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唿吸。氖氣的街燈黯淡昏黃,隨著“滋滋”的電流聲,道路上唯一的亮光忽明忽滅。蜘蛛網一樣的電線在頭頂交錯著,在地上投下了張牙舞爪的影子。兩個麵無表情的少年沉默著、並排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鞋子磕在地麵發出了空洞的“噠噠”聲。晦澀不明的陰影籠罩在二人的臉上,模糊得讓人看不清表情。


    在街道的深處,有一道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逝,這讓兩個埋頭趕路的少年頓住了腳步。雖然隻是一瞥,但他們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個身影的麵容:一身長至膝蓋的紅色風衣,像簾子一樣擋住了半個臉的黑色長發……這都沒什麽奇怪的,但特別的是那個人的整張臉孔都被大號的口罩遮住了,隻露出了兩道像傷疤一樣血紅的細長雙眸。


    “嗬,終於出現了嗎。”


    雙手插在褲袋裏的銀發的少年低笑了一聲,碧綠的眼眸輕輕地眯了起來。


    “啊,看來是呢。”


    他身旁的紅發少女也有些興奮地咧開了嘴角,凝視著那個紅衣身影消失的地方。過於安靜的夜道、忽明忽暗的街燈、突然消失的人影……充斥著詭異感覺的環境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情緒,反而讓人覺得有些期待和躍躍欲試。


    “呐,偵探小姐,”仁王稍稍弓著背,轉動眼珠緩緩地掃視著周圍,“你說,會從哪出現呢?”


    “誰知道呢,”奈緒抱著雙臂嗤笑了一聲,“反正不會從剛才消失的地方出現。這種地方通常都會有密道的吧。”


    “我說你呐,就一點也不害怕嗎?”仁王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一般的女孩子到了鬼屋不是都會稍微有點害怕的麽?你這種遊刃有餘的態度讓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呐……至少尖叫一兩聲,好歹有點氣氛嘛!”


    “那還真是抱歉了。比起‘鬼’那種飄渺的東西,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奈緒對他扯了扯嘴角,金綠色的瞳仁忽然閃爍了一下,“不過說到尖叫……”


    她低著頭在仁王看不見的地方挑起了一個莫測的笑容,猛地向後轉過身去——


    “呀啊——!”


    奈緒的身後傳來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待仁王迴過頭去的時候,隻見剛剛出現在路燈下的那個紅衣女子已然僵硬在了二人的身後。半抬著的手臂和大睜的雙眼表示著她在正要拍上他們肩頭的時候被突然轉身的奈緒嚇了一跳,驚得連原本的目的都忘了。


    “怎麽樣,尖叫了吧?”始作俑者對銀發少年露出了一口白牙。


    仁王張了張嘴,和一臉尷尬的紅衣女子對視了一眼,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對奈緒伸出了大拇指。


    奈緒愉悅地甩了甩頭發,徑自向前走去。


    走過了日本夜道的轉角,二人踏入了一條與方才風格完全不同的小徑。


    氤氳的霧氣彌漫在這條充滿了歐洲風格的小路上,白霧接觸到了皮膚後掛在汗毛上結成了冰冷的水粒。不但整個街道的能見度幾乎為零,溫度似乎也驟降到了零度以下。空氣中不光充斥著泥土的味道,還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味。


    奈緒被這突如其來的寒冷激得打了個冷戰,皺著眉頭抽了抽鼻子。


    “這種氣味……這次又是什麽?”


    “幹冰和噴霧嗎,真是大手筆呐。至於這裏的場景……”仁王挑了挑眉,指了指遠處的濃霧中,“看見那個了嗎?”


    濃霧中的建築幾乎不可見了,但還是能從光影中略微窺到簡易棚子和破損窗戶的蹤跡。在千篇一律的房屋背後,有一座高聳的建築在霧中若隱若現,它的頂端有一點閃爍的銀白。


    “十字架?”


    “沒錯,十字架。”仁王用大拇指輕輕擦過唇邊的黑痣,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這裏恐怕就是外麵看板上所畫的倫敦白教堂地區,曆史上這裏曾發生過相當有名的事件呐……”


    “——開膛手傑克!”奈緒了然地接上了話。


    就像是配合二人的談論似的,充滿了血腥氣的濃霧中漸漸出現了一個逆著光的高大人形。


    他的身材高壯,身高幾乎有一米九。黑色的連身鬥篷蓋住了他的臉,隻露出了握著巨大砍刀的粗壯手臂。一條看起來像是人類下肢的物體被他提在了另一隻手上,黏稠的猩紅順著他裸露的手一直流淌到地上。他看到二人的出現仿佛看見了美味的食物,扔掉了手上的殘肢一步一步地朝奈緒他們走來,一邊走一邊舉起了寒光閃閃的砍刀,喉嚨裏發出了唿哧唿哧的粗重唿吸。


    “隻是這樣看的話,確實很有視覺效果呐。”仁王聳了聳肩,“隻不過已經知道了謎底的秘密就不會再讓人嚇到了。”


    “確實,”奈緒讚同地點了點頭,“如果想嚇人的話還是鬼魂之類的東西比較好,開膛手傑克這個題材真的不太適合放在鬼屋裏。”


    “這隻是……個人興趣。”


    濃霧中高大的“開膛手傑克”突然開了口,敦厚的男聲似乎染上了些許無奈,“你們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不過誰讓我就是喜歡十七世紀的倫敦呢。”


    “十七世紀的倫敦?你不會是柯南道爾的書迷吧?”仁王笑了出來,“不過視覺效果確實很不錯喏,化妝也應該是專業的,值得借鑒呐。”


    “真的嗎?”男子似乎極不符合形象地害羞了,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其實燈光和道具都是我做的,嘿嘿!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中學生吧?如果考上立海大學部的話,歡迎來我們戲劇社!”


    “噗哩,有機會的話。”仁王伸出手比了比身後隱約發出了尖叫聲的日本街道地區,“不過前輩,現在最好迴到崗位上喏。”


    “哈哈,說的是啊!不過前麵是很恐怖的,要小心一點哦!”


    男子朗聲笑了出來,彎腰提起了地上浸滿鮮血的殘肢,再次隱沒在了濃霧中。奈緒和仁王對視了一眼,都對他所說的“很恐怖”抱有了極大的興趣。二人默契地投給了對方一個“繼續”的眼神,一起並排走出了十七世紀倫敦的街道。


    按照看板上的圖,接下來遇到的會是古代日本的“百鬼夜行”。在繞過倫敦街道的轉角後,青綠的鬼火和交錯坐落的墳墓果然展現在了二人的眼前。但是還沒等他們遇到哪怕一個鬼魂,就被墳墓後麵隱約傳出的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罵聲拉住了腳步。


    原本鬼屋裏出現的任何聲音都是正常的,但他們聽到的談話內容卻不得不讓人注意。


    “跟我……少不了你的好處!衣服……鏈?那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非得跟著那個四眼的窮鬼?”


    “閉嘴!你以為……就沒人知道了嗎?那種齷齪的事也隻有你……”


    “嘁,隻不過……而已,不要一件事一件事都斤斤計較!”


    “什……原來社團經費不見了是你……”


    聽到這裏,奈緒和仁王已經走到了近前。不管仁王是什麽臉色,至少奈緒的表情已經凜了下來。雖然隻有隻字片語,但已經能夠判斷出墓碑後麵發生了什麽事。


    盜竊,罪名不輕不重卻肮髒無比。


    還沒等奈緒他們有所動作,墓碑後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是個男子語調輕浮的大笑聲。


    “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啊!看來我做得挺幹淨的嘛,哈哈哈!”


    ——啪!


    一聲脆響迴蕩在空氣中,隨之而來的是女子充滿了怒氣的聲音。


    “佐佐部,你真讓我惡心!”


    “……你這女人,不要不知好歹!”


    男人似乎惱羞成怒了,奈緒在幾米之外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唿吸和捏緊了拳頭的咯吱聲。如果再不快點去的話,那個女子一定會遭到毆打!她眯了眯雙眸,抬腳就想往事發的地方衝去。


    “等一下……”


    冰涼的手掌扣上了奈緒的手腕,極大的力度將奈緒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奈緒詫異地迴過頭去,看見的卻是仁王嚴肅的表情。


    “我去。”


    仁王抓著奈緒的手掌緊了緊,一把將她甩在了身後,邁開步伐朝著墓碑後麵走去。


    冰涼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手腕上,被用力握緊的皮膚還有些隱隱作痛。奈緒看著仁王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呆愣,對刹那間突然出現的心悸感有些不明所以。但事態已經不允許她多做想法,趕忙跟在仁王的身後走到了事發地點。


    “隨便對女士出手可不行喏!”


    仁王扶著被男子幾乎推翻在地的女子,雖然還是一副略帶調侃的腔調,但他碧綠的眼眸已然射出了凜冽的寒光。


    “小弟弟,快離開這裏去叫……你是雅治?”穿著白色單衣、化裝成骨女卻仍然遮不住美麗的女子在看到仁王的臉後睜大了雙眼,“你怎麽會在這裏?”


    “川子桑?”仁王顯然也吃了一驚,“這是怎麽迴事?”


    “先不要多說了,你快離開這裏去叫人!這個男人可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啊!”


    叫做川子的女子就著仁王的手站直了身體,稍稍邁了一步將他擋在了身後,一臉警惕地看著麵前的男子。但仁王卻定定地看著對麵雖然麵容俊朗卻有著濃濃不良氣質的男子,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怎麽迴事……但叫人的話已經有人去做了,一分鍾就能迴來。”他不著痕跡地擋住了奈緒所在的位置,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拉住了川子的手臂,“而且我就這麽走了的話,大姐知道了可是會哭的呐!”


    “你……”


    川子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對麵的男子卻先一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唧唧歪歪地囉嗦什麽啊!川子,看來你隻會躲在男人的後麵嘛!”他嘲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比他低得多的仁王,濃濃的酒氣從他的口裏噴了出來,“嘖嘖嘖,上次是那個四眼瘦猴,這次又是個小鬼啊!”


    “哎呀呀,看來我完全被人看輕了呐!”仁王的額頭流下了一滴汗水,但他仍然低笑著站在川子的身旁,抓緊了川子的手臂蓄勢待發。佐佐部嗤笑了一聲,歪歪扭扭地一步一步靠近了慢慢後退的二人,將拳頭的骨節捏得劈啪響。


    “膽子不小嘛!老子可是空手道……”


    “——喝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奈緒就風馳電掣地衝向了仁王所讓開的空隙,運用縮地法隻是一步就跨到了佐佐部的麵前。緊接著她瞬間淩空跳起在空中扭動了身軀,踢出的右腳狠狠地抽擊在了男子的左臉上。佐佐部連哼都沒哼出來就被踢翻在地,強大的衝力讓他接連撞斷了好幾塊塑料泡沫製成的墓碑。


    “唿……”奈緒退到了仁王和川子所在的位置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接著一甩鮮紅的發辮,淩厲的眼刀射向了在地上翻滾的佐佐部。她用鼻翼輕哼出聲,濃濃的衝繩方言衝口而出——


    “你剛說空手道怎麽了?我沒聽清楚呢!”


    “你這混蛋小鬼找死——”


    佐佐部啐了一口,一粒斷牙混著鮮血被吐到了地上。他狂怒地翻身而起,原地一蹬衝著奈緒的麵門踢來。奈緒屈起雙腿放低了中心,將唿吸變得幽深綿長,緊緊地盯著他衝過來的架勢。比起櫻子祖母的拐杖攻擊,佐佐部的動作在她眼裏就像分鏡頭的慢動作一般;再加上長久以來的實戰對打,武者的本能已經深入了她的骨髓。隻是一瞬,她就看出了對方身上的四、五個破綻。


    對著佐佐部飛來的蹴擊,奈緒忽地探下身去。不但閃過了他的側踢,伸出的右腿還快速地踢在了他承重的腿上,緊接著不等他摔落在地的動作,起身抓住他踢出的腿用力向自己懷裏一拉……一個側身,左肘結結實實地擊打在了他的腹部。


    被打中了胃的佐佐部後退了好幾步,伏在地上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這才是空手道,仔細看清楚了!”奈緒嫌惡地皺了皺眉,直起身撣了撣身上毫不存在的灰塵,“真是難看……”


    “不愧為空手道社的主力,真厲害呐!”迴過神的仁王毫不吝嗇地誇讚著奈緒,憑借身高優勢摸了摸她的腦袋,“時間差掌握的剛剛好,了不起了不起。”


    “是你的位置讓得好……還有別摸我的頭!”奈緒不自在地抖了抖腦袋,略微黑暗的環境讓她掩藏住了發紅的臉頰。


    “雅治,這是……”


    川子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美麗的麵部掛著驚訝的表情。


    “隻是一個‘一分鍾計謀’罷了。”他彎了彎唇,“我在一分鍾之內給她讓出足夠攻擊的空間並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然後由這位空手道的高手奈緒小姑娘發動攻擊。”


    “太危險了!”川子突然擰起了眉毛一本正經地教訓起了他,“為什麽要做這麽危險的事?要是你姐姐知道……”


    “嘛嘛川子桑,隻要你不說不就行了麽?”仁王對她眨了眨眼,“其他的就別在意了,總之要聊天的話,我們得先出去才行呐。”


    “真是的……”川子噗嗤笑了出來,目光掃過佐佐部所在的地方時卻又愣了一下,“那個家夥呢,這麽不見了?”


    “啊,沒注意,大概是偷偷跑了吧。”奈緒聳了聳肩。


    “不管怎麽說,還是得謝謝你們。”川子對二人彎了彎唇,“走吧,到我們的休息室去坐坐。這個鬼屋可是我們戲劇社所辦的攤位呢,我介紹樂平給你們認識!”


    “男朋友?”


    “嗬嗬,嗯!”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朝著霧中倫敦區的方向走去。


    休息室的位置剛好在百鬼夜行區和出口之間,也就是“門”字形道路的正中間,他們所在的墓碑叢就在“門”字形上麵的那一點的位置。靠近出口的地方和這個從霧中倫敦區的轉角各有一扇門,而他們所要去的則是左邊的這扇門。途中,三人又遇到了裝扮成“開膛手傑克”的高大男子,他正好也要去休息室裏稍稍整頓一下。


    就這樣,奈緒、仁王、川子和“開膛手傑克”,一行四人走向了休息室。


    但在休息室的大門附近,卻發生了一件任誰也意想不到的事件——


    霧中倫敦的幹冰和噴霧沒有停止噴射,將至冰點的空氣中依然彌漫著血腥的氣味。但休息室門旁原本隻有幾個用來當做“開膛手傑克”受害者的人偶殘骸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完整的人體。他仰麵朝上躺著,四肢像痙攣了似的縮成了一團。雖然他的唇邊還殘有鮮紅的血絲和嘔吐後的穢物,但仍然用已經紅腫不堪的嘴角擠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已經斷氣很久了,甚至身體也開始僵硬。


    那麵容,赫然就是方才被奈緒痛毆的佐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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