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他老人家可會來?”


    趙老搖搖頭。


    “不知。”


    趙學口中的“老人家”,趙家的人都心知肚明。


    這些年來。


    每次到了這個世間,趙家總是會收到四麵八方送來的祭祀之禮。


    幾乎是每一次。


    都能受到一根小巧的玉笛,上麵帶著一青色的吊墜穗子。


    穗子上麵所隱藏著的靈力,他們都有所忌憚。


    “按理說,他老人家雖然身份尊貴,可是好歹,當年也是在我們的見證之下與書寧訂過婚的,再怎麽說,也是我趙家的女婿,父親——”


    “別說了。”


    老人低沉遏製的聲音響起。


    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打在地上。


    發出噠噠的聲音。


    趙超閉了嘴。


    站在一旁。


    趙老道:“這件事,他老人家也不容易。”


    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帝尊從來不露麵,甚至都沒有來過趙家祭拜。


    可是。


    那樣的人物。


    或許當初他與書寧的結合,就是一個意外吧。


    如今書寧已經身故。


    他能想到在忌日的時候給書寧送上一份禮,已經算是十分不錯了,他們不能奢求身為帝尊的顏如玉能夠和他們一般感同身受。


    氣壓有些低迷。


    在場的人都不發一語。


    其中臉色最難看的,應該要數趙政了。


    “父親,若是沒什麽事,我先與敏兒迴屋了,我這腿上的藥,也該換了。”


    趙老點頭。


    “政兒,路上慢一點。”


    趙政頷首。


    與林敏兒一同出了趙氏家族的主府。


    自從趙書寧出事之後。


    本來就深受重傷的趙政在府中終日惶恐不安,每日都豎著耳朵聽著關於那唯一女兒趙書寧的事。


    日複一日。


    那病情,非但沒有任何好轉。


    還有了加劇的形勢。


    趙老見狀。


    與族中之人商量了一番。


    就在遠離臨江喧鬧的郊外給趙政購置了一個小院,那裏環境清幽,又沒有世人打擾,讓趙政與林敏兒帶了府上的一些人專門在那裏養病。


    之後。


    是有了一些效果。


    趙政因為腦子受了傷,雖然長期用靈藥養著,可整個身體都呈現出癱瘓的姿態。


    後來到了小院之中。


    因為沒有世人打擾。


    又有林敏兒精心照料,他的身體,竟然慢慢恢複了。


    那時候的趙政。


    話也說不清楚。


    一說話。


    就像是傻子一般不停的流口水。


    是林敏兒的不離不棄,才使得他緩緩的接受了那樣不堪的自己,從那樣的逆境之中慢慢的走了出來。


    如今。


    時間過了這麽久了。


    他再一次的迴到趙家。


    為的就是去參加東洲神山女兒的祭祀之禮。


    這也是這麽長時間來,他努力康複,做複健的原因。


    迴郊外小院的路上。


    趙政與林敏兒一同坐在馬車之上。


    他迴首看向林敏兒,本來一臉愁色的林敏兒意識到趙政的目光之後,臉色立馬變得溫柔。


    焦急道:“政哥,怎麽了?身體是有什麽不舒服嗎?是腿又疼了嗎?”


    “敏兒,我沒事。”


    趙政握緊了林敏兒的手。


    沉默了良久。


    最終隻說了一句話。


    “這些年,辛苦你了。”


    林敏兒搖搖頭。


    “不辛苦,與政哥在一起,怎麽樣都是值得的。”


    趙政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


    他將馬車的簾子掀開,假意的看著外麵的風景,眼中,卻是有些濕意。


    他趙政,枉為人父,也枉為人夫。


    十八年前。


    他就已經恢複了意識。


    隻是他的身體,如同死人一般動彈不得,說話也成了問題,吃喝拉撒,全在床上,那時候的他自暴自棄,又得知失去了唯一的女兒。


    他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尋死。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上黃泉路上去陪陪自己的女兒,又可以解脫開來,不成為敏兒的負擔。


    可是。


    看著敏兒沒日沒夜悉心的照顧,她收起了所有作為小女人的嬌態,全心全意的照顧著自己。


    她以前很容易落淚。


    可是為了怕自己擔心。


    每一次自己目光看向她的時候,她無論多麽難受,都會展開笑顏,溫柔的詢問自己傷勢如何。


    所以趙政自私了。


    他選擇了留下來。


    敏兒也是書寧的母親,她已經沒有了女兒,沒有了林家之人作為後盾了,如果自己這時候再撒手人寰的話。


    那麽依照敏兒的性格,定然是活不下去了。


    趙政活下來了。


    隻是他覺得,自己活得無比屈辱。


    “政哥,今天父親說,你的腿傷?”


    “沒事,再換兩副藥,就能好得更全一些了。”


    林敏兒知道趙政的堅持與執拗。


    道:“政哥,你真的要去東洲嗎?”


    趙政點頭。


    非去不可。


    “我擔心你的身體。”


    “敏兒,我沒事的,到時候,你與我一起。”


    “話是這樣說。”可是林敏兒擔心。


    擔心這些年趙政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病情,會因為奔波複發。


    還有到了東洲神山。


    趙政能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似乎看穿了林敏兒的擔心。


    趙政伸過手。


    林敏兒愣了愣。


    隨即靠在了他的懷裏。


    自從趙政受傷以來,他就有著一種極度的自卑感,與林敏兒的接觸,越來越疏遠了,如今他主動伸手。


    林敏兒雖然不適,可心裏湧出的,還是無盡的歡喜。


    “這些年,苦了你了。”


    林敏兒淚目。


    怕自己的眼淚被趙政察覺到會影響他的傷勢,便連忙動手擦拭幹淨了。


    她忍著淚意。


    “不苦,我知道政哥才是最難受的。”


    趙政是個大男人。


    林敏兒知道,他骨子裏,也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


    他對女兒的愛,不像自己這般明朗,他更多的時候比較隱忍。


    很早的時候,女兒就不見過一次。


    那時候自己傷心欲絕,政哥的內心,也是極其不好受的,可他還是盡力的壓製著自己。


    前些年。


    他身體等同與癱瘓。


    本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林敏兒明白。


    趙政能夠撐過那段苦得不能再苦的日子,全是因為這世上還有一個自己。


    他怕他走後。


    自己也活不下去。


    兩人相濡以沫多年,對於彼此的內心所想。


    早就了然於心了。


    如今。


    政哥能夠再次擁抱自己。


    這對於林敏兒來說。


    那多年積壓在心頭上的石頭,終於減輕了一大塊了。


    她怯怯的抬起頭。


    趙政也正好看向她。


    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次的笑容,二人皆是發自真心。


    若是。


    若是書寧還活著的話,那該有多好?


    他們不是稱職的父母,在她成長的時候,沒有給過她太多的陪伴。


    “我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林敏兒點頭。


    淚眼婆娑。


    “好。”


    她要告訴書寧,她父親雖然需要借助著拐杖,但是已經能站起來了。自己與政哥,會好好生活,努力生活。


    盡量。


    去幸福的生活。


    或許?


    他們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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