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時,我沉沉睡去。


    不得不說ac這個上班時間非常符合員工的作息規律,我們習慣熬夜寫作或者晚上應酬,夜間的思路甚至超過白天。


    在這種自覺加班的意識下,比其他公司晚一個小時上班是很人性化的。


    畢竟,一天之計在於淩晨。


    八點半醒來時,我還睡了近四個小時,感覺已經精力充沛。


    最近,我覺得體內好像裝了個永動機,麵對工作不知疲倦。


    況且,今天上午我要采訪的人是李語彤,我必須拿出最好的狀態。


    我選了一條黑色闊腿褲加純白不規則設計的單側露肩上衣,戴上那條產自大溪地的黑珍珠項鏈。


    之後給自己化了一個非常帶氣場的妝,口紅選了d家的999女王色。


    鏡子裏的女人有些陌生,我衝她笑,她也對我笑,那笑容讓我安心。


    我比約定時間提前十五分鍾到達魔方畫廊,今天幫我打下手的是實習生劉姍,負責錄音和現場紀要。


    她一見到我,就喊我女王陛下。


    這個大四的小姑娘,乍一接觸寡言少語,熟悉之後才熱絡,很會察言觀色,相較於年紀來說,已經算是老練。


    在展廳迎接我們的除了梁經理,還有我熟悉的“老朋友”,靳羽。


    “好久不見,驕陽,我是語彤的助理。”靳羽向我伸出手。


    我禮節性地迴握,笑著說:“果然有才能的人不愁前路無知己,聽說李女士的眼光可是挑剔的很。”


    梁經理誇我會說話,靳羽也笑得挺開心。


    隻有我心裏最清楚,我想表達的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配王八”。


    不好意思,三俗了。


    李語彤坐在會客室裏,看到我們進來,連屁股都沒抬一下。


    沒關係,她身體虛弱,我非常理解,也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梁經理急忙給我們互相引見,我微笑道:“很熟。”


    李語彤冷眼看我,朱唇輕啟:“不熟。”


    靳羽的眼睛撲閃撲閃,自然看出我兩之間有罅隙,就問我要采訪稿,說先讓李語彤過目。


    這是情理之中,而且我已經提前發給過梁經理,現在並不介意再給她一份兒。


    李語彤從靳羽手裏接過,掃一眼,往桌上一拍。


    我就知道她要找事兒了。


    “梁經理,魔方給ac投了那麽多廣告費,但是這編輯的業務水平這麽差,專業能力這麽低,你們知道嗎?”李語彤傲慢地質問道。


    簽約藝術家和畫廊之間雖算是雇傭關係,但因為李語彤的名氣能帶來更多利益,所以梁經理也要禮讓三分。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李語彤已經讓李瀟以李氏的名義向魔方注資,而魔方和ac的商業合約馬上就要到期,能不能續簽,李瀟作為合夥人也是有話語權的。


    梁經理略表尷尬地看看我,卻不敢開口辯解。


    “李女士,如果你對采訪稿有意見,可以提出來,我們會進行修改。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是你指定我來采訪的吧?”我和顏悅色地問道。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成驕陽,我會主動讓你來寫我的專訪文章?”李語彤看著我像看一個笑話。


    “哦,那既然如此,我現在迴去和上司申請,給你換個編輯來采。”我篤定她絕對是在給我下套,而且不會輕易罷手,這才隻是開始。


    “語彤,你的個展籌備在即,時間緊迫。既然驕陽來了,你今天上午的時間也做好了安排,別浪費,先讓她采吧,如果稿子不行,咱們再換人?畢竟魔方是ac的s級客戶,我們的要求他們不敢不重視。”靳羽在中間打圓場。


    梁經理急忙附和。


    李語彤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態。


    “嗬嗬,也是。你也不容易,那就開始吧,別浪費我的時間。”


    李語彤說完,劉姍急忙拿出錄音筆和筆記本,開始做記錄。


    問到一些專業性較強,需要理論基礎的問題時,李語彤明顯卡殼,說不出什麽有深度的見解。


    當初我采訪顧瀾依時,她可是對自己擅長領域內的繪畫風格演變史和代表藝術家們如數家珍。


    創作者沒有內涵,我就算再怎麽美化,也是空洞的膚淺。


    好在李語彤的作品是以視覺衝突強烈的畫麵感取勝,有暴力美學的色彩,我還能給她拔一下高度。


    采訪結束後,我找到一個切入點,試圖把藝術家的創作理念和作品融會貫通。


    有一個職業叫藝術評論家,評論家在各個圈子裏都有,影評、樂評、詩評……


    原本他們的存在是從理論和專業的高度去褒貶作品,然而現在幾乎成了花錢買讚的代名詞。


    李語彤也不是一無是處,加上她又是我們重要客戶的宣傳對象,我必然會盡力寫好這篇采訪稿,這是我的職責。


    就在我們起身準備離開時,李語彤叫住我,然後看了眼梁經理和靳羽。


    他們就說有事出去一下,劉姍也表示她想去洗手間。


    屋裏隻剩我們兩人後,李語彤挑起一側唇角對我笑:“成驕陽,我要收迴之前對你說過的,晴川比靖南強的話。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怎麽可能比得過靖南年輕氣盛呢?”


    她說著,故意用手摸了摸頸下,我就看到了緋紅的印記。


    哦,她這是諷刺我找的男人,不行?這女人真是善變。


    我露出一絲悲傷的神情,又裝作好奇地問:“我還以為楚靖南縱穀欠過度,快不行了呢,看來還是你最合他胃口。”


    李語彤一個愣怔,擰眉看著我,三秒鍾後,她忽然大笑。


    “我差點忘了你婆婆說你是x冷淡了!你還不知道吧?訂婚宴前我們長輩一起吃飯,你婆婆當著那麽多親戚的麵說你有不孕症,可惜當時你不在場。哎真是的,我應該早成全你們的!你們兩才是天作之合,柏拉圖x愛是不是很純潔?”李語彤的紅唇翕翕合合,我微笑著看她嘚瑟。


    “是的,非常純潔,而且美好,恐怕你是沒機會體驗了。”工作之外的私人時間,我不會任由她貶低挖苦,而且我也不會把床笫之事放到台麵上。


    我為什麽要讓別人知道楚晴川很行?!腦抽吧?


    李語彤倏然變了臉色,我心想她這次的閱讀理解倒是得分不低。


    “成驕陽,我告訴你,是我劈腿在前,沒明著甩了楚晴川是給他麵子。就他那些爛攤子,我早就不想幫他收拾了。老的小的,還拖著神經病妹妹,要不是看在他事業上對我有利,我才不會陪他浪費青春!哦對了,你也別太得意,說不定哪天,楚晴川還會迴來跪著求我幫他。”


    李語彤前麵的話被我當成耳旁風,可最後這句我卻不能不重視。


    我想起她在楚晴川辦公室的時候,說楚晴川他媽的病可能複發,等死什麽的……


    可我現在不能問,問了就等於中了她的計,而且她也不會給我有價值的答案。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林斐,她應該知道的,而且我的幽閉恐懼症,也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了。


    於是我笑著對李語彤說:“不好意思,劇情太複雜,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李語彤吃癟的表情轉瞬即逝,輕蔑的笑容浮現:“我有耐心等你懂。”


    “那我也祝你和我前夫夜夜盡歡。”我不再和她廢話,轉身向外走。


    “嗬嗬,你前夫?他現在可是想方設法地巴結我呢,不然楚氏集團就要毀在他手裏了。”李語彤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


    我沒做任何停留,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如被填滿棉絮。


    按理說楚氏要垮,就代表著楚家即將沒落,楚家那些人都會失去經濟來源還會背上一身的債,甚至被債權方起訴去坐牢。


    想起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還有外公的離世,現在不用我出馬,就可以達到報複的目的,我應該高興,不是麽?


    可我卻笑不出來。


    記憶裏,楚爺爺曾經和外公把酒言歡,聲情並茂地訴說著創業的艱辛和守成的不易。


    那時候,楚爺爺說要讓我外公和他一起下海,楚氏集團隨時給他留著副董的位置。


    外公擺手,聲如洪鍾地說:“我沒那個頭腦,就讓靖南把我們陽陽照顧好,比給我金山銀山都管用!”


    “那還用說啊!陽陽比我親孫女都親!”楚爺爺拍著外公的大腿。


    往昔的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告訴自己都過去了,他們對我的好,我會銘記一生。


    走出會議室,我看到梁經理和劉姍在展廳等我。


    “梁經理,後天一早我把初稿發過來給你們審查。有什麽意見隨時溝通。”我笑著告別。


    他忙不迭地說好,就匆匆離開。


    “驕陽,李語彤憑什麽這麽傲氣?真是看不慣她用鼻孔看人的樣子。”劉姍揚著小臉兒不服氣的樣子,讓我想到畢業前的自己。


    “劉姍,你還考研嗎?”我問。


    她不假思索地迴答:“兩手準備,如果工作找得好,就不考了。”


    “要是有機會在學校多呆兩年,那就晚點出來吧。”步入社會的我漸漸發現,學校才是真正的淨土。


    雖然也會有勾心鬥角的算計,但比起社會上的目無規則和不擇手段,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讓劉姍先迴去,把錄音筆裏的內容拷出來,交給筆錄公司騰好後發到我郵箱,今天下班前必須完成。


    之後我經過一家咖啡店,就要了杯焦糖瑪奇朵,坐在室外樹下的藤椅上,撥通林斐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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