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沒讓司南來,就是因為如果他在,這些話我是沒法說出來的。


    其實後來想想,這種做法是有些冒險,搞不好還有滿盤皆輸、兩敗俱傷的風險。但我也漸漸發現,險招往往會有出其不意的功效。


    看到李瀟的臉色不佳,我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而這時,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杜江開口道:“驕陽,關於魔方和ac的續約問題,是需要五位投資人共同表決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如果把注都壓在李總身上,可就有點兒危險了。”


    這是什麽意思?我的大腦飛快運轉。


    是因為被我忽略,所以在強調他的重要性嗎?可他不像那樣的人。


    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讓李瀟認識到自己不是魔方的老大,別這麽猖狂?


    無從得知,我隻能靜觀其變。


    馬濤斜了我一眼,立刻賠笑道:“就是說呢杜總,驕陽她不懂事兒,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不,我倒是覺得她懂得不少。成編輯,你怎麽看?”杜江問我。


    我直說:“杜總,您誤會我了。我隻是想拿到李總的這張支持票,也算是我為自己留在ac爭取的一個機會。在李總參與投資之前,魔方一直沒有中斷過和ac的合約,這應該可以說明,其他幾位投資者對ac的服務還是滿意的。”


    我昨晚終於想明白,ac和魔方這次續約的過程為什麽這麽艱難且漫長,那是因為李瀟的加入,導致決策層發生變化。


    杜江輕笑,對馬濤說:“我看可以讓編輯部給你們市場部培訓一下怎麽談客戶了,哈哈!”


    他這一晚上都不苟言笑,卻莫名其妙地在我發難後開懷,到底是個什麽人物?感覺今晚好像是他在看戲一樣。


    馬濤迴答地也是滴水不漏:“大市場營銷嘛,編輯也有業績考核,不深入市場光閉門造車也不行。您倒是提點我了,迴去我得和領導申請,以後讓編輯也陪我們一起談談客戶,他們文化水平高,客戶看得起。”


    “嗬嗬。”杜江看著我,我報以微笑。


    李瀟自剛才開始就沒再說話,而是一直低頭扒拉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李語彤匯報戰況。


    氣氛變涼,杜江說約了人今天就先到這兒,馬濤便起身相送。


    “李總,不走麽?”杜江特意問了李瀟一句。


    李瀟這才把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說等一會兒,還有點事。


    杜江迴頭看我一眼,就離開了。


    為什麽我有種他很關注我的感覺,難道又自作多情了?


    等我迴神時,李瀟正盯著我。


    馬濤衝其他人使了眼色,他們紛紛借口走出包間,隻剩下我們仨。


    “李總,驕陽剛才說的那些話,雖然不中聽,但我表示理解。您說本來一個小小的誤會,咱們也沒必要鬧得難堪對不對?”


    馬濤說完,又把臉轉向我:“驕陽你也是,誤會都澄清了,ac怎麽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辭退你?章程是章程,但人性也是有的。如果你不是ac的人了,你做什麽我們肯定是管不著的,但你現在還是嘛,要為公司的大局利益著想。”


    “是,馬總,我喝多了胡說八道,您說得在理,是我欠考慮,說話太衝了。李總,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我吸吸鼻子,做出知錯就改狀。


    我明白馬濤說這話的目的,一是圓場消除之前的尷尬,二是在配合我給李瀟敲警鍾呢。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如果我離開ac,想怎麽撕ac都控製不了我,但隻要我留在ac,我就不敢也不會亂來。這也是我剛才想表達的意思,他概括地非常到位。


    李瀟但凡不傻,就能明白。


    馬濤的確是個功利性很強的人,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基於目的出發的。而他目前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拿到魔方和ac的續約合同。


    因為如此,他覺得我現在占據上風就自然會偏向我,之前李瀟占據上風時,他就自然站在李瀟那邊,順便還能整整司南和編輯部。


    單從這點來說,他是個拎得清輕重的人。


    盡管品行一般,但知道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李瀟哼笑一聲,挑釁的目光看著我說:“成驕陽,你好樣兒的。續約沒問題,以後我們魔方的宣傳,一定都交給你,咱們來日方長。”


    好一個來日方長,看來我是真要準備好拉鋸戰了。


    我猜李瀟應該和李語彤溝通過,才會這麽痛快地答應。


    果然李語彤最大的軟肋,就是她的臉麵和聲譽,她大概以為我也和她一樣在意這些。


    迴家的路上,我看著車窗外的萬家燈火,皓影清輝,有那麽一瞬間,想家的感覺。


    今晚的一切就像一場夢,我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去達到目的。


    說不出心裏的滋味,隻覺得堵得慌,這是我嗎?言不由衷,巧言令色,是我嗎?


    同時,我還親手把自己推進了火坑裏,未來這是要和李語彤死磕的節奏。


    沒辦法,職場就是過關斬將的地方,為了成長起來,得學會斬妖除魔,七十二變。


    能和魔方續約,也算是我對司南的報答吧。


    人就是不經念叨,司南還真在睡覺前給我來電了。


    我向他匯報戰果,說續約應該沒問題了,隻不過……在和談時借用了一下他的名義。


    “肯定沒說什麽好話吧?難怪我今晚一直打噴嚏。”司南幽幽地說。


    我說哪能呢,您老人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又問我沒被人欺負吧?


    我說:“沒有,我是您的人,誰敢動我那不就是太歲頭上動土?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他大概覺得我確實沒什麽事兒,說了句晚安就要掛斷。


    我急忙攔住,問他杜江是誰?


    他接著就問我,杜江今晚是不是去了?


    我說對啊!然後和他說了下此人與現場氣氛整體不搭調。


    司南嗬嗬笑,說他還真愛管閑事。


    “什麽意思啊司總?”


    “他就是那天晚上和晴川告狀的魔方合夥人啊。”司南說。看來我還挺會猜的。


    “哦,司總。我最後問個問題哈,我找到錄音文件前,你是不是得到什麽消息了?”我小心謹慎地問。


    “是啊。”他一說完,我的心就提起來了,楚晴川是不是和他打過招唿了?司南那麽聰明的人,如果楚晴川在他麵前幫我,他一定會察覺我們關係匪淺。


    “梁經理電話我說是場誤會,雖然沒說原因,但我想他們內部可能找到證據了吧。商場上許多事情,是不需要刨根問底的,目的達到就ok.”司南說得雲淡風輕,也打消了我剛才的疑慮。


    “那如果……”我又犯了喜歡假設的毛病,因為我記得他說“就算找不到,也總有別的辦法”。我想問問是什麽辦法?


    司南卻打斷我:“驕陽,較真並不是優點。事情既然過去就不要再考慮如果,以後多把心思放在前戰上,讓善後的工作少一點。好了,晚安。”


    “晚安,司總。”我掛了電話。


    當晚我做了個夢,站在路口有兩條路,一條平坦筆直,兩邊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另一條曲曲折折高低不平,卻通往遠方的山頂。


    醒來後,我記不清自己最後選了哪一條,也忘了有沒有走到盡頭。


    兩天後,魔方和ac續約成功,楚晴川親自發郵件表彰市場部這個頭號功臣,順帶誇了誇其他部門配合有功。


    同時,他在郵件裏還提到那天杜江和馬濤談的話題,大市場營銷,鼓勵全員參與市場開發,隻要有業績就可以拿提成。


    由於暫時處在試運行階段,部門還未建立考核標準,個人可以憑興趣和能力開展業務。


    司南召開例會,問大家的看法如何。


    許多人表示不願意和客戶應酬,因為素質各有千秋。


    大家紛紛吐槽:有人說遇到過特別喜歡顯擺自己有文化的老板,宣傳語要參考朗朗上口的廣場舞歌詞;還有人遇到過養殖海鮮發家後經營4s店的老總,要求給他們“海參萬裏行”的活動寫軟文,“我簡直對自己存在的意義產生了懷疑”……


    有過心痛經曆的老編輯表示,每每遇到這種客戶,就像打一場心理戰,而編輯部和企劃部的人就會在心裏暗罵市場部:見錢眼開,拉客無節操。


    其實我也經曆過。


    蔣豪城之前實在被一個朋友煩的沒招了,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給那人的化肥產品想一個清新脫俗文藝風的廣告語……


    我恨不得殺了他,絞盡腦汁後,那老板美滋滋地選了個我最看不好的“肥你不可”走了。


    最後有人說:“如果我們都能談客戶了,還要市場部幹什麽?”


    司南對這些怨氣表示理解,但最後他卻說,大市場營銷是公司領導層早就想要實行的策略,隻有大家都意識到市場的競爭壓力才能產生更多的緊迫感,提高工作效率。


    “大家不是都看不慣市場部嗎?給你們個機會,揭竿而起,不挺好麽?”但凡到了高層,不可能沒有野心,司南也一樣。


    “我接觸到的甲方優秀高管,大部分喜歡和編輯交流而不是市場部的人。因為市場部盯著他們的宣傳經費,而編輯帶給他們的是靈感和啟發。如果你們可以幫助甲方想一個好點子或者策劃,很容易變成朋友。中國是個講人情的地方,這比市場部和客戶之間目的性極強的利益關係更加有利。


    明白我的意思嗎?一旦你們建立起和甲方之間對等的需求和被需求的關係,你們拿下的業績即便超不過市場部,但客戶的質量也絕對是高層次的。從今天開始,大家要學會和客戶建立關係。”司南做完總結陳詞後,底下一片小聲議論。


    作為秘書,我開始整理麵前用完的會議文件。


    “最後宣布一個人事任命。鑒於成驕陽在與魔方續約的案例中表現突出,而且琳達已經離職,經過高層決議,今後的主編秘書就由成驕陽擔任,同時職級晉升為a級執行編輯。任命郵件hr稍後下發全公司。散會。”司南說完就起身離開,都不給我反應的時間。


    三秒之後,我聽到熱烈的掌聲,有人吹口哨起哄說:“驕陽,請客啊!”


    這操作來的猝不及防,我實在憋不住內心的歡喜,笑著說:“好,等任命下來,地點大家選。”


    與此同時,我自然也能感覺到那些嫉妒或是別有意味的目光,這種人總是會有的,何必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楊不悔幫我搬家,這次我們直接找了搬家公司。我腦中忽然一閃而過上次搬家的畫麵,明白了什麽叫物是人非。


    楚瑤戀戀不舍地送我下樓,我說別哭喪著臉,姐還是你姐。


    她點頭說好,眼睛閃閃發亮。我知道楚家大概是真遇到了難處,這姑娘最近都無精打采的。


    但也與我無關不是麽?


    而我現在對他們的恨意,似乎也隨著工作和生活節奏的加快消磨掉許多,不知道外公會不會怪我忘了複仇?


    楚瑤當初和我說楚爺爺和楚青山對家人隱瞞楚氏集團的財政危機,那他還把股份留給我,是為了讓我和楚靖南共患難嗎?


    唉,這兩老爺子……我在心裏默默感慨。


    斯人已逝,想再多也是無意義,罷了。


    住進新房子的第一晚,我就遭遇了停電,那會兒楊不悔已經迴家了。


    好在窗外燈火透進來光亮,我敞開紗簾和門窗,任夜風撲麵而來,抱著雙腿坐在飄窗上,望著夜空發呆。


    我想起林斐給我介紹的那位心理諮詢師,周文涵。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我便和他約好下午三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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