裴娥故迴到寢室,不禁嗤笑出聲,她的好母親,卻是為了別家,甚至都不姓裴的小姐去操那閑心,真是令人笑話。


    也不怪裴夫人,野心那麽大,販那些子個禁藥倒是喜歡的緊,話說迴來,裴夫人眼界窄,耳根子也淺,想讓裴家倒台的人遍地都是,雖也不缺這一個,但想來此人也是握住了裴家的命脈,竟是從裴夫人這蠢貨身上下手。


    裴娥故歎息一聲,翻出那荷包,兩個玉手細細摩挲著,忽然間皺了皺柳眉,握住荷包的流蘇,輕歎:“看來還是得找他。”


    她跟著那從心耳語兩句,倒也是個小丫頭片子,耳尖一紅,嗯了兩聲,裴娥故調笑的興趣下了去。


    “罷了,我入宮一趟,你去偷來爹爹的令牌,快去。”


    裴娥故對著從心一陣推推搡搡,從心拗不過主子,去了裴大人書房。


    不一會,小姑娘便是鬼鬼祟祟的跑了出來,不是東張西望便是左顧右盼,躡手躡腳的走來到裴娥故身邊,裴娥故瞧見小姑娘這樣就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戲謔著:“喲,還怕老爺吃了你不成,不打緊,有小姐護著你嘞。”


    女孩聲音自然是嬌滴滴的,略帶嫌棄和笑意撇了一眼從心,從府門裏頭那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出了去。


    裴府正是京城內裏,左右到宮中也就是個半柱香的時候,裴娥故拿著令牌也算是順順利利的進了宮裏頭,一路來了東宮口。


    裴娥故默念三遍不慌,叩門兩聲,微微屈膝看著小太監,麵色帶笑,但有著刻意流露出的蒼白,無力的道:“請公公進去稟一聲,就說裴家小女娥故求著見見太子殿下。”


    誰料那小太監臉上掛著笑,連忙那是誒喲一聲,立馬換上一副恭維的笑臉:“咱家以為是誰,原道是裴小姐!您來那還須得通稟?咱家求著您來還算是呢,您就進吧。”


    說罷小太監低著身子就一個恭恭敬敬將裴家小姐迎了進去。


    裴娥故雖是有些驚異但也還是麵色淡定的走了進去,小太監輕聲:“殿下在書房裏頭呢,您進去就能找到。”


    女孩嗯了一聲,掛上甜甜的笑:“多謝公公了。”


    轉眼間便就是來到了書房,宋譫一身白衣坐在書案後麵,左手執著書卷,餘光瞧見了少女的身軀,微微一僵,放下了書卷,露出那雙清清冷冷還帶著些矜色的眸子。


    裴娥故扯上笑,坐在了書案上,低垂下眼:“殿下,幫我個忙。”


    宋譫輕輕笑了,抬眼,眼尾有些赤紅,懶洋洋的將手撫上裴娥故的肩:“那裴小姐求人的方式就是這樣?”


    裴娥故自然是端了些架子。她勾了勾眉梢,坐到了宋譫腿上,低頭在書案上用手指畫著圓。


    聲音柔柔弱弱的還帶著些委屈,病弱美人的勁被裴娥故拿捏的穩穩當當。


    “別得寸進尺,我呢就是想問問殿下,指示裴夫人販禁藥的是什麽人?”


    上麵輕飄飄的落下一句:“為什麽告訴你?”


    宋譫低頭,將臉埋在裴娥故的肩膀處,吸了一會少女身上梨花香膏的味道,悶悶的:“你不是“裴娥故”罷。”


    裴娥故沉默半晌:“我仍舊是,但我不是曾經的裴娥故了。”


    宋譫挑挑眉:“既然如此,那你會不知道麽?”


    裴娥故輕嗤,轉了轉漂亮的黑眸:“這不是,想要殿下,來告訴我?”


    ——————


    上一世。


    “小女子曾也是一代朝臣之嫡女,奈何國不猶存,生不由己,嫁於那,滅國——”


    “賊。”


    淒厲的聲音綿延著,小腔發出的嗓聲令人毛孔悚然。


    底下的人操控著紙偶,紙偶拾起地上的鳳冠,慢慢帶上去。


    台下隻有一個觀眾,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歎了口氣,垂下眼,喃喃自語道:“戲是好看的緊,人,自當也是戲中人。”


    “可惜了,我不入戲。”


    ———


    山巔的光漸漸落下去,幾片雲霞也隨之消失不見,隻就留下空蕩蕩的天。


    不久,明月掛在了碧幕上,就卷起了一陣熱潮。


    郡主府,燈火連綿不斷,一直延伸至內部。豔麗的紅色像是潑了血,讓人看上去總有那麽些怪異。


    首先入目的是一身煙紅色的長衣,對襟下麵是金刺繡的馬麵裙,開襯掛在兩側。


    霞帔上鳳旋繞在空中,朱紅色玉石碎碎欽在周圍。


    珍珠圍邊,腰間女式玉佩下流蘇也是煙紅色,朱珠跟染了血一般豔。


    連綿兩世,不過多時,她還未曾察覺此次艱難險阻。


    裴娥故理了理頭發,端端正正的坐在銅鏡麵前。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靜靜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烽煙,就蘊藏在嫁衣背後。


    清風徐徐而過,寢殿裏,一個披著紅蓋頭的女子坐的端端正正,手指緊緊攥著團扇,骨節都略微有些發青。


    她染上胭脂的唇異常的青紫,破皮的朱唇很是幹裂。


    約莫一會的功夫,外麵就走進來一位男子,他穿的也是大紅喜袍,隻不過很是刺眼。暗紅色在黑夜裏有些融入。


    宋驚齡的聲音緩緩傳來,帶著一點興奮:“阿澹,你不高興?”


    裴娥故沒說話,一把掀開了蓋頭。


    她是典型的鵝蛋臉,明眸皓齒,娥眉點朱,五瓣梅花勾勒在眼角。


    裴娥故抬頭,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宋驚齡的身上,然後摸了摸嘴唇,冷笑了一聲:“我不高興?我高興得很。”


    “你亡我國,殺我父,滅我母,我這輩子都高興啊太子殿下。”


    宋驚齡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愈發難看,他歎了口氣:“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你又何必…”


    裴娥故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然後隨口敷衍著:“沒必要。”


    她抬起那雙本應該是有點點星光的桃花眼,然後輕聲:“宋驚齡,我恨你一輩子。”


    宋驚齡無所謂的搖搖頭:“孤不願與你計較,既然如此,孤便下旨殺了你的兄長,如何?”


    裴娥故笑了,聲音很小,笑的讓人毛孔悚然,她抬眸,漫不經心的看著宋驚齡,然後指尖對準了散落下來的紅蓋頭。


    “我如今是殿下的妻子,要殺要剮,殿下隻需遵從本意便是了。”


    宋驚齡嗯了一聲,咬牙切齒道:“裴娥故,別以為孤不敢動你。”


    裴娥故點點頭,繼續看著別處。


    宋驚齡,臉色微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後退了幾步,然後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打開門,大步踏了出去。


    裴娥故三拜過後,並沒有多做停留,徑直迴到了房間內,她從被褥底下緊緊握住那柄匕首,額頭直冒冷汗,宋驚齡滿身濃鬱的酒味,一進來,看見裴娥故緊張的神色,挑挑眉。


    顯然他沒能注意什麽,裴娥故唿出一大口氣,顫抖的伸出胳膊,然後慢慢爬上宋驚齡的肩膀,宋驚齡閉上眼,迴應著,裴娥故摸出匕首,垂了頭,扯出一抹笑,帶著一點同歸於盡的意味,她猛的那刀捅進了周映的身子。


    沒出血,宋驚齡穿了金絲軟甲。裴娥故不敢看宋驚齡的臉色,隻是咬住嘴唇。


    一根火柴擦燃,宋驚齡的臉在火光下模糊不清,他聲音陰暗:“去死吧。”


    不知道裴娥故哪裏來的力氣,她突然撲倒周映,然後拿匕首狠狠紮進了宋驚齡的腦袋。


    宋驚齡慢慢瞪大眼睛,腦漿和血液混雜著出來,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沈知憐大口出著氣,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倒下去的人。


    她扔燙手山芋一樣扔掉了匕首,火勢愈來愈大,逐漸吞沒了裴娥故。


    同歸於盡也是好的。


    裴娥故頭倚在窗邊,捧起了燭火,倒在事先準備好的油上。


    火勢逐漸蔓延,女孩鮮紅的嫁衣與火焰的顏色融為一體。


    她閉上眼睛,任由熱浪吞噬她的身體,腐蝕她的骨肉,直到意識模糊。


    恍然中,有一群人推門而入,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在喊著著火,裴娥故聽不見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落到了一個懷抱裏,然後忽然就安心了,慢慢合上了雙眼。


    抱著她的人身體顫抖,帶著她踏出火海,然後輕輕搖著沈知憐的身軀,聲音幾不可聞的叫著:“阿澹,別睡,醒醒。”


    後來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沈知憐也聽不見,也看不到那個救她的人到底長相是什麽樣的。


    “阿澹,睜睜眼,我還想娶你。”


    “可我明明什麽都準備好了,唯獨缺了你,怎麽行?”


    “阿澹,你一定還要記得我。”


    裴娥故恍若在做夢,她渾身虛空,踏入了一個幻境。


    虛無的聲音盤旋在空中:“裴娥故,你是個當之無愧的鳳凰天命。”


    裴娥故茫然的環顧四周,不自覺地出聲:“你是誰?”


    沒人迴答她的問題,過了很久那道聲音再次響起:“給你一次再生的機會,你是真鳳,命數自然如此,你也應當會遇見真龍。”


    什麽真龍真鳳,裴娥故聽的雲裏霧裏。


    然後就是天旋地轉,還有一句消失在空中的。


    “快走吧,還有人在等你迴家。”


    ———


    裴娥故猛的驚醒,頭上的虛汗滾滾落下來,她抬眼看見外麵,天色已經晚了。


    不知為何,跟宋譫串通完心意以後,竟還能夢見上輩子的事。


    令人越發摸不到頭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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