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漏已半,釵落愁欲斷,日暮懶起鬢雲亂,隻道夜寐苦短。


    曾憶如夢佳期,奈何似水往昔,忍負卿卿此心,零落了了此情。


    “煙兒,朕對不起你!對不起宣兒!”突然,皇上肩膀抖動的厲害,居然撲進慕容凝煙的懷裏,像孩子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悲慟至極。


    慕容凝煙靜靜的等待皇上開口,沒有打斷他。


    “朕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是清涼寺的主持“小長老”給朕道破天機,說若想要保住我大唐江山,必須用大唐的根護住國土,還必須是至親至愛之人。”


    真是皇上害死了自己的親兒子?


    慕容凝煙目瞪口呆的盯著皇上,隻一個勁地搖頭,驚訝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兒能為國捐軀,換來江山穩固,黎民安康,也是他為後人造福,是國之幸事,煙兒應該為宣兒感到驕傲,不要悲傷。”


    此時的李煜依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還在想極力說服慕容凝煙。


    “這樣說宣兒不是別人,正是被皇上親手殺的?用魚油將宣兒和貓引至佛堂?”慕容凝煙憤怒地盯著李煜,這個答案她在心裏出現過千萬遍,卻一直不敢也不願去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事實卻又是這樣殘酷,不敢相信的卻往往正是事實。


    “正是如此,事先將從瑤光殿到佛堂,沿途草叢裏滴上魚油,將佛燈裏換上魚油,貓跳上去就會將燈碰落砸碎。”


    “虎毒還不食子,陛下就忍心這樣殘忍地殺害自己的親骨肉?那個”小長老”是個奸細,連臣妾都看得明白,陛下為何要一再受他蒙蔽?林將軍也是被他害死的。他慫恿陛下建成千上萬座寺廟,度成千上萬僧人,目的就是要大量耗費國力財力,如此一來,國家不攻自破。這是天大的陰謀,偏偏陛下卻視他如珍寶。連他要皇上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這種鬼話,皇上都信誓旦旦。接下來他會讓陛下除了臣妾,想必陛下也會深信無疑。陛下,醒醒吧!國之將亡了!”


    慕容凝煙杏眼圓瞪,淒厲的一番痛斥,心寒之極,覺得和自己同床共枕十餘載的人,好似突然變得完全陌生。


    皇上此時好似幡然醒悟,被慕容凝煙的一番話直擊要害,頓時啞口無言,慕容凝煙正用那如刀子般鋒利,又如冰川一樣寒冷的眼神死死盯著他,他根本就不敢與之對視,而是心虛得重重垂下頭。


    “煙兒,朕知道做錯了,可是如今不也無法挽迴了嗎?”


    “真不敢相信,怎麽下得去手!”慕容凝煙滿眼的失望與心寒,顫微微地往後退,直到跌坐在椅子上。


    聽見皇上和皇後又爭吵起來,這可是自打皇後進宮,上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兩人甚至連紅臉的時候都沒有,最近這是怎麽了?紅袖和添香趕緊跑進瑤光殿。


    “無可救藥了!無可救藥了!”呆望著皇上的慕容凝煙突然嘴裏喃喃地念叨著。


    皇上遲疑著走向慕容凝煙,想給以安慰,被慕容凝煙斷然拒絕。


    “皇上,讓臣妾一個人靜靜吧!”


    皇上似乎不敢再做過多言語上的解釋,隻得點點頭,乖乖從瑤光殿走了出去。


    紅袖和添香走了進來,頭都沒抬的慕容凝煙,朝她們擺了擺手讓其退下,一個人靜靜的坐了許久。寒夜靜得出奇,慕容凝煙似乎看到了自己第一次進皇宮,第一次進瑤光殿,第一次坐上皇後之位時的模樣,那些與皇上無盡愛戀的日子,還有兩個皇子繞在膝下那美妙的天倫之樂。可是這一切似乎突然間就像過眼雲煙,煙消雲散,一切仿佛隻是夢境一般。


    腮邊的淚水早已冰涼,慕容凝煙猛然站起身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輕輕撫摸著常坐的後位那光滑的靠背,書桌,琴凳,還有當年那把珍貴的燒槽琵琶。這裏曾記錄了十多年來的歡愉,每個物件似乎都和自己有了感情,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又走向經常倚靠的窗台,在窗前沉思片刻,然後篤定從容地去櫃子裏找出一套素衣裏裏外外換上,然後從箱子底下取出,那隻珍藏以久的小木匣放進袖袋裏,最後將瑤光殿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關上門。


    慕容凝煙輕輕走進仲寓的房間,奴婢們都睡得正香,仲寓也是可憐,這些日子以來,失去了親愛的弟弟,見母後整日傷心欲絕,他隻敢在一旁悄悄抹淚。


    看著熟睡中仲寓那稚嫩的臉,長長而略微上翹的睫毛微微顫抖,小巧的鼻翼隨著唿吸輕輕一張一合。慕容凝煙一滴淚差點就滴在仲寓臉上,趕緊側過身去擦拭掉,這才輕聲道:“寓兒,往後你要照顧好自己,母後走了!”


    慕容凝煙親吻了下仲寓的額頭,含淚走出去,生怕驚醒了仲寓而走不掉。


    就在慕容凝煙走出房間關上門時,仲寓猛然醒來坐了起來,怎麽感覺母後來過?於是問房裏的宮女是否有人來過,宮女說沒有人來過。


    仲寓心想應該是夢到母後了吧!微微一笑繼續躺下去睡了。


    次日淩晨,城門口的侍衛隻見往日光鮮的皇後,目光呆滯,此時一身素衣準備出城,有侍衛上前攔截,想問皇後還好嗎?慕容凝煙手拿如意玉佩晃了晃,不再有人敢上前阻攔,眼睜睜看著慕容凝煙一路向城外走去。


    皇上怎麽也沒想到,本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沒曾想被慕容凝煙輕而易舉識破。共同生活了多年,卻不知慕容凝煙一直以來都對氣味特別敏感。


    失去愛子的皇上,被一向溫婉如水的慕容凝煙,突然一番言辭鑿鑿的肺府之言怔住,也好似突然相信了慕容凝煙的話,迴想著自從“小長老”出現後所發生的一切,如夢初醒,後悔晚矣,原來隻有自己是當局者迷呀!


    羞愧和悲傷狠狠襲來,乾清宮中,皇上將自己喝得爛醉,怎樣被曾公公等人抬上床榻的全然不知。直到次日午後方才醒來,頭痛得厲害,腦子裏一片空白,好似發生了什麽,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想了好久,終於想起沒見到皇後。


    “我昨晚怎麽沒陪皇後?她還好嗎?”皇上問身旁的曾公公。


    “皇後昨晚說要一個人靜靜,於是皇上便迴了乾清宮,隻是。。”曾公公欲言又止。


    皇上著急地問:“隻是什麽?別吞吞吐吐,快說!”


    “隻是聽瑤光殿裏的奴婢說,皇後清晨就離宮出城了。”曾公公小心翼翼地說。


    “她有說是去哪裏嗎?”


    “沒有,宮女們說陛下離開後,皇後娘娘便將她們稟退了,據守門的士衛說,皇後娘娘隻著了素衣,神情落寞獨自出的城。”


    一聽此言,皇上的酒頓時被嚇醒大半,一手扶著腦門,無比痛苦地說:“煙兒啊,你又去了哪裏?”


    “還不趕緊派人去找?”


    “已經派出人去找了,但還沒有消息。”


    “唉!都怪朕一時糊塗啊!”


    慕容凝煙身心俱疲,拖著沉重的腳步出了城門。她不知道要往哪裏去,一心隻想快點遠離那個狠心之人,離得越遠越好。第一反應是不能讓人找迴去,於是朝一側的小路走去。


    山上的風很大,唿唿的刮著,大多數落葉喬木都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椏挺在那裏,偶爾有少量不願意離去的樹葉還頑強的掛在枝頭,此時卻成了寒風使勁蹂躪的對象,發出嗚嗚的哭聲讓人聽著格外難受。


    慕容凝煙這是第三次在樹林裏穿行,似乎每次的記憶都是那麽淒涼。她在想:如果當初沒有皇宮選秀,就不會有第一次的離家出走,自然也就不會去尋找蕭公子。時光要是能倒流該多好,如果那樣,決不再顧及什麽矜持,早早的與蕭公子完婚,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麵的這一切呢?真希望這一切都不過是夢一場。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慕容凝煙趕緊隱身在一個大石塊背後,應該是皇宮派出來追自己的人馬。待馬蹄聲遠去,她才繼續前行。


    頭發被樹枝刮得淩亂不堪,外衣也有些被荊棘掛破,隨風飛舞,她顧不上這些,心中想過千萬遍,皇上雖說治國無方,可是和他在一起生活十多載,也算是個情商很高的人,為何會忍心傷害自己的兒子?


    她想不通,不知皇上到底是如何看待這皇權,要掌皇權,就得有個國君的樣子。以平常對待國事的態度,應該是不看重皇權,既然不看重,那就幹脆讓位,去過自己的小日子,何必還要以犧牲自己兒子的生命為代價,來換迴所謂的穩固江山?


    曉風幹,淚痕殘,刺骨的寒風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慕容凝煙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她不知道能到哪裏去。


    此時的慕容凝煙心痛得無法唿吸,卻就是哭不出來,然後那種無聲的悲傷卻似乎感染著整個山林。天空像隻倒扣的大鍋灰蒙蒙一片,低低的壓著讓人喘不過氣來。北風唿唿地叫囂著時不時發出嗚咽聲,讓人聽著極不舒服有種想哭的衝動。偶爾還會夾雜著鳥的叫聲,不知是不是南歸時掉了隊,卻也聽著那麽悲涼。


    天空似乎要開始下雪,偶爾會有一片兩片雪花飄落下來,顯得孤零零的。慕容凝煙深一腳淺一腳在林子裏一步一步往前挪,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若不是風還在鳴鳴的刮,沒有鳥叫的山林中分外寂靜,天色漸漸暗下來,她幾乎就要睡去。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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