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劍,玉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圍燕欽蟬鬢?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紅粉。料封候白頭無份。


    ——朱竹培


    記掛著雲紫蘿、想要找尋雲紫蘿的,除了孟元超之外,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繆長風。


    雖然隻是相處幾天,雲紫蘿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前他離開了西洞庭山,渡過太湖,仗著超卓的輕功,終於擺脫了西門和那胖和尚的糾纏,可是盤拓在他心頭的雲紫蘿的影子,卻是擺脫不了。


    “中年心事濃如酒。”繆長風不禁為自己這份感情苦笑了。


    他本來是和陳天宇父子約好在泰山見麵的,但為了這件意外的事情耽擱,算算日期,已經是趕不上泰山盛會了。


    “天下英雄,但得結交一二,己是快慰平生,我又不是去趁熱鬧的,酒闌人敬,又有何妨?”他想天下英雄來赴泰山之會,大典過後,也不會立即就全部離開的。於是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泰山。


    他並不知道雲紫蘿也赴泰山之會的事情,他隻希望能有機會可以見著尉遲炯和金逐流等人。


    這一日他經過一個小鎮,已經是下午未時的時分了,忙於趕路,未吃中飯,肚子覺得有點餓了,便在小鎮上找了一間門麵比較整潔的酒館進去。


    小鎮上的小酒家,平時的客人已經不多,這個時候又正是一天之中生意最淡的時候,就隻有他一個客人。


    這家酒店不但門麵整潔,裏麵布置得也很雅致,倒是頗出繆長風意料之外。


    “奔波了幾日,難得有這樣一個清靜的地方喝一喝酒!”繆長風心想。


    “有什麽好酒,給我來上三斤。”繆長風點了幾個小菜,隨口這樣吩咐店小二。他可不敢指望小酒店裏能有什麽好酒。


    不料又是一個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店小二給他端來的酒竟是又醇又香。“哈,真是好酒!”繆長風喝了一杯,不禁大聲讚歎了。


    “這是我家主人自釀的美酒,許多外來的客人都稱讚的。”店小二微笑說道。


    繆長風道:“你家主人高姓大名,住在這裏麽?”


    店小二道:“家主姓陳,名德泰。他住在鄉下的,因為喜歡結交朋友,所以開了這間酒店。”


    繆長風道:“原來如此。”心裏想道:“敢情這個姓陳的乃是鄉下的小孟嚐之流。”


    喝了幾杯酒,繆長風抬起頭,看牆上掛的一幅中堂,隻見寫的是國初詞人朱竹姥的一首“解佩令”,鐵劃銀鉤。筆力甚為遒勁。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圍燕釵蟬鬢?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份。”


    有了幾分酒意,念了這首詞,不覺頗生悵觸。“我雖然不是詞人,朱竹姥這首自慨生平的詞,倒是有幾分好似為我寫照。唉,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生平涕淚都飄盡。我不也正是如此麽?我今年已是四十有二了,未敢雲老,兩鬢亦已微霜。隻是我落拓江湖,卻哪裏去求紅顏知己?”情懷曆亂,驀地想起了雲紫蘿來:“奇怪,我怎的老是想著她?唉,就不知她願不願意把我作為知己?”繆長風心中苦笑,不知不覺已是把壺中的麥酒喝了一大半了。“這家酒店的主人倒是一個雅士,可惜不在這兒。”繆長風心想。


    正在浮想連翩之際,忽覺眼睛一亮,有一對青年男女走了進來。男的俊眉朗目,神采飛楊,女的則是衣裳淡雅,笑靨如花,令人一見,就生好感。


    “真是一對璧人!想不到在這小鎮上卻有如此人物!”繆長風不禁暗暗讚歎了。


    這對青年男女找了一個靠窗的坐位,男的笑道:“這地方倒是很清雅,酒也不錯,小師妹,你也喝一點吧!”


    那“小師妹”笑道:“我怕喝醉了不能趕路,宋師哥,請你自便吧。”


    那男的笑道:“怕什麽,反正咱們也是趕不上泰山的盛會了。”


    繆長風怔了一怔,心裏想道:“原來他們也是到泰山去的。”


    那女的淺嚐即止,笑道:“我的酒量實在不行,可惜孟師哥不在這兒,否則你們倒可以喝個痛快了。”


    那男的說道:“我的酒量比不上孟大哥。嗯,小師妹,咱們這次到了泰山,說不定可以見著他。”


    那女的忽地笑道:“宋師哥,你說實話,你趕去泰山,到底是想要見誰?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孟師哥吧?”


    那裏的道:“小師妹你又來開我玩笑了,我不是為了孟元超還能為誰?”


    “小師妹”噗嗤一笑,說道:“我還沒有說出來呢,你怎麽就知道我是開你玩笑?可見得你是著實有著心病了。”


    那男的連連搖首,說道:“你這張小嘴兒越發厲害了,好,我倒要請你說說,你以為我是有了什麽心病?”


    “小師妹”笑道:“我看你恐怕是為了雲紫蘿的緣故,才這麽著急趕上泰山的吧。”


    繆長風聽得“雲紫蘿”的名字從那少女口中說了出來,不禁心頭一震,不知不覺的放下了酒杯,想道:“原來他們是雲紫蘿的朋友,聽這女的口氣,難道、難道她的這個宋師哥竟是雲紫蘿的情人?也是為她害了相思病的了?”


    繆長風猜中了一半,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宋騰霄和呂思美。


    宋騰霄確實是曾為雲紫蘿害過相思,但自從他知道了孟元超和雲紫蘿的秘密之後,尤其是在和呂思美重逢之後,他對雲紫蘿的感情也早已經淨化了。


    當然往事難以後懷,雲紫蘿的影子也總是不能在他心頭抹去的。不過這份思念之想卻已不是愛慕的“相思”,而是好友的懷念了。


    宋騰霄強笑道:“這迴你可是說得沒有道理了!”


    呂思美道:“何以見得?”


    宋騰霄笑道:“紫蘿怎麽會赴泰山之會?她又不是一個愛管閑事、喜趁熱鬧的人。”


    呂思美道:“那你又何以認為孟大哥十九會赴泰山之會。”


    宋騰霄道:“孟大哥當然不同,他是要會天下英雄的。”


    呂思美笑道:“你說我沒有道理,我說你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


    宋騰霄笑道:“我怎地糊塗了?”


    呂思美道:“雲紫蘿不想見別的人,隻有孟大哥她卻是想要見的。我們猜想孟大哥會上泰山,難道她會想不到嗎?”


    宋騰霄笑道:“你倒好像很懂得雲紫蘿的心事?”


    呂思美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雲姐姐,但從那大晚上的事情看來,我知道她是決計忘懷不了孟大哥的。”


    宋騰霄道:“那天晚上,她不是本來可以見著元超卻又避而不見的麽?”


    呂思美道:“你這話有點語病。”


    宋騰霄道:“什麽語病?”


    呂思美道:“她不是已經見著孟大哥了?隻是孟大哥沒有見著她的本來麵目而已。不錯,她是不願意讓孟大哥見著她,可是她卻是要偷偷去看一看孟大哥的。說老實話,我倒是很為她的這點癡情感動呢。”


    宋騰霄默然不語,滿滿的喝了一杯酒。


    呂思美看他一眼,低聲說道:“宋師哥,對不住,我惹起你的傷感了。”


    宋騰霄道:“不,我不是為了自己感傷,我是慨歎造化弄人,雲紫蘿和孟元超本來應該是很好的一對的。陰差陽錯,如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麵。”


    呂思莫道:“哦,你隻是為著好友歎息,我還以為你也是癡情種子呢。你這樣快就能忘記雲姐姐了?”


    朱騰霄歎了口氣,說道:“每個人都是情有所鍾,但情之為物,卻也是不能勉強的,不錯,我還在想著紫蘿,但請你相信我,在我的心中,是早無雜念了。”


    呂思美臉上忽地泛起一片紅潮,半嗔半喜地笑道:“你有雜念也好,沒雜念也好,關我什麽事,何必要我相信?”


    宋騰霄看著她宜喜宜嗔的粉臉,禁不住心頭一動,想道:“小師妹為什麽老是喜歡拿我開玩笑?啊,不錯,她說我糊塗,我可真糊塗了。我忘記了思美早已不是當年不懂事的‘小師妹’啦!”


    對著呂思美的笑靨如花,宋騰霄禁不住心神一蕩,停杯在手,呆了。


    呂思美道:“宋大哥,你又在想些什麽?”


    宋騰霄道:“沒什麽,小師妹,咱們別談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呂思美道:“好,那麽咱們談些什麽呢?對啦,你最近學了什麽新曲子,我倒想聽聽你的蕭聲呢。”


    宋騰霄笑道:“這裏又不是小金川,我怎能在酒樓上吹蕭給你聽?”


    呂思美不覺也笑了起來,說道:“不錯,在小金川的時候,我記得你是最喜歡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吹蕭給我聽的。唉,可惜這樣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盡管她是用著感傷的口吻遺思往日,她的心情還是愉快的。


    在一旁落漠寡歡的隻有繆長風。聽著他們笑語喧喧,他的心裏不覺一片茫然,“想不到雲紫蘿還有一個舊情人。”


    正在他茫然自思之際,又進來了一個客人,手拿折扇,書生打扮。


    宋騰霄一見此人,登時就跳了起來。


    原來這個書生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在他手裏搶了楊華那個段仇世。


    宋騰霄跳了起來,叫道:“好呀,我正要找你算帳!”呂思美連忙問道:“這廝是誰?”宋騰霄道:“這廝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點蒼雙煞中的老二段仇世!”


    說話之際,宋騰霄已是身形倏起,向段仇世撲過去了!


    段仇世冷笑道:“想必你還未知道泰山之會發生的事,不錯,我是搶了他們的孩子,可是我是收他作徒弟的,孟元超和雲紫蘿都還要感激我呢!你要不要聽我細道前因後果?”


    宋騰霄如何能夠相信他,喝道:“誰聽你的花言巧語?”段仇世怒道:“好呀,你不相信,那咱們就再打一架,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酒店裏是擺有許多桌椅的,宋騰霄嫌這些桌椅礙手礙腳,騰的飛起一腳,將當中的一張桌子踢翻,桌子好似車輪般向段仇世滾去,段仇世雙掌一按,“乒”的一聲,那張圓桌麵四分五裂,木塊紛飛,其他桌子也被波及,茶杯碗筷,跌了滿地。嘩啦啦一片響,杯碗的破片向繆長風飛來,繆長風衣袖輕輕一拂,破片連他的袖角都沒沾著,就掉下來了。


    段仇世眼觀四角,耳聽八方,暗暗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人不知是誰,他這沾衣十八跌的內功隻怕還在宋騰霄之上,倘若是宋騰霄的朋友,那就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宋騰霄己然撲到,段仇世折扇一指,點向他的脈門,宋騰霄一個轉身,反手奪他扇子。段仇世左掌拍出,宋騰霄顧忌他的毒掌,掌鋒斜斜切出,搶攻空門。兩人的身體交叉插過,都沒有打著對方。卻又有兩張桌子給他們碰翻了。


    呂思美在他們動手的時候,早已拔出劍來,搶占了門口,防備段仇世逃走,點蒼雙煞長於輕功,她是曾聽宋騰霄說過。


    店小二瑟瑟縮縮的躲在一角,顫聲叫道:“客官,你們打架不打緊,可別打壞了小店的東西,我們做夥計的賠不起!你們到外麵去打好不好?”


    宋段二人正在打得吃緊,哪有心神聽店小二的說話?呂思美說道:“你別害怕,打壞了多少東西,待會兒我賠給你就是。”


    繆長風神色自若的仍然坐著喝酒,但心中卻在暗自思量:“我要不要管一管這件閑事呢?”


    原來段仇世不認識他,他卻是知道段仇世的。他有一位朋友是滇南大俠管昆吾,曾經和他說過段仇世的為人行事,去年他到大理暢遊,本來想請管昆吾作介,與段仇世結交的,不巧點蒼雙煞卻都外出去了。


    管昆吾曾經與他言道,點蒼雙煞雖然被人視為魔頭,其實也無多大惡行,不過是喜怒隨心,性情比較怪僻而已。師兄八臂靈猿卜天雕據說是母猴養大的野人,不通世務,粗魯無文,卻也有他質樸可喜之處。至於師弟冷麵書生段仇世,他本來是貴家公子,不知怎的,突然變成了一憤世嫉俗的人,此人不但是文武全材,而且頗重言諾,可惜崖岸自高,輕易不肯與人接納。


    繆長風暗自思量:“他們算的不知是一筆什麽糊塗帳?宋騰霄指責段仇世搶了孟元超和雲紫蘿的孩子,紫蘿不是楊牧未亡人嗎,怎的又和孟元超有了孩子?泰山之會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惜宋騰霄不肯聽他分辯,我這個外人就更不便打聽人家的私事了,不過這兩個人都是值得結交的人物,我好不好充當一次魯仲連呢?”


    繆長風莫名其妙,滿腹疑團。由於真相未明,也就不敢貿然勸解。正自躊躇未決之際,忽聽得有人喝道:“好呀,看你這次還能跑掉!”有兩個客人衝進這家酒店,一個是童顏鶴發,身材高大的老頭,一個是短小精悍,大聲唿喝的中年漢子。


    繆長風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個壯健的老頭兒,莫非是名震江湖的四海神龍齊建業?”要知四海神龍的聲名極大,繆長風雖然沒有見過他,也曾聽得人家說過他的特殊相貌。


    繆長風猜得不錯,這個身材高大的老頭果然就是四海神龍齊建業,那個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當然就是楊牧了。


    楊牧跑在前麵,氣勢洶洶的衝進這家酒店,站在門口的呂思美首當其衝。


    由於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呂思薑突然看見楊牧向她衝來,自是兔不了心頭一震,以為這兩個是清廷的鷹爪。要知她和宋騰霄乃是義軍中人,過去曾經不知多少次碰上鷹爪的追蹤,免不了有這懷疑。


    楊牧也不知她是什麽人,一掌向她推去,喝道:“小丫頭給我滾開!”呂思美使出穿花繞樹的身法,楊牧撲了個空,身形傾側,呂思美立即唰的一劍向他刺去,斥道:“你是何人,如此無禮!”


    這一劍勢道極為淩厲,不過卻隻是一招刺穴的劍法。因為呂思美還不能斷定對方的身份,是以雖然心有所疑,也不敢立即就取他的性命。


    楊牧武功非同泛泛,險此跌了個狗吃屎,不由得怒從心起,喝道:“原來你這野丫頭是點蒼雙煞的黨羽!”使出金剛六陽手的剛猛掌力,唿的便是反手一掌!


    這一掌的力道非同小可,呂思美隻覺胸口如受重物所壓,幾乎透不過氣來。幸而她練成了穿花繞樹的身法,身法輕靈,隨著楊牧的掌風飄閃,這一掌仍然沒有打到她的身上。呂思美怒道:“胡說八道,誰是點蒼雙煞的黨羽!”劍尖劃過,“嗤”的一聲,劃破了楊牧的衣裳。


    齊建業喝道:“問清楚了再動手!”衣袖一拂,呂思美的長劍脫手飛去,“鐺”的一聲,正巧插在繆長風的那張桌子上。


    繆長風裝作大大受驚的模樣,摔出酒杯,連人帶椅,跌在地上,叫道:“你們打架,怎麽打到我頭上來了!”


    楊牧正在向段仇世奔去,繆長風那一杯酒向他照麵而來!楊牧躲閃不及,給潑個滿頭滿麵,火辣辣的作痛,雙目到也睜不開來!


    楊牧是練過內功的人,尋常的人打他一拳,他也未必會痛。如今給一杯冷酒潑著,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自是不由得大吃一驚,生怕對方暗算,慌忙把雙掌掩著麵門。


    齊建業朗聲說道:“你既然不是點蒼雙煞的一夥,那就退下吧。”邁步上前,伸手就要抓段仇世的背心。繆長風深知齊建業的功夫厲害,他可不能用對付楊牧的法子來對付四海神龍,若要幫段仇世的忙,非得親自出手不可。他是裝作受驚跌倒的,此時還沒有爬起來,要救段仇世也來不及了。


    正在他為段仇世暗地捏著一把冷汗的時候,卻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那個店小二本來是瑟瑟縮縮的躲在一角的,忽然跑了出來,抱著齊建業叫道:“客官,客官!求求你們,可別要在小店打架!”


    四海神龍齊建業是何等身份,豈能出手打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酒店小廝?也正是因此,他才會給那店小二抱著的。


    齊建業隻好輕輕的將他拉開,那店小二卻仍然伸開雙臂攔著他和他糾纏。齊建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別害怕,打壞了多少東西,我照價賠償就是。”店小二道:“那位姑娘也是說過這樣的話的,我怎麽知道你們說的可是當真?”


    楊牧抹去了臉上的酒水,向著繆長風怒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繆長風爬了起來,冷笑說道:“我是喝酒的客人,好好的在這裏喝酒,又沒惹著你們。你們打架,卻幾乎打壞了我吃飯的家夥,如今還向我發脾氣,哼,哼,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楊牧雙眼一辟,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倒是我楊某走了眼了。待會兒再領教閣下的功夫。”


    繆長風淡淡說道:“楊先生,你莫開玩笑,我哪有什麽功夫啊!”此時那店小二尚在和齊建業糾纏不清,繆長風又是好笑,又是有點奇怪。心裏想道:“這店小二適才怕成那個樣子,怎的忽然又膽大了。”此時呂思美已經退到一旁,宋騰霄知道來的是齊建業和楊牧,也不禁怔了一怔,招數略緩。


    段仇世急中生智,忽地說道:“宋騰霄,這禍是你闖出來的,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你不與我分擔,也還罷了,還要倒戈相向,以求免禍,這是正人君子所為麽?嘿、嘿,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宋騰霄怒道:“你胡說什麽?”話猶未了,段仇世已是一個“移形易位”避開了宋騰霄的攻擊,恰如海燕掠波,從他身旁掠過,倏的從窗口跳出去了。


    齊建業無可奈何,隻好用輕巧的手法,點了店小二的麻穴,這才擺脫了他的糾纏。喝道:“往哪裏跑!”可是已經遲了一步,從窗口望出去,段仇世的背影都不見了。也不知躲進了那個橫街小巷。


    楊牧呆了一呆,陡地喝道:“你就是宋騰霄麽?”


    宋騰霄道:“不錯,你待如何?”


    楊牧喝道:“好呀,你搶了我的孩子,搗亂我的靈堂,侮辱我的徒弟,這還不算,又居然欺侮我的姐姐。如今撞在我的手上,你還想置身事外麽?哼,哼,跑得了段仇世,跑不了你!”


    宋騰霄冷笑道:“你的孩子?嘿、嘿,就算是你的孩子吧。你的姐姐折磨這個孩子,我是雲紫蘿的好朋友,豈能不將他帶走?”


    楊牧大怒道:“氣死我也,你居然還敢在我的麵前承認和那賤人、和那賤人——”大怒之下,口不擇言,可是話到口邊,“私通”二字,究竟是不便說出口來。


    雲紫蘿是宋騰霄最敬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禁大怒喝道:“楊牧,你莫含血噴人!含血噴人,隻能自汙其口!”兩人正麵相對,劍拔弩張,就要動手。


    那日楊牧的姐姐辣手觀音楊大姑吃了宋騰霄的大虧,迴家之後,曾向齊建業哭訴,央求齊建業替她報仇。不過她當時還未知那個蒙麵人是宋騰霄。但齊建業在泰山之會過後,則是知道了。


    齊建業心裏想道:“段仇世輕功超卓,現在去追他未必追得上,不如光抓著了這個姓宋的再說,免得顧此失彼!”


    楊宋二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齊建業忽地喝道:“且慢!”


    宋騰霄冷冷說道:“齊老先生有何指教?”


    齊建業緩緩說道:“楊大姑是我們齊家的人,這件事應該由我來管。楊牧,你先退下。”原來他因為在泰山之會見過孟元超的本領,心想宋騰霄和孟元超並駕齊名,姓宋的本領決不會比姓孟的差到哪裏去,隻怕楊牧不是他的對手,若待楊牧敗了,自己才出手對付他,未免更是有失身份,是以赴忙先把事情攬到自己的身上。


    楊牧應了一個“是”字,垂手退過一旁,說道:“是,請姻伯主持公道,替家姐出一口氣。”


    齊建業道:“我自有分數。”說罷,才迴過頭來,指著宋騰霄道:“念在你也是個俠義道中的人物,俗語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也不願太過將你難為。你就借這酒家擺個和頭酒吧,隻要你給我們磕個頭賠個不是。這件事嘛,也就算了。”


    宋騰霄氣往上衝,冷笑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姓宋的自問並無不是之處,如何要向別人磕頭賠罪?”


    齊建業道:“那麽咱們就隻有按江湖規矩,用拳頭說理了!你可別怪老夫恃強淩弱,以大欺小!”


    宋騰霄一向自高氣傲,最恨別人小覷自己,聽了這話,冷笑說道:“齊老前輩比我年長,我是該對長者尊敬。待會兒請長者先行賜招就是!”言下之意,隻承認齊建業比他年長,“以大欺小”的說法勉強可以同意,“恃強欺弱”雲雲,他可是不敢苟同!


    齊建業不由得也是氣往上衝,喝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要和老夫動手,還敢口出大言,讓我出招!你可知道,老夫出手,就是決不留情!”


    宋騰霄冷笑道:“我的劍上也沒長著眼睛!”楊牧說道:“姻伯,你就教訓教訓這渾小子吧!別讓他多說廢話,我聽了也有氣。”


    宋騰霄道:“咱們到外麵去打,免得驚嚇店裏的人。”


    齊建業冷笑道:“好,諒你也跑不了!”


    宋騰霄和呂思美先走出去,齊建業跟在後麵,楊牧迴過頭來,了繆長風一眼,最後也走出去了。


    繆長風待楊牧前腳走出大門,立即便走過去替店小二解開穴道,笑道:“你的膽量可不小啊,佩服,佩服!”


    那店小二揉揉酸麻之處,說道:“客官,原來你是大有本領之人,我可真是肉眼不識高明了。”


    繆長風聽他說話不俗,更覺奇怪。正要問地,外麵的齊建業和宋騰霄已經在開始交手了。


    齊建業喝道:“亮劍吧!”他是武林前輩的身份,而且在中年過後,從未用過兵器與人對敵,亦是人所共知,故此他要用一雙肉掌來與宋騰霄的寶劍過招,當然也就不能算是一種藐視了。宋騰霄縱然心高氣傲,對他多少也要給幾分麵子,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好,晚輩領教了。”唰的一劍刺去。


    這一劍平胸刺出,劍尖輕輕顫了兩顫。這招有個名堂叫做“東嶽朝宗”,乃是對前輩表示敬重的“起手式”。不過雖然隻是平淡無奇的起手式,但劍尖輕顫,也自發出嗡嗡聲響,顯見宋騰霄的功力委實不弱。旁觀的楊牧吃了一驚,心裏想道:“好在我剛才沒有和他動手,否則隻怕就要吃眼前虧了。”


    齊建業冷冷說道:“不用客氣!”拂袖成風,把那柄長劍的劍尖震得彈了起來,表示拒絕受禮。宋騰霄也不禁心頭一凜,想道:“這老頭兒果然是功力深厚,名不虛傳。”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唿唿風響,齊建業已是還招出擊。雖然沒有打到宋騰霄的身上,掌力已是逼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宋騰霄長劍一圈,身形疾轉,倏時冷電精芒,繽紛飛舞,不見人影,隻見劍光。鬥到緊處,隻見四方八麵,都是宋騰霄的影子。就像十幾個宋騰霄持劍從四麵八方而來,向齊建業展開了暴風驟雨般的攻擊。


    旁觀的呂思美看得眉飛色舞,不覺喝起彩來,心裏想道:“宋師哥陪我練了幾年穿花繞樹的身法,這門功夫,看來他似乎是比我要高明了。這老頭兒浪得虛名,未必就勝得過宋師哥。”她的武學造詣究竟是較遜一籌,看不出四海神龍乃是采取以靜製動的上乘武功,要待看清楚了宋騰霄的強弱優劣的所在之後,方始以有效的反擊方法,克敵製勝。


    宋騰霄感到對方的掌力有如暗流洶湧,越來越緊,可是有苦說不出來,隻好仗看輕靈的身法,奇詭的劍招,繼續采取攻勢。心知倘若出招稍緩,便難抵擋對方的反擊了。


    呂思美心念未已,陡地聽得齊建業又是一聲大喝,雙掌翻飛,隻見劍光流散,四麵八方的人影突然消失。宋騰霄踉踉蹌蹌的接連退了幾步。


    齊建業喝道:“好小子,還不甘心認輸嗎?”宋騰霄冷冷說道:“大丈夫寧折不彎,要我向你認輸,那是萬萬不能!”在他說這三句話的時間,齊建業是接連劈出七掌還是沒有打著宋騰霄,宋騰霄也還了五招。


    這次呂思英是看出來了,宋騰霄的確不是四海神龍的對手,隻是仗著穿花繞樹的身法,趨避得宜,才能勉強支持,暫時不至落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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