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宜牽著馬兒,呆立在竹林邊沿,久久不知所措。


    他向四周望了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


    看來這程家莊中的人,若非遭遇了一把天火,燒得片瓦不存,那就是遇上了江湖仇殺之事,全莊人口,俱畢被人所害。


    方雪宜思來想去,終於拉著馬兒,在這片礫場中轉了半響,果然,他發現在那斷瓦殘垣之中,確是留有不少拓焦的骨骼,顯然這程莊家是出事了。


    這一瞬之間,方雪宜大有人海茫茫,今後何去何從之感。


    在他的想象,大娘和中州三俠的去處,隻有程子望明白,而程子望的全莊人口,很可能全被仇家所害,則天地何其之大,要自己去尋大娘和珞弟,豈非難似大海撈針一般。


    沉沉的夜色之中,打四麵八方湧了過來,陣陣塞鴉,正繞著這片竹林飛噪,方雪宜忍不住長歎一聲,拉馬掉頭,向嘉定城中趕迴去。敢情他突然想起,當年所住的那家各棧之中,或許能打聽得出程子望的一切!


    方雪宜打算的本是不錯,但是,容得他找到那條大街以後,這才發現那家客棧,早已改成了三間雜貨鋪了。


    頓時,他連一點線索也找不出了。


    望了望天色,已然快到初更時分,他鋼牙暗咬,想道:“好歹也得先打個寺方住下再講!”心念一定,便順著這條大街往東走去,終於在不遠之處,找到了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住處。


    方雪宜隨便用了點晚膳,緩步走到那家客棧的賬房,打著那位看上去頗為忠厚,年約五十出頭的賬房先生閑聊。


    那位賬房先生倒也十分老實,方雪宜那口被當地人認作下江口音的官話,使他誤把這位十九歲不到的少年,當作達官貴人的公子一般奉承,幾乎是有點巴結得有問必答,而且說的十分詳盡。不過,就在方雪宜偶然詢及程子望之後,這位帳房先生竟然臉色大變,久久沉吟,不置一語。


    方雪宜立即感到有些不對,很顯地可以看出,這位帳房老人對程子望的事,定得知之甚詳,否則,他是不會變色不語的。


    方雪宜心念一轉,心中盤算道:“瞧這老帳房的神態,似是有著難言之隱,自己總得想上一個藉口,套出他幾句話才好……”


    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丈,那程望程莊主與在下家門乃是世交,在下奉了家慈之命順道拜望程夫人叩關安好,不想在下去那程家莊之時,況然隻剩下斷瓦殘垣,使在下大感不安,不知老丈可否告知在下,程莊主家中,是否出了什麽不幸之事,在下迴家之時,也好向家母……”


    帳房老人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半晌,方才長長一歎:“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嗎?”


    方宜宜本要點頭應是,但話到口邊,卻心中靈機一動,搖頭道:“在下自幼就終日埋首寒窗,從未在江湖上行走。”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的笑道:“公子,瞧你身佩寶劍,又能乘騎那等駿馬,倒不像是個文弱書生啊!”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說的不錯,在下除了習誦詩文之處,家嚴念我自小身體太弱,又請了幾位教師爺,教在下練了一些拳腳,用作防身健體,與那行走江湖的好漢相較,那可就差得遠啦!”


    帳房老人因是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質彬彬的神態,心中倒也有了八成相信,點了點頭,笑道:“公子果是不像江湖人物,老朽相信了……”話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老朽卻認為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沾惹這些江湖人物呢,那程莊主在嘉定地麵之上,確也算得上一個俠義人物,但究竟不比官宦之家,所交的朋友,可謂三教九流均有,公子如是想圖個清靜,老朽倒希望公子不要打聽這些事最好。”


    方雪宜搖頭道:“此乃家母慈命,在下縱然為此招來今後很多困擾,在下也不容推辭!”


    帳房老人似是對方雪宜這等孝心,甚為欽佩,當下笑道:“公子,孝心可嘉,老朽感佩得很……”


    突然他四下裏張望了一眼,低聲接道:“公子”,方雪宜原來就已想到程子望一家,可能已經遭了毒手,但此刻聞言之後,仍然免不了心頭大為震悸,脫口說道:“程莊主一家都遭害了嗎?”


    方雪宜皺眉道:“老丈,那程家可有生還之人?”


    帳房老人搖頭道:“據老朽所知,隻怕程莊主的一家,並無一人生還!”


    方雪宜道:“老丈,此事何時發生的。”


    帳旁老人想了一想,道:“算來已有一年多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一年多以前,那是說我還在邛崍山中這時,這程家莊就已遭了別人的毒手了……


    他心中尋思未已,帳房老人已接著歎息一聲,道:“公子,你似是來遲了!”


    方雪宜驟然道:“是啊!在下果真是來遲了……”語聲略頓,低聲接道:“老丈,那程莊主的仇家是什麽人?”


    帳房老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搖頭急道:“公子,這些事你最好莫要過問,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不是你們讀書做官的人該問的,公子,聽老朽的勸告,你還是早些離開嘉定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老丈好意,在下不是不知,隻是在下倘若不能查明程莊主一家喪生何人之手,迴去隻怕還要受到家慈的責罵,認為在下辦事無能!”


    帳房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老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方雪宜道:“老丈有話請講!”


    帳房老人道:“公子一定要想知道殺害那程莊主的仇家是誰,可是有著想替程莊主複仇之心嗎?”


    方雪宜道:“這倒不一定!”


    帳房老人點頭道:“公子說的不錯,年輕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血氣方剛,易於衝動,公子未及弱冠之齡,就能有這等養氣的工夫,老朽倒是放心不少。”


    話音至此一頓,接道:“公子,其實老朽也不知道其中詳情,縱然老朽告訴公子,也許對公子幫助不大。”


    方雪宜笑道:“老丈但能告知那程莊主的仇人是誰,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極目掃了那坐在前廳中的幾位客人一眼,這才附耳向方雪宜道:


    “公子,程莊主的仇家,據說是劍門五鬼!”


    方雪宜劍盾陡地一揚,脫口道:“果然就是他們……”


    帳房老人呆了一呆,低聲道:“怎麽?公子可是早已知道那程莊主的仇人是劍門五鬼了?”


    方雪宜這才覺出自己一時忘情,說漏了嘴,忙道:“在下隻是如此猜想而已。”


    帳房老人忽然附耳說道:“公子,這嘉定自從程莊主一家被害以後,早已成為劍門五鬼的徒子徒孫們的天下了。”


    方雪宜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老丈,打擾你老啦……”略一抱拳,便起身離座,欲待臥到自己房中。


    那帳房老人忽然暗中伸手,拉了他衣角一把,人聲道:“公子,你如是嫌小店茶飯不好,老朽這就差人去為公子到外麵叫上幾味可口的萊肴送來。”一麵笑著說話,卻一麵不停地向方雪宜眨眼。


    方雪宜猜出這位老人此舉必有深意,當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耐久等,你要他們手腳放快些。”話音一落,頭也不迴地走出帳房。


    這時,隻見一個獐頭鼠目,形貌狠瑣的漢子,正打自已身旁挨身而過,向那帳房先生打著招唿。


    方雪宜心想:“這家夥八成就是那成玄通和董方的手下了,我此刻還是暫時忍耐一下……,轉念之間,人已迴到自己的客房之內。


    他寬去外罩長衫,正想略事調息,目光過處,陡然心頭怒意忽生。敢情自己那黃布的包袱,已然被人抖開,包袱中的幾件換洗的衣衫和一些金銀,全部散落在地上。


    方雪宜心中一震,暗道:“這可好,我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倒先找上了我,我就不相信你們劍門五鬼僅剩的兩鬼,又能有多大氣勢……,轉念之間,方雪宜重新披上衣衫,隔窗向外,大聲地叫著店家。


    當房門打開之際,赫然是那帳房老人。


    方雪宜盾頭一皺脫口道:“怎麽老丈自己來了?”


    帳房老人笑道,“公子,夥計們正在忙著,有什麽事交代老朽也是一樣!”


    方雪宜發現帳房老人已然順手掩上房門,心中忽然一動,付道:“莫非他也有事找我?”他略一沉吟,指著地上的黃色包袱道:“老丈,區區的衣物被人打開搜查過了。”


    帳房老人稀疏的眉頭一皺,頓足道:“公子,這不是夥計們幹的吧!”


    方雪宜冷笑道:“老丈似是應該比在下更明白呀!”


    帳房老人忽然低聲一歎,搖頭道:“公子,老朽有句話說出來,隻怕公子不中聽……”


    方雪宜道:“什麽話?”


    帳房老人道:“老朽為公子設想,希望公子能夠早些離開嘉定。”


    方雪宜失笑道:“老丈是要在下立即離去嗎?”


    帳房老人道:“不錯,越快越好!”


    方雪宜一怔,道:“老丈,此刻已然快到三更,在下既不慣夜行,又何況城門已經上鎖,在下縱是有心離城,隻怕也出不了此城啊!”


    帳房老人低聲道:“公子,老朽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這嘉定地麵之上,也混了三十年多,耳聞目濡,看的好漢們確已不少,公子一身功力,已是武林中佼佼人物,老朽知道,公子如是暫時把馬匹寄在此處,獨自翻城出去,必然不會困難……”


    方雪宜道:“在下要走,也不會在今夜!”


    帳房老人頹然一歎道:“公子,老朽是為你好。”


    方雪宜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了。”話音一頓,接道:“老丈,你替代那夥計們來此見我,可是有什麽事?”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公子,老朽果然有事找你……”話音未已,人卻閃向房門旁邊,拉開了門向外張望了一下,這才上了門栓,向方雪宜低聲道:“公子,他們有人住在店中呢!”


    方雪宜冷冷笑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帳房老人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你早就知道那劍門五鬼的手下,住在此處嗎?”


    方雪宜指著那包拾起的衣物,道:“若非他們手下,誰敢搜查在下衣物。”他忽然話音一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我卻有些不大明白,他們是怎樣知道我……”


    帳房老人聞言,忙低聲道:“公子,老朽倒是知道他們怎生盯上了公子的!”


    方雪宜道:“什麽原因?”


    帳房老人道:“公子,你在來此之前,可是去過那程家莊的故居嗎?”


    方雪宜道:“不錯,在下果是去過,……”忽然,他恍然而笑道:“是了,想必那成玄通和宗士義一定派有人住在那程家莊附近監視,是嗎,”


    帳房老人道:“公子猜的不差,老朽適才就是聽得那兩位客人述及,今日黃昏派在程家莊的眼線,發現了公子,所以他們就跟上了公子,而且打算……打算……”他一連說了幾個打算,卻沒往下說去。


    方雪宜道:“打算什麽,老丈為何不說?”


    帳房老人待起身去門前張望,方雪宜卻伸手拉住了他,搖頭道:“老丈,十丈之內方無一人,有什麽話盡說無妨!”


    帳房老人愣了一愣,道:“十丈以內無人嗎?公子怎麽知道的?”


    方雪宜笑道:“老丈,不瞞你說,在下自幼習過天耳通,十丈之內,可以聽見飛花落葉之聲。”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但卻又不能不信地道:“公子,你可沒騙我吧?”


    方雪宜笑道:“老丈乃是為了在下之事,我又怎會騙你呢?”


    帳房老人仍然有些不安地張望了窗外一眼,方道:“公子,他們計議要在今夜等你睡熟之後動手暗算於你!”


    方雪宜陡然雙目寒光暴射,冷笑道:“好得很,多謝老丈傳訊之情……”雙手抱拳,長長一揖。


    帳房老人皺眉道:“公子,你單身一人在外,還是小心些為是。”


    方雪宜自是不便對他多作解說,隻好抱拳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但請老丈放心,在下如無自保之能,也決不會冒這等生死的大險了。”


    帳房老人似是還待多勸幾句,但他瞧到方雪宜那堅決的臉色,隻好把要說的話咽了迴去,低歎一聲,啟門而去。


    方雪宜十分禮貌地送出門外,笑道:“老丈,在下不送了!”


    直待那帳房老人佝倭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微微一笑,轉身迴房,插上了門栓,把衣物包抬掇整齊,熄去燈火,這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等著那成玄通的手下前來。


    約莫三更甫過,門外果然有了應聲。


    方雪宜暗暗地冷笑一聲,忖道:“隻怕你們下來……”


    他思忖未已,那門栓已被來人以鋼刀撥開,一聲極其輕微的呀然之聲傳來,房門突然啟開了一扇。


    又過了一瞬,才有一個腦袋探入房內。


    方雪宜目力之強,眼下可透視重霧,那人腦袋剛剛伸入房內,方雪宜就已瞧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帳房外麵側身相遇的那個獐頭鼠目的漢子。


    那人這時忽然又縮迴頭去,顯然是在跟門外的另一個夥伴在商量著什麽,久久未再入內。


    方雪宜不覺有些詫異,暗道:“他們怎地弄開了房門,卻又不進來了呢”


    突然間,一絲火光在門縫外一閃而滅。


    方雪宜心中大震,尋思道:“莫非他們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麽毒香之類的毒物,來對付我嗎?”轉念及此,不禁心中大怒,正待躍身而起,出房將兩人製住,陡然一縷異香誘鼻而入,若非他覺出有異,立即屏住唿吸,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經驗不夠,否則,他大可在發現門外火把子晃燃之際,就先閉住唿吸,改用師門龜息之法換氣,豈不連這一點兒險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唿吸的同時,那兩人業已推門而入。


    如此一來,方雪宜索性就不再有動靜,隻是盤膝坐在床上,冷眼瞧著兩人的下一步行動。


    這兩個家夥的膽子可真不小,但見他跨入房內以後,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點燃桌上的油燈。


    燈光一亮,兩人立即轉身向床上望去,登時,兩人如遭雷擊一般愣住了。


    那獐頭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單刀,顫聲喝道:“你……沒有暈倒嗎?”


    方雪宜眼見這兩人鼻孔之中,塞有兩個黑色藥丸,知道必是用來祛毒之物,當下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先製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藥丸再行開口說話,也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們的道兒……”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聲,陡然雙手一拍床沿,全身淩空而起,直向兩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並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屬頂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對方的法毒藥物,是以行動之間,自是用上全力,去勢之快,簡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但見人影一花,獐頭鼠目的漢子,手中單刀尚未揚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撈,將那人抓在手中,同時右手一探,已把那漢子鼻孔之中的兩粒藥丸取出,塞在自己鼻端。


    這時,那另外的一位漢子,似是已經嚇得呆了,手中雖然有一柄匕首,卻是木愣愣的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方雪宜迴手將那獐頭鼠目漢子擱在地上,兩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們可是成玄通的手下?”


    這手握匕首的漢子,長得比那獐頭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時卻也像狗熊一般地縮在一起,對方雪宜所問之話,宛如充耳不聞一般,久久未曾迴答。


    方雪宜瞧著他這份窩囊相,心中實是生氣,劍眉一皺,沉聲道:“你是啞巴嗎?”


    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搖著頭顫聲道:“小……


    小的會……講話……”


    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聽著,一句一句地照實迴答!”話音一頓,接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應道:“小的名叫趙三拳!”


    方雪宜失聲道:“趙三拳,這名號不錯!”


    趙三拳瞧見方雪宜的臉上笑容,不禁膽子大了不少,揚了揚右拳,道:“小的天生神力,手下很少走過三拳之人,所以,夥計們都叫我趙三拳!”


    方雪宜暗自一笑,付道:“看此人說話,倒像是耿直的老粗,稍時倒是不必為難他了。”當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劍門五鬼門下。”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稱劍門雙俠了,你老不知道?”


    方雪宜劍眉聳動,笑道:“不錯,五鬼已喪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號混世……”微微一頓話音,接道,“不論是二鬼也好,還是雙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


    趙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雙俠。”


    方雪宜冷冷笑了一聲,突然喝道:“你們兩人夜入我的房間,暗用毒香迷人,可是認識我是誰?”


    趙三拳道:“這……這個……小的隻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見怪。”


    方雪宜心想:你們想要我的命,還要叫我莫見怪嗎?不過……口中卻淡淡的說道:


    “奉什麽人命?”


    趙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成玄通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小的不知道!”


    方雪宜瞧那趙三拳的神態,似是並未說謊,當下皺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來暗算在下,又怎會不知道主人何在呢?”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說的是實話……”


    方雪宜道:“如此說來,你們不是直接受命而來了?”


    趙三拳笑道:“公子說對了,小的們當然是不夠資格直接聽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漸漸地不再膽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來此?”


    趙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


    方雪宜未等他說完,忍不住脫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義嗎?”


    趙三拳道:“不是!”


    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槍宗士義?”


    趙三拳道:“公子,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


    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貴嗎?”


    趙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


    方雪宜冷哼道:“宗貴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內。”


    方雪宜忽然沉聲道:“趙三拳,你想不想活?”


    趙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腦袋,道:“公子,螞蟻尚且貪生,小的當然怕死啊!”


    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個使你求生之路,你願不願意聽命?”


    趙三拳道:“願意,小的一切都願遵命!”


    方雪宜道:“趙三拳,你可不許後悔!”


    趙三拳道:“小的決不後悔!”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貴來見我。”


    趙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來?”


    方雪宜道:“怎麽,你可是不願?”


    趙三拳道:“小的願意……”他話沒說完,轉身就向門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攔,冷笑道:“且慢!”


    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公子……”


    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迴,我又將到如何處尋找你呢?”


    趙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


    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對你極為放心,否則,也不會要你去叫那宗貴的了……”


    右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輕擊在趙三拳肩肋等處,喝道:“快去快來,在下在此等你一個時辰!”


    趙三拳挨了三掌,雖是不重,但卻覺出中掌之處,有些酸疼,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可是封了小人的穴道了?”


    方雪宜冷哼道:“不錯,一個時辰之內,你如是趕不迴來,就將全身經脈硬化而死,你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貴同來!”


    趙三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呆呆地瞧著方雪宜,口中連聲說道:“小人……小人……


    這就去……”他雖然口中說走,人卻根本未動。


    方雪宜詫異的笑道:“你為何還不動身?”


    趙三拳幾乎是痛苦失聲地應道:“公子,小的該死……”


    方雪宜聽得呆了一呆,喝道:“你這是怎麽了?”


    趙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頭道:“公子,小人無法見到宗堂主……”


    方雪宜聞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卻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趙三拳頓時叩頭不止,哀聲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無法見得到堂主啊……,望你老開恩……”


    方雪宜看得出這趙三拳並非做假,當下忍不住失聲笑道:“剛才你為何一口答應下來,自願前去請那宗堂主來此?看你這等反反複複的言談,足證不是個好人。”


    趙三拳隻嚇得叩頭如搗蒜,低聲道:“小人一時糊塗,望求你老高抬貴手,放過小人……”


    方雪宜道:“那麽方便?你可是把在下當作了容易欺騙的人嗎?”語音頓了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倒是有個辦法,隻要你答應,在下便可解開你被製的穴道!”


    趙三拳忙道:“什麽辦法?你老快講!”


    方雪宜道:“你既是見不著那宗貴之麵,但總知道他住在何處的了?”


    趙三拳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


    方雪宜道:“很好,你領著在下前去,見到宗貴以後,在下就解去你被製的穴道!”


    趙三拳怔了一怔,道:“這……小人如是領了你老去見宗堂主,隻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啦!”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領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帶路前去便了,趙三拳,我也不再為難於你,你請吧!”


    趙三拳一聽,登時涼了半截,他一連又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公子饒命……小人願意給你老帶路……”


    敢情這趙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帶路去見宗貴,他眼下不出一個時辰,就得全身穴脈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帶他去見宗貴說不定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會喪命,或許還得著一樁大功哩!”他轉念至此,便連忙應允帶路。


    方雪宜卻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帶路……口中可依舊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夥伴,咱們這就前去見宗貴。”


    那趙三拳苦笑一聲,抓起躺在地上的漢子,扛在肩頭,向方雪宜道:“公子,咱們這就走嗎?”


    方雪宜道:“前頭領路……”


    那趙三拳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麽,但瞧著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臉孔,卻連忙應了一聲:“小人遵命……”轉身便向門外行去。


    方雪宜緊好佩劍,掩上了房門,隨在趙三拳身後,出了悅來客找。


    約莫轉過了四五條大街,趙三拳忽然止步不進。


    方雪宜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卻見停身之處,乃是一所甚為幽靜的花園。


    方雪宜劍盾一皺,道:“這不是一道側門嗎?”


    趙三拳道:“小人等進出,都是走的這道側門。”


    言雪宜略一沉吟,道:“上前叫門。”


    趙三拳遲疑了一下,道:“公子,這等三更半夜叫門,隻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見你老呢?”


    方雪宜聽的心中大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來,甚似耿直的漢子,怎麽行事卻又如此拖泥帶水。”當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貴不見我,不關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點上前叫門!”


    那趙三拳嚇得連退兩步,一轉身,大步向那花園的側門走去,日見他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頭的同伴,垂手肅立門外。不多時那道側門呀的一聲,向內拉開。


    方雪宜由暗處望去,隻見一位十分魁梧的勁裝地漢子,手裏舉著一盞氣死風燈,探頭喝道:“什麽人?”


    那趙三拳連忙上前,低聲作揖道:“二爺,是小的趙三……”


    這叫做二爺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這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幹嗎?”


    趙三拳指著地上的漢子,道:“二爺,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馮七辦差事的……”


    此刻,那門內的二爺,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馮七,突然跨出門外,向趙三拳喝道:


    “這是怎麽了?馮七死了嗎?”


    趙三拳搖頭道:“沒有……隻不過被點了穴道而已,二爺,煩你老通稟副堂主一聲,就說小的求見。”


    那叫做二爺的人,沉吟了一會兒,方道:“你等著,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歇……”話音未已,便自轉身跨入門內。


    方雪宜緩步走到趙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這位副堂主是什麽人?”


    趙三拳道:“副堂主姓莊,單名一個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據說……據說……”


    瞧他吞吞吐吐,欲言不敢的神態,方雪宜不禁好笑,喝道:“據說什麽,此處別無他人,有什麽不敢說的?”


    趙三拳道:“公子,據說這莊副堂主的武功,還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翻,否則,吃虧的隻怕就是公子了。”


    方雪宜聞言暗道:這姓趙的究竟還不算得壞人……動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道:


    “謝謝你的好意,區區記下便是!”


    說話之間,隻見一縷燈光,打園內射了出來,那先前入內的勁裝大漢,已急步趕了過來。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後,不禁呆了一呆,道:“趙三,這是何人?”


    趙三拳道:“二爺,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


    那位二爺顯然是吃驚不小,濃眉連連閃動,向趙三拳喝道:“趙三,你怎麽把敵人給領來了?”


    趙三拳尚未答話,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爺,區區和宗堂主、莊副堂主均屬故交,你這敵人二字,不嫌用得太過分了嗎?”


    他這麽說話,倒把這位二爺聽的呆了半晌,暴睜環目的仔細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交?”


    方雪宜道:“二爺可是不信?”


    那人連忙說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隻管叫小人名號便是了。”


    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見莊副堂主!”


    徐大化躬腰應道:“小人遵命!”


    高高舉起風燈,領著方雪宜向園內行去。


    趙三拳扛起了馮七,跟著方雪宜身後,敢情他可是惦記著自己被封的穴道未解,不敢不亦趟亦趨地隨在方雪宜左右。


    這時,徐大化領著方雪宜在花徑林木之間,左轉右折,走了約莫有盞茶之久,來到一處敞軒。


    方雪宜舉目望去,隻見那敝軒之中,燈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動,似是有著不少人在內。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動,立好放慢腳步,向身後的趙三拳招唿,低聲道:“你先去稟報!”


    那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小人!”


    這時,那位走在前頭的徐大化,已然進了那座敞軒,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軒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講話。


    方雪宜目光一轉,低喝道:“趙三拳,你如不去說明,那莊副堂主怎會知道你們辦差事的結果呢?而且,區區若不當著他麵前拍開你的穴道,隻怕那莊副堂主也不會相信你被人所製吧!”


    趙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說不假,當下倒是不再辯誘,扛著馮七,大步向軒內走去。


    方雪宜隨在他身後,但行到敞軒的石階之下,便停下身子,負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軒中的藍衫中年文士,目睹趙三拳扛著馮七而來,臉上神色果是微微一變,掉頭向徐大化說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那徐大化顯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稱與莊副堂主乃是故舊之交的公子,居然站在軒外不曾入內,頓時俯首應道:“屬下……屬下也不懂為了何故!”


    趙三拳放下了馮七,跪伏在地,顫聲道:“屬下趙三拳,叩見副堂主。”


    原來這位身著藍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莊捷,莊副堂主。


    趙三拳話音甫落,莊捷已冷冷一笑道:“趙三,馮七怎麽了?”


    趙三拳像是挨了一鞭子般,渾身發抖地道:“他……馮老七,被那公子點了死穴……”


    莊捷眉頭一皺,道:“你呢,為什麽好好的?”


    趙三拳道:“小人被製住了三處大穴,那位公子說,一個時辰不解,屬下就全身穴脈僵硬而死。”


    莊捷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趙三拳走了過來,探手抓住趙三拳的右脈,瞑目不語,臉上一派肅然神色。


    趙三拳卻感到一股強大的勁道,正從莊副堂主的掌心,逼向自己體內,但因自己有三處穴道被製,是以那股真力隻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莊捷大概覺出趙三拳沒說假話,忽然鬆手喝道:“不錯,你果然被人封了三處穴道……”語聲一頓,掉頭向軒外笑道:“想不到閣下乃是一位高人,莊某真是失敬了。”


    敢情,他並非不曾見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問明一切以後,方出製招唿對方?


    方雪宜應聲一笑道:“不敢,區區若是不略為獻醜,恐怕得定見到副堂主的金麵吧!”話音未已人已行進敞軒之內。


    莊捷適才已然試趙三拳被封的三處穴道,手法非常怪異,自己無能解穴,心中對方雪宜不但有五分畏俱之感,而且有著五分敬意,方雪宜踏進敞軒,他立即抱拳相迎,並且讓上座。


    方雪宜坐定以後,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一笑道:“莊副堂主,在下與副堂主似是素昧主平,未曾見過一麵吧!”


    莊捷笑道:“不錯,分子與莊某果真素未謀麵,不知公子上姓大名。”


    他尋思未已,耳中已聽得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


    莊捷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日拜訪,有兩件事,想向副堂主請教!”


    莊捷笑道:“請教兩字,莊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麽話,盡管吩咐。”


    方雪宜劍眉軒動,沉聲道:“副堂主既與方某不識,為何派人追蹤方某,意圖暗算?”


    莊捷問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莊某決無意圖暗算公子之意。”


    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駕派出的屬下,已被方某擒來,尊駕竟還不肯承認嗎?”


    莊捷麵不改色的笑道:“公子,莊某如是說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會誤會了。”語音一頓,突然向趙三拳道:“趙三,本座交代你們追蹤方公子時,可曾要你們暗算方公子來著?”


    那趙三拳顯然是十分畏怯,低聲道:“沒有。”


    莊捷忽然怒哼一聲,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爾等暗算方公子,你們為何膽大妄為,擅作主張?”


    趙三拳聽得跪地連連叩頭道:“這……這是馮老七出的主意。”


    慶捷臉色微霽,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請你解開這馮老七的穴道,容他答話?”


    方雪宜冷眼旁觀,暗道:“縱然你在做戲,我也要瞧個清楚。”當下談淡一獎,接道:“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馮老七命門之上,輕擊一掌,隻見那馮老七長歎一聲,霍然坐起身來。


    但他一眼發現莊捷正怒目相向,隻嚇得連身子還沒有坐穩,就連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屬下馮七,叩見副堂主!”


    莊捷冷笑一聲,道:“馮七,你好大狗膽!”


    方雪宜這時已緩步迴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們能要出什麽鬼門道來。”


    那馮七被莊捷罵得先是一怔,但他目側餘光,卻瞧見了方雪宜的形貌,頓時直嚇得全身發抖,連連叩頭,道:“屬下不敢……屬下……,武功不濟,還求副堂主開恩。”


    莊捷冷笑道:“不錯,你果然是武功不濟,否則,你也不會用那種下五門的手法對待方公子了。”


    馮七顯然是並未聽出來慶捷的話題真正用意何在,當下答道:“屬下奉命前去查看這方公子形跡,無意之中,發現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


    莊捷陡然暴喝一聲道:“住口。”


    這馮七倒也聽話,立即縮迴了舌頭,閉口不語。


    莊捷臉色鐵青,向站在軒外的幾名大漢喝道:“拖下去,依照違律行事論處!”


    頓時,進來了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馮七架了起來,直往敞軒之外連拉帶抬的拖走。


    馮七披拖走以後,莊捷竟是十分客氣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馮七不聽號令,自作主張,兄弟已按堂規論處,得罪了公子之處,尚望方公子莫再記在心上。”


    方雪宜明知莊捷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卻也不說穿,竟然哈哈一笑道:“莊兄好說,貴屬其實也並未沾到方某人的光,應兄如此重罰於他,倒叫方某有點過意不去了。”


    莊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寬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語音略頓,掉頭向趙三拳喝道:“念在你引導方公子來此之勞,本座不再處罰,還不給我下去。”


    那趙三拳登時如逢大赦,連聲應道:“屬下遵命,……多謝副堂主恩典……”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莊捷目光一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鄉何處?”


    方雪宜心想:“這是在盤問我的來曆了。”口中卻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陽。”


    莊捷臉上掠過一絲異采,抱拳道:“洛陽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俠中的方二俠,不知是公子的什麽人?”


    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爽炔,三句話不到,就轉上了正題,我如是不敢揭明身份,隻怕反會惹起他們的輕視。”當下肅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


    莊捷似是被方雪宜這句話答得渾身一震,但他十分機警,趁著那心血一震,神情微變之際,霍地站起身子,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原來是方二俠的侄公子,莊某失敬了。”


    方雪宜略一欠身,道:“不敢,方某深夜冒昧造訪,打擾之處,尚祈莊副堂主包涵。”


    莊捷大笑道:“公子太客氣了,不知方公子此番前來嘉定,有什麽貴幹。”


    方雪宜劍眉一皺,心中尋思道:“這家夥一再明知故問,滿口俱是不著邊際的客套,實則句句都是盤根究底的陷阱,果然是個十分難纏的人物,不知這金槍宗士義父子,怎會找到這等極富心機的下手,難道這嘉定地麵,又有了什麽新的幫會勢力不成。”


    他一念及此,不禁有些恍然覺悟到,這所謂嘉定分堂,明明是一個幫會組織的分機構,自己倒是要設法先從對方口中探出一點線索才是。


    方雪宜雖然想的諸般情事不少,但念頭轉動的卻也飛快,在莊捷眼中,他隻是略略的沉吟了一下,便道:“兄弟此次乃是順道經過嘉定。”


    照常情而論,方雪宜這等說法,莊捷應是決然不會相信,但他卻似是相信了方雪宜之言,笑道:“公子可是打算在嘉定盤但些時日嗎?莊某不才,甚望能夠稍盡地主之誼,追隨公子暢遊此間幾處名勝古跡……”


    方雪宜也明知這莊捷言不由衷,但他卻不大善於心機,莊捷語音未竟,他已然忍不住搖手道:“不敢多勞莊兄費神,兄弟明日就將離此他去。”


    莊捷頓時露出了一臉失望之色,歎息道:“公子乃是名門子弟,莊某自知高攀不上,隻是……隻是……。”


    方雪宜道:“隻是什麽?”


    莊捷神態真誠的抱拳道:“隻是莊某這番誠意,尚望方公子明白就好!”


    方雪宜終究是涉世不深,他隻見到莊捷這滿臉忠誠的神情,心中竟是十分感動,對他疑惑之心大減,笑道:“莊兄厚待之情,兄弟永遠不會記憶!”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兄弟原本想在嘉定逗留一兩天……”


    莊捷脫口歡唿道:“公子答應了?”


    方雪宜瞧他那一派歡愉之色,完全不似做作,幾乎不忍說出那不字,但他仍然咬了咬牙,搖頭道:“莊兄誠意,兄弟心領了,日後有暇,兄弟自會重來拜望莊史,共作五日之遊。


    莊捷笑容忽告消失,不住的搖頭歎息道:“公子,你……唉!你說原本要在此逗留幾日嗎,為何又改了主意呢?莫非是為了莊某那混帳的下屬驚動了公子?”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是。”莊捷皺盾道:“公子……”


    莊捷怔了一怔道:“公子……方兄,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方雪宜道:“莊兄,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莊捷道:“方兄有話,盡管吩咐。”


    方雪宜道:“莊兄身為嘉定分堂堂主,不知莊兄這分堂是屬於什麽門派所轄?”


    莊捷微微一笑,道:“三義門。”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三義門?兄弟怎地未曾聽說過?”


    莊捷笑道:“我三義門成立未及一年,尚未正式向江湖立萬,方兄不知,那也不足為怪。”


    方雪宜心中暗道:“果然被我料中,這嘉定一帶,正是有了新的幫會組成了。”口中卻道:“莊兄,貴門既稱三義,必是由三位仁義大俠所手創了?”


    莊捷道:“方兄說的不錯,三義門正是由川西三義手創!”


    方雪宜心想:“這兒幾時又出了川西三義門?倒是要問個明白”當下抱拳道:“莊兄,締創貴門的三位義俠,不知怎麽稱唿?這掌門人是否也由三人共同提任?”


    慶捷目光一轉,沉吟一會兒,方道:“此事如是別人相詢,兄弟一定不會說出,但你方兄乃是中州三俠弟子,兄弟自然相信得很……”


    方雪宜心中固然十分希望莊捷能夠說出三義門的機密,但他卻秉性忠厚,不敢強人所難,目睹莊捷這等神情,立即接口道:“莊兄如是不便,這不必說了!”莊捷慨然一笑道:“兄弟與方兄交往,出自一片至誠,如是這點小事兄弟都要隱瞞,那我莊捷還能算是你方兄的朋友嗎?”


    他一臉皆是誠懇之態,說的句句如出肺腑。


    方雪宜大為感動地道:“莊兄如此看重兄弟,真使兄弟受寵若驚!”敢情,方雪宜完完全全地把莊捷當成朋友了。


    慶捷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方兄蒙你不棄,折節下交,兄弟自己是不能不誠心誠意的跟方兄說話了……”


    語音微微一頓,低聲向方雪宜道:“川西三義,就是昔年的,劍門五鬼中的成玄通、董方及宗堡主金槍宗士義。”


    方雪宜也曾想到很多人,甚至魔刀田遠,都在這三義之中,但是卻決未想到這三義門的三義,竟會是昔年不曾死在中州三俠劍下的劍門五鬼中的老大和老五,自然,這宗士義居然和他們合稱三義,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他愣了半響,方道:“會是他們?”


    莊捷道:“方兄可認得本門的三位掌門?”


    方雪宜又一行道:“他們都算是掌門人?”


    莊捷道:“這乃本門與其他門派不同之點,方兄難免覺得奇怪,其實,這也是三義門的作風開明之處……”方雪宜聽他此話,心中陡然想起他對待馮七的經過,心想,這也算是開明麽?不覺得脫口道:“莊兄,貴門想必這開明的作風,很是引以為自家的了。”


    莊捷笑道:“那是自然……”


    方雪宜笑道:“比如莊兄對待馮七的舉措,也是貴門的開明。”


    莊捷臉色大變,忙道:“方兄,此事兄弟確實做得有違本門規戒,方兄千萬莫要張揚……”他這種神秘驚慌的神色,倒使方雪宜覺得不大尋常,正想問他是何原故,莊捷已然附耳接道:“方兄,那馮七本是這嘉定地麵的一個流氓,隻因他跟宗堂主有著遠親的關係,兄弟雖有煞熬他驕縱之心,卻一直苦無機會下手,今天難得見上宗堂主不在嘉定,他又自作主張,不聽號令約束,正是天賜機會,兄弟很想就此將他除去,所以才會有著剛才那等措施……”


    莊捷這一番話,隻說的合情合理,方雪宜倒也未曾聽出什麽漏洞,笑道:“莊兄這三義門的總壇,設在何處?”


    莊衝道:“就在成都南城外的龍泉驛。”


    方雪宜記下了龍泉弓這個地名,微微一笑道:“壯兄,兄弟還有一件事,想向莊兄請教。”


    莊捷道:“方兄不必客氣。”


    方雪宜道:“兄弟這次道經嘉定,本是要探望大伯的昔年一位好友,不料事隔四年不到,嘉定卻已人事全非,兄弟竟是找不到那位老人家的下落,不知莊兄是否可以指明兄弟一條明路!”


    莊捷笑道:“方兄好說,兄弟雖是前來嘉定不過兩年,但隻是嘉定地麵上稍有頭臉之人,兄弟多少總是知道一點,但不知方兄弟要找的是誰?”


    方雪宜道:“就是東門外程子望程莊主。”


    莊捷忽然一怔道:“程子望?”


    方雪宜道:“莊兄可知程莊主的下落?”


    莊捷目光一暗,歎息一聲道:“方兄,如是你要我的是那程莊主,隻怕兄弟無法幫忙了!”


    方雪宜道:“為什麽?”


    莊捷長歎道:“程莊主一家百口,已在三年前被人於一夜之間,斬盡殺絕了!”


    方雪宜心中雖是早已知道了這種結果,但此刻依然在開言之際,戚然良久,沉聲問道:“莊兄,程莊主在嘉定府一帶,算得上是位正直的武林同道,他滿門遇害之事,不知莊兄可知那兇手是誰?”


    莊捷搖頭道:“這個,兄弟雖也在抵達嘉定以後,多方打探,但卻並無肯定的結果!”


    敢請這莊捷話中有話,方雪宜接道:“莫非莊兄已然有出了什麽眉目?”


    莊捷忽然沉吟道:“方兄,此事……”語聲一頓,望著方雪宜好半天,這才接道:


    “方兄,武林中有位叫田一刀的人,你可曾聽說過?”


    方雪宜暗道:何止聽過,隻怕那田一刀見了我,還得尊稱我一聲方一劍呢?但他自是不會把這等話告知莊捷,反倒搖了搖頭道:“不太明白,隻是那田一刀可是被人喚作魔刀田遠?”


    莊捷道:“正是此人!”


    方雪宜道:“他怎麽樣?那程莊主不會是他所害吧?”


    莊捷歎一口氣道:“方兄不幸言中,正是這位魔刀田遠害了程莊主一家大小。”


    方雪宜脫口道:“這怎麽可能?”


    莊捷怔了一怔,道:“方兄,據兄弟這一年多來所聽所聞,那程莊主十之八九,是死在田一刀的手中。”


    方雪宜劍眉一揚,道:“莊兄你可是找出了什麽真實證據嗎?”


    莊捷道:“想那魔刀田遠的為人,素以狠毒著稱,他如是存心不留痕跡,別人自是難以發覺!”


    方雪宜道:“既然未留痕跡,莊兄又何以會想到了程府百口,俱死在田遠之手呢?”


    莊捷道:“這……兄弟曾聽嘉定的朋友提過那程莊主家人中有未被焚毀的死骨,就傷疤看來,俱是一刀致命!”


    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就隻有這一點嗎?”


    莊捷笑道:“方兄,人人如是而言,未曾找到魔刀田遠之前,兄弟也不敢十分相信!”


    方雪宜沉吟尋思道:瞧他說話的神態,似是無有作偽之情,後來那賬房老人所說,程家害在成玄通等人手中之事,隻怕成玄通並未要手下之人參與,自已想在莊捷口中套出內情,恐怕已是無望了。當下抱拳一笑道:“多謝莊兄弟指點,兄弟打擾甚久心中很是不安,告辭了。”


    莊捷忽然伸手拉住方雪宜的手笑道:“方兄天色已近四更,此刻迴至客棧,定然驚動別人,何不就在兄弟這敞軒之中小坐,容兄弟叫他們送上一點酒菜,剪燭共話,也向方兄請教請教啊!”


    他說來情真辭切,方雪宜倒也不便堅持,隻好笑道:“這等麻煩莊兄,兄弟怎能安心……


    莊捷大笑道:“方兄你這樣想可就是見外了!,話音一頓,向門外侍立的勁裝大漢喝道:“叫他們準備一點酒菜送來。”


    侍立軒外的兩名大漢,應聲而走,莊捷這才低聲向方雪宜道:“方兄,有一件事,趁他們不在此處,兄弟必須告訴你。”


    方雪宜看他神色鄭重,心中暗暗一驚,道:“莊兄,什麽事這般重要?”


    莊捷道:“武林亂象已現,川中更非善地,方兄最好能早日離去為妙!”這句話聲音雖然很低,但卻震的方雪宜心中撲撲亂跳,刹那之間,方雪宜忽然覺出這位莊捷大不簡單,甚至連他的來曆也大為可疑。


    方雪宜這時真猜不透這位看來精明而又不平凡的莊捷,到底是為了何故,要屈身做宗貴的副手,但他卻很感激莊捷的關護之情,當下笑道:“莊兄如此嗬護兄弟,真叫兄弟感激很……”


    莊捷忽然大災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時時難,方兄這樣年紀,想必是初次離家,遠行在外,兄弟能與方兄相識,自應盡我之力照顧方兄……何況,隻因兄弟馭下不嚴,給方兄引來許多麻煩,這點心意,不過是兄弟向方兄贖罪而已……”


    語音未已,隻見一位形容猥瑣的老人,帶看三名勁裝大漢和兩名小廝,送上了一桌熱騰騰的酒萊來。


    那莊捷似是對這位老人十分尊敬,一見老人送來酒菜,竟然起身笑道:“有勞宋師傅了,這半夜三更叫他們隨便弄幾樣小菜就可以了,何必你自己下廚……”


    那老人一對鬥雞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始笑道:“副堂主款待佳賓,老朽自應半自下廚。”話語之間,酒菜業已擺妥,那宋姓老人在離去之際,卻似無意間地在方雪宜身上撞了一下,方雪宜剛自一怔,驀然發現自己的右掌心,已被人塞進了一團物件。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驚,目光迅伏地投向莊捷,隻見莊捷正低聲向那三位勁裝大漢在吩咐什麽,並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但當他想起應該向那位宋姓老人打個招唿時,抬目望去,那宋姓老人的背影,已在花樹之間消失了。


    但因莊捷已在擾唿自己入席,隻好壓下了好奇之心,移到酒筵席前坐定。


    雖僅兩人對飲,但桌上的菜看卻有八味之多,莊捷的一番盛情,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對他的戒備之心,兩人小酌清談,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熱情。


    方雪宜心中卻並未忘記那塞在衣袋中的紙團,這其間,他一直在想找一個機會偷偷看那紙上所書何事?


    但因莊捷始終未曾離座,而無法打開瞧看,直到天色已然發白,突然有一名勁裝人漢匆勿而來,在莊捷耳邊低語了幾句,莊捷頓時臉色大變,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兄,兄弟有點要事待辦,你且在此稍坐一會兒,兄弟去去就來。”站起身子,隨在這勁裝大漢身後,大步離去。


    那本是侍立敞軒之外的幾名壯漢,這時也跟在莊捷身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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