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醫院比起白天來更加安靜。走廊中充斥的消毒水氣味加上過於寧靜的夜,總讓人感到近乎於悲哀的死氣沉沉。黑發的男子獨自坐在吸煙區的長椅上,如同雕塑一般凝視著對麵自動販賣機旁的觀葉植物,白色過濾嘴的香煙一動不動地夾在他左手的指間,猩紅的火光上方積聚了一團迷蒙的霧氣。


    “又抽這麽多煙……”


    夾雜著淡淡無奈的女聲在他身旁響起,接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身影重重地坐進了他身旁的座位。男子的手指微不可見的抖動了一下,側過臉對身旁的少女笑了笑,“做完筆錄了?”


    “嗯。”少女的視線掃過了煙缸裏的六、七個煙頭,被留海遮住的眉頭擰在了一起,“真是奇怪的案件……犯人似乎對學校的地形非常熟悉,不光是冰帝,其他的受害者也是在學校被襲擊的。幾個受害人之間除了同為小學生外沒有任何關聯,而且受害人中也沒有死亡者出現。兇手究竟想要幹什麽?”


    “人的心理也有各種各樣的,特別是現在這個時代。”鬆田翹起嘴角,話中含著一絲嘲諷,“這就屬於所謂的社會問題了吧。”


    “社會問題……真是……”奈緒從鼻翼中哼笑了一聲,“如果隻襲擊了奈津一個人我還有調查的方向,一句社會問題還真是把所有的路都掐斷了。”


    “嘛,別這麽說,一定會有什麽地方留下的……”鬆田陣平幽深的眸子眯了起來,“那片小小的、髒兮兮的、能夠讓我們找到他的拚圖。”


    “但是目前的關鍵在於奈津的安全,”奈緒想起了妹妹不帶一絲血色的小臉,金綠色的雙瞳染上了濃濃的擔憂,“和其他人不同,奈津似乎是看到犯人的唯一受害者。其他人被襲擊的時候都沒有被任何人發覺,隻有她在被襲的時候發出了聲響,所以……”


    “你是說,奈津小姑娘有可能看到了犯人的臉?”


    “不,充其量也隻是身材和特征而已。”奈緒頹敗地搖了搖頭,“我衝進去的時候看到了犯人,他是戴著兜帽和口罩的,根本看不見臉。但是奈津受的傷比其他任何受害者都重,甚至是要置她於死地!如果我沒及時趕到的話,她已經……所以她很有可能看到了犯人能夠暴露身份的東西。”


    奈緒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


    其他被襲擊的小學生除了奈津以外一共五名,都是被□□迷暈後再被尼龍繩纏住脖子。但他們並沒有受到什麽致命襲擊,繩子也隻是輕輕纏在脖頸上而已。除了奈津……除了被兩根大拇指那麽粗的尼龍繩勒住脖子、像吊死的屍體那樣懸在門上的奈津。奈緒沒受傷的右手緊緊地抓住了膝頭,關節有些泛白。一想到奈津被襲擊時的景象,她的全身都會戰栗不已。


    她在害怕。


    她剛剛偷偷溜出了病房,去看了還在昏迷中的奈津。她的妹妹靜靜地躺在床上如同睡著一般,但脖頸上觸目驚心的淤青卻破壞了她所有安然恬美的感覺。密密麻麻的出血點像蛇一樣纏在了她的脖頸上,頸子後方居然也有尼龍繩上的花紋痕跡——


    這代表了什麽?


    這代表了犯人之前曾用繩子用力地勒過她,而這種做法正是因為奈緒的突然出現才不得不停止、改為將她吊起的——徹徹底底的殺人行為!如果奈津沒有來得及發出唿喊、如果唿喊沒有及時地傳達到奈緒身邊、如果聽到唿喊的她沒有及時地趕到案發現場、如果到達現場的她沒辦法及時地破開那道房門,奈津就會……


    就會……


    “該死……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沒讓她一個人去……”


    奈緒的聲音像是被一把大錘砸碎了,尖利的碎片梗在了她的喉頭、刺進了她的鼻腔,痛得她每說一句話就像是用刀在剜,聲音破碎不堪。鬆田陣平輕輕垂下眼瞼看著近在眼前的一片鮮紅,唇角欣慰似的卷了起來,伸出一隻手揉了揉少女的頭頂,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笨蛋。”


    “做的很好?嘁,別安慰我了。”奈緒自嘲地噴了一口氣,“明明我就在附近,卻還是讓她遭遇了這種事,那我去接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要不是我沒跟著她一起進去的話,奈津又怎麽會……”


    “你就是太鑽牛角尖了,傻丫頭。”鬆田不滿地壓低了她的腦袋,翹起了唇淺笑著,“沒有人能像神一樣預知危險,也沒有人能夠讓自己一輩子風平浪靜。但就算真正地推測到了危險、做好了一切準備,也沒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可能。你能做的隻有在危險來臨的時候竭盡全力將它所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並考慮好一切能夠在事情發生後進行補救的方法,僅此而已。當然,偶爾也會有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嘛,隻要不像那家夥一樣自大,出現的幾率就像中□□一樣了。”


    “別說得那麽輕鬆,任誰遇到這種事都不會輕易釋懷的。”奈緒不在狀態地笑了笑,側身抖掉了鬆田按在她腦袋上的手,撐著椅子站了起來,“總而言之,那個傷害奈緒的兇手我是不會輕易放過的,明天我就去現場看看。”


    但即使是“站起來”這小小的動作,就已經牽動了她左臂剛縫合好的傷口。奈緒不由自主地按上了受傷的肩窩,像是忍耐著什麽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鬆田陣平看著她因疼痛感而瞬間煞白的麵容,沒有溫度地低笑了幾聲,拍了拍褲子站了起來。


    “不行。調查這個案件是搜查一課的工作,你當前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他掏出煙盒,彈了一根香煙銜在唇上,低頭俯視著身旁的少女,“讓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坐在這裏已經是極限了,不管你是想找線索還是想怎麽樣,至少在這一周內什麽也不許做。”


    “雖然你這樣說……”奈緒肩窩的鈍痛越來越劇烈,眼皮也越來越沉重,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血液正衝撞著縫合住的傷口想要噴湧出來。一片黑暗倏然衝進了她的視網膜,雙耳深處隆隆作響。她踉蹌了一步抓住了鬆田的衣袖,帶著突如其來的濃濃睡意晃了晃腦袋,“為什麽會這樣……醫生給我用了什麽藥?”


    “你這是失血後的正常反應。”鬆田幸災樂禍地咂了咂嘴,“所以說讓你老老實實地呆著啊,蠢貨。”


    “去現場……”目光已經有些渙散的少女應了一聲。


    “去你個頭。”


    鬆田陣平哧笑出來,俯身將已經無力掌控自己身體的少女打橫抱起,大步向病房走去。


    等奈緒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睜開眼睛環顧著四周,發現鬆田陣平沒有在身邊,隻有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和一杯水躺在病床旁的床頭櫃上。奈緒用右手撐著自己坐起身來,動了動已經火燒火燎的喉頭,抓起那杯不用費力就能拿到的清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溫的。”她舔了舔嘴唇咕噥了一聲,將杯子放迴原位,順手拿起了一旁的牛皮紙袋。


    拉開袋口的線,一遝一次性成像的照片從袋子裏嘩啦啦地滑了出來,還有幾張打印的文件躺在袋底。奈緒挑了挑眉將袋子放在一邊,拿起了照片狀似平淡地翻看著——被破開的房門、大開的窗戶、留有水漬的地麵、窗沿下花壇中被折斷的植物……看著這些現場照片,她的嘴角毫無意識地越翹越高,最終在看到照片中那支用來臨時比對證物大小而放在地麵上的黑色手機時,彎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看來去現場的唯一理由已經被消滅了。”奈緒苦笑著搖了搖頭,掏出了紙袋中的文件。


    文件內容不是多麽複雜,大多都是這幾天來發生的未成年人被襲擊的新聞剪報,期間還夾雜著受害者的簡單資料和現場的照片。這些情報雖比起在警視廳資料庫裏的來說還欠缺不少,但對於奈緒來說,這些簡單卻直指案件中心的情報是便於找到幾個受害人共通點的最適合的資料。


    沒錯,共通點。


    任何犯罪都是有目的性的,而這個案件隻是一條“未成年人”就封死了犯人無差別犯案的可能。雖然這些受害者們看似沒什麽聯係,學校、愛好和性別也不盡相同,但他們之間一定會有一個能夠引起犯人注意的共通點。現在,這些共通點的根已經被擅於鬆田陣平挖了出來,她所需要作的隻是將它們糾纏盤錯的根須捋順,最終找到那條聯係著各條線索的根莖罷了。


    【上遠野知佳,十歲,女,杯戶町私立綠園學園小學部四年級生,下午五點二十三分在離學校二百米遠的公園內被發現,被□□麻醉、沒有受傷,沒有發現犯人痕跡。】


    【倉岡大翔,九歲,男,米花町私立聖約翰學園小學部三年級生,下午四點五十五分被在校內的垃圾場旁被發現,被□□麻醉、沒有受傷,沒有發現犯人痕跡。】


    【五藤芽衣,十一歲,女,米花町私立帝丹學園小學部五年級生,下午五點整被在校內飼養室的倉庫旁被發現,被□□麻醉、沒有受傷,沒有發現犯人痕跡。】


    【平野悠人,十歲,男,杯戶町私立台港學園小學部四年級生,下午五點三十七分在學校附近的商店街後的小巷內被發現,沒有受傷,沒有發現犯人痕跡。】


    【早乙女奈津,十一歲,女,杯戶町私立冰帝學園小學部五年級生,下午五點四十分在校內的洗手間內被發現,被□□麻醉、遭犯人勒頸、昏迷中,犯人從洗手間內的窗口逃逸。(注:現場被第一發現者破壞,沒有發現犯人的任何痕跡。)】


    奈緒的手指有節奏地敲在這份資料的最後一行,眯起眼睛看著末尾那句充滿嘲諷的注釋。


    “現場被破壞”她能理解,但這句“沒有發現任何痕跡”她卻不敢苟同了。不管犯人如何高明,被人發現了蹤跡倉皇逃跑的途中會不留下任何痕跡嗎?就算沒有指紋、沒有毛發,但那個洗手間的地麵是濕的,犯人從窗口翻出後會沒有留下任何足印嗎?如果窗外是水泥地,濕腳印容易被蒸發消失還好說,但事實卻是……


    她用兩根手指捏起了一張照片,上麵的影像赫然就是那間洗手間窗外的景況——亂糟糟的花叢、濕潤腳印的土地。從另一張花叢的特寫可以看出,被踩斷的花莖下布滿了各種花紋的足印。“鑒識科似乎沒有在花莖下的土地上發現任何可辨別的足跡,所以無所顧忌地踩上去便於收集窗台上的指紋。”她在照片的背麵發現了這麽一行字,看筆跡是鬆田陣平所寫。


    “嗬,不知道的還以為冰帝的人都有從廁所翻窗而出的癖好呢。”奈緒笑了笑,仔細地看著那張布滿了腳印的特寫。吸引她看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照片中平放在地麵上的,鬆田陣平用於比對證物大小的手機——而那被比對的證物,是攜帶電話旁的一個直徑一厘米的小洞。


    “這是什麽?”奈緒疑惑地喃喃,反手將照片翻到了背麵,上麵果然有一行注釋:“目測直徑0.9㎝。在洞內發現了證物1,因被泥土包裹故而無法鑒別指紋。”


    奈緒看著那句“證物1”愣了愣,趕忙將一旁的紙袋拿起來倒著抖了抖。果然,從袋口掉出了一個小小的證物袋,袋口用黑色水筆寫著“1”的符號,而袋子裏裝著的,是一粒綠豆大小的橙色橢圓型晶體。


    “這是……黃寶石?”


    “喲,偵探小姐,想案情想得入迷了嗎?”


    一把糅雜著許多方言的男聲響起,讓沉迷於思索中的奈緒著實嚇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去,發現病房的門竟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了。一個穿著深藍色t恤的銀發少年斜靠在門框上,眯著碧綠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狼人桑?!”


    “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呐,我可是在這裏站了好久哦!”銀發的少年低笑著走進了房門,衝奈緒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喏,慰問品。”


    “沒必要特別帶這種東西來吧,隻是一點點皮外傷而已。”奈緒怕麻煩地似的聳了聳肩,但心裏卻格外高興。仁王雅治聽著奈緒久違的衝繩腔,忍不住伸出手揉上了少女亂糟糟的紅發,一臉滄桑的調侃,“是嘛,‘隻是’、‘一點點’、‘皮外傷’、‘而已’呐……原來你沒有失血失得差點掛掉呐,真是好孩子呀好孩子。”


    “喂!”奈緒拍掉了頭頂上的爪子,不滿地看向他,“我說你這一把老頭子的語氣是怎麽迴事!我要是真的快掛了還能坐在這裏讓你拍頭嗎?話說你是怎麽知道我受傷的?”


    “想抵賴是不行的呐,偵探小姐。”仁王收迴手,衝她擺了擺食指,“今天早上的新聞都播了哦,‘扼頸男的又一次襲擊,受害者早乙女因□□中毒昏迷,她的姐姐在解救被困的受害者時受傷,目前失血性休克中。’。柳生和川子桑可是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過來了,說你的攜帶電話關機、讓我試著和你聯係一下。不過看到你還是這麽活跳跳的,我真是懷疑新聞的真實性呐。”


    “柳生和川子桑也知道了?”


    “是喏,不過柳生還有社團活動,川子桑也說下午才能來看你。”仁王坐到了病床旁,順手拿起了隨意散落在床鋪上的照片和資料翻看著。奈緒聽著仁王的解釋點了點頭,但又隨即想到了什麽,“那你今天沒有社團活動嗎?被稱為王者立海大,你們的訓練應該安排得很滿才對。”


    “啊,翹掉了。”仁王無所謂地擺了擺腦袋。


    “翹掉了?!你還真是……”奈緒無力地對他伸出了手,“給我你們部長的電話。”


    “不用考慮那種事,”仁王眯著眼睛對奈緒挑了挑唇,揚起了手中的資料,“你現在的任務不是研究這些資料嗎?擔心太多可是會禿頭的呐。”


    “話雖這麽說,但目前還是完全沒有頭緒。”一說到案件,奈緒便不再對剛才的問題多做糾結。她拿起了拍著花壇特寫的照片遞給了仁王,有些頹敗地歎了口氣,“你能看出這是什麽嗎?”


    “這個手機旁邊的洞?”仁王接過了照片,一邊看一邊習慣地把玩著肩頭的發辮,“看起來挺深的,似乎是雨傘尖留下的痕跡呐。”


    “但是就我目擊到的,犯人並沒有拿著雨傘啊……而且就算假設為雨傘,它起到的作用是什麽呢?”奈緒頓了頓,將手邊那個裝著證物的塑膠袋舉了起來,“還有這個,在洞裏發現的,怎麽看都是裝飾品上掉下來的寶石。”


    “不,這不是寶石,”仁王將證物袋對著光照了照,轉過頭自信地對奈緒說道,“這是黃水晶,而且是雜質很少的上品。橙色的黃水晶原產非洲,不但數量稀少,且非常昂貴。”


    “……”奈緒的喉間動了動,“能確定嗎?”


    “當然,”仁王邪邪地笑了笑,“我大姐可是這方麵的專家。”


    “那麽目前可知的是,有人(或是犯人)將這粒價格昂貴的黃水晶掉在了花壇裏,而犯人逃逸的時候用一個類似雨傘尖的東西戳到了它,將它紮入了洞裏。”奈緒揉了揉太陽穴,“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犯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假設他是無意的話,可不可以理解為這個黃水晶是犯人不小心遺落的呢?或者說……犯人因某個原因,將這粒水晶扔在了自己製造出來的洞中?”


    “轉來轉去,問題又迴到了原點呐。”仁王將證物袋在手中拋接著,對奈緒挑了挑眉,“話說迴來,那個洞真的是犯人留下的麽?”


    “應該是這樣沒錯,”奈緒點了點頭,“案發現場出現的一切不自然的痕跡,都有可能是偵破案件的線索,尤其是那樣一個常人不會涉足的場所。況且警方詢問過管理花壇的園丁,據他所說,這片花壇在案發那日的中午還是完好的,所以那個洞和黃水晶有很大可能是犯人逃逸時所留下的。”


    “唿……我說偵探小姐,我們還是先看看別的資料好了。你再怎麽對著這個洞冥思苦想,它也不會告訴你它是什麽。”仁王建議道,“不如下午等川子桑來了問問她,也許會有什麽突破也說不定。”


    “川子桑?她為什麽會知道?”


    “我沒說過嗎?”仁王眨了眨眼,“川子桑和我大姐一樣是服裝設計專業的,對飾品什麽的非常了解。她的話,說不定會知道這個水晶的來曆喏。”


    “完全沒說過……不過,說的也是。”奈緒無奈地歎了口氣,而後又笑了出來,“那還是先從受害者的資料……”


    然而奈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開房門的聲音打斷了。


    一臉喜色的鬆田愛子急匆匆地進了房門,毫不意外地對仁王笑了笑,然後說出了足以讓奈緒狂喜的消息。


    ——奈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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