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山,某處山頭。


    此地距離外界最近,山上立了一處山寨,附近開墾出數百畝山田。


    山田陡峭,又十分貧瘠,難以種出多少糧食。


    山寨之中,諸多建築卻修建得極有章法,最中心則是一座祠堂。


    徐雲浪在外界是世家貴公子,在此地卻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走入一間書房,在書房之中的是一名相貌與他相似,正持筆書寫的中年人。


    “父親……”


    徐雲浪先行了一禮:“今日孩兒巡視小田村,見莊田長勢都不錯,來年應當可以豐收……城中的大通布莊,年計已經審核完畢,共賺一千二百六十七銀……”


    “嗯,還算不錯……”


    中年人臉色稍稍柔和:“馬上就到冬祭,各種祭禮都要準備齊全,萬萬不可有失……”


    “是,孩兒知曉。”


    徐雲浪躬身,袖子中的拳頭卻暗暗握緊。


    雖然祭品都準備齊全,但沒有多大新意,他這一房還是要泯然眾人。


    若能得到那日的靈酒,必能令老祖宗大悅,討得其歡心,奈何……


    此時卻不能多說,又行了一禮,倒退著走出書房。


    剛剛走出門沒多久,迎麵便走來一位錦衣華服,手持象牙折扇的貴公子。


    “是雲浪啊……”


    貴公子見到徐雲浪,笑著打了個招唿。


    其前唿後擁,豪仆美婢環繞,看起來又比徐雲浪隻有一個小廝的規格更加氣派。


    徐雲浪認得,其乃是大房的徐雲鼎,臉上不由露出討好之色:“八哥……你也來了?”


    “嗯,這山日後是家族根基,我等主脈,還是要多來適應一下……”


    徐雲鼎蹙眉,顯然此地比起鍾鳴鼎食的自家大宅,還是顯得太過寒酸了一些。


    兩人又聊了幾句,他繼續道:“本次冬祭,我花費好大功夫,才尋到一頭白牛……以其為祭,必能令老祖宗開懷。”


    聞聽此言,徐雲浪連忙道:“八哥有心了……竟然連白牛都能找到。”


    豬、牛、羊合稱三牲,都是祭祀神祇的美物。


    其中又以牛為貴。


    白色的牛更是罕見的珍品。


    此物與那靈酒相比,都不差了。


    ‘等到老祖宗真正成黑雲山神,大房又是嫡脈,日後必能更加顯貴……’


    徐雲浪望著徐雲鼎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而此時,祠堂之中。


    徐雲浪之父,那位中年人肅然而立,望著一位老者緩緩整理著家祠與瓜果供品。


    祠堂之中,香火繚繞,帶著一種神秘的氣氛。


    “道律有規……”


    退休致仕的徐侍郎開口聲音沉穩:“家族祠堂,隻有本家之人能祭祀,對於香火控製十分嚴格……”


    畢竟是神道世界,信仰之力的多寡,就代表著力量!


    “想要突破這一層桎梏,唯有成為正神!”


    老者緩緩道:“為父如今隻有道籙……當年道廷黨爭,老夫算是為派係抗下所有詰問責難,當有一功,偷偷摸摸越祭也沒有什麽,朝中自有人為老夫說話,如今神力積蓄足夠,其它幾家也被我家逼走,該更激進一些了……”


    中年人神色頓時凜然。


    更加激進一些的方案,自然是宣傳徐侍郎乃是黑雲山神,以黑雲山神的身份,接受附近山民的信仰與朝拜。


    神道之力,就在煉假成真!


    隻要大量百姓相信徐侍郎是黑雲山神,假的都有可能變成真的甚至凝聚出黑雲山神神職。


    當然,如此一來,就是被道廷嚴厲打擊的邪神!


    好在徐侍郎朝中有人,隻要一成黑雲山神,就可以立即請求道廷冊封。


    雖然是先上車、後補票……但隻要有票,就不會遭到圍剿。


    到時候,徐家便能在黑雲山傳承百世,綿延不絕,就如伏龍山的洞玄觀一般。


    “終於要走到這一步了麽?”


    中年人神情凜然。


    這就是在賭!


    若過程稍有不對,立即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你不必擔心,這本來就是他們欠老夫的。”


    徐侍郎冷笑:“老夫為後麵許多人抗下大雷,否則以侍郎身份,所得朝廷冊封與贈予,甚至可能還要遠超黑雲山神……這一次就是補償。”


    若背後大佬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人心就要散了……


    中年人一聽,心中立即覺得安穩了許多。


    轟隆!


    就在這時,外界忽然傳出一聲雷鳴。


    在中年人聽起來,這冬日震雷隻是尋常。


    但對於徐侍郎而言,卻是猛然一驚,臉上肌肉劇烈抽搐,連滾帶爬地出了祠堂。


    中年人從來沒有見過自家父親如此失態,不由呆了。


    他怔住片刻,連忙跟了出去,就見天際烏雲翻滾,天穹忽然裂開一絲縫隙。


    有一道金光落下,籠罩黑雲山某處迷霧籠罩的山頭。


    整座黑雲山脈,此時似乎都在轟鳴。


    無數鳥獸精怪從巢穴中跑出,望著這一幕,又紛紛遵循本能,向著那一處山頭朝拜。


    “這是……百獸朝拜?山神即位?”


    中年人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黑雲山……出山神了?這怎麽可能?”


    他飽讀詩書,又醉心於神道,絕不會認錯。


    此絕對是山神正位之征兆!


    但那又怎麽可能?


    明明朝廷並未有冊封,附近香火最盛的,明明是自家父親!


    為何還有山神出世?


    除非……


    中年人想到最不可能的一種情況,眼珠子都紅了。


    “天降神職……”


    徐侍郎見到這一幕,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卻是放聲大哭!


    ……


    蟠龍湖。


    一處水底,有一座恢弘絢麗的宮殿。


    牆壁之上,鑲嵌滿一顆又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


    走廊拐角之地,隨處可見高達數尺的各色珊瑚。


    “混賬!”


    一聲怒吼自大殿中傳出:“過去這許多時日,都未抓到那鰍魚大妖……本府水軍著實懈怠!”


    砰!


    一隻巨大的烏龜被從大殿裏甩了出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那隻龜丞相。


    其腿部似乎被踢了一腳,顯得有些一瘸一拐,此時卻趴伏在地上,半天不敢動彈。


    小姬君被擄,綁匪竟然還大大咧咧地操縱一條魚來,勒索一百壇‘冰玉燒’!


    蟠龍湖君大怒,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奈何其發動神力,又號令萬千水族,差點將蟠龍湖翻過天來,卻也沒有發現那可惡大妖的蹤跡。


    以龍君對於蟠龍湖的感應之力,隻怕那鰍魚大妖早已逃入其它水域。


    龍君隻有無能狂怒!


    此時,在大殿之中,正有一穿著蛟龍袍服的中年人。


    其頭戴金冠,玉樹臨風,頭上還長著兩隻分叉的龍角。


    忽然!


    蟠龍湖君輕咦一聲,臉上怒色消退,化為一道金光,飛出湖麵。


    就見與蟠龍湖接壤的黑雲山脈之中,一處山頭忽然被金色光柱包裹,不由一歎:“天生神靈……唉!”


    “君上何必感歎,區區黑雲山神,至多不過七品神職……”


    一名水族大將道:“哪怕黑雲山脈之後的連雲山神,都要低君上一頭,當年君上神誕日,還特意前來恭賀……”


    “你不懂……”


    蟠龍湖君凝望黑雲山脈,半晌不語。


    祂與連雲山神都受過道廷冊封,有道籙在身,宛若被拴上狗鏈。


    道廷從此不僅可以鉗製祂們,神品晉升也變得艱難。


    天賜神職者,卻沒有這個顧慮。


    其中差別,足以令知曉內情者妒忌地眼珠發紅。


    ‘隻是……道廷必然不許,縱然天賜神職並非邪神,日後也當有冊封……區區一個小山神,隻怕是扛不住道廷壓力的。’


    蟠龍湖君心中默然。


    不要說黑雲山神,哪怕是當年的自己,又何曾扛住了壓力?


    但此時,心中竟然有些期盼對方失敗……


    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已然變成此等心胸狹隘之輩了麽?


    唿唿!


    就在這時,黑山山脈之上,霞光萬千,有一道人影浮現而出。


    山脈轟鳴,從大地、從植物、從虛空中……都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靈機,匯聚向那一道人影。


    作為本土山神,天然可以調動本地靈機!


    特別是在晉升之時,甚至一定程度可以無視道律鎮壓!


    隻見無數乳白色的靈機蜂擁而至,層疊如同白雲,中吐微紅。


    那一絲紅線迅速擴張將整片靈雲染紅,化為漫天紅霞之景。


    “赤紅神力,果然是七品神職!”


    蟠龍湖君剛要點頭,神情忽然猛地變了。


    就見在那漫天紅霞之中,又有絲絲金光浮現!


    這金光原本隻是一絲一縷,但旋即就變得如同潮汐一般,百川歸海地匯聚入那人影身上,將其鑄造為‘金身’。


    待到最後一絲赤紅之色都消失不見之時,那一開始開口的水族大將已經震驚出聲:“金色神力,五品神職?這……連雲山神也不過如此了吧?區區百裏山脈如何能支撐五品神職?直接一步化陽?”


    正五品神職之下,都還是陰神,類似陰魂一流。


    但五品之上,卻可以鑄造神軀,與普通血肉生靈一般無二!


    多少神祇,一輩子都不可能由陰化陽。


    對方卻一步成功!


    水族大將都要咬牙切齒了。


    “不!”


    蟠龍湖君感受到一股威壓,神色頓變:“還未結束……”


    隻見在那金色神軀頭頂,一絲青線浮現,絲絲縷縷,宛若天降甘霖,繼而化為一片青色慶雲。


    “天意垂青?!”


    在這一刻,不知道多少關注者盡皆失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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