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去國心情,寶劍淒涼,淚燭縱橫。臨老中原,驚塵滿目朔風都作邊聲。夢沉雲海,奈寂寞魚龍未醒。傷心詞容,如此江南,哀斷無名。


    ——鄭文悼


    練彩虹豁出性命不要,招招狠辣,宗神龍冷笑道:“你的劍法是我教的,如何能夠傷我?”當下便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槍她的寶劍。不過十數招,練彩虹已是給他逼得步步後退,劍法散亂,這還是他有所顧忌,恐怕誤傷了練彩虹的緣故,否則練彩虹的寶劍,早就要給他搶了去。


    眼看宗神龍就要得手,林無雙忽地叫道:“走乾門,轉翼位,刺天在穴!”


    原來她自行運氣解穴,恰好在這緊要的關頭解開了。


    林無雙突然能夠張口說話,宗神龍和練彩虹都是不由得吃了一驚。此時宗神龍正在使到一招極為精妙的大擒拿手法,練彩虹不知如何抵擋,當下無暇思索,便照林無雙的指點出招,果然方位立變,唰的一劍刺將出去,輕描淡寫的就把宗神龍的攻勢化解了。


    原來林無雙在精研了虯髯客留在石窟的武學秘笈之後,對本門的種種武功,都已洞悉訣竅。宗神龍的掌法不論如何變化,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往往他的後一招尚未使出,就給林無雙先行喝破了。這一來等於是林無雙假手練彩虹對付他,宗神龍如何還能夠在急切之間取勝?不過練彩虹的真實武功畢竟是和宗神龍相差太遠,此際全憑精妙的劍術禦敵,想要把宗神龍刺傷,也是不能。


    宗神龍又是吃驚又是惱怒,心裏想道:“若待這丫頭功力恢複,那就更要糟了!”


    當下喝道:“彩虹,你再胡纏,可休怪我手下無情!”唿唿唿連劈數掌,使上了內家真力,把練彩虹逼得離他越來越遠,但每當他要超過練彩虹想要擒林無雙之際,練彩虹卻又不顧一切的攔住他的去路。宗神龍也有幾分顧忌她的精妙劍法,不敢太過欺身進逼。他的劈空掌力令得練彩虹唿吸為之不舒,但練彩虹也還勉強支持得住。


    練彩虹好生後悔:“早知如此,我不該用重手法點了無雙的穴道。不過,她現在雖然還不能夠動手,要跑總跑得動吧?”她自恃難以久戰,便即叫道:“無雙,你快跑呀,別顧我!”


    林無雙對她的說話恍似聽而不聞,仍然在那裏靠著大樹,動也不動,隻是不斷的出聲指點她。


    練彩虹大為著急,叫道:“無雙,求求你趕快走吧,他不敢殺我的!”


    原來林無雙此際正在默運內功,調勻氣息,以期血脈暢通。


    本來她的內功造詣比練彩虹精純得多,雖然是給練彩虹用重手法點了穴道,在穴道自行解開之後,到了此時,也應該可以恢複六七分功力了的。但因她要不時出聲指點練彩虹應敵的招數,分心二用,這就隻能恢複兩三分的功力了。她自己估計,隻須功力慚複一半,就可以和宗神龍打成平手。


    練彩虹為了保護她,不惜和妖師拚命,她如今已經慚複了兩三分功力,但也不肯拋棄練彩虹而獨自逃生了。“但盼練姐姐能夠多支持半柱香的時刻。”林無雙心裏想道。


    但練彩虹已是力竭筋疲,實在支持不下去了。宗神龍看出時機已到,冷笑說道:“彩虹,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嘿嘿,你對丈夫無情,對師傅無義,無情無義,我殺了你,你的丈夫還要多謝我呢!”冷笑聲中,攻勢越來越緊,陡地一聲大喝,飛身向練彩虹撲下!


    林無雙連忙叫道:“走坎位,轉離門,刺環跳穴!”這本是非常精妙的一招劍術,但可惜練彩虹力不從心,勉強依言出劍,隻聽得“嗤”的一聲,宗神龍淩空撲下,衣袖已是裹著她的劍尖,衣袖雖給刺穿,可沒傷著他。練彩虹長劍被卷了去,宗神龍袖中出指,倏的就點了她的穴道。練彩虹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宛如泥塑木雕。


    林無雙這一驚非同小可,但神色卻是絲毫不露,反而笑道:“宗神龍,你上了我的當了!你以為我當真是給她點了穴道嗎?嘿嘿,我是讓你親口對她說出真話!”


    宗神龍本身是個心術奸險的小人,心術奸險之輩,總以為別人也是和他一樣。聽了林無雙這話,宗神龍不禁也是驚疑不定了,想道:“這丫頭不肯逃走,神色又如此鎮定,莫非她們當真是串通了來騙我的?”


    林無雙拔劍出鞘,振臂一抖,劍尖抖得嗡嗡作響,喝道:“宗神龍,有膽的你莫逃走,看你能夠接我幾招?”泰山之會,林無雙曾經隻用三招,就把宗神龍打敗了的。但她恐防宗神不相信她的說話,故而把僅僅恢複了三分的功力都使出來,這才能把劍尖震動得嗡嗡作響的。


    宗神龍轉過了身,看樣子是想要逃跑的了,林無雙剛剛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不料他隻是走了幾步,忽地又迴過頭來!不走了。


    原來林無雙不說這番說話還好了,說之後,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說“有膽的你莫逃跑”!其實乃是唯恐他不逃跑。宗神龍乃是老奸巨滑之輩!一聽就聽出了她是色曆內茬!登時起了疑心:“這丫頭的功力若然真的已經恢複!何必與我歲羅嗦嗦,讓我有時間逃走?哼!莫非她擺的是空城計?”


    疑心一起!宗神龍決意冒一冒險,迴過頭來,冷冷說道:“掌門有命,宗某豈敢不遵,好,我冉領教你的高招!”


    林無雙暗暗吃驚,喝道:“好大的膽子,你還不知道我的厲害嗎?”


    宗神龍道:“我知道你的厲害,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帥叔,豈能受你欺辱!”


    林無雙道:“你早已不是扶桑派的弟子了,還談什麽輩份?”


    宗神龍道:“你不承認我是師叔,那更好了,大家動手都可不必手下留情!”


    林無雙硬著頭皮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好,那你出招吧!”


    宗神龍橫劍當胸,凝神盯著林無雙的劍尖,說道:“我不能以大欺小,你出招吧!”


    原來他雖然起了疑心,畢竟還是有點顧忌,他自己劍法遠遠不及林無雙的精妙,他若先行出招攻擊,一出手隻怕就可給林無雙找到他的破綻,倒不如采取守勢,仗著自己的經驗老到,危險可以少些。“她一出招,我就可以知她的力力恢複是真是假了。”宗神龍心想。


    林無雙看出他頗有怯意,斥道:“放肆,說什麽以大欺小,我是一派掌門,你懂不懂武林規矩?”


    彼此都在試探對方虛實,但畢竟還是宗神龍老辣得多,也比較沉著一點,當下他就再進一步的試探,緩緩的踏上一步,淡淡說道:“你的話也說得不錯,大家都不肯出招,這場架就打不成了。”


    宗神龍逼近一步,又再逼近一步,看見林無雙仍是毫無動靜,越發放下了心,哈哈笑道:“好呀,原來你這個丫頭,顯然是擺的空城計,可惜我不是司馬懿,你也不是諸葛亮!”


    說話之際,宗神龍已是又再踏上步,站在林無雙的麵前了。


    林無雙的功力隻不過恢複了兩三分,饒是她如何鎮定,此際也不禁有點心慌,劍尖微微顫抖。宗神龍看在眼裏,登時把最後的一點顧慮也都拋開,冷笑說道:“林無雙,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擺掌門人的架子嗎?好吧,你不出招,我可要出招了!”


    “出招”二字吐出了口,宗神龍手上的長劍也提了起來,唰的一劍便劃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忽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恍如在宗神龍的耳邊響起焦雷。宗神龍驟吃一驚,心頭一震,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精芒電閃,林無雙已是搶在他的前頭出招,宗神龍橫劍一封,“鐺”的一聲,把林無雙的寶劍擊落,但身上卻是同時受了七處劍傷。


    隻見兩條人影,捷如飛鳥的疾撲過來,一個扶住林無雙,另一個則擋住了宗神龍,冷笑喝道:“你我在揚州那一架還沒打完,今日相逢,正好再較量較量!”


    原來是繆長風和雲紫蘿來了。那一聲霹靂般的大喝,就是繆長風所施展的“獅子吼功”。


    “獅子吼功”乃是源出佛門的一種上乘內功,有極其微妙的作用,尤其是施之於心術不正的人,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喝,立即便可震撼他的心靈。林無雙雖然有點心慌,但她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略受影響,並無妨礙。是以她還能夠抓緊機會,施展精妙的劍法。宗神龍可就吃了大虧了。至於練彩虹,她是給點了穴道,昏迷了的,根本就沒受到影響。


    宗神龍連受七處劍傷,雖說林無雙的功力未曾恢複,傷了他也傷得不重,但總還是受影響,他的武功本來就略遜於繆長風一籌,此時身上受了傷還如何能夠抵擋?不過數招,便給繆長風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打落了他手中的長劍。猛地又是一聲大喝,一掌向他劈下。宗神龍雙掌開出,兀是抵擋不住,“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連忙逃跑,這次可是真的逃跑了。


    雲紫蘿知道繆長風穩操勝券,用不著自己幫忙。救林無雙脫險之後,便把她拉過一邊,微笑說道:“我是雲紫蘿,我在泰山之會見過你的。”


    林無雙道:“我知道,孟大哥和我時常說起你的。雲姐姐,你不知道,我多盼望和你見麵,今天才讓我盼著了。嗯,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了,但你怎的來得這樣巧呢?”


    雲紫蘿笑道:“我和繆大哥正是要來探訪你的,我也十分盼望和你見麵呢。”


    原來她和繆長風本是從“南天門”那麵登山,剛剛走過“十八盤”,忽地聽得小天燭峰那麵有廝殺的聲音,這才匆忙趕過來的。


    她們剛說得幾句話,隻聽得宗神龍一聲大叫,繆長風已是把他殺得大敗而逃了。


    雲紫蘿道:“可惜還是讓他跑了。”


    林無雙道:“他跑得了這一次,下一次我就不會讓他跑了。”


    雲紫蘿道:“對,他是你們扶桑派的叛徒,繆大哥把他殺了反而不好,是該讓你以掌門人的身份,親自清理門戶的。”


    繆長風走迴來發現躺在地上的練彩虹,不覺怔了一征,說道:“這不是牟宗濤的妻子嗎?”


    林無雙道:“不錯,我是給練彩虹點了穴道的。”


    繆長風詫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林無雙道:“說來話長,總之她和她的丈夫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就是了。待我解開她的穴道再說。”


    練彩虹也是給宗神龍用重手法點了穴道的,扶桑派的獨門點穴手法必須本派中人才能解開,好在林無雙歇息了這一會,業已恢複了四五分功力,稍為費點氣力,也把練彩虹的穴道解開了。她在給煉彩虹解穴之時,簡單扼要的說明了事情的經過。繆雲二人聽說牟宗濤已經到了玉皇觀鬧事,都是大吃一驚,同時也是暗暗慶幸自己來得恰是時候。


    練彩虹滿麵羞慚,說道:“無雙,我真是對不起你,我做夢也想不到他,他會壞成這個樣子。”


    林無雙道:“一時糊塗,誰也免不了的。過去的事別再提了。當務之急,咱們還是趕快迴玉皇觀吧。”


    當下一行四人忙即施展輕功,趕迴玉皇觀去。練彩虹和林無雙一樣著急,但心情卻是大不相同了。牟宗濤畢竟是她的丈夫,她將怎樣處理這件事呢?


    她好像從一個惡夢中驚醒過來,但可惜她剛才的所見所聞,卻不是夢。


    玉皇觀中,正是到了雙方劍拔彎張,眼看就要一發之際。


    石衛雖有一拚之心,卻又不能不為一眾弟子的安全著想。牟宗濤則是咄咄逼人,冷笑說道:“石衛,你定要執迷不悟,背叛本門,我隻好以掌門人的身份,對你不客氣了!”


    石衛說道:“我隻知道林無雙是本派掌門,除非她同意把掌門的位子讓了給你,否則我隻能聽她的話。”


    牟宗濤冷笑道:“好吧,你把林無雙給我找迴來吧!”


    話猶未了,忽聽得站在大門口的弟子叫道:“好了,林掌門迴來了!”


    牟宗濤大吃一驚,抬頭看時,隻見四個人魚貫而進,走在前頭的那個人,果然是林無雙。


    一個林無雙已經令他吃驚,何況還不隻一個林無雙,跟在林無雙後麵還有繆長風、雲紫蘿和他自己的妻子練彩虹!


    繆長風與雲紫蘿的武功雖高,牟宗濤還不如何懼怕,最令他駭懼是練彩虹竟然也和林無雙一道迴來!


    “這是怎麽一迴事呢?”他定睛看時,練彩虹卻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他隱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林無雙恰好在這關鍵的時刻迴來,石衛如同拾到天上掉下的寶貝,大聲叫道:“牟宗濤,你說林掌門不敢迴來,她如今已經迴來了,看你還能胡作非為麽?”


    牟宗濤環顧全場,心裏想道:“我有三十多名高手相助,動武的話,也還可以穩操勝券,何必怕她?”定了定神,膽氣複吐,說道:“林無雙,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本門弟子業已公決在案,廢了你的掌門之位了!”


    林無雙冷冷說道:“我不是迴來爭奪掌門的,我是迴來清理門戶的,誰做掌門,那還不是最緊要的事情,最要緊的事情是本門出了個大叛徒,必須先行清理!”


    牟宗濤道:“你已經不是本派掌門,憑什麽身份清理門戶?”


    石衛立即說道:“你今早挾眾而來,不也是隻憑著扶桑派弟子的身份,就要清理門戶嗎?那時你還未曾僭號‘掌門’呢。”


    林無雙道:“對,你說你廢我的掌門,是由本門弟子公決,好,那就算掌門的位未定吧。我現在以扶桑派一弟子的身份,請求同門公決,驅逐叛徒。”


    牟宗濤道:“誰是叛徒,也不能憑你一麵之辭。”


    林無雙道:“你先別心慮,我幾曾說過要獨斷獨行?當然我會把事實先說出來,然後交由本門弟子公斷。”


    石衛朗聲說道:“牟宗濤,凡事都抬不過一個理字,你剛才廢立掌門,分明是強辭奪理,也可以藉口是本門大事,要求本門公決;如今林無雙所提出的更是本門大事,她又已經退了一步,不以掌門人的身份提出了,難道反而不能要求本門公決嗎?”


    石衛在和牟宗濤爭論,兩派弟子也在紛紛起哄。由於林無雙已經迴來,本來害怕牟宗濤的一些人也不害怕他了,他們不但支持林無雙清理門戶,而且根本否定牟宗濤的掌門資格。有的嚷道:“好不要臉,找來了一班狐朋狗黨,冒充本派弟子,這算是什麽同門公決,幹脆自己封自己做掌門好啦!”有的嚷道:“何止不要臉,我說他還簡直惡人先告狀呢!”立即就有人附和道:“對,對!他一來就指責這個行為不當,那個背叛本門,口口聲聲要清理門戶。好呀,如今林掌門迴來,可是真的要清理門戶了,且看誰才是真的叛徒吧?”


    牟宗濤麵色鐵青,喝道;“林無雙,你倒底想怎麽樣?”


    林無雙道:“眾弟子且莫喧嘩,掌門的廢立暫且擱過一邊,先行清理門戶要緊,同意的站過這邊來。”


    話猶未了,眾弟子紛紛站她所指的這一邊,人數要比牟宗濤這一派弟子加上他帶來的那些假弟子多得多,原來先前中立的那一班弟子,如今失去了顧慮,都擁護林無雙了。


    牟宗濤橫了心腸,想道:“今日之事,反正是要動手的了,就讓她先動口吧。”於是冷笑說道:“好,你說吧,誰是叛徒?”


    林無雙緩緩說道:“這個人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牟宗濤早已知道林無雙是要說他,但聽了這話,仍是不禁麵色大變,顫聲喝道:“你是說我!”


    林無雙道:“謎底我總是要揭曉的,稍安毋躁。我先問你,在揚州之時,你和宗神龍、石朝璣二人在史公祠曾有一個約會,有這事麽?”


    牟宗濤道:“不錯,我是曾經和他們在史公祠偶然相遇,但卻不是如你所說的什麽約會。”要知他和宗、石二人一起在揚州出現,這是許多人見到的,他自是無法狡賴。


    林無雙冷冷說道:“當真不是有預謀的約會麽?嘿,嘿,你的記憶也未免太壞了。當時石朝璣給你和宗神龍拉攏,你們那天密商‘大計’,商量的就正是你今天所做的事情。也是鬼使神差,那天我也恰巧在史公祠遊玩,你們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不但如此,你們後來還發現了我,你還曾經追拿我呢,僥幸我跑得快,沒有給你們追上罷了,這不過是半年多的事情,我不相信你居然就會忘記得幹幹淨淨!”


    牟宗濤在一眾同門怒目而視之下,硬著頭皮說道:“胡說八道,哪有此事?這都是你捏造出來陷害我的!事情不能憑你一麵之辭,你有什麽人證?”


    那天在史公祠和林無雙一同聽見他們密謀的還有一個孟元超,孟元超遠在小金川,當然不能招他作證。牟宗濤特地這樣為難她,目的也是想要她說出孟元超的名字,好把目標轉移,再攻擊她的。


    林無雙又是痛心,又是氣憤,說道:“牟宗濤,想不到你竟然墮落到這個田地,當麵撒謊,竟也不以為恥!好吧,這件半年前的事情我暫且不說,再說一件今天發生的事情!看你還能狡辯。”


    “各位同門,你們大概想要知道我為什麽遲至此刻方始迴到玉皇觀,因為我受到牟宗濤巧計安排的暗算!他不但要我不能迴來和你們相見,而且還叫宗神龍來加害我,要把我押到北京送給北宮望做禮物呢!”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斥責牟宗濤之聲此落彼起。牟宗濤提高聲音叫道:“你們容不容我說話?”


    林無雙擺一擺手,命眾弟子靜止下來,隨即對牟宗濤說道:“好,且看你還有什麽狡辯?”


    牟宗濤冷笑道:“你說我暗算你,我身在玉皇觀,如何能夠分出身來到小天燭峰去暗算你?”


    石衛在旁邊哼了一聲,插口說道:“你有這許多狐群狗黨,還用得著你親自出馬,去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嗎?”他可還沒有想到,暗算林無雙的人竟是牟宗濤的妻子練彩虹。


    喬海鵬駕道:“姓石的,我看在你是師叔的份上,敬你三分,你竟敢罵我們是狐群狗黨?”他眼看形勢不利,當下就想籍端生事。


    牟宗濤還抱著一線希望,要想狡辯下去,說道:“海鵬,別吵,待會兒為師的與他算帳。”


    石衛怒道:“好,把事實擺明之後,倘若你當真沒有暗算掌門師妹這件事情,我向你賠罪!”


    牟宗濤麵向林無雙,又是一聲冷笑,繼續說道:“若說另外有人奉我之命去暗算你,你如今已然無恙歸來,那麽,暗算你的人當然是必定已經給你捉住了,那個人呢?”他麵向著林無雙,眼角卻在向練彩虹瞟去,若有意若無意的盯了她一眼,心裏想道:“你是我妻子,總不能妻證夫兇吧?”


    哪知他話猶未了,練彩虹已是站了出來,憤然說道:“那個人就是我!”


    練彩虹出來指責丈夫,這更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頓然間,偌大一個玉皇觀,靜寂得連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


    大家都在睜大了眼睛,看牟宗濤如何答辯。


    牟宗濤麵色蒼白,強辭說道:“彩虹,你不是發高燒吧?怎的可以這樣胡說八道?”


    練彩虹亢聲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牟宗濤連忙打斷她的話,說道:“誰不知道你和無雙是一同長大的好朋友,你說你暗算了她。她應該把你縛迴來才是,何以你們還是走在一起,親親熱熱的一同迴來?”


    練彩虹又是傷心,又是氣憤,不知不覺流下淚來,說道:“宗濤,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痛悔前非嗎?我一向以為你是個大英雄,大豪傑,給你騙了這許多年,如今才知道你的本來麵目,你,你竟然是這樣一個,這樣一個……唉,我都不忍心說下去了。”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事情你已經做了出來,為什麽不敢承認?是你叫我去暗算無雙的,對別的人你可以賴,對我難道你還賴麽?


    “不錯,我是無雙的好朋友,正因為我是她的好朋友,她明白我的為人,知道我是一時糊塗才上了你的當,她才會原諒我的。


    “宗濤,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羞愧,但我可是為你羞愧!但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機會,你立即向掌門師妹悔悟!無雙她會原諒你,你悔悟自新之後,我和你仍然還是夫妻!”


    這番話說得既是義正辭嚴,又是真情流露,眾人無不為之感動。林無雙歎道:“牟宗濤,你有這樣一個好妻子,若還不知侮悟,那就當真要變成一失足成千右恨,再迴頭是百年身了。”


    牟宗濤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霎那間心中已是轉了好幾次念頭,忽而歎口氣道:“好,我說真話,你們聽著。”


    林無雙隻道他要悔悟,心中大喜,說道:“對啦,把真話說了出來,我們都會原諒你的。”


    牟宗濤定了定神,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夫妻確曾商量過如何處置林無雙的問題,彩虹知道無雙脾氣倔強,料想無雙不會認錯,她怕廢立掌門之議一起,會引起同門間的自相殘殺,是以她自告奮勇,願意去對付林無雙!”


    眾人一聽,都是感覺有點不對。他應該是自己坦白認錯的,但說出話來,卻好像把過錯都推到練彩虹的頭上了。


    石衛冷冷說道:“牟宗濤,你老實點吧。”


    牟宗濤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呀,不信你問彩虹,我們不是這樣商量的嗎?”


    練彩虹道:“不錯,是有此事。不過——”


    牟宗濤忙又打斷她的說話,說道:“你承認有這件事就好。不錯,這事我是做得有欠思量,但用心卻是好的。彩虹和無雙是好朋友,我和無雙更是嫡親的表兄妹,當然不願意和她兵刃相見,更不願意因此而引起同門的相殘。”


    石衛大怒道:“你暗算掌門,還說是一片好心?”


    牟宗濤道:“這總勝於拚個你死我活吧?無雙年紀輕,見識少,都是你們捧她做掌門,把她捧壞了的。正因為我是她的表哥,固然我是愛護她,但她在大事上處置不當,我就有責任糾正她。這才是真正的愛護她啊!”


    本來大家都是期待牟宗濤悔過自新的,不料他的說話越來越荒繆,不但不肯認錯,反而自命是扶桑派的救主了。


    群情洶湧之下,眼看又鬧成了劍拔弩張的局麵。林無雙止住眾弟子的喧嘩,說道:“你指責我大事處置不當,無非是說我和反抗清廷的義士來往罷了。”


    牟宗濤道:“你剛才不在這裏,沒聽清楚我的意思。我再說一遍,我是反對本派卷入滿漢之爭的漩渦。本派弟子私人間的交朋接友,我不限製他們,但如你以掌門人的身份,和孟元超這類人來往,甚至公然幫他和朝廷的人動手,那就大大不宜了。”


    林無雙冷笑道:“好,你說本派應該置身事外,那你為何做清廷的鷹犬,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牟宗濤道:“你這是含血噴人,你有什麽證據?我早已說過,我和石朝璣等人的來往,不過是普通應酬的來往……”


    林無雙道:“用不著你再說一遍。剛才我問你的你都未曾迴複呢。好吧,你騙練姐姐暗算我的事暫且不提,你叫宗神龍捉我去京師給北宮望送禮,這又怎樣說呢?”


    牟宗濤道:“昔日泰山之會,你以三招劍法打敗了宗神龍。此際在場的一眾弟子都是曾經目擊他,如何能夠把你捉去京師?”


    練彩虹道:“我受了你的騙,用重手法點了她的穴道。宗神龍來了之後,她的穴道方解。後來幸虧這位繆大俠和這位雲女俠恰巧來到,否則無雙隻怕早已給宗神龍捉去了。”


    說至此處,繆長風和雲紫蘿便即站了出來,為練彩虹作證。


    牟宗濤雙眼一翻,說道:“你們兩人來泰山做什麽?”


    雲紫蘿道:“我們本是來拜訪貴派掌門的,恰巧碰上這樁事情。”


    牟宗濤冷笑道:“對呀,這件事可也真是太湊巧了,你們遲不來,早不來,我們扶桑派今天清理門戶,你們恰巧就在今天來到!”


    繆長風怒道:“你是說我們和貴派的掌門人串通了來作假證的麽?”


    牟宗濤道:“你們是否捏造事實,來作假證,我不知道,不過有些事情我卻是知道的。”


    繆長風道:“你知道什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牟宗濤道:“繆先生,你說話客氣點好不好?”


    繆長風道:“這要看對什麽人,值得我尊重的人,我自會對他客氣。你要聽不順耳,盡管劃出道兒。”


    站在牟宗濤這邊的“扶桑七子”之一的包毅連忙作好作歹地勸道:“大家先別節外生枝,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牟宗濤哼了一聲,說道:“繆先生,久仰你是內家高手,待敝派事情了結之後,我領教你的太清氣功。”繆長風道:“樂於奉陪。但隻怕你是未必過得了今天了。”


    牟宗濤道:“雲女俠,據我所知,你和孟元超本是很要好的朋友,聽說尊夫楊牧就是因為你們交情太好的緣故,才寫了休書給你的。有此事麽?”


    雲紫蘿氣得柳眉倒豎,說道:“有也好,沒也好,與你有何相幹?”


    牟宗濤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和我當然毫無關係,不過和我們今天所要澄清的事情或許就有點關係了。嘿嘿,繆先生,我再問你,你和孟元超也是好朋友吧?”


    繆長風道:“不錯,我和孟大俠是好朋友,這又怎樣?”


    牟宗濤淡淡說道:“沒怎麽樣。敝派的前掌門人林無雙和孟元超也是好朋友。”言下之意,自是指他們是一夥的人,繆、雲二人作為證人,其言也就不足深信了。


    林無雙怒道:“你這樣說法,難道宗神龍這件事情,完全是我們捏造出來的麽?”


    石衛也冷笑道:“繆大俠、雲女俠的說話你硬要不信那也罷了,難道你的妻子,她也故意要陷害你麽?”


    招顯山哈哈笑道:“牟宗濤,你這是在耍流氓無賴的手段。但這也很好,讓大家更可以看得清楚你的本來麵目。”眾弟子都已不值牟宗濤之所為,聽了這話,哄堂大笑。


    牟宗濤欣青了臉,說道:“我並沒說他們的話不能相信,但這樁事情也沒這樣簡單,即使他們都沒說謊,也不能證明宗神龍就是由我指使!”


    石衛、招顯山不約而同的齊聲說道:“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你還要強辯?”


    牟宗濤道:“你們還沒有聽我說呢,怎見得我是強辯?”


    林無雙道:“好,你說!”


    牟宗濤道:“你們有沒有想到,他不會捏造,但宗神龍卻會捏造。他說什麽是我指使他的,這都是他的自說自語!”


    林無雙道:“彩虹姐姐,你認為宗神龍對你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


    練彩虹歎口氣道:“我但願宗神龍說的乃是假話,但在當時的情形,他以為我們已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似乎無須說謊。”


    牟宗濤也跟著歎口氣道:“彩虹,你竟然不相信你的丈夫,卻相信宗神龍。不過好在你也還隻是猜測而已。我問你,你曾聽見過我怎樣吩咐宗神龍麽?”


    練彩虹道:“這倒沒有。”


    牟宗濤哈哈笑道:“那麽除非你們把宗神龍抓來和我對質,否則你們對我的指責全都沒有憑據!”


    石衛大怒道:“你知道宗神龍早已跑了才這麽說,真是無恥!”


    牟宗濤板起了臉,說道:“我忍受你們的無禮已經夠了,好,你們一定要誣蔑我,我也唯有對你們不客氣啦!”


    火雲洞主大叫道:“對,多費唇舌也沒意思,早就應該動武了!”眼看群毆即起,忽聽得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叫道:“宗神龍來了!”


    林無雙喜出望外,牟宗濤卻是心頭大震。原來說話的這個人正是屢次在暗中幫忙過林無雙的那個神秘人物。這個人也正是牟宗濤最忌憚的人!


    聲到人到,眾人抬頭看時,隻見一個白衣老者,已是昂然闖入,踏進玉皇觀的大殿來了。他脅下還挾著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宗神龍。


    玉皇觀裏牟宗濤這邊的人,初時看不見外麵的情形,聽他叫那一聲“宗神龍來了”還以為是宗神龍由於放心不下,特地迴來助牟宗濤一臀之力的,雖然覺得他來得不合宜,但多添一個高手,總也還是好的。此時方始知道,原來宗神龍是這個樣迴來!不錯,他是“迴來”了,但卻是給人家捉迴來的!


    宗神龍的本領如何,牟宗濤這邊的人知道的自是不少,這一下可把他們嚇得慌了。試想以宗神龍的本領,尚且給這老者好像捉小雞一樣的捉了迴來,絲毫不能掙紮,他們的本領遠遠比不上宗神龍,焉能不膽戰心驚?不少人就打定了一見風色不對便即逃之夭夭的主意。


    但這幫人中也還有不自量力的人。白衣老者從兩麵人牆峙立下昂然直入,陡然間人堆中撲出三條漢子,在他前後突施襲擊!


    這三個人,一個是以鐵砂掌稱雄綠林的魯西巨盜周鼎,一個是以分筋錯骨手馳譽江湖的黑石莊莊主楊茂林,還有一個就是剛才在石衛手裏吃過虧的那個火雲洞主,此時他的手中已是拿了一柄明晃晃的利劍。


    原來這三個人見白衣老者挾著一個宗神龍,料想他在突然遭遇攻擊之時,勢難兼顧。是以不約而同的都搶著出來,要撿這個“便宜”。


    周鼎和楊茂林雙掌先到,“卜”的一聲,周鼎的鐵砂掌在白衣老者的背心打個正著,隨著“哢嚓”一響,楊茂林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分筋錯骨手法扭著了白衣老者的右臂。跟著火雲洞主唰的一劍,也朝著白衣老者的頸窩刺來了。


    招顯山大吼一聲,撲出去就要幫那白衣老者,林無雙微微一笑,將他拉了迴來,說道:“不用擔心!這三個強盜不過是以卵擊石!”


    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乒乓兩聲,周、楊二人跌出了一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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