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白衫書生,已乘宋得勝扭頭一瞧之間,突展上乘輕功,闖進天壇,並已悄然到達祈年殿前的祈年壇上。


    白衫書生雖因聽到王七的祝禱語聲,而忍俊不住地發出一聲輕笑,但他的一雙俊目,卻一直在祈年壇的周圍掃視著,並不勝感慨地輕歎著自語道:“僅僅這小小一座神壇,不知耗費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的自語聲才落,背後卻傳來一聲低沉的輕歎道:“施主何感慨之深也?”


    白衫書生心頭一凜之下,霍然轉身隻見站立他丈遠處的,赫然竟是在天橋跟蹤他的那位中年道士。


    人家已欺到背後丈遠之內,而自己卻全然無覺,這情形,不由使他驚怒交並,低聲喝道:“你一直由天橋跟到此地是何居心?”


    中年道士含笑稽首道:“施主言重了!貧道為三清弟子,豈敢對施主有什麽不良居心。”


    白衫書生目光深注地道:“是嗎?那是我錯怪你了!”


    中年道士笑道:“那也不盡然,不瞞施主說,貧道雖無不良居心,卻委實是有所為而來。”


    白衫書生冷然注目道:“在下恭聆!”


    中年道士再度稽首一禮道:“敢請施主大發慈悲,略予布施。”


    白衫書生冷笑道:“在下不耐繁文褥節,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中年道士一翹拇指,含笑接道:“快人快語!姑娘不愧是‘酒仙色鬼快刀王’的掌上明珠!在下好生欽佩!”


    刹那之間,他將雙方的稱謂都改了過來,語意之間,認定白衫書生就是“酒仙色鬼快刀王”朱誌宇的愛女朱君玉,也似乎否定了他自己那三清子弟的身份。


    白衫書生駭然退立三大步,戟指喝問道:“你怎會知道我的來曆?”


    中年道士含笑反問道:“姑娘已承認是天風牧場的朱君玉姑娘了?”


    白衫書生點點頭道:“不錯,姑奶奶就是朱君玉。”


    一頓話鋒,又沉聲接道:“請答我所問!”


    中年道士笑了笑道:“朱姑娘,你的易容術已可亂真,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伸手一指她腰懸的寶刀,含笑接道:“破綻就在這兒,明白了嗎?”


    朱君玉輕輕一“哦”,中年道士又立即接道:“‘七星寶刀’不但是朱家的獨門兵刃,連刀鞘也特別令人醒目,明眼人一望即知。”


    朱君玉一曬道:“你很了不起!”


    中年道士抱拳一揖道:“多謝姑娘誇獎!”


    朱君玉目光深注地接問道:“你是誰?”


    “我嗎?”中年道士神秘地一笑道:“令尊曾斷定我是‘白發朱衣幹幻叟’雷千裏.姑娘也不妨叫我雷千裏吧!”


    朱君玉一楞道:“雷大俠怎會這麽年輕?而你又分明是一個道士?”


    雷千裏笑道:“‘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化身千萬,瞬息百變,姑娘信是不信?”


    朱君玉嬌笑一聲道:“除非你能馬上變一個給我瞧瞧。”


    雷千裏含笑接道:“可以……”


    話聲中,人已如陀螺似地,一陣疾旋,少頃之後,呈現在朱君玉眼前的,卻是一位劍眉星目,英挺飄逸,年約二十七八的白衫文士,而他原先那一襲灰色道袍,已碎片片,灑滿他的周圍地麵。


    朱君玉不禁美目大張,脫口說道:“好精湛的內家真力!”


    “那麽,姑娘已相信我老人家,就是‘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了?”


    朱君玉畢竟童心未泯,聽到對方自稱“老人家”,不由忍俊不住地“噗哧”一聲嬌笑道: “年紀輕輕,卻自稱‘老人家’,羞也不羞?”


    雷千裏幾乎忍不住要嗬嗬大笑,但他深知目前是在天子腳下的禁地中,可魯莽不得,隻好強忍著,微微一笑道:“姑娘,咱們算是彼此彼此啊!”


    朱君玉一笑道:“此話怎講?”


    雷千裏笑道:“姑娘一身男裝,不也稱‘姑奶奶’嗎?”


    朱君玉不禁“俊”臉一紅道:“不跟你說了!”


    雷千裏神色一整道:“好,咱們說正經的。”


    朱君玉也正容一“晤”道:“我正聽著。”


    雷千裏目光深注地問道:“姑娘,令兄為何沒來北京?”


    朱君玉也注目反問道:“你問這些幹嗎?”


    雷千裏以非常誠摯的語氣道:“姑娘,我鄭重聲明,到目前為止,雷千裏對天風牧場,尚未懷敵意,希望你據實答我所問。”


    “目前尚未懷敵意?”朱君玉沉思著道:“那是說,以後就很難說了?”


    “不錯!”


    朱君玉目光深注地道:“請問,今後這敵與非敵之間,以何事為轉移?”


    雷千裏道:“這個.那就得看我所謂查的一宗疑案,是否屬實了。”


    朱君玉心頭一動道:“這疑案,與家兄有關?”


    “可以這麽說,”雷千裏正容接道:“所以我希望姑娘能據實答複。”


    朱君玉點點頭道:“據我所知,家兄進入山海關之後,即單獨離去。”


    雷千裏注目問道:“為何獨自離去?去了什麽地方?”


    朱君玉道:“這個,我可不知道。”


    霄千裏道:“是否係令尊對他,另有任務交待?”


    朱君玉沉思著道:“我想,可能是的。”


    雷千裏不禁苦笑道: “姑娘年紀輕輕,說話倒是老練得很!”


    不等對方開口,又一整神色道:“朱姑娘,我還有一句冒味的話,需要問你,希望姑娘莫見怪才好。”


    朱君玉一笑道: “你既以‘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大俠自居,想那雷大俠,神功蓋世,豪邁無雙,當不致有此吞吞吐吐,欲說還休的迂語吧!”


    “姑娘責備得是!”雷千裏訕然一笑道:“那我就直言發問了。”


    朱君玉漫應道:“本該如此啊!”


    雷千裏一整神色,接道:“姑娘,你的左胸斜上方,靠近肋下的寸許處,是否有一顆綠豆大小的朱砂痣?”


    朱君玉聞言一愣,雷千裏忽然傳音說道: “有人來,噤聲!”


    話聲中,已不由分說,抓住朱君玉的秀肩.疾如電掣地,投射十數丈外,一株參天古柏之中。


    天壇外圍,柏林茂密,且都是百年以上巨木,以雷千裏的身手,隱入柏林中,自不致被人發現。


    朱君玉雖然出身武林世家.並無世俗女兒家的忸怩姿態,但驀然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拉著,隱入這黑黝黝的柏林中,一時之間,也不由她芳心如小鹿兒亂撞,更何況這位自稱是前輩奇俠的“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外表看來,又是這麽年輕而英俊。


    這兩位剛剛隱入柏林的陰影中,那祈年壇上,已捷如飛鳥似地,飄落兩個夜行怪客。


    那是一高一矮,兩個麵幛紗巾的黑衫人,由其所表現的輕功身法之高;可以想見其武功,也決非庸手。


    這兩位一到祈年壇上,高個子即輕“咦”一聲道: “剛才,明明聽到有人說話,怎會不見了?”


    矮個子笑了笑道:“這是皇家禁地,等閑人物進不來,我想,那可能是巡查的官兵吧?”


    高個子道:“官兵?不可能……”


    矮個子截口接道:“咦!方兄你瞧,這是什麽?”


    原來矮個子發現方才雷千裏以超絕神功,震碎那一襲道袍時,所遺留下來的無數碎布片。


    高個子俯身一注視之下,不由訝然地道:“奇怪?”


    矮個子接道:“看來,他們也是道上人,可能是察覺咱們趕來,而有意避了開去。”


    高個子“唔”了一聲道:“有理,隻是,這人真能事先查覺咱們的行蹤,也未免高明得出奇了!”


    矮個子低聲笑道:“老方,你我這點功夫,算得了什麽!以江湖之大,身懷絕藝,而不為武林人物所知的高人可多著哩!”


    高個子點點頭道:“我承認有,但‘多’卻未必見得。”


    矮個子笑道: “你老兄總愛抬杠,你想想看,即以咱們柳……”


    “住口!”高個子截口沉叱道:“口沒遮攔的,你忘了上頭的交待。”


    矮個子似乎訕然地笑道:“方兄,上命雖嚴,但目前可隻有咱們兩個呀!”


    高個子冷笑道:“你怎能斷定,這附近沒人窺探咱們。”


    矮個子點點頭道:“這倒是實情,這幾天,北京城附近,新到武林人物不少,似乎有啥重大事故在醞釀。”


    高個子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咱們的言行,才更需要特別當心!”


    這時,雷千裏以真氣傳音,向朱君玉問道:“朱姑娘,這兩位,是否為令尊手下?”


    朱君玉搖頭答道:“不是,天風牧場中人,不會這麽鬼鬼祟祟。”


    雷千裏笑道:“鬼鬼祟祟的,可並不一定是壞人。”


    朱君玉哼了一聲道: “方才,你問我那句話,是什麽意


    思?”


    雷千裏連忙接道;“待會再說.先聽他們的。”


    他的傳音未畢,祈年壇上,那沉默了少頃的二位又說話了,隻見那高個子“咦”了一聲道:“怎麽他們二位還沒來?”


    矮個子仰首觀察了一下星鬥的位置後,接道:“方兄.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咱們來得太早呀!”


    高個子忽然輕歎一聲道:“上頭也真怪,叫我們辦事情,卻不說明原因。”


    矮個子笑道:“是啊!想那‘江南一劍’江世傑,已失蹤多年,說不定早已去世了,如今,憑空要去追查他,豈非大海撈針。”


    暗中竊聽的雷千裏,方自眉峰一蹙,那矮個子又低聲接道:“還有,那被殺的瞎婆子,究竟跟咱們上頭有什麽淵源呢?”


    高個子苦笑道: “這個,咱們不必瞎猜,倒是最近所傳出,殺死瞎婆子一案,同天風牧場有關的消息,可得特別注意。”


    矮個子點點頭道:“不錯,如果這一疑案,果真與‘酒仙色鬼快刀王’朱誌宇有關,那就有得瞧的了。”


    高個子似乎是沉思著道:“由天殘門傳出的消息,當不會有假。”


    這時,暗中竊聽的朱君玉也蹙起了雙眉,而雷千裏那本已微蹙的眉峰,可蹙得更緊了。


    朱君玉的蹙眉,自然是因對方的對話中,涉及乃父與天風牧場之故。


    至於雷千裏,則可能是因對方奉命追查江世傑的行蹤而困惑,現在,又談到瞎婆子的疑案和天殘門,可就使他如入五裏霧中啦!


    瞎婆子被殺是一個多年未破的疑案,固已使人困惑,而雷千裏的意識中,本認為對方可能是天殘門的人,但目前,對方的語氣中,又否定了他的猜想。


    當然,他開始也曾懷疑對方是朱誌宇,或者是於大鈞的手下,但前者已由朱君玉否定,而後者卻也已由對方的對話否定了。


    可不是嗎!江世傑已出任天殘門副門主一職的事,朱誌宇與於大鈞都已在香山碧雲寺前知道了,斷無再派手下人追查之理,這一構想,自然是不攻自破,那麽,這二位,究竟是什麽來曆呢?


    隻聽矮個子苦笑道:“老方,這悶葫蘆真教人悶得發慌。”


    高個子有所覺似地,向對方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並準備向一旁閃避,但他們的身形將起未起的同時,一聲勁喝已遙遙傳來:“站住!”


    話到人到,祈年壇上,已多出兩個一身白色勁裝,頭戴白布套的怪人。


    高個子微一愣間,白衣怪人已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鬼頭鬼腦,是幹什麽的?”


    矮個子搶先笑道:“你們兩個也不見得正大光明呀!”


    另一個白衣怪人怒聲道:“混賬!你還居然敢頂嘴!”


    矮個子笑道:“頂嘴?你這個見不得人的東西,敢情還是以上司自居啦!哈哈哈……”


    笑聲洪烈,直逼夜空,不但驚飛柏林中的宿鳥,也使負責警衛的官兵,匆忙地飛奔而來。


    兩個白衣怪人怒視了矮個子一眼,分出一人,匆匆迎上那聞聲而來的巡查官兵,沉聲說道:“這是武林人物之間的糾紛,諸位不必多管閑事,咱們也不會連累諸位,請迴去吧!”


    那帶隊的百總猶豫了一下,才揮了揮手,率隊轉身離去。


    那矮個子所顯示的強勁中氣,似乎使白衣怪人愣了一愣,高個子卻接著輕笑道:“朋友,咱們算得上是彼此彼此,誰也不用譏諷鬼頭鬼腦……”


    白衣怪人之一截口接道:“這話倒也有理,但二位可得報個來曆。”


    也許是矮個子那示威性的敞笑發生了作用,對方的稱唿,已由“你們兩個”改成了“二位”。


    矮個子冷冷一笑道:“俗語說得好先到為君,後到為臣,這天壇,是皇家禁地,你我都算是不速之客,但咱們兄弟先來,如果有報來曆的必要,也該由你們先報。”


    另一個白衣怪人笑道:“理由都被你占盡了,好,聽著!”


    接著,目光深注.沉聲說道:“咱們是齊天大帝駕前,白衣衛隊中的天字第四號,和天字第五號。”


    矮個子笑道: “齊天大帝?這名稱,不但響亮,也夠新鮮……”


    天字第四號冷然截口道:“現在,輪到朋友你了。”


    “我?”矮個子故意訝然問道:“輪到我怎樣呀!”


    天字第四號沉聲接道:“報來曆!”


    矮個子笑道: “很抱歉!咱們兄弟的來曆,如果報將出來,可能會嚇你一跳。”


    天字第四號冷笑道:“縱然你是玉皇大帝駕前……”


    矮個子飛快地截口接道:“你老兄猜對了!咱們兄弟,正是玉皇大帝駕前的值年太歲。”


    天字第四號怒叱一聲:“鼠輩敢尋大爺開心!”


    叱聲中已一掌擊向矮個子的前胸。


    矮個子一麵揮掌相迎,一麵朗笑道:“老子已經尋你開心了,你又能怎樣!”


    “砰”然巨震聲中,天字第四號被震退一步,但矮個子卻僅僅身形晃了一晃。


    天字第四號精目中駭芒一閃間,矮個子卻已冷笑道:“眼高手低,我還以為你真有什麽了不起哩!”


    天字第四號顯然敗得不心服,方才也可能是他低估了對方的功力,“嗆”地一聲,已拔出肩頭長劍,戟指矮個子,獰笑道:“鼠輩,亮兵刃!”


    這時,那高個子才接著淺笑道:“朋友,咱們說得上是河水不犯井水,而且,也各有任務,何必為一時意氣之爭,而兵戎相見哩!”


    天宇第四號微一遲疑間,天字第五號搶著說道:“朋友說得倒頗有道理,不過,咱們說明在先,雙方互報來曆……”


    矮個子截口笑道:“閣下請仔細地想想,在下何曾說過要報出來曆的話。”


    天字第四號怒聲道:“你不是說過,‘由我們先報來曆’,然後……”


    矮個子笑問道:“然後怎樣呢。”


    天字第四號道:“可是,至少我們已經報過來曆了。”


    矮個子道:“你報過來曆,我又何嚐沒報過。”


    天宇第四號道:“你那是胡扯!”


    矮個子笑道:“你又怎能證明你自己不是胡扯。”


    高個子擺手截口道:“罷了!這種杠,抬下去太無聊。”


    高個子那透過紗巾的冷厲目光,在對方二人身上一掃,沉聲接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兩不相擾,二位乘早請吧!”


    遠處,忽然傳來三聲口哨,一長二短,顯然是江湖人聯絡的暗號。


    高個子聞聲之後,話鋒一轉道:“對不起,咱們要先走一步。”


    話落,向矮個子一打手勢,雙雙長身飛射,刹那之間,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天字第四號“呸”了一聲道:“他媽的活見鬼。”


    這時,隱身柏林中的雷千裏,也向朱君玉傳音說道:“朱姑娘,我也馬上要走,現在請快點迴答我方才所問的話。”


    朱君玉傳音問道:“就是我左肋旁有沒有朱砂痣的事?”


    雷千裏點點頭道:“是的。”


    朱君玉美目深注地問道:“你問這些幹嗎?”


    雷千裏蹙眉接道:“姑娘,這事情,非常重要,但我目前沒法詳加解釋,請快點答複我吧!”


    朱君玉道:“你是準備去追蹤方才那兩個?”


    “不錯。”


    “你這又是為了什麽?”


    雷千裏苦笑道:“姑娘,你再拖延,我就追不上啦!”


    朱君玉笑道:“除非你先答我所問,否則,我拒絕答複。”


    這真是急驚風偏遇著慢郎中,雷千裏隻好苦笑道: “姑娘,明夜三更,咱們在香山碧雲寺後,再作長談可好?”


    朱君玉俏皮地笑道:“好的,那麽,我也明宵再答複你。”


    雷千裏蹙眉苦笑道:“丫頭,你真玩煞人也!”


    朱君玉笑道:“閣下別老氣橫秋的,你叫我‘丫頭’,我可要叫你‘小子’哩!”


    這位刁蠻姑娘,可真是一點也不肯吃虧,但她的話沒說完,雷千裏已像一縷輕煙似地,消失於柏林之中。


    等她舉目望向天壇時,那兩個白衣怪客,也失去了蹤影。


    她縱身落地,不由苦笑著低聲自語道:“離奇加神秘,再加上血腥,這就是江湖……”  。


    突然,一個蒼勁的語聲起自她的背後道:“不錯,這就是江湖。”


    這突然現身說話的是朱誌宇,這時,他已到了朱君玉背後的三尺處。


    朱君玉猛然迴身,撒嬌地道:“爹!您嚇了我一跳。”


    朱誌宇正容說道:“既然身在江湖,就該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隨時都得警惕敵人窺伺在你身邊。”


    朱君玉笑道:“這些,我早已懂得,可是,江湖上,像您這樣的高人,可不多呀!”


    “不多。”朱誌宇苦笑著輕輕一歎道:“可是,現在時代變了.即以目前這北京城而言,功力能與為父一較長短的,至少已有三個。”


    朱君玉訝然問道:“那都是誰?”


    朱誌宇神色一整道:“於大鈞,江世傑,還有那‘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


    朱君玉不由截口接道:“爹,您要是早點來,不就好了。”


    朱誌宇一愣道:“這話怎麽說?”


    朱君玉道:“剛才,我還跟雷千裏談過很久哩!”


    朱誌宇不由目光一亮道:“剛才離去的那一位,就是雷千裏?”


    朱君玉道:“是的,他自稱是雷千裏。”


    接著,又注目問道: “爹,您既然已看到他,為何不……”


    朱誌宇截口接道:“爹遲來一步,僅僅看到他一點影子。”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他跟你說過些什麽?”


    朱君玉笑了笑道:“他說的話可多哩。”


    朱誌宇擺手截口道:“慢著,咱們迴去再說。”


    說完,攜起朱君玉的手,破空飛射而去。


    天橋內,一家名為“高升”的客棧之中,像幽靈似地射落一道黑色人影,赫然竟是那曾在天壇出現在朱君玉麵前,自稱是“白發朱衣千幻叟”雷千裏的那位白衫文士,不過,此刺他卻是換上了一襲青衫。


    他.輕車熟路地,折向後院,在一間客房的窗戶上,屈指輕叩了三下。


    少頃之後,窗戶輕輕打開,傳出水東流的低沉聲:“請!”


    雷千裏捷如狸貓似地,一閃而入,窗戶也隨即閉攏。


    沉沉暗影中,隻聽水東流以最低語聲輕輕一歎道:“又白費了一天。”


    雷千裏接問道:“一點眉目都沒有?”


    水東流道:“可以這麽說,不過,我已查出,此間的一家雄風賭場,可能跟朱誌宇,或者是於大鈞有關。”


    雷千裏沉思著道:“既有此線索,咱們就該盯緊才是,但為免打草驚蛇,咱們還得審慎研究一番。”


    水東流點首“晤”了一聲。


    雷千裏接道:“水老弟,我倒有一個好消息。”


    水東流目光一亮道:“是哪一方麵的好消息?”


    黑夜中,他那炯炯雙眸,有若兩道冷電。


    雷千裏道:“不久之前,我已找到了朱君玉。”


    水東流接問道:“已經證實了沒有?”


    雷千裏笑道:“那丫頭年紀雖輕,人卻滑溜得很。”


    水東流沉思著問道:“雷兄不怕她迴去跟朱誌宇說?”


    雷千裏道:“這是必然的,不過這已無關緊要了,老弟,由於朱天佑的忽然神秘失蹤,我想,朱誌宇早已想到咱們會有這一手啦!”


    水東流點點頭道:“不錯,隻是,如此一來,小弟勢將不能再隱秘行藏了。”


    雷千裏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老弟,紙不能包住火,你的行藏,遲早都要公開的。”


    水東流道:“雷兄說得不錯,我也不惜和他敞開來幹,現在,我擔心的是,朱誌宇、於大鈞是好朋友,萬一情勢所迫,小弟必須公開身份時,朱誌宇與於大鈞二人聯合起來,那就麻煩了。”


    雷千裏道:“這也是必然的趨勢,老弟,咱們不能顧慮太多。”


    水東流苦笑道:“雷兄,你忘了犬子還在於大鈞手中?”


    雷千裏笑道:“老弟,令郎雖居虎口,卻是安如泰山,此事既然是我一手所促成,今後,應該說是不久的將來,保證還你一個年輕一代中第一高手的兒子就是。”


    水東流苦笑道: “你老兄說的話,當然信得過,隻是……”


    微頓話鋒,目光深注地接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而不敢問……”


    雷千裏截口笑道:“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些嗎?老弟有什麽話,請盡管問就是。”


    水東流傳音接道:“雷兄是以另一種身份,潛伏在於大鈞手下?”


    雷千裏點點頭道:“不錯,而且,我還另有助手。”


    水東流道:“雷兄降尊紆貴,屈身為於大鈞的手下,當有重要原因的吧?”


    “這個。”雷千裏微一猶豫道:“當然有原因。”


    水東流注目接道:“小弟能否有幸與聞?”


    雷千裏訕然一笑之後,才輕輕一歎道: “水老弟,這問題,請恕我暫時保密。”


    “為什麽?”


    “老弟莫逼我,時機成熟時,我自然會說明。”


    水東流笑了笑道:“雷兄,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點忙。”


    霄千裏笑道:“這事情,第三者可沒法幫忙。”


    水東流接道:“好!那麽,咱們說別的吧!”


    話鋒一頓,又注目問道:“雷兄方才追蹤那兩位黑衣蒙麵人.竟沒結果?”


    雷千裏苦笑道: “是的,這是我出道以來,第一次栽筋鬥。”


    水東流身軀一震,截口接道:“雷兄居然會截筋鬥,詳情是怎樣的?”


    雷千裏沉思著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因朱君玉那丫頭故意刁難,使我耽擱了不少工夫,當我全力向那兩位黑衣蒙麵人飛射的方向,跟蹤追躡時,約莫是在離天壇二裏之外的城郊,驀然,刺斜裏飛出一道黑影,並沉聲喝道:‘站住!’


    “那是一位身材瘦小,卻穿著一襲寬大黑色長衫的蒙麵人。”


    水東流截口接道:“那可能是一個女的所喬裝。”


    雷千裏沉思著接道:“當時,交手未分勝負,人也沒法追了,我一半是氣憤,一半也是不甘心地,亮出了寶劍,但他卻反而冷冷地一笑道:“咱們無怨無仇,犯得著拚命嗎?’”


    話鋒微微一頓,才苦笑著接道:“說來真丟人,當我身形一側,準備由他身邊繞過時,他竟似已看出我的用心.竟疾如電掣地橫身攔截,並冷笑一聲:‘你是敬酒不喝喝罰酒!’。”


    水東流注目問道:“你們交手了?”


    “是的。”雷千裏接道:“當時,我們互換了三招,也硬拚了三掌。”


    水東流道:“結果如何?”


    雷千裏苦笑道:“結果,誰也沒占到便宜。”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反問道: ‘閣下攔著我,又是所為何來?


    “他淡淡地一笑道:“不為什麽,區區隻是不願有人追查我手下人的行蹤。”


    水東流接道:“那廝既然是那兩個黑衣蒙麵人的上司,那就更好辦呀!”


    雷千裏道:“是的.當時我也是那麽想,可是,當我問他為何要追查‘江南一劍’江世傑,瞎婆子被殺疑案等情節時,他卻沉聲說道:‘閣下,在區區所需要的資料沒搜集之前,縱然你就是江世傑或朱誌宇,我也不會跟你說明理由,目前,區區對任何人,都是非敵非友,你閣下,自不能例外,區區言盡於此,閣下請吧!”


    水東流笑道:“當時雷兄就這麽罷了。”


    雷千裏苦笑道:“人家話已說得明明白白,不罷手.又能怎樣?”


    微頓話鋒又苦笑著接道:“而且,當我離去時,他所說的那幾句話,才更教人啼笑皆非哩。”


    水東流接問道:“那廝怎麽說?”


    雷千裏苦笑依然地接道: “他說:‘目前,北京城附近,區區至少有百名以上的手下,閣下再遇上他們時,希望莫再莽撞,以免自討沒趣。’”


    水東流長歎一聲,默然垂首。


    雷千裏注目接道:“老弟對那廝的來曆,是否有個概念?”


    水東流沉思著道:“我也越攪越糊塗了,雷兄,好在咱們沒做過虧心事,而且,看情形,那廝十之八九將會成為咱們的朋友,目前,且暫時擱下,還是商量正經事吧!”


    “對!”雷千裏點首接道:“我也同意。”


    接著,兩人又以真氣傳音密談了頓飯工夫,雷千裏才告辭離去。


    第二天午後,距高升客棧箭遠之遙的一家雄風賭場之中。


    這賭場,有麻將.有牌九,有單雙,有骰子……當然,也有鴉片煙和醇酒女人,總而言之,這賭場規模之大,在北京城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而且,這賭場,還有一個特色,那就是全天營業,其執事人員,分晝夜兩班伺候,不論你是何時駕臨,總會服侍得你沒話可說。


    賭場的幕後主持人,據說是北六省中,極有聲望的一位黑道人物,至於這位黑道人物究竟是誰,那是誰也說不出來。


    時為午未之交;一位身著粗布短裝,兩鬢斑白的半百老者,在賭場中各處巡查已足有半個時辰,但他盡管目光中,臉色上,都洋溢著一片躍躍欲試的神情,卻始終鼓不起“下海”的勇氣,甚至這半個時辰之中,他僅僅是由這個台子轉到那個台子,東張張,西望望,連坐都不曾坐一會兒。


    這時,他正呆立賭單雙的台子前,當他目注台麵上那推過去又收迴來,雪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錠子而悠然神往之間,背後忽響起一個嬌甜的語聲道:“老爺子,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斑發老者扭頭一瞧,隻見一位雙十年華,麵目姣好的女侍,正美目流盼地,向他媚笑著。


    她雖然是穿著一身女侍的號衣,但裁製得都是恰到好處,襯托得柳腰盈握,隆胸豐臀,格外地逗人遐思。


    斑發老者扭頭一瞧之間,那妙齡侍女已搬過一張椅子,向著他嗲聲說道:“老爺子請坐!”


    斑發老者似乎是眼花繚亂地連連搖手道:“不不姑娘,老漢不累。”


    妙齡侍女抿唇媚笑道:“老爺子,我看您轉來轉去,足有大半個時辰啦!怎能不累。”


    說著,不由分說地,強行拉著他坐了下來。


    斑發老者雖然有點土裏土氣,但那根圍在腰間的板帶上,卻是脹鼓鼓地,顯然是一個來自鄉間的土財主,也怪不得這女侍特別巴結他。


    斑發老者在女侍的強拉下,半推半就地坐下之後,妙齡女侍也挨著他在椅邊的扶手上坐下,並俯首幾乎是耳鬢廝磨地媚笑道:“老爺子,要不要玩玩?”


    斑發老者目注麵上那堆積如山的黃白物,顯得不勝羨慕地咽了一口口水道:“玩是想玩,不瞞姑娘說,對這玩藝兒,老漢可並不內行。”


    妙齡侍女笑道: “老爺子,賭錢憑的是運氣,內行不內行,可無關緊要呀!”


    斑發老者訥訥地道: “姑娘話是說得不錯,但老漢這點錢,是想托一位親戚在城裏麵買房子的,萬一輸掉了,老漢這一生的辛勞,就完蛋啦!”


    妙齡侍女不由媚目一亮道:“老爺子帶了多少錢?”


    斑發老者道:“折合白銀,大概有五六千兩。”


    妙齡侍女抿唇一笑道:“這數目不算少,老爺子,您不妨拿出一點來,試試看,運氣好,贏他個萬兒八千的,那全是您的,至於奴家我,你愛賞多少,就是多少,我決不會爭,萬一運氣不好,馬上收手,損失也不會多,老爺子,您說是也不是?”


    最後這兩句,她幾乎是偎在老頭身上撒嬌似地說出來的。


    在黃金與美人的雙重誘惑下,斑發老者腰間的板帶鬆開了。


    不錯,他的手氣很好,開始一連三注都贏,他的麵前,由一兩的小金錠子變成了九兩。


    世界上,哪兒有比這更容易發財的機會呢?


    於是,老頭笑了,女侍也笑了。


    但鄉下人畢竟雄心不大,老頭兒已有見好就收之意。


    妙齡侍女卻在一旁打氣道:“老爺子,再下一注!”


    不待老頭表示可否.已將麵上的八兩黃金推了出去。


    說來也真令人難以置信,這一注,又贏了。


    八兩黃金變成十六兩,不!應該算是一兩黃金變成了十六兩才對。


    老頭笑得嘴都合不攏來,一麵將黃金收到自己麵前,一麵笑道:“姑娘!你真行……”


    這時,他已被這空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不但忘去了見好就收的念頭,而且完全交由身旁的妙齡侍女去全權支配了。


    可是,接著而來的,是小注贏,大注輸,不到半個時辰,他那板帶中將近二百兩的黃金,業已輸得幹幹淨淨。


    斑發老者目光呆滯,臉色如土,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但妙齡侍女卻淡淡地一笑道:“勝敗兵家常事,老爺子,不用灰心,迴家去,籌好本錢再來,奴家保證……”


    斑發老者截口長歎道: “姑娘,老漢一生積蓄,盡付東流,別說家中已無餘款,縱然有,老漢還有何臉皮迴家。”


    說著,已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這刹那間,他似乎已蒼老了二十歲。


    突然,一隻手掌,搭上他的肩頭,將他強行按了下去,並傳出一個有力的語聲道: “老人家,請坐下來,我給你翻本。”


    斑發老者扭頭一瞧,隻見一位臉色青慘,年約三十出頭的青衫文士,正向著他含笑注視著。


    斑發老者苦笑道:“相公,老漢已身無分文,這本,如何一個扳法?”


    青衫文士笑道: “這個,老人家毋須擔心,區區自有道理。”


    說著,已探懷取出一對鴿卵大小的明珠,向台麵上一擱,目注寶官問道:“老大,押上千兩白銀,行不行?”


    “寶官”是一個滿臉肥肉的禿頂漢子,見狀之後,不由目光一亮,連連點首道:“行!行!”


    斑發老者不由訥訥地道:“相公,我看還是算了吧!”


    “老丈不必多言。”青衫文士淺笑道:“贏了是你的,輸了與你不相幹,這還不行嗎?”


    微頓話鋒,扭頭向一旁的妙齡侍女道:“姑娘,勞駕搬一張椅子來,在下贏了也少不了有你的一份。”


    妙齡侍女媚目含情地笑道:“奴家先謝了!”


    說著,立即扭著水蛇腰,匆匆搬過一張椅子,安在斑發老者的旁邊,她自己也緊偎著青衫文士坐下。


    青衫文士的手氣,似乎特別順,接連四注都是贏,由一對明珠押上的千兩白銀,已變成了一萬五千兩了。


    但他還沒收手的意思,順手將一對明珠揣迴懷中,全部贏來的白銀都押上了。


    這情形,使得那斑發老者目瞪口呆,妙齡侍女滿臉困惑,而那“寶官”的禿頂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臉色的難看,那是更不消說啦!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目注“寶官”,淡淡地一笑道:“老大開呀!”


    說來真有點邪門,青衫文士連贏四注,押的都是雙,如今這第五注,也依然押的是雙,他似乎是吃定了這一門似地。


    經他這一催“寶官”的臉色更難看了,覆在“寶”碗上的手,也輕微地顫抖著,卻是不敢揭開。


    本來嘛,一賠就是一萬五千兩白銀,那年頭.普通人辛勞一生,也賺不到這個數目,何況這“寶官”的上頭還有東家,萬一又賠了,可如何交待!


    就當此時,一位管事模樣的灰衫老者,已走近賭台旁邊,向青衫文士深深地一瞥之後,移注“寶官”沉聲喝道: “胡三,不能塌了本場的招牌,區區三萬兩白銀,算得了什麽,開!”


    “寶官”一挫鋼牙,揭開了“寶”碗。


    這時,其餘賭客,都已停止下注,一齊注視這場緊張而又神奇的豪賭。


    碗蓋一揭,人群中立即爆出一聲驚唿:“啊!又是雙!”


    台麵上的黃白物,通通到了青衫文士的麵前,但他僅僅稍微攏了攏,依然擺在原位上。


    這情形,很明顯,他還要賭下去。


    滿頭大汗,臉色如土的“寶官”,向一旁的灰衫老者投過乞援的眼色。


    灰衫老者淡淡一笑道:“讓我來。”


    “寶官”如逢大赦似地,讓出坐位,肅立一旁。


    灰衫老者就座之後,目注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客官賭的還是雙?”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不錯。”


    灰衫老者道:“客官,本官台麵上已沒有現金,客官能信得過嗎?”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縱然信不過閣下,也該信得過北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雄風賭場’。”


    “多謝客官!”灰衫老者正容接道:“那麽,在下獻醜了。”


    說完,雙手漫不輕意地,分取兩枚製錢,同時一施,立即將“寶碗”蓋上,接著,又注目問道: “客官還是決定押雙?”


    青衫文士點了點頭,沒接腔。


    灰衫老者神色一整道: “客官,有一句話,我要事先說明。”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在下敬聆。”


    灰衫老者正容接道:“客官,這一注,不論輸贏,敬請客官移駕本場貴賓室一敘,稍微歇息,再繼續下注可好?”


    青衫文士點首笑道:“在下遵命。”


    “那麽,”灰衫老者接道:“本官開了!”


    “開”字一出,“寶碗”已應手而揭,呈現在數十雙驚奇不已的眼睛之前的,仍然是雙。


    這灰衫老者也真沉得住氣,一注輸三萬兩白銀,居然麵不改色地,向青衫文士笑道:“貴客這手風,真是老朽生平所僅見。”


    青衫文士謙笑道:“哪裏,哪裏,多承誇獎!”


    灰衫老者接道:“恁多黃白物,貴客一人,可不便攜帶,是否要換成錢莊本票?”


    青衫文士笑道:“貴場真是服務周到.在下先謝了!”


    灰衫老者扭頭向那原先的“寶官”沉聲道:“胡三,吩咐賬房,取六萬兩白銀的錢莊本票來。”


    “是!”


    但胡三的“是”聲才出,青衫文士已連忙接道:“換五萬兩即可。”


    灰衫老者道:“貴客是否還要取一萬兩現銀?”


    “非也!”青衫文士笑道:“其餘一萬兩中,八千兩請折合黃金,還給這位老人家。”


    說著,朝斑發老者指了指。


    斑發老者雖然受了一場虛驚,但得青衫文士之助,不但原壁歸趙,還意外地多出來二三千兩,這一樂,可樂得他咧開大嘴,連道謝的話也忘啦!


    灰衫老者和青衫文士在“雄風賭場”貴賓室分賓主落座後,灰衫老者抱拳向青衫文士道: “朋友駕臨本場,賭技高明,使老朽佩服萬分。”


    青衫文士微笑道:“哪裏,哪裏,老先生法眼高明,見笑了!”


    灰衫老者微笑著自我介紹道: “老朽杜文才,為本場總管,請教朋友上姓大名?”


    青衫文土道:“在下商興仁,還望總管多指教。”


    杜文才接道:“傷心人!老弟台有什麽傷心之事?”


    商興仁截口笑道:“在下這商,是商賈之商,小名興仁,是興盛的興,仁義的仁,老先生不要誤解.其實,在下是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管他娘’的標準樂天派,怎會成為‘傷心人’哩!”


    杜文才訕然一笑之後.又注目問道:“嗬,老朽失禮了,商朋友仙鄉何處?”


    商興仁道:“小地方金陵。”


    “好地方!”杜文才接道:“商朋友到北京來,是……”


    商興仁簡捷地答道:“探親。”


    杜文才神色一整道:“商朋友今天光臨敝場,恐怕不是偶然吧?”


    商興仁淡笑著反問道:“杜總管是懷疑在下別有用心?”


    “不敢!”杜文才正容接道:“但商朋友技術之高明,為老朽生平所僅見,不瞞商朋友說,老朽活到這一大把年紀,今天還是第一次栽筋鬥,所以才不得不有此一問。”


    商興仁神色一整道:“杜總管說得夠爽快,在下自不便隱瞞,說實在的,在下是探親不遇,才順便來貴場觀光一番,原本打算逛逛就走,但目睹貴場對付那鄉下老頭的手段,太以過分,才在憤慨與不忍的心情之下,故意下場……”


    杜文才截口笑道:“商朋友的坦率,同賭技一樣,使老朽由衷佩服。”


    微頓話鋒,又正容接道:“現在,老朽再請教一句不該問的話,商朋友不會是武林中人吧。”


    商興仁也正容答道:“在下雖非武林中人,但自幼也學過幾手用來防身的三腳貓功夫。”


    杜文才目光深注地接問道:“那麽,商朋友這神乎其神的賭技,是……”


    商興仁淡笑著,答非所問地接道:“方才已說過,在下是金陵人。”


    杜文才一愣道:“老朽還記得。”


    商興仁道:“杜總管既然是北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雄風賭場中的總管,當知南方也有一位以賭起家的巨擘。”


    杜文才目光一亮,截口接道:“商朋友說的,莫非就是那有‘賭王’之稱的六百萬卡子丹?”


    商興仁正容點首道:“不錯?那是家師。”


    杜文才哈哈大笑道:“原來商朋友竟是‘賭王’六百萬的高弟,那今天老朽栽的這個筋鬥不算冤,不算冤。”


    商興仁謙笑道:“杜總管過獎了,其實,在下這點能耐.比起家師來,還差上十萬八千裏哩!”


    “商朋友毋須太謙。”杜文才正容接道:“商朋友知道老朽請商朋友來這兒一敘的目的嗎?”


    商興仁含笑接道:“在下恭聆。”


    杜文才道:“不瞞商朋友說,方才,目睹商朋友那神乎其技的絕藝之後,老朽於心悅誠服之餘,同時也存下延攬商朋友之心,如今獲悉商朋友是‘賭王’六百萬的高弟後,卻反而不便啟口了。”


    商興仁笑道:“此話怎講?”


    杜文才道:“本來,老朽之意,如果商朋友肯賞臉的話,是想聘請商朋友作為我的副手,如今既知商朋友的來曆,老朽怎麽還敢如此狂妄。”


    商興仁淡笑道:“杜總管太抬舉我啦!其實,在下探親不遇,立刻南返,又覺不甘,如能有點工作,倒也可免得我房中無聊,何況俗語說得好,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杜文才目光一亮,截口笑問道:“商朋友已經答應了。”


    商興仁神色一整道:“如果條件合適,我是可以考慮的。”


    杜文才道:“旁的條件,且待會再談,先決條件,也就是老朽的初衷,不能不略予變更。”


    商興仁注目問道:“怎樣一個變法?”


    杜文才道: “那就是由閣下接任本場總管,老朽改任助手。”


    商興仁連忙截口道:“不!先決條件,在下隻接受杜總管的副手一職。”


    “為什麽?”杜文才笑道:“老朽是誠心讓賢啊!”


    商興仁笑道:“杜總管,如果你我易地而處,閣下又將如何?”


    杜文才才啞然失笑道:“好!這點老朽不堅持,現在.請商朋友,不!老朽癡長幾歲托大叫你一聲老弟可好?”


    商興仁笑道:“杜兄太客氣了,其實,早該如此才對呀!”


    杜文才哈哈大笑道:“快人快話!老弟不愧是‘賭王’六百萬的高弟!”


    接著,神色一整道:“老弟!老朽雖然僅僅是本場總管,但卻深得東家信任,舉凡場中大小事宜,包括人事在內,都可全權處理,隻要事後報告就行,所以,老弟所提條件,隻要不過苛,老朽當代表東家全部接受。”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老弟請說。”


    商興仁沉思著接道:“第一,在下暫時隻接受一年任期。”


    “可以。”


    “第二,在下疏懶已慣,不喜拘束,必須有充分的自由。”


    杜文才笑道:“這,更不成問題,你是我的副手,我不拘束你,誰還能管你。”


    商興仁笑了笑道:“第三,這妞兒……”


    指了指仍被他緊攬著的妙齡侍女.含笑接道:“必須讓她專門伺候我。”


    杜文才連連點首笑道:“這是小事情,一句話!”


    接著,目注妙齡侍女笑道:“小娟都聽到了?”


    小娟居然不勝嬌羞地答道:“婢子聽到了。”


    “聽到了就好。”杜文才說道:“從現在起,你得多多伺候商爺。”


    “是!”


    杜文才這才向商興仁笑問道:“老弟還有沒有吩咐?”


    “有!”商興仁一麵由懷中掏出那五萬兩的錢莊本票,抽出一張五千兩的,塞向小娟手中,其餘則一並遞與杜文才道:“算不上原壁奉還,敬請笑納。”


    杜文才連連搖手道:“老弟,這數目固然不算小,但本場還不至於在乎它。”


    商興仁截口接道:“杜兄,現在既已成為一家人,小弟自當奉還。”


    杜文才道:“那是以前的事,老朽斷然不能收迴。”


    商興仁微一沉思道: “那麽,這算是小弟受聘一年的薪水,暫存櫃上如何?”


    杜文才笑道:“薪水另算,而且,一年的薪水,比起這筆錢來,也差得太多,不過,老弟要存在櫃上,老朽自當遵命。”


    說完,這才雙手將銀票接過,然後注目問道:“老弟是否還有條件?”


    “那麽……”


    杜文才話沒說完.門外響起一個清朗的語聲道: “稟總管,佟爺有請。”


    “知道了,我就來。”杜文才向商興仁含笑接道:“老弟,你且坐一會兒,老朽出去一下就來,今宵,當設宴為老弟接風,並介紹本場執事人員。”


    接著,又向小娟笑了笑道:“小娟,好好陪商爺聊聊,懂嗎?”


    小娟嫣然一笑道:“婢子知道了。”


    杜文才走出貴賓接待室後,穿過一條通道,進入二樓的一間秘室中。室內.一個精壯的刀疤漢子起立躬身道:“見過杜爺。”


    杜文才示意對方坐下之後,才注目問道:“怎麽樣?”


    刀疤漢子濃眉一蹙道:“杜爺,這事情透著邪門。”


    杜文才道:“此話怎講?”


    刀疤漢子道:“屬下眼看何九和那斑發老頭.走向天壇東側的柏林中,但當屬下趕往接應時,卻是鬼沒見到一個。”


    杜文才注目問道:“你是說,兩個都失蹤了?”


    “是的。”


    “是否有甚打鬥的痕跡?”


    刀疤漢子苦笑道:“杜爺,當時屬下趕去時,前後也不過袋煙工夫,按常情而論,不應有打鬥的可能。”


    杜文才接問道:“佟六,那斑發老者進入柏林時,何九跟他有多遠?”


    刀疤漢子道:“不過兩三丈距離。”


    杜文才沉思著道:“二百多兩黃金,數目不少,可能是何九見財起意,得手之後,溜了。”


    佟六不以為然地道:“杜爺.縱然何九見財起意,得手之後溜了,我想,他不可能做得這麽不留一絲痕跡,又這麽快,何況,又是大白天。”


    “說得有理。”杜文才笑道:“但你忘了一點,老弟,你們十大金剛之中,以何九的身手最強。”


    佟六沉思著道:“杜爺的判斷,當不會錯,我總認為那斑發老頭有點蹊蹺,尤其是那個青衫文士。”


    “噤聲!”杜文才截口接道:“那青衫文士商爺,已受聘為本場副總管,以後說話,可得當心!”


    佟六張目訝然問道:“對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杜爺竟輕易委以……”


    杜文才再度截口接道:“你明白這點就行了,這事,你毋須多管,我自有適當安排。”


    佟六唯唯稱是,杜文才又正容接道: “老弟,十大金剛中.你算是最機警的一個,此刻的話,你知我知,可不許在任何人麵前泄漏片言隻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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