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臏說完之後。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許玥兒迴頭。


    從門外走來的,正是趙書寧。


    至於她是如何進來的,太傅府竟然沒有一人察覺。


    許玥兒也隻是驚詫片刻。


    也是。


    隻要是前輩想要去的地方,應當沒有人能夠擋住她。


    趙書寧拱手行禮道:“老太傅。”


    “你是誰?來人啊?”


    “父親,她是我朋友,便是我與你說過在江寧救我的那位前輩。”


    許臏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些。


    趙書寧低下頭,對跪著的許玥兒說道:“我與你說那些話,是希望你不要將一條路走死了,而不是讓你將這當成你往後唯一的一條路,你可明白?”


    “前輩,小女她?”


    許臏微顫著站起來。


    趙書寧連忙道:“老太傅還是趕緊坐下吧,你這身子骨,也不是我說,若是你再這樣拖下去,隻怕是真的會得到最後的結果。”


    看許臏想要立馬反駁。


    趙書寧繼續道:“您這樣瞞著玥兒,將來她知道了,隻怕是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一輩子都會對您心存愧疚,或許老太傅,這是你想要的結果?”


    許臏往後退了一步。


    身子有些不穩。


    扶著身後的案桌方才穩住。


    玥兒說得沒錯,這女子,隻是看著年輕,恐怕她的年歲,比在場的這些人,都還要大不少吧?


    前輩二字,也是受得起的。


    隻是短短一麵。


    她卻能將自己的問題看得那般透徹。


    “姑娘,您?”


    “前輩,我父親是怎麽了?”


    “你父親年事已高,加上這些年來日夜操勞,編撰史書經書,傳業解惑,身體早就不如從前了,許小姐,你沒發現,您父親藏在袖子之下的手,一直都在發抖嗎?”


    許玥兒聞言。


    連忙站了起來。


    許臏連忙道:“為父沒事,沒事。”


    “老太傅,您這般瞞著許小姐,隻怕也不是長久之計,雖是為了她好,可您這份“好”,負擔太重,你沒有慎重考慮過,許小姐晚年,可能承受得住您這份“好”,再說,那齊煥,以我來看,的確算不上什麽可以托付終生的人。”


    趙書寧自顧自的坐下。


    許臏對女子這般言行,更是覺得萬般疑惑。


    她似乎什麽都懂。


    可她,卻不像是蒼梧國的人。


    “姑娘,本官也是沒有辦法。你不知道,我如今,唉——”


    許玥兒的臉上全是擔憂。


    趙書寧又道:“老太傅放心,這世上,能夠配得上許小姐的人,自然是有的。”


    “有,自然是有,隻怕是老朽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唉——”


    “我向您保證,您定能看到許小姐擇得良人。”


    許玥兒連忙看向趙書寧。


    許臏那雙蒼老的眼眸當中,也是浮現出了一絲希望。


    “姑娘?”


    趙書寧點點頭。


    許臏隨即又是失望的搖了搖頭道:“沒用的,這禦醫院的太醫都來看過了,我這身體,已是藥石無醫了,哪怕是用丹藥,也沒什麽用了,治標不治本,我這本根都已經壞了,可咳咳咳——”


    趙書寧道:“我知道,所以這一次來,我給太傅,還帶來了一個人。”


    “誰?”


    “他便在太傅門口候著,就等著太傅點頭,他便能進來與你一見。”


    說起來。


    他們曾同朝為官。


    也算是老相識。


    “沒用的,我這身體,除非是當年的苗清在世,要不然,絕無轉機。”


    說到這裏。


    許臏突然頓住。


    他激動的看向趙書寧。


    莫非?


    趙書寧點點頭。


    又道:“當年苗老被逐出太醫院,我聽說,隻有您替他說過話,進過言,想必,苗老對於您,也還是心存感激的。”


    “怎麽會?他曾說過,絕不會在踏足花都這個是非之地的?”


    見趙書寧麵目篤定。


    許臏的麵色更加激動。


    他也不待趙書寧迴答。


    便直接招唿身邊的家丁扶著自己往太傅府門口走去。


    如果是苗清重新迴到花都的話,他親自出去迎,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苗清雖然不識大字,按理說,他應當與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太傅許臏扯上關係,可他們二人的關係,就是那樣奇妙。


    當年許臏還不是太傅的時候,曾經大病一場,那些人都說自己得的是傳屍。


    傳屍,這是一個大病,也就是“肺癆”,亦稱肺結核。因為這種病極容易傳染,探視病人、死後吊喪都可能染上。


    所以當時,就算許臏已經小有名氣,可還是沒有郎中敢來看望。


    唯獨那大字不識一個的苗清。


    他每日進出許臏的住處,為他診治。


    苗清還安慰許臏,那些郎中都沒有進行望聞問切,卻說得有鼻子有眼,多是以訛傳訛。


    他還說。


    許臏得的隻是風寒,雖然也會傳染,但比起傳屍來,這顯然好治許多。


    也就是那段時間。


    許臏與苗清。


    慢慢的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


    許臏發現。


    苗清雖然不識字,但是其醫術,遠遠的超過了禦醫院內的大部分太醫,每次說到這個,苗清也都是憨憨的摸著頭,說他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破格選入禦醫院的。


    苗清是個直腸子,他不會習慣這官場的爾虞我詐,這也是許臏一直擔心的地方。


    果不其然。


    他病好了不久之後。


    就傳出了苗清被驅逐出禦醫院的消息。


    許臏也曾為了苗清跑遍了禦醫院。


    可當時,他官職卑微,沒有幾人能聽進去他的話。


    就算能聽進去他說的話,也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太醫院小官去得罪那些達官貴人。


    所以。


    許臏當時為了替苗清求情,不知在雨中跪了多久。


    最後暈倒。


    被送迴了自己的府中。


    大病了一場。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才知道,苗清早就已經離京了。


    之後的許臏。


    開始憑著自己的本事。


    在花都之中越走越遠。


    他的職位,也越來越高。


    除了教書育人,他還經常為花都選拔人才,推薦給宮中官員,許臏總是想著,或者有朝一日,那個曾經躊躇滿誌的苗清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到了那個時候。


    自己可以自豪的告訴他,他可以保他進太醫院,哪怕以一生的太傅清譽。


    當年沒能幫上苗清。


    這一直都是許臏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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