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豹這群殘兵敗將,財物被洗劫一空,百寶囊中隻有一些應急的錢物,雇村民始人已所費不貲,哪有心情賠兩家被打坍的小店?


    小店的人,也不敢向他們索取賠償,認了命。


    沒想到反而因禍得福,在村會養病的楊明,請來了兩小店的主人,每人賠償三十兩銀子重建費。


    像這種小市集的簡陋小店,拆掉重建,十餘兩銀子綽綽有餘。


    那年頭,三兩銀子可以買一畝好地。稍講良心的江湖闖道好漢,身上有十餘兩銀子已經不錯了。


    村舍位於集口的對街小巷內,殘兵敗將們走後不久,他滿臉的晦氣色一掃而空,躺在床上和村舍的主人有說有笑話家常。


    打發走召來的兩位小店主人,他居然能坐靠在床頭談笑自若。


    “小哥,要不要請人抬你到州城醫治?”村舍的中年主人坐在長凳上好意提供意見:


    “半天便可趕到。在州城有很好的郎中,有名貴的藥材。在這裏,我隻能到土地廟,抓把香灰給你吃,那是不行的。”


    “嗬嗬!大叔,不要攆我走。”他大笑著說:“該走時我會走。如果我現在走,何不讓轎夫順便抬我迴城?那些轎夫都是我請來的。”


    “小哥,但在這裏養傷……”


    “算不了什麽啦!我如果現在走,就會引入懷疑。那些人是很精明的,說不定留下一兩個人暗中留意動靜,我就玩不出把戲啦!”


    “小哥的話我聽不懂呢!”主人猛抓頭皮。


    “聽不懂最好。反正你隻要知道,我這幾天動不了就是啦!重傷下不了床對不對?”


    “小哥還需要什麽嗎?”


    “酒菜。”他說:“我不忌嘴,牛羊雞鴨都好,來兩壺一鍋頭更妙。”


    “好吧好吧!能吃能喝就好。”主人直點頭。


    脊椎是人身的支柱,本身具有承受打擊的保護作用,但一旦受到重大打擊,身柱一倒,下半身癱瘓就成了廢人,注定了一輩子纏綿床席。


    老虎號稱猛獸,據說是銅頭鐵爪豆腐腰意思是說,它的腰是要害。問題是,用什麽打如何打這塊豆腐。


    普通大漢用拳頭去打,手打斷了,也休想打破這塊豆腐;老虎也不會讓人近身用手打它的豆腐腰。


    人的腰雖不是要害,受了重傷可就不得了。


    他受傷的消息,轎夫們當天便傳迴州城。


    次日日牌時分,項家福兄妹帶了兩名隨從,出現在他的病房中,神色充滿關切。


    人不親土親,兄妹兩關切他是情理中事,但也令人感到不解,因為他與項家的仇敵走在一起,不是仇敵也算仇敵,項家兄妹不會對他關切客氣。


    小姑娘不避嫌,坐在長凳上把玩一根六尺長、兒臂粗、有托腋丫叉的柏木拐杖,下端有打擊過的斑斑損痕。


    是濕的柏木杖,從活樹臨時砍來作拐杖的,沉重堅實,用來揍人會出人命。


    六尺長,怎樣作拐杖?


    真要做代步的拐杖,五尺已經不是平常身材的人所能使用的了。


    但黑夜中心裏已有瘸子,怎知瘸子是否用拐杖代步?


    “傷勢多嚴重?讓我先看看。”項家福一團和氣:“你知道我家的金創藥非常有效,接筋續骨很靈光。”


    他的下身蓋在薄表內,但他拒絕檢查。


    “不算嚴重,我撐得住,過幾天再說。”他謝絕頂家福的好意:“屋子垮下來,壓著腰背而已。”


    “那就迴城就醫呀!你……”


    “不必了,我還得南下趕上他們呢!”


    “什麽?你還要跟著他們……”項家福不悅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又說,幹金一諾。我應諾他們前往南京,豈能食言背信?”他說得理直氣壯。


    “你算了吧!我知道你是人精。”項家福笑笑:“你故意危言聳聽,催促他們遠走高飛,避免他們再到我家行兇撒野,出了人命對我家有百害而無一利。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報訊的情義我家深深感激。不要再胡鬧了,迴去吧!那毒妖女不值得你眷愛,他們丟下你,便表明……”


    “他們並沒丟下我,是我催促他們趕快早離疆界的。我擔心那個天殺星,他不死將是你們最大的禍患。我聽到他發洪誓大願,要請人來對付今尊。他們這次如果投奔四海牛郎成功,你們所要麵對的……”


    “四海牛郎?”


    “對。那位未來的江湖霸主,未來振武社的社主,新敗之餘亟需加強網羅羽翼,雙方必定一拍即合。汝寧距咱們徐州並不遠,並吞地方強龍,是組幫結社的首要工作,明白處境了吧?”


    “唔!的確嚴重。”項家福臉色大變:“老天爺,哪能日防夜防?隻有千日做賊,哪能千日防賊?他們……”


    “知道防範,危險便減少了一半啦!令尊與天殺星,到底結了些什麽不解之仇?”


    “說起來並不算什麽呀?聽說過河南開封的靈劍周元坤這個人?”


    “聽說過,河南開封的俠義道名宿。靈劍與開封的神拳電劍路武揚,同是江湖十大劍客之一。靈劍的振武鏢局,兼承銷官鹽,與咱們徐州的中原鏢局李局主有往來。令尊與靈劍交情不薄。四年前,天下九把刀的飛災九刀,把河南黑白道群雄殺得鬼哭神號。令尊曾經前往助拳,幸好不曾與飛災九刀拚搏。”


    他的消息靈通,談起江湖動靜如數家珍。


    這固然與他在客店幹活有關,也表示他對江湖見聞十分留心研究,不時至外地走動,目的就是吸取經驗充實見聞。


    “飛災九刀不再過問外事,在老家種莊稼。天殺星不知自量,得了某人一千兩銀子花紅,在大相國寺當街行兇,用斷魂鏢從背後行刺周局主。恰好家父在旁目擊,一掌拍裂他的左肩骨,斷魂鏢落空,他機警地鑽入人叢逃掉了。這三四年來,家父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項家福把結怨的經過說了。


    “難怪。”他笑笑:“江湖朋友再三強調:破人買賣,如同殺人父母。意思是說旁人千萬不要幹預他們的事。令尊破了他的買賣,難怪他抓住機會就報複。他們的計劃是,由天殺星出麵約定時地進行決鬥,由其他的人屆時乘機殺入旭園。毒娘子並不完全信任我,真正的行動計劃我並無所知,隻希望他們早離疆界,大事化小大家都有好處。日後,務必嚴防意外。”


    “罷了,他已受了重傷,我們沒有追殺他們的理由。”項家福歎了一口氣:“所以我們僅出麵示威恐嚇,促使他們早離疆界,不想落井下石,讓那位瘸子前輩處理,沒想到反而連累了你,真抱歉。”


    “那位瘸子前輩不是瘸子,是假裝的。”小姑娘舉起拐杖:“這是他使用的拐杖,就丟在集口旁的水溝裏。楊二哥,假瘸子前輩沒洗劫你的錢財嗎?”


    “沒有,我被壓在坍壁下”


    “所以你有銀子賠償小店的損失。”小姑娘緊吸住他的眼神。


    “算不了什麽啦!我也算是這群好漢的一份子。你們知道我家相當富裕,百十兩銀子我花得起。”他的話有自嘲味。


    “你見過那位瘸子前輩。”小姑娘追問。


    “沒錯,在客店見過。昨晚毒娘子不許我出房,所以不知是不是那個人,也無法知道他是不是假瘸子。”


    “這根拐杖,獵犬可以嗅出杖的主人,我要帶迴家,讓獵犬……”


    “大小姐,你在說外行話。”他笑了:“這根拐杖一定接過不少人,他們有不少人受了傷,杖上一定有好些人的氣味留下,甚至有血腥。獵犬對血腥最敏感,會找得到真正的主人嗎?就算假瘸子已經迴州城,怎麽找?牽著獵犬滿城走?”


    “這……算了。”小姑娘把拐杖丟至屋角。


    “可以留給我做拐杖。”他忍住笑。


    “做屋柱還差不多。”小姑娘白了了一眼,知道他在說俏皮話:“我們已經雇妥人,把你抬迴家醫治。”


    “這……”


    “不肯也得肯。”小姑娘一跺腳,嘟起小嘴:“楊大哥應該好好管你,免得你讓那些惡賊誘壞了。這次幸而你受了傷,真是謝天謝地。看你的氣色非常好,脊傷或許不會太嚴重。


    我爹是金創專家,一定可以治好你。來人哪!把他抬走。”


    湧入兩位親隨,兩位村漢,七手八腳不理會他的抗議,連項家福也幫著替他拾掇,小姑娘像指揮若定的將領。


    人熊曹霸急於趕路,不願在徐州逗留,越過徐州馳向渡口,怔住了。


    欲速則不達,過不了大河。


    一大隊從南京北旋的鐵騎邊軍,也可能是禦林親軍,沿河岸紮臨時營帳,碼頭擠得水泄不通,車、馬停滿三裏寬的河岸。


    十餘艘大小渡船,要渡五千多名官兵,兩百餘部軍車,與七八千匹坐騎和馭馬,一天能渡過多少?所有的旅客,皆望河興歎叫苦連天。


    人熊是特權人物,攜有權貴的勘合軍符。


    但那些軍爺被趕出南京,已經是怨天根地,滿肚子委屈憤怒,對特權人上尤其反感,哪肯通融讓他們優先過河?幾乎沒收了他們的坐騎。


    渡頭距城約五裏左右,位於城東北角,與運河(祖河)口相連,建有小浮橋,自然形成一處小市集,有幾家頗像樣的旅舍。


    這是早些年大河北移之後,所形成的小市集,那條運河已經快要淤塞作廢了。


    七個人在渡頭落店,眼巴巴地枯等。


    一天、兩天、第三天入暮時分,最後一輛軍車才上了船。


    天一黑,渡船停航,他們隻能等待,明早才能動身。


    他們根本不知道身後的事,不知道陰雷豹那些人的遭遇,似乎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地頭蛇根本不想正式乘渡船過河,他們有往來的捷徑,位於上遊五六裏的洪口村,有小船可以偷渡。


    他們是外地的強龍,呆在渡頭枯等。


    大官道從豐縣進入山東,從曹州貫入京師地境,北行直抵廣平府。


    七月天炎陽如火,大平原中熱浪蒸人,即使有車馬代步,也極為辛苦。


    前麵有軍隊占路,他們隻好耐住性子慢慢跟,打算出了南京地境,改走山東或河南超到前麵去。


    這天午後不久,豐縣在望。


    在豐縣改道比較有利,右走山東左出河南。


    他們打算住宿一天,然後繞河南放馬奔馳。


    豐縣,好地方,與鄰縣沛縣合稱豐沛,漢高祖的故鄉。


    漢高祖與老鄉楚霸王爭江山,用計唆使楚霸王在徐州建皇都,他自己卻在關中建都城,結果東下吃掉了楚霸王。


    這是說,徐沛根本就不適宜做皇都,平原無險可守,江山穩固不了。


    豐縣的縣城,沒有人把它看成可以死守的城,因此小得隻有周圍五裏多一點,而且是土牆尚未砌磚,表示隨時皆可放棄。


    白衣神兵就曾經三度攻破這座城,目下仍是滿目瘡疾,元氣未複,人民死掉十之七八。


    南門外也有象征式的南關,沒有關牆,建了一座具體式微涼亭似的南關門。


    小市街以南關門為中心,像一座市集而不像城廂。


    軍隊過境而不入,繼續北行。


    不想走的旅客,紛紛找城內城外的客店投宿。


    官道繞城東而過,岔出的大道沿河堤直抵南門城外的街口,旅客紛紛直趨大道,表示不再北行。


    有坐騎的人趕著領先,人與車後隨。


    但前麵已有些徒步旅客走動,路兩側魚貫而行。


    偏偏就有不按規律的旅客,走路中而不走兩側。


    路中是車與馬的優先通行道,在這一段禁止馳馬,隻能徐徐放緩慢步,以免傷害行人與掀起塵埃。


    一名留了大八字胡,臉色如古銅,粗眉大眼的大漢,手點一根問路杖,似乎眼睛有近視現象,點著問路杖在路中漫步,背了一隻大包裹,風塵仆仆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是長途旅客。


    七匹健馬快步到了大漢身後,有特權的人特別神氣,不理會隻能慢走的成例,用的是小馳。


    旅客紛紛走避,七匹馬幾乎橫列占滿寬闊的大道。


    大漢不但眼睛有毛病,很可能也有點耳背,沒聽到蹄聲,也沒看清旅客走避的光景,仍走在路中,點著問路杖悠閑地一步步向街口走。


    中間坐騎略為超前的人熊曹霸,大概大太陽曬得火氣旺,被軍隊堵路也心中焦躁,認為旅客有意擋路,有如火上加油,怒火一衝便露出強者的嘴臉。


    就在越過的瞬間,俯身一馬鞭抽出,“叭”一聲脆響,鞭抽中大漢的胸口。大漢背上有大包裹,所以馬鞭是向後抽的,一擊便中。


    “哎喲!”大漢厲叫,仰麵便倒。


    糟了,右側第二匹健馬來不及收蹄,同伴沒料到人熊會冒火揍人,馬蹄疾落,踹中大漢的大包裹。


    大漢幸運地沒被踹中,滾了兩滾。大包裹破裂,亂七八糟破衣褲雜物散了一地。


    “救命啊……”大漢狂叫,爬起來就慌忙一杖掃出。


    最右側的一匹坐騎遭了殃,大漢根本不知東南西北,反正爬起來就一杖急掃,恰巧擊中都匹馬的左前蹄。


    “希聿聿……”健馬受傷,長嘶人立而起。


    馬上的騎士反應超人,先一刹那躍落,“噗”一聲給了大漢一劈掌,落在左頸根力道甚重。


    “呃……”大漢斜摔而倒,沾了一身塵埃。


    有人大叫,有人上前救人,有人搶著管大漢撿拾包裹的雜物,喊打聲四起。


    但沒有人真敢上前出手,人熊七個人不但長相狩猛,而且佩了刀劍,鮮衣怒馬氣勢逼人,誰取上前興師問罪?


    有些怕事的旅客,幹脆急急離開現場。


    要存心生事,是非常容易的。


    天氣炎熱火氣大,一句話便可引發一場衝突。


    兩位年輕力壯的旅客,扶起灰頭土臉的大漢。


    七匹坐騎全勒住了,七雙怪眼兇狠地向眾旅客掃視,似在嚴厲警告叫喊的人,看誰敢管閑事。


    “你們這些天殺的強盜。”大漢拚命大叫:“救命啊!搶劫哪!我的包裹……”


    “不要叫了。”架住他的旅客好意地勸解:“有人替你撿拾包裹,不能亂叫強盜搶劫……”


    “讓他叫,太爺好再給他一頓馬鞭,按他個半死。”人熊人高馬大,嗓門像打雷。


    大漢突然撐開兩名旅客,站穩了,雙目彪圓,狠瞪著高坐鞍橋的人熊。


    “你是誰的太爺?你打人用馬踹人還敢再行兇?”大漢的嗓門也大,哪像個眼睛近視耳背的人?


    “咦!你這狗東西好大的狗膽。”


    “你還罵人?”


    “太爺還要再揍你……”


    “你知道太爺我是誰?”


    人熊一怔,即隨怒從心上起。


    太爺霍然在南京,襲擊中山王府向皇帝挑戰,皇帝被嚇得秘密逃出中山王府,遁入宮城不敢再出城搶珍寶美女。那些國師、力士、侍衛、真人,包括廠衛的特務,以及邊軍的驕兵悍將,被殺得鬼哭神號。


    邊軍與禦林軍北返,就是皇帝心中害怕,不再前往蘇杭搶劫臣民的荒謬舉動,動了北返京都的念頭,軍隊才陸續從水陸兩途,狼狽地北旋。


    所有的昏君奸臣悍將,提起綽號叫太爺的大盜欽犯,莫不心驚膽跳,也羞怒填膺。


    這位大漢,竟然自稱太爺。


    “你這該剝皮的渾蛋胡說人道……”人熊怒罵,舉手示意要同伴下馬揍人。


    “我,九州冥魔。”大漢又是一語驚人:“你記住今天的債,你必須償付,在你還清債務之前,我是你終身的債主。記住了,咱們前途見?”


    “混蛋!你敢冒充九州冥魔……”


    “我是如假包換的九州冥質,迴頭見。”大漢接迴包裹,大踏步越眾而走。


    九州冥魔不會白晝行兇,前途見或迴頭見,意思是指晚上見麵。


    人熊本加理會,九州冥魔不可能白晝現身,現身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亮名號,這位大漢用假名號唬人,不值得計較。


    人怕出名豬怕肥;太爺霍然一鳴驚人,轟動天下。結果,江湖上有不少人,開口太爺閉口太爺,想成名的人競相仿效,太爺滿天下。


    這三年來,九州冥魔聲威鵲起,勒索大豪敲詐強梁,製造籍口興風作浪。有人咒罵,有人大喝其彩。有人冒充九州冥魔,不足為奇。


    故事發生有目共睹,消息不徑而走。


    人熊本人卻不在意,七條好漢住進了來賓客棧。


    這裏的客棧,設備比徐州的旅舍,相差十萬八千裏,上房沒有幾間,十人的大統鋪是主要的設備。


    他們將健馬交給店夥上廄,拒絕店夥幫忙提馬包鞘袋,自行掛上鞘袋扛著馬包,住進唯一的一等上房客院。


    洗漱畢,天色尚早,眾人在客院的會客小廳品茗,話題終於牽出假九州冥魔的事。


    “要不是在城門口的大道,我不斃了這混蛋才怪。”人熊曹霸提起這個人就重新冒火:


    “去年我在江西九江,與四海盟的人,對付大江的俠義道司令人,混江龍歐陽長明,不幸被打得吐血,竟然碰上一個自稱是九州冥魔的人,落井下石要敲我一百兩銀子,不然便要向混江龍出賣我的下落消息。”


    “結果怎樣?”同伴笑問。


    “我弄斷他的一雙腿,丟入沼澤裏活活淹死他。”人談得意地說:“我也碰上一個以人熊為綽號的人,結果我打破他大有十圍的肚子。這年頭,冒充高手名宿的人愈來愈多,實在不像話,最好碰上一個就宰一個。”


    “曹兄,如果這混蛋真是九州冥魔呢?”另一個同伴笑不出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畢竟咱們對付不了那可怕的魔鬼。”


    “周老兄,可能嗎?你在杞人憂天。”


    人能曹霸冷笑:“萬一真是那惡魔,咱們也應付得了。周老兄似乎毫無信心,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啦!咱們從沒與這惡魔遭遇過,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僅被他的名號所震懾,並不等於咱們真的武功不如他呀!”


    “看情形,如果真是那惡魔,會不會是衝咱們而來的?”另一同伴大概也懷有懼意:


    “那惡魔是敲詐勒索形同搶劫的專家,會不會是與咱們所攜帶的東西有關?”


    “不可能的。”人熊肯定地說:“咱們離南京行色匆匆,沿途並沒稽延耽擱,所攜物品從沒露白,連咱們也不知道到底裝的是何物品。你把九州冥魔看成未卜先知的神仙呢!抑或認為他有透視的神通?”


    “不必多說了,徒亂人意。”另一位同伴有意結束話題:“副大將軍要咱們克期趕到京都,將東西交給轅門簽押房簽收,應該是軍品秘件,沒有招引牛鬼蛇神劫奪的可能。九州冥魔會劫奪軍品嗎?你們都在犯人憂天。”


    “隻有你這笨頭,才認為是軍品。”同伴不屑地說:“你隻有這點點見識麽。江副大將軍抄了江南多少大戶的家,你知道嗎?船走大運河,天天有運金珠的快馬部被劫,他不想再冒被劫的風險,所以偽裝軍品走陸路運送。先後已有幾組人馬秘運成功,你以為咱們是初次運送嗎?沒知識。總之,希望不是九州冥魔。如果是,肯定已被他著破天機了。咱們的身家性命全在這批軍品上,必須和軍品共存亡,不拚也得拚,生死存亡在此一舉。諸位,勇氣提升了吧?”


    “不管那混蛋是真是假。今晚咱們警覺些。這就提早晚膳,把膳食送到此地來,不許喝酒。”人熊鄭重告誡:“更不許找女人。”


    “咱們已經耽誤了三天行程,不如夜間趕路吧!”另一同伴不介意酒色的需要:“沿途再有所耽擱,逾期抵京咱們有罪受啦!被這些衰兵堵住,實在不是滋味。”


    “我會考慮夜間趕路。”人熊說:“可活用的期限已經不多白天又不能飛馳,依我的估計,不趕路,想如期抵京不是易事。”


    再談論片刻,膳食送來了,果然沒有酒。


    夜間,當然沒到教坊叫女人應局。


    暫斷酒色,是安全的不二法門。


    他們這種亡命,在江湖玩命爭名奪利,如果摒除酒色,真有白活了的感覺。


    徹夜警戒,風吹草動也虛驚一番。


    一夕數驚,結果全是疑心生暗鬼,甚至把貓當成強敵爬洞潛入,虛驚一場。


    平安無事,天快亮了,七個人也快要累垮了,一個個眼中出現紅絲。


    人熊決定走山東,可以少走三百裏以上。


    一早,店夥們已備妥坐騎相候。


    七個人仍然小心翼翼,親自係馬包安置鞘袋,準備動身。


    人熊自己也感到好笑,疑神疑鬼白忙了一夜,那個自稱九州冥魔的混蛋害人非淺,假冒九州冥魔,他一個老江湖,不肯相信卻又徹夜戒備,簡直貽笑江湖丟人現眼。


    廣場上有其他的旅客準備車馬,各忙各的誰也不理會身旁活動的是些什麽人。


    在鞍前係妥雙鞘袋,他感到滿意,鞘袋的重量依舊,他有打開啟鎖看一看的欲望。但掩蓋加鎖街口處貼有封條,他真不敢打開自找麻煩。


    鼻中突然嗅到一絲異香,是女人的淡淡脂粉香。警覺地扭頭迴顧,心中一跳。


    坐騎後方有一個人,相距不足八尺。曙光下,麵貌清晰可辨。


    是女人,一個眉清目秀,年齡不大的女冠。


    但梳的隻是像道髻的發式,穿的卻不是女道士的灰或青道裝,而是月白色亮麗的寬長衫,一看便知不是正式的女道土。


    那年頭,絕對不可能有年輕的尼姑道站出現。


    那些有意出家修來生的善男信女,暗中皈神依佛,不敢公然出家,便在衣著上弄玄虛,隻要不作正式的僧道打扮,就不會被捉入官衙以犯禁法辦。


    與毒娘子走在一起的散花仙子羅雲裳,就是有名的風流女道主。


    但她也不敢穿正式的道施,雖然她以女亡命自居,但也怕被捉入宮裏,被法辦交官媒實入教坊做娼妓。


    “要走了嗎?”假女道士悅耳的嗓音,令人精神一暢,昨夜的疲勞盡消。


    “你又有何高見?”他警覺地問,可不敢精神一暢。


    “你是官差?”女道上答非所問,而且是追問。


    “你說呢?”他也反問。


    “有點像有特權的官差。”


    “猜對了。”


    “你聽說過本地的曲泉宮?城堤北隅那座道宮。”


    “在下該知道嗎?”


    “役魂使者清虛散人。目下曲泉宮的住持。”


    “宇內十大妖仙之一的清虛散人?”他臉色一變:“號稱役魂使者的妖道。他在這裏?”


    “我是老神仙的三弟子之一,靈飛姹女。”


    “關我什麽事?”


    “你們昨天侮辱了九州冥魔。”


    “那是冒充的,遮醜藉以脫身的拙劣手法平常得很。”


    “是嗎?”


    “你與九州冥魔是何關係?”


    “連家師也不認識這個人?”


    “你有何用意,何不指明?”


    “留一雙鞘袋,比方說,你這一雙。”


    靈飛姹女指指他係掛在鞍前的鞘袋:“我們保護你們平安離境一百裏。如果舍不得,奉勸諸位轉口徐州,躲避一段時日,徐州是安全區。迴去僅一百五十裏,快馬加鞭今晚便可趕到。”


    他恍然,原來如此,趁火打劫收保護費的,來頭很大。


    字內十大妖仙都不是好東西,收保護費已經是最客氣最講道義的和平斂財手段了。


    “原來如此。”他冷笑:“你知道在下的底細嗎?”


    “打聽過了,江湖上有名的大力士之一,天生的鋼筋鐵骨,睡著了也不怕刀砍斧劈,十年前便已是黑道中,可翻雲覆雨的巨豪,人熊曹霸。”靈飛姹女口氣有諷刺味:“過去了的永不會再迴來,大江後浪催前浪。當然,你人熊聲威猶在,連家師也對你存有敬意,所以隻要兩個鞘袋。值得的,曹爺。”


    “你能證明確是九州冥魔嗎?”


    不管能不能確定,人熊也不能把兩個鞘袋送出。他的話,隻是試探的手段而已。


    “如果是真的呢?”


    “令師能對付得了那個魔?”


    “那是肯定的。”


    “可惜那是冒充的,不值得在下與任何人打交道。”他明白地拒絕,向同伴打手式,扳鞍上馬。


    “不後悔?”靈飛姹女退至一分。


    “後悔總比上當好。”他一抖韁,健馬起蹄。


    六同伴也衝靈飛姹女怪笑打招唿,態度曖昧。


    “祝平安大吉。”靈飛姹女也妖裏妖氣拋媚眼嬌笑。


    靈飛姹女蓮步輕移,到了廣場外側,向右首打出一串手式,然後踱入大街。


    經過一位荊釵布裙的中年婦人身旁,暗中又打出手式。


    “要跟上去嗎?”婦人低聲問。


    “沒有必要,跟蹤反而會引起他們注意。”她低聲答,繼續舉步:“屆時再動身前往,時間充裕得很。”


    “東西都在?”


    “都在。”


    “沒調包?”


    “不可能,他們沒有暗中策應的人。昨晚他們徹夜分兩班警戒,沒有時間調包,沒有人接近他們的住處,調包勢不可能。”


    “我到路上去等,看看他們是否有暗中策應的人。”婦人匆匆地說,往人叢中一鑽。


    街上行人往來不絕,她倆並沒留意走在身旁的人,更沒料到有人跟蹤。


    □□□□□□改走山東的大官道分道處,在城北六七裏的大澤鄉,是一座有百十戶人家的小村。


    官道在大澤湖的西岸分道,建有極為醒目的大澤亭,也是本城的接官亭。這裏,也是漢高祖的老娘,夢中與神相遇的神話之鄉。


    城西十餘裏的大湖泊豐西澤,則是漢高祖任亭長時,解送戌卒囚徒赴關中驪山,縱放戍卒起義,白帝子(大白蛇)當道,赤帝子(漢高祖)斬蛇舉事的地方。


    岔出的大道也是官道,不過窄小了兩倍而已,筆直平坦向東北伸向天盡頭,仍可容雙車並行,路兩旁行道樹同樣濃蔭蔽天,隻是往來的旅客少了好幾倍。


    進入大道,七匹健馬便有點不安靜了,不時搖頭擺尾,甚至跳躍嘶鳴狀極不安。


    七騎上終於發覺不對,本來打算快馬加鞭的,健馬不正常,哪能驅策快馳?


    一快就亂蹄,他們不得不停下檢查。健馬不會說話,他們檢查不出異狀。


    放任健馬信蹄自走,則騷動減少了許多。


    不能趕路,他們隻好耐下性子認了,對健馬何以發生異狀,感到滿腹狐疑。


    人熊第一個想到的是:與九州冥魔有關。


    可是,九州冥魔不會白晝現身襲擊,雖則這魔頭夜間現身,必定以魔鬼形象嚇人,如果白天也以同樣嚇人打扮出現,同樣可以掩藏本來麵目,至少無法保證,這惡魔一定不會現身襲擊。


    半天走不了二十裏,急得七位好漢心焦如焚。馬不跑就牽著走,馬仍然發性不安,死拖活拉,累得一頭汗。


    “怎麽可能七匹馬出了同樣的毛病?他娘的真衰。”人熊不住咒罵:“一定有天殺的渾蛋,在廄房在馬身上弄鬼。咱們昨晚全力防人,卻疏忽了馬。狗王八把咱們整慘了,我要剝他的皮。”


    “會不會是……咱們真碰上了九州冥魔?”有人驚懼地大聲埋怨:“他娘的,難道真開罪了這惡魔?”


    “九州冥魔不會虐待這些畜牲。”人熊恨恨地抖了抖韁繩,吃力地向前牽拖:“那惡魔自負得很,對人有威脅,對畜牲他不會下毒手,我想……”


    “役魂使者?”身後的同伴問。


    “這條路上的地頭龍。”


    “癲龍江一鳴?”


    “對,火麒麟的接班人癲龍汪一鳴。聽說他原是死鬼火麒麟的門人,已獲火麒麟使用火器的真傳。如果是這位汪老大搗鬼,真得小心他的火器。”人熊怪眼中殺機怒湧:“必須在兩丈外殺死他,那混蛋是不講江湖道義的,會躲在陰溝裏用火器偷襲,咱們招子得放亮些……哎呀!這匹瘟馬糟了……”


    健馬在他猛地一拉之下,突然屈蹄栽倒。


    大事不妙,接二連三倒了四匹馬。


    這一串行列真夠瞧的。


    大太陽當項,熱浪蒸人,每個人扛上馬鞍,鞍上有大馬包。


    另一肩有兩個大型皮鞘袋,腰間有兵刃百寶羹,像是背了一座山,在烈日下魚貫而行,大汗如雨狼狽萬分。


    第一個丟棄馬鞍的是人熊,熱得受不了,倒不是馬鞍太重背不動,這些人背三兩百斤不會有問題。


    每副鞍蹬值二三十兩銀子,丟掉實在可惜。


    四野無人,目力所及處不見村影,大道空蕩蕩,何處才能買到坐騎?


    即使有村落可買馬,也隻能買到役用馬。他們真後悔,真該及早返迴豐縣買坐騎的。


    再走下去仍然沒有村莊,下次丟棄的該是馬包啦!


    “假使真是癲龍那混蛋,沒長眼睛打咱們的主意,我發誓,我要鏟平他的垛子窯。”人熊丟掉馬鞍,心痛之餘又開始咒罵怨天尤人。


    垛子窯意指賊巢,或者山寨。


    癲龍隻是地方占地稱霸的黑道頭頭,京師南京河南交界點附近下九流中鬼蛇神的大爺,與盜賊綠林好漢是不同的。他們的地盤南麵止於豐縣,無法擴展至徐州。


    靈飛姹女示意要他們迴徐州,很可能有意透露口風,也有意破癩龍的買賣乘機撈上一筆。


    認為昨天與人熊衝突的大漢,不是九州冥魔,而是癲龍的爪牙冒充的。不過,癩龍的名頭,比九州冥魔相差遠甚,抬出九州冥魔才能嚇唬人熊這些人。


    “看,有坐騎。”同伴突然興奮地大叫,指指路右不遠處的樹林。


    那是一處荒野,新長的小樹已高有兩丈。


    這一帶在兵禍期間,村鎮成墟,民眾死傷十之七八,田地大部分淪為荒野,元氣迄今未複。


    廢了的地已成了樹林,大部分是榆樹。榆樹生命力強韌無比,種子榆錢飄落在何處,就在何處生根茁長,十年八年便蔚然成林。


    沒錯,有七八匹上了鞍的棗騮,係在野林內搖頭拂尾,隱約可見。


    “去看看。”人能欣然放下馬包鞘袋:“多帶些銀子。必要時,搶。”


    他們快要走投無路啦!搶馬算不了什麽。


    立即有三位同伴,放下馬包鞘袋跟他走。


    野林相距僅百步左右,留下的四個人也準備應付事故。


    距野林還有三二十步,樹影中鑽出兩個風刀的雄壯中年人。原來馬匹有人看守,上了鞍的馬,當然不是無主的坐騎。


    “哈哈!辛苦辛苦。”


    濃眉大眼虯須中年人大笑迎客,一團和氣:“諸位在大太陽下趕路,勇氣可嘉,應該早些打尖,日影西斜再趕路的。要不要喝口水?”


    “老兄的好意,謝了。”人熊一麵說一麵走近,目光在對方的佩刀上掃來掃去:“咱們帶有水囊,不是為喝水而來的。兩位高名上姓?在下姓曹,曹霸。”


    江湖朋友很少使用真名實姓,十之七人是所謂不法的亡命。但重視綽號,非必要不願更改或放棄。


    通名道姓,反而不會引人注意,對方可能不知道你是老幾。報出綽號,那又不同了。當然,那些天下級的綽號才能引人注意。


    “在下姓張,張三。那位,李四;張和李都是天下大姓之一。”虯須中年人語帶玄機:


    “曹老兄打扮出色,定是有來頭的人,請問有何指教,有否需要在下效勞的地方?”


    “坐騎是張老兄的?”


    “對。”


    “咱們正需要坐騎。”


    “好哇!在下幾位兄弟,正是馬販子,這些坐騎正要牽至豐縣出售。”張三喜上眉梢,找到買主值得高興。


    “在下全買了。”


    “妙哉!可以少跑幾十裏。”


    “每匹要多少銀子?在下付現。”


    “這樣吧!連鞍一起賣。”


    “在下正有此意。”


    “連鞍每匹一千兩銀子,諸位七個人,要七匹?”


    獅子大開口,連人能也嚇一跳。


    “什麽?這簡直是搶劫。”人熊大驚小怪:“千裏駒也值不了一百兩銀子,你……”


    “曹老兄,千萬不要興起搶馬的蠢念頭。”張三故意曲解人熊的話:“咱們這裏的馬,戰亂期間就快絕種了,價格天天漲,偷馬盜馬搶馬,抓住了立即活埋。一千兩銀子一匹,我沒賺多少,老兄。”


    “老大,他在耍我們。”人熊的同伴大聲說:“八成是毒死咱們坐騎的混蛋,問他們的主子是誰就明白了,他們在這裏等我們中計。”


    “少廢話。”張三臉一沉,須眉俱張:“要不要悉從尊便,咱們不是強賣的生意人。生意不成仁義在,我有馬還怕沒有買主?”


    “他娘的,你知道七千兩銀子有多重嗎?”人熊快要忍耐不住了。


    “四百三十多斤,要兩匹馬馱載。”


    “我們……”


    “我知道,你們背不動。但你們鞘袋裏的珍寶,抓一把就可抵三五千兩銀子。走這條路的特權運珍寶官差,不止你們幾位,他們都很大方。這樣吧!你老兄大方些,反正這些珍寶又不是你的,大方些不至於心疼,用四隻鞘袋換七匹馬,皆大歡喜,彼此交個朋友,如何?”


    靈飛姹女要兩隻鞘袋,保護他們百裏內的安全。


    張三要四隻鞘袋,用珍寶交朋友。


    一次交易不成,再次價格加倍並不足怪。人熊第一個念頭是:張三這些人,不是癩龍的爪牙,而是靈飛姹女一夥的同窩蛇鼠。


    “他娘的!你們難道真有神通?連我不知道鞘袋內有些什麽玩意,你們卻算定裏麵是珍寶。”人熊其實心中有數,裏麵可能真是珍寶。


    昏君奸臣在江南全麵搜刮。連南京的王親國戚也不能幸免,因此破家的平民成千上萬,贓物分由水陸兩途運往京都。


    水路的快馬船(錦衣衛的衛風快船所改裝),沿途經常被水上英雄大搶持槍。走陸路的運贓專使,也成為各方牛鬼蛇神搶劫的目標。


    這是說,人熊七個人,極可能是運贓專使,被搶劫就不足為奇。


    “曹老兄,咱們來賭一睹。”張三高興地說。


    “賭什麽?”


    “在下賭鞘袋內是珍寶,用七匹坐騎押孤注。我選四隻鞘袋,如果鞘袋內是磚塊,算我輸了這一注,願賭服輸,我輸得起,如何?”


    “如果我不賭呢?”


    “那就算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趕馬到豐縣做買賣,不傷和氣。”張三舉手一揮,與李四轉身入林。


    人熊僵在當地,傻了眼。對方不來硬的,生意不成仁義在。他如果橫定心搶馬,就得負一切責任。


    即使搶馬成功,前途鐵定有人攔截,他能過得了多少關?前途茫茫,險阻重重。


    “這一招真毒,一棍子打在要害上。”他的同伴垂頭喪氣牆咕:“到底在何處走漏的消息?鳳陽?徐州?南京?咱們落在他們的手掌心了。”


    “退迴豐縣,跟上邊軍一起走。”人熊斷然下決定,跟著軍隊走慢是慢了,但保證不會有兇險,除非那些邊軍化兵為匪,搶劫旅客大有可能。


    “好走,諸位。”張三在林緣大聲送行。


    人熊七個人反往迴走,出乎張三意料。


    距城僅二十裏左右,拚命逃要不了半個時辰。


    信號發出了,該來硬的啦!


    張三八名騎士伏鞍飛馳,飛上大道,人熊七個人已遠出三裏地,行道樹擋住了視線,看不見人影,隻能循路急趕,路隻有一條,應該片刻後便可趕上。


    後麵先期埋伏的人也出來了,共有二十餘人之多,也奔出路中,向縣城飛趕。


    四裏、五裏……大道筆直,這一段大道沒有彎曲部,視界可及五裏外。


    大道上沒有人影,遠處空蕩蕩鬼影俱無。


    追趕的人疑雲大起,怎麽可能不見人蹤?逃迴縣城的人背了重物,決不可能逃得那麽快。


    人追丟了,就是這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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