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救迴夙夜,鳳蓧在將他身上的毒血悉數放出之後,便將自己身上一半的血都給了他,如此一來兩人現在的身體都處於相當虛弱的狀態,就連修為也大打折扣。


    盡管如此,由於瑤光城的局勢已經極端險峻,兩人剛剛能行動自如,便又再度加入了與魔獸的無盡廝殺之中。


    誰都知道瑤光城必破,可誰都沒想到,瑤光城會破得那樣快,而且會是以那樣的方式破的。


    雖然明知這隻是夙夜的一段過往,但在觀看的過程我跟滄曦卻都抑製不住的緊張,特別在看到那些陷入狂暴的魔獸肆意虐殺疲憊不堪的天界將士,我們都恨不得拔劍直接加入到其中。


    也正是因為我們一心都撲在了戰爭局勢上麵,所以當瑤光城的護城結界從內而外坍塌之時,我們也是狠狠吃了一驚。


    誰都明白,守城的神族裏麵出現了吃裏扒外的叛徒。


    但眼下卻沒有任何人有時間去追究,因為結界坍塌的瞬間,所有包圍在外的魔獸便瘋狂向城中湧了過來,牙尖嘴利的魔鳥從空中發動攻擊,每每俯衝之下,便必有神族重傷,而擅長攀岩的魔獸也統統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城樓,張開血盆大口便撲向了距離最近的神族。


    眼前的局勢很不容樂觀,魔獸的數量太多,就算夙夜拚了命地想用音殺之術控製局麵,但聲音所未能抵達之處,仍有無數的魔獸在源源不斷的攻擊。


    不過瞬間的功夫,便又有數個玄武族人喪命於魔獸的瘋狂攻擊之下,夙夜強行按耐住心中的悲痛,當即朗聲喝道:“所有的神族放棄抵抗,向四麵八方逃竄,當下之際在與其他神族大軍匯合之前,必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聽到夙夜威嚴肅穆的怒斥聲,許多殺紅了眼的神族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天界兵力不足,他們最該迴避的便是一時的意氣之爭。


    在迴過神來之後,神族們匆匆向夙夜的方向略微拱手道謝之後,便紛紛掏出自己速度最快的法寶駕馭著開始逃跑。


    為了能給同伴們增加撤離的時間,夙夜隻能不停吃著補靈丹,隨後將長笛橫於唇邊,一遍又一遍的吹出強控場麵的笛音。


    幾乎在瑤光城破的瞬間,夙夜便將自己身上所有的護身法寶都給了鳳蓧,讓她逃走。


    不管他給多少法寶,鳳蓧都麵不改色地收,可收完之後,她便丟掉了手中已經砍到破損的長劍,重新從儲物戒指裏麵拿出了他送與她的火焰長鞭擊向了一旁企圖靠近他的魔獸。


    她沒有迴答他的話,卻用最直接的態度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他在哪兒,她便跟到哪兒。


    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兩人在一起共處了這麽多年,夙夜自然能明白鳳蓧的打算,再加上他此時吹奏音殺之術確實需要有人護法,便不再催促她離開。隻是因為有心愛的姑娘陪伴,他眼中越發多了一抹堅定。


    眼看著最後一個守城的神族也撤離之後,夙夜笛音一轉,原本還比較溫和的音律立刻變得殺機四伏,但凡靠近他十丈左右的魔獸,都在頃刻間,炸裂成為一團模糊不堪的血肉。


    就算魔獸們再悍勇不俱死,也被這瞬間的突變,四處橫飛的血肉白骨而震懾在了當場,而夙夜便趁此機會與鳳蓧拚了命想往現如今由白虎一族鎮守的天璿城方向逃跑。


    不過眨眼的工夫便死了這麽多的精英魔獸,被派來攻城的高階魔獸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再加上這些日子它在夙夜指揮的守城戰中吃過不少暗虧,新仇舊怨累積在一起,當下它便瘋狂咆哮著讓所有四散的追兵停止對其他神族的追蹤,全部去圍堵夙夜,務必要徹底斷絕他與其他神族匯合的可能。


    無數的魔鳥聽從這高階魔獸的指揮在天空形成了巨大的包圍圈,黑壓壓的一片幾乎達到了遮天蔽日的恐怖程度。


    夙夜在看見那些魔鳥的同時,便讓鳳蓧一並棄了飛行速度極快的長劍,落迴地麵用水係術法凝出了一頭三丈來高的水麒麟,將鳳蓧抱了上去。


    用術法幻化出來的水麒麟不懼魔獸的尖牙利爪,在林間奔跑的速度雖趕不上飛劍之類的法寶,可速度也足以甩出了一般魔獸一大截。隻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太過耗費靈力,不過片刻的功夫,夙夜的神色便越發蒼白。


    早些時候鳳蓧出於對音殺之術的向往,曾悉心研究過這門術法,自然知曉音殺之術殺戮越多反噬便越厲害,所以但凡坐上玄武一族的曆代王上,從來便沒有誰是壽終正寢的。因而在察覺夙夜明知內傷嚴重卻依舊打算繼續吞服補靈丹強行催發靈力時,她迴頭看了一眼暫時距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魔獸群,便抬手從他手中搶走了丹藥瓶,急聲道:“不要再吃了,靈力總有耗盡的時候,而魔獸們的嗅覺又那麽靈敏,我們這樣是逃不掉的。前麵有一片瘴氣森林,普通低階的魔獸在瘴氣入體之後會七竅流血而死,我們先暫且去那裏躲避一下。”


    在知曉瑤光城遲早會被攻破之後,鳳蓧便研究過撤離的路線,若非現在當真走投無路,她也不會提議進入瘴氣森林。


    而關於瘴氣森林的傳聞,天界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聞上古年前諸神混戰結束之際,趁著天界實力大損,魔族便趁機對天界動兵一連侵占了除瑤光之外的六座星城,諸神無奈之際便去蓮台山跪請早已不問世事的瑤華帝君出山。聽聞天界危在旦夕,瑤華帝君被天界諸神從沉睡中喚醒後,便徑直去了瑤光城。


    彼時魔皇率領的數十萬魔軍已經兵臨瑤光城下,當時的魔族們尤其喜好炫耀自己的戰功,因而每個的坐騎身旁都掛滿了斬殺的神族首級。瑤華帝君帶著天界諸神趕到的時候,魔族們正將天界的俘虜放進這片森林,讓他們逃跑,然後再以狩獵他們為樂。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神族屍骨,再看著那些舉著神族首級不停歡唿過癮的魔族,瑤華帝君神色未變,隻是看著那些魔族,露出一抹優雅至極的微笑。


    他說:“本尊今日才知道,原來恃強淩弱是那樣有趣的一件事。現在我也給你們半炷香的時間,讓你們逃出這片森林,半炷香之後,本尊就要大開殺戒了哦~”


    因著瑤華帝君素日裏甚少在外界露過麵的緣故,當時的魔皇並不認識他,反而將他和他身後那些天界位高權重的神族都看作了下一場遊戲的獵物,因此當下對於瑤華帝君的話,他略微挑了挑眉梢,示意手下的魔軍將他們包圍後,便繼續與自己的愛姬嬉笑*。


    半柱香過去,魔軍將諸神團團包圍之際,瑤華帝君抬手在諸神身上布下一道由青蓮幻化而成的結界後,便微微揚起唇角,笑了笑:“時間到了,既然你們誰都沒有逃,那便統統留下為天界枉死的諸神殉葬罷。”


    語罷之後,也不待魔王嘲諷迴答,瑤華帝君便一揚袍袖在森林裏掀起數道狂風,但凡風過之處,所有的綠葉都一並被卷入了風中,並隨著瑤華帝君的一彈指,那些看似毫無殺傷力的綠葉便化為了無數淩厲的綠光,帶著絕對兇殘的氣勢,將在場所有的魔族都悉數洞穿,連帶著魔皇在內,再無一個活口。


    而當魔族倒下之後,那些綠光又化為了原來的樹葉,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森林。


    樹葉之下,便靜靜地躺著那些片刻前還無比囂張的魔族大軍。


    直到很多年後,提及當年的戰鬥,許多親眼見證過的諸神都依舊滿目崇拜,稱隻要有瑤華帝君坐鎮,天界便可永世無憂。


    那些魔族的屍身自然不會有人替他們打理,而死去的魔族怨念又強,久而久之一直盤桓自此後,便在其間催生出了瘴氣。


    瘴氣不僅能使無靈智的生物爆體身亡,還能誘發人心底的黑暗,讓人永墜痛苦,絕望而死。就連心智堅韌的神一旦在森林裏麵呆的時間過長,也一樣會被瘴氣纏身,從而產生入魔的危險。


    但眼下,鳳蓧他們根本別無他法,為了獲得那片刻的喘息時間,他們隻能選擇進入那危險無比的瘴氣森林。


    夙夜雖身上有傷,但他的修為卻比鳳蓧高出了許多,在瘴氣森林裏麵他約莫能堅持一月左右,可鳳蓧的修為不夠深厚,能在瘴氣森林裏麵堅持的時間便隻有半月左右。


    因此按照他們一開始的打算,便是要趁著那些魔獸被瘴氣纏身的空當,抓緊時間修養身息,然後在看準時機避開他們逃往比較安全的天璿城。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廂他們一進入瘴氣森林,那廂負責指揮的高階魔獸竟想也未想,便讓低階魔獸留在原地,而後親自率領剩下三分之一已經能化為人形的高階魔獸緊追他們身後進入了瘴氣森林。


    為躲避魔獸們上天入地的追蹤,兩人幾乎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在第四天的黃昏尋到了一處幽深的水潭,然後借由能水能隔絕氣息的特點,換得了片刻喘息。


    玄武跟青龍都可以算作水中的霸主,因而一進入水底,夙夜唯恐鳳蓧不適,便製造出了一個可供自由唿吸的結界。


    找到了暫時躲藏之地,兩人稍微恢複之後,便開始嚐試突破避開魔獸潛出森林,可他們選擇再隱秘的道路潛行,最終也一定會被那些高階魔獸發現蹤跡,然後再迫不得已的退迴水潭。


    起初的時候,為改變這種絕望的氛圍,鳳蓧還會依偎在夙夜懷中,向他比劃著出去之後的美好生活,或者是他們成親之後要生幾個男孩兒,幾個女孩兒,又給孩子們取些什麽名字。


    可當半月時光一晃而過,隨著他們在瘴氣森林裏麵呆的時間越長,當鳳蓧發現自己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開始出現大片漆黑的魔斑之後,她便再也沒有提過任何有關未來的話,隻是靜靜靠在他的肩頭,用淡然的語調輕聲道:“夙夜,其實跟你死在一塊兒,也沒什麽不好。隻是比起變成魔物入魔,我更想以神的身份堂堂正正死去。夙夜,答應我,如果我當真到了入魔的邊緣,你一定要先一步殺了我。”


    而每當這時,夙夜都會一手緊緊地摟著她的腰身,一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長發,一臉堅定地告訴她:“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對於這樣的安慰,依偎在夙夜懷裏的鳳蓧並怎麽放在心上,畢竟她早已做好了死在他手上的準備。


    可作為知曉一切的看客,我卻越來越害怕時間的推移。


    如果可以,我當真希望一切的時光都停留在他們互相依偎的時刻,希望能出現改變過去的奇跡。


    但殘酷的現實,卻依舊如期而至。


    那天當鳳蓧身上的魔斑已經蔓延到臉頰的時候,他們的藏身之處也終於被魔獸們發現。


    在聽到水麵上傳來的咆哮後,鳳蓧便夙夜的劍抵在了自己的脖頸,看著他如畫的眉眼,凜然道:“夙夜,殺了我。”


    然而聽聞此言,夙夜卻隻是輕輕扳開了她的手,隨後趁她還未來的及反應的時候,便封住了她的全身。


    他抬手撫著她的臉頰,微笑著對她說:“小蓧,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要帶你出蠻荒時,便對你承諾過一定會護你安好。我原本是打算保護你一輩子的,可我太弱了,所以這次之後,我可能沒辦法再陪伴你了。”


    他的語氣極是溫柔,可鳳蓧卻瞬間紅了眼眶。


    她想開口對他說,她寧願跟著他一起死,也不願意一個人苟活在世,可因為此時連聲音都被封住的緣故,她根本沒辦法張口對他說出任何阻止的話。


    他將她用縛仙繩牢牢綁在了背上,而後便踩著不停上升的潭水升到了地麵。


    連看也未看那些麵容猙獰的魔獸一眼,夙夜便拿出了從小伴他至今的長笛,隻溫聲對他心愛的姑娘道:“小蓧,凡間有首很出名的曲子,叫做《鳳求凰》,聽聞很多凡間的少年在遇到自己心愛之人後,都會吹奏這首曲子給喜歡的姑娘聽,我覺得作為決別曲,也是極好的。”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笛音響起的瞬間,天地間的一切都頓時停止,撲過來的魔獸也都僵在了半空。


    鳳蓧眼中也漸漸蒙上了淚意。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笛音一轉,越發唯美纏綿,而魔獸們也由近極遠開始逐個灰飛煙滅。


    而鳳蓧也感到自己身上開始沾染上了溫熱的濕意。


    盡管她無法低頭,無法觸碰,她也知曉,那是他身上沁出來的鮮血。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片刻後,當瘴氣森林的最後一隻魔獸也徹底抹殺之後,越來越弱的笛音漸漸消失在天際之時,夙夜的血已經將鳳蓧的群裳都一並浸透,而她的淚也一並落在了他肩側。


    重歸地麵後,夙夜便將鳳蓧靠在了他的膝頭,然後他用在不停流血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她的長發。


    每當他指尖拂過一次,鳳蓧的長發便紅上一分,最終當她的發徹底變為奪目逼人的正紅時,他也到了潰散的邊緣。


    音殺之術最強的一招,便是以自身為祭獻,不分強弱,不分種族,抹殺實現所及的所有生物。


    他用自己的命,替她換得了一線生機。


    他用自己的血,替她換得了永不褪色的朱雀紅羽。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抬手拭去她腮邊的眼淚後,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了珍重萬分的一個吻,對她輕聲道了一句:“我的小蓧,是這世間最美的朱雀,所以哪怕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也記得要快樂無憂的活下去……”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有一輩子的時間,對她說一輩子的話。


    可越往後,他的聲音便越來越輕,最後,當鳳蓧能顫抖著手去擁抱他的時候,那個讓她人生重得溫暖,讓她重新學會了信任,讓她對這個世界重拾信心的少年,卻在她懷裏逐漸冰冷,任憑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唿喚他的名字,都再也沒有了迴應。


    永遠,永遠,沒有了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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