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你倆也不去了?”連守信和張氏異口同聲地問。五郎和小七去上房吃飯,會跟連守信坐一桌,也就是跟連老爺子一起吃,不會有人給他們臉色看的。


    “也沒咋,本來也沒打算去。”五郎就道,“咱是來幫我爺幹活的,不是為了那一口飯。幹完活,咱迴家自己吃飯,這別人也說不出啥來。再說,我爺他們吃一頓白麵、豬肉也不容易,少我和小七兩張嘴,不也挺好。”


    五郎的話,似乎都是為了連老爺子和周氏那一大家子好。隻是,這話裏的味道,咋有些不對勁那。


    “話不能這麽說,你倆去吃,你奶也不能說啥。你們都不去,讓外人看著不好。”連守信老實地說道。


    五郎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有話要說,又忍著沒有說。


    連蔓兒就看著五郎,他覺得五郎在生氣,他剛才說的不是真心話。


    “哥,你咋想的,就說唄。這裏也沒有外人。”連蔓兒就對五郎道。


    連守信已經將小黃牛從犁杖上卸下來,正往車上套。太陽早已經落山了,一輪胖月掛在東邊的天際,這周圍的地裏,隻剩下他們一家人還沒迴去。


    “要為我爺他們臉上好看,咱爹一個人去也就夠了。我和小七不能去。”五郎想了想,就正色地說道,“我娘還有我姐和蔓兒,在那一大家子,本來就沒啥地位。我要是和小七都跟著咱爹去吃飯了,就你們不去。那人看著是啥意思,敢情我爹,我和小七,都承認我娘、我姐和蔓兒不算數,是人腳底下的人了?咱自家人這樣,那以後,人更不拿我娘當迴事了。”


    “爹,你想想。為啥我娘在家沒地位?”


    “不待見我娘,我娘沒地位,那也就是不待見我和小七,我們兄弟倆也沒地位。爹。你要孝順我爺和我奶,那我和小七,也得孝順我娘。跟著來幫我爺種地,就是孝順了爹,也孝順了我爺了。現在,該孝順我娘了。”


    五郎的一番話,說的大家夥都愣住了。


    張氏的眼圈紅了。她扭過臉去,將眼角的水跡飛快地擦幹淨。


    連蔓兒看著五郎的目光,充滿了驚喜。五郎早慧,但是在這樣的年紀就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還是讓連蔓兒有些吃驚。畢竟,這個道理,有的男人,一輩子都未必會懂。更別說有勇氣說出來。


    五郎,很快就會成長為一個能夠支撐這個家庭的男人。


    連守信也很吃驚,呐呐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五郎。這話它不能這麽說。咱這是一大家子,那是你爺跟你奶,這和兩姓旁人不一樣。”連守信想了一會,才有些艱難地說道。“你奶就是那個脾氣,咱攤上了,也沒啥法子。你娘孝順、賢惠,這大家夥心裏都有數。也不是說,你娘這樣就低氣了啥的”


    “爹,家裏外人的,啥事它都有個限度。這要是兩姓旁人。咱能上趕著幫他種地來嗎。咱要是肯幫忙,人肯定感激咱,還得高看咱。”五郎道。連守信雖然是成年人,但在某方麵的想法卻和幾歲的孩子一樣天真。“爹,我和小七就跟我娘家裏去吃,還能幫著我娘燒把火啥的。”


    “嗯。爹,我跟我娘迴家吃,我迴去還得喂小牛,小牛累壞了,我也累。你去我爺家吃烙餅和燉肉吧。”小七摸著小牛的頭,仰起臉對連守信說道。


    “啊”連守信摸了摸腦袋,不管是張氏還是孩子們,都讓他去老宅那邊吃,可是他咋覺得如果他去了,就挺對不起張氏的那。


    連守信又糾結了。


    “要不,我去跟他爺和他奶說一聲,我也迴咱家吃去得了。”連守信就道。


    “孩子他爹,你自己個去吧。我帶幾個孩子迴家吃去。”張氏道,“咱一個人也不去,孩子他爺心裏該不痛快了。你一個人去,就都代表了吧。”


    商量了一番,還是連守信去老宅吃飯,張氏帶著幾個孩子就往早點鋪子這邊來。


    五郎和小七牽著小黃牛在前麵走,連蔓兒和張氏、連枝兒就跟在車後。她們誰都沒坐車,因為心疼小黃牛下晌太累了。


    “娘,咱迴去吃啥啊?”小七在前麵問。


    “想吃啥,咱就吃啥。”張氏道。身體很累,但是她的心情卻格外的輕快,為的是五郎和小七剛才說的話。她任勞任怨,受了十幾年的氣。分家出來,日子好過了,幾個孩子都懂事,還為她撐腰。她覺得,一切都值了。


    是的,不管現在孩子們說要吃啥,她都會無條件的滿足。


    “家裏沒肉了,就還有幾個雞蛋。”連蔓兒就道,“我今天去園子裏看了,咱家的韭菜也能割了,要不,咱就烙雞蛋韭菜餡的盒子吃,裏麵再放點小蝦皮,比肉餡的不差。”


    五郎和小七都說好。


    “行,那咱迴去就做。”張氏道,“明天咱再買兩斤肉,包頓白麵餃子吃。”


    “娘,我爹先答應我們一頓餃子了。你這一頓,可不能重了,那我們就吃虧了。”連蔓兒笑道。


    “行啊,你爹那頓是你爹的,我那一頓,是我的,我不用往後頭支工錢,我賬上還存著錢那。”張氏就道。


    幾個孩子就都笑了起來。


    連守信趕到老宅的時候,上房已經擺上了桌子,飯菜也早都做得了,不過大家夥都沒上桌。


    “就等著你那。”連老爺子招唿連守信上炕,沒看到張氏和連蔓兒幾個,連老爺子忙又問道。“哎,你媳婦和幾個孩子那,在後頭?”


    “爹,那個,鋪子那邊有事,孩子他娘帶著幾個孩子就迴鋪子那邊去了,不過來吃了。”連守信忙解釋道。


    “這個時辰了,能有啥事?”連老爺子自然不信,“臨來的時候,我還特意囑咐了,幹了半天的活了,咋不來吃飯?”


    “爹,她們不來就不來吧,鋪子那邊也有吃的。我這不來了嗎,我一個人就都代表了。”連守信陪笑道,“爹,你也累了半天了,咱就開飯吧。”


    “這不行。”連老爺子沉下臉,“今天能把這個地種完,多虧了你們。老四媳婦和幾個孩子幹活都實誠啊。去個人,把老四媳婦和幾個孩子叫來。她們要是不來,我就親自去請去。”


    “爹,這不用。”連守信忙道。


    “幹啥都在這戳著,還不吃飯?剛才沒催的餓死鬼似的,這會又不餓了?”周氏端了一盆烙餅,砰的一聲撂在炕上,“不來就不來,還當自己個是啥貴客了,還讓人三請四催的。我這老天拔地地,扒拉一天了,也沒誰念我個好。她不就趁快完活了,獻勤賣個麵子光,她就有功了?不來、不來正好。”


    “你個老婆子你說啥那你?”連老爺子急了,對周氏斥道。


    周氏一扭身,就坐在了炕沿上。


    “你當老四媳婦是啥好人那?她這是下我的臉那。大家夥都看見她幫咱種地來了,人不得問,咋種完地,那邊還不給你們一頓飯吃咋地。她肯定得說我舍不得給她吃啊,就她是個大好人,我就是那大惡人。宣揚的一村裏大家夥都知道了,以後我老婆子出去,人人都指著我的脊梁骨,她就樂了。”周氏指天畫地,說的口水四濺。


    連守信的臉就有些擱不住了。


    “娘,你咋能這麽說那。孩子他娘可沒這壞心思,她就不是這樣的人。這些年了,咱大家夥誰不知道。”連守信紅著臉說道。


    “聽聽,聽聽,我親生的兒子都向著她說了,這別人咋想,這還用問嗎?黑心尖兒的,她是恨我啊。我土埋半截的人了,我是啥也不怕,也帶累不著你們,就我秀兒我這老閨女,受我的掛連了。表麵上裝好人,心腸太歹毒了”


    “你這七三八四的,哪這麽多用不著的,讓人聽見也不怕人笑話。人家幫咱,還幫出不是來了。老三媳婦,你去鋪子那邊,叫老四媳婦帶孩子們,趕緊來吃飯。”連老爺子打斷周氏,衝著趙氏吩咐道。


    “叫誰,我看你們誰敢去叫去。”周氏就站起身,攔在屋門口,“她不拿喬嗎,就讓她拿。不叫她去看她能咋樣。我這白麵、大肉地,她來了,她也沒那個臉吃。”


    “老三媳婦,讓你叫人去。”連老爺子也生起氣來,“你快點讓開了,當著一家子的麵,你還有個做娘的代價嗎?”


    “我還咋做娘的代價,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都給拉扯大了,娶了媳婦生了孩子,用不著我了,就不把我當個人,任由著媳婦和小丫崽子們作踐我”


    “你,你這人,你咋就這麽歪那。人家不來,還不是因為你,總不給個好臉!”聽著周氏越說越不像話,連老爺子又氣又急又無奈,“你在家裏你不就是大天,誰敢把你咋地啦”


    氣氛越來越僵,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是麵紅耳赤,一個要掀桌子,一個要扔麵盆,眼見著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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