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克思一麵嘟囔著“怎麽可能我可是直接爆的頭”一麵迴頭去看,這一看也嚇得半死,那兩隻血紅的眼球果真在各自上下左右轉動,就像一個正在經曆噩夢的人。不僅如此,寧望注意到這人□□的手臂迅速泛白幹枯,同時整張臉開始充血漲紅,毛孔裏又汩汩地冒出血來。那種感覺,就像身體正從四肢調運大量血液至受損的頭部,進行自我療傷。再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這家夥眉心的巨大豁口轉眼隻剩下指甲蓋大小了。


    “開什麽玩笑?這爆頭都打不死那要怎麽整?!”雷克思驚嚇得後退了一步,槍口還瞄準著目標,可也不知道如果對方當真打不死,要怎麽辦。


    正說著,兩人眼前就猛地一黑——手電沒電了。


    “別慌別慌!我想想,我想想啊,”雷克思手忙腳亂地拍著腦門,“對了老子有打火機的!哈哈,這就是煙民的福利啊……”在這個節骨眼他也佩服自己還能打哈哈調節氣氛,可往身上一摸就傻眼了,“糟了我忘了,剛剛送那些人質出去的時候有個哥們找我借火,我他媽就把打火機扔給他了!”


    黑暗中傳來撲通撲通有節奏的心跳聲,看樣子地上的維新誌士快滿血複活了,寧望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對方說自己死不了了,難怪連付東自己都說他們是一群怪物,可是哪怕是怪物也該遵循宇宙萬物的法則,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辦法能讓死去的生命死而複生嗎?他真的不願相信……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沙漠|之鷹!”


    “啥?槍和子彈我這裏有的是!關鍵是這家夥打不死啊!沙漠|之鷹又沒帶戰術手電!”


    “盜風走的時候跟我說過,這些人靠普通的武器殺不死,隻有那把沙漠|之鷹能行!”死到臨頭他突然醍醐灌頂,那些人之所以會自燃根本不是體質所致,而是武器造成的!寧望激動不已,這個平凡又強大的世界沒有因為這群怪物的存在而崩塌,他們依然是會死的,隻要是會死的,就沒什麽可怕的!


    “哎!你去哪兒?!”


    寧望朝黑暗中奔去:“那把沙漠|之鷹被踢到後麵巷子裏了,我去找迴來!”


    “好好好!”雷克思豪氣幹雲地一咬牙,“你去,這邊我頂住!”說罷就蹲下來往地上摸索,一具一具屍體地檢查,手指觸到的東西像灘惡臭的爛泥,這些應該是自燃透了的,雷偵探強忍住頭皮發麻的感覺,終於摸到結實的人體。


    是腳。這家夥的身體已經開始有唿吸起伏,雷克思暗罵了聲“操”趕緊往上摸,越往上感覺越不妙,這家夥的心髒跳得又重又急,看樣子是在快速泵血。雷偵探一路摸到他的臉,手差點沒被燙得縮迴來,不僅僅是發熱,毛孔滲血,這家夥整顆腦袋都在合著筋脈跳動著,就像一隻大口喘息的腫瘤。


    “媽的!”雷克思迴頭朝黑暗中急切地喊,“寧望你找到沒有啊?!”


    地下迷宮裏一點光都沒有,寧望將眼力撐到極限,好不容易終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到掉在前方的沙漠|之鷹:“我看到它了!”


    剛要跑過去,腳下卻驀地一軟。


    眼前忽然一片眩暈的黑暗,寧望不支地扶著牆,意識到自己是又犯貧血了,但是這一次暈厥的症狀比以往來得都更猛烈,他隻覺得仿佛站在急速下降的電梯中,強烈的失重感襲來,雙腳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無力,胸口一陣一陣的心悸惡心……


    忽然他想起今天是14號了,每個月15號,馮醫生都會來給他做輸液輸血,這麽多年來一直風雨無阻,現在他身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迷宮裏,也不知道外麵是不是已經天亮已經15日了,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沒有好好休息,沒有及時輸血,輕微的地中海貧血真的會有這麽強烈的症狀?


    他貼牆滑坐在地上,唿吸急促全身盜汗,耳邊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雷克思的喊聲,卻聽不真切,好像有一扇風扇在頭頂不停地轉著,那些聲音被扇葉轉得時大時小,時遠時近。


    很快他眼前出現一閃一閃的白光,大片大片的白光像被一隻勺子攪拌著,他屏蔽不了這股白光,隻覺得那比黑暗還更眩暈難耐。不知何時雷克思扭曲的唿喊聲也不見了,寂靜又動蕩不止的白光中,一個聲音清晰地傳至他耳畔。


    “如果覺得困了,就放心睡吧。”


    不同於以往那道清冷得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這個聲音帶著極為溫柔的誘惑。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又覺得冥冥之中有幾分熟悉。


    “我知道你困了。”


    他沒有說錯,他的確是困了。又餓又困。


    甜美的睡意襲來,黑暗第一次沒有了它冰冷恐怖的色彩,反而如被褥般溫暖地蓋下來……


    眼睛就快要合上的時候,寧望忽然聽見一聲悠長的狼嚎。


    狼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它不知疲倦地嗥叫著,如滾雷滾向遠方,撼動了黑暗,寧望一個激靈張開眼,幻境中,他看到一匹在山巔長嘯的巨大白狼,和它那雙血紅卻執著的眼睛。


    困意消失了,山巔和白狼又變成了櫻花樹下白色的身影。他感到自己躺在中央公園的長椅上,身上灑滿落櫻,在一個寧靜的午後。而雪兔子就站在長椅旁,低頭看著他:


    “你怎麽了?”


    “我似乎總是一個人……”他抬頭望著雪兔子先生美麗的臉,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將他從奇怪的悲哀中拉出來。


    “一個人不好嗎?”


    “沒有不好,但總是覺得孤單……”


    好像全世界就我一個人躺在這裏,這麽大這麽美的公園,卻到處都找不到別人。


    粉紅的花瓣一片片飄落,雪兔子紅色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阿踢和阿踹。”


    阿踢和阿踹……是啊,我還有阿踢和阿踹,我和他們一起半夜從福利院出逃,我們開走了院長的車,把車停在一座海崖上,阿踢說這裏是極限跳水運動員的聖地,總有一天他也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從這裏跳下去,就算是死,也要讓我們幫他把骨灰安置在海崖的岩石上。我和阿踹同他拉了鉤,那個時候我和阿踹從來沒聽說過什麽極限跳水,阿踢總是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外麵的事。我們喝著從福利院帶出的純淨水,假裝那是酒,那真是個美好的夜晚。我不止有阿踢和阿踹,現在我還有阿刁,我還認識了雷克思和賴雪兒……


    公園裏忽然不再寂靜無聲,他聽見了遠處的人們散步,問候,下棋的聲音……他坐了起來,雪兔子不見了,陽光兜頭灑下,他欣賞著這個平凡美好的世界,心中說著活著真好。


    .


    雷克思一直沒得到寧望的迴應,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算了,他必須趕在這家夥複活前切斷他的血源,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說著摸準跳動的左胸,二話不說槍口壓住就要扣扳機,這時槍身卻被猛一把撥開。


    糟了,醒了!雷克思心頭剛閃過四個字,脖子就被狠狠掐住。那單手的力道都相當了得,更別說雙手了,他被掐得幹嘔連連,狼狽地伸手往對方頭上身上一陣亂抓,卻似乎隻是撓癢的程度。


    他感到自己滿臉通紅,似乎隨時都可能窒息,這時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掛也不能馬上掛,要不寧望那小子絕對隻有被秒殺的份!此時他已麵色發青,意識裏一半都是曾祖父曾祖母們在天堂向他招手的畫麵,他心裏嚷嚷著“你倆別喊了!老子還沒為兄弟報仇呢!”這麽一嚎,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勁,他將全部力氣拚在手指上,往對方額頭還沒合攏的槍眼裏狠狠一捅!


    對方痛唿一聲條件反射地鬆開了手,雷克思翻著白眼,連滾帶爬地逃出去老遠,抓著喉嚨一陣咳嗽,去你媽的,我就不信你不怕死你丫還不怕痛了?!


    他這一捅倒是把自己捅脫身了,卻沒想到也讓對方徹底痛醒了,在全然黑暗無光的環境裏他隻能兩眼一抹黑地瞎碰,可是對方毋庸置疑有著出眾的夜視能力。


    雷克思剛站起來就感到麵前赫然站著一道人影,嚇得冷汗都出來了,與此同時□□的槍口已經頂在他的胸口上。


    完了,要六十年後重啟了……他絕望地閉上眼,下一秒隻聽見“砰”一聲槍響,以為自己中彈了,卻又聽見“噗通”什麽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


    雷克思確定自己胸口沒有窟窿,激動得大喊:“寧望!!”舉著沙漠|之鷹的寧望位於黑暗中,他壓根看不見,卻已經腦補出寧同學從硝煙中走來的高大帥氣形象。


    寧望氣喘籲籲地放下槍,靜心聽著黑暗中細微的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傳來了熟悉的嘶嘶的灼燒聲,一股臭味慢慢升騰起來,兩人緊繃的神經總算鬆弛下來。這個該死的不死族終於見閻王了。


    “臥槽,這麽黑你怎麽開槍打中他的?!”雷克思嘖嘖稱奇。


    寧望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沙漠|之鷹,確實很黑,他也隻是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還因為貧血的原因時隱時現,但也足夠分辨出誰是誰了,好多夜行動物都有不錯的夜視力,作為一名長期熬夜的宅男寫手,他也算是某種夜行生物吧……與其好奇自己為什麽能在黑暗中視物,他更奇怪自己哪來這麽好的槍法。


    還說後坐力很強,現在的殺馬特真是太自大了!心中的某個小人哈哈地笑著,另一個卻靜得像死了一樣。


    地道裏恢複了安靜,寧望甩去腦海裏的雜念,想到手電光熄滅前最後一次看到的這個亡命之徒的麵孔,他不知道這家夥知不知道自己滿血複活後是這樣一張臉,這個一臉鄙夷地說出“醜陋不堪的人類”的年輕人,若是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現在的尊容,不曉得作何感想。想到這裏,不禁覺得有點悲哀。


    “我們快走吧。”


    太黑了,真想快點出去,早點看到外麵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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