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的同伴禁受不住這種誘惑,當即不惜打破一旦見血即斬草除根的綠林規矩,將此女留下帶迴家去。在當時的甘寧等人看來,這個女子隻是一個人畜無害的、為保自身性命而不惜以身事仇的普通女人而已,甚至在當時甘寧還有些蔑視。


    不料,這個女子心計之深沉,性格之堅忍,卻是大出這些人之預料之外。她跟隨甘寧的這位同伴迴家之後,表麵上委曲求全,處處小心侍奉,不但能最大限度地滿足這位同伴的淫欲,而且還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學會了一個小戶人家主婦所該學會的一切家務女紅,把這位同伴伺候得舒舒服服,終日裏飄飄欲仙。時間一長,這些粗豪男子甚至早已經忘記了此女的來曆,對她也就完全放鬆了警惕。


    然而,此女之所以這樣忍辱負重,為的就是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她趁著自己的丈夫外出之際,竟想辦法與外地的親人取得了聯係,然後借助親人之力報官,在鼓動丈夫宴請一幹同伴之際,將他們一網打盡。幸虧當時甘寧身在他處不曾赴約,這才幸免於難。


    由於這些人殺人太多,而且當初所劫掠的大多是富商遊宦之類,最主要的是此女還不惜以身體作為交易,搭上了當地官府中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這些人落網之後,隻是經過一番簡單的審訊,便草草定案,處斬了事。而這位女子也就此改弦,嫁給那位官員去做小妾去了。


    那甘寧聽說此事之後,自然心有不甘,他雖然明知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涯必定會有這樣的下場,也知道此女身為人女為家人報仇無可厚非,卻因為此案牽涉了許多同伴的無辜家人喪命,所以心中極為憤怒。他不想去找這位女子的麻煩,卻發誓要殺死那位為討女人歡心而不惜濫殺無辜的官員,以此來為眾同伴還有他們的家人報仇。


    因為此人在當地官府中勢力極大,像甘寧這等人極難接近,於是他便通過一些江湖渠道化妝成一位落魄武師,進入此人府中看家護院,伺機報複。


    甘寧久在江湖,自然錘煉地極為隱忍,他進入府中之後處處小心謹慎,對主人表現得忠心有加。加上他身手不錯,過了不長時間便在府中的那些武師之中嶄露頭角,取得了家主的信任。而且因為當日作案之時甘寧等人都是蒙麵行事,彼此間之時以動作交流,所以女主人雖然有時也會和他碰麵,卻並不知道他就是那位苦苦追尋而不得的盜賊魁首。


    話說這一年秋季,正是此女家人被害的日子。她思念親人之心不能遏製,於是便央求現任丈夫與她一起到江邊祭奠。由於此女在委身盜賊的那段日子裏苦心孤詣,極善房中之術,所以極得家主寵愛,對她一向有求必應,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件事傳到甘寧耳中之後,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便有意無意地製造機會,想要跟隨前往。


    事有湊巧,就在家主出發前夕,府中的武師頭目家中有事,臨時請假趕迴。這一來,倒是正好給了甘寧一個機會。由於他是府中僅次於武師頭目的二號人物,值此亂世,家主要出門,這守護之責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他的肩上,而這,也正是甘寧求之不得的一個機會。


    這一天秋高氣爽,那女子和丈夫同乘一乘大轎,在甘寧等一幹護院武師的簇擁下出城而來,逕到江邊。


    大江浩淼,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似乎攜帶著無數當日親人的訊息。那女子再也難以遏製心中淤積已久的悲傷,一把掀開轎簾衝到江邊,望著翻騰遠去的江水悲泣不已。


    她的丈夫心疼這個嬌媚的小妾,於是一揮手示意手下退避,自己則孤身一人走到江邊,用手輕撫女子脊背,不住地柔聲寬慰。


    甘寧見機不可失,當即借著這個機會將其他護院武師支開,自己則緊握腰間長刀,悄無聲息地一步步向那對夫妻走來。


    然而就在此時,突見那女子猛地迴身推開丈夫,滿麵悲戚地說道:“郎君,當日妾身之所以不顧羞恥以身事賊,正是因為以一嬌弱女子之力想要殺賊報仇,當真是難如登天,倒並非貪生苟活。後來戕賊伏法,妾身家仇得報,本該就此從家人於地下,以雪家恥。然而自思當初所以能得報大仇,其實全賴郎君之力,若是就此離世,豈非有恩不報?於是才含羞忍辱以汙濁之身侍奉郎君,床第之間盡量承歡,曲盡人妻之禮。今侍奉郎君有年,而且亦已為郎君留下血脈。恩怨了了,妾身心願已足,也該去了!隻求郎君念經年恩愛,待妾身去後,善待幼子,且待有機可乘之時,將當年漏網的那個匪首擒來江邊血祭,妾身於願足矣!此後陰陽路遠,郎君珍重!”


    說完不等丈夫說話,突然間踴身一躍,已經落入江中。湍急的江水轟然而來,那女子的身影在波濤間稍一沉浮,轉瞬間已經消失了蹤影。


    丈夫剛一愣神,一把沒有抓住,這一位剛才還在同一乘大轎之中絮絮低語的嬌媚可人兒卻已是蹈江而死,香消玉殞了。夫妻情深,這一下變生肘腋,卻叫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保持著伸手拉人的姿勢站立許久,一滴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隻聽他喃喃自語道:“好人!你怎地就這麽去了?當年之事,豈是你一個弱女子所能左右?你又何苦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唉!不過你放心,從今往後,不管費多大力氣,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為夫也會將那名匪首擒來見你!”


    然而話音未落,身後卻已經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狗官!這個倒不勞費心,當年的匪首就在此處!”


    官員一驚,猛地迴身看時,卻見一位神情彪悍的男子手握刀柄,一臉殺氣地站在背後,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視著自己,卻正是那位自己一直非常信任的護院武師。


    正沉浸在一種大起大落的悲戚之中不能自拔的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但一直以來的高高在上卻讓他不能接受眼前這個下人的無禮,不由得勃然大怒,戟指喝道:“大膽的狗奴才!剛才主母出事不知救護,如今還敢胡言亂語?!來人!給本官把這個混賬東西拿下!”


    話音落下,卻見四周靜悄悄並無一人答應,急驟的江風吹拂之下,除去二人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之外,竟是毫無聲息。


    那位家主一愣,這才發覺自己帶來的那些護院武師竟是全都不見了蹤影,隻有眼前這個以前一直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家奴冷笑著看著自己,滿臉不屑之意。而且他雙眼之中帶著一種明顯的殺機,犀利的若有實質。他渾身一抖,這才驀地迴過神來,意識到了自己當前的處境。


    他原本紅潤的麵頰突然間變得煞白,一邊後退一邊顫抖著指著甘寧說道:“你。。。。你。。。。。。你剛才說些什麽?難道。。。。。難道你便是當初的截江匪首?!”


    甘寧冷冷一笑:“嘿嘿嘿!大人沒想到吧?!當年你為了討好那個女人,就算將我那些殺人如麻的兄弟殺了也就算了,為何還要牽涉那麽多無辜家眷?!好在我甘寧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不過,既然你當初肯為了此女殺害無辜,可見用情之深!如今心愛之人已死,你孤身一人留在世上豈不寂寞?而我甘寧當初也曾和眾兄弟約定: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所謂殊途而同歸,不如你我主仆二人一起去吧!您看如何?”


    那家主更是慌張,他張口結舌地說道:“你你你你!你可知我乃朝廷命官,殺官害命罪加一等,可是要犯下滅門之罪的!若是你肯放過本官,本官可以給你一筆銀兩,保證你下半生衣食無憂,而且還可以答應你不再追究當日之事,還你一個自由之身,你看如何?”


    甘寧一邊步步緊逼,一邊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心愛之人屍骨尚溫,臨終叮囑言猶在耳,卻隻是因為小小的一點威脅而已,便已經完全被你拋諸腦後,可憐!可歎!如你這等豬狗小人活在世上還有何用?今日我甘寧與你一起共赴大江,當真是便宜了你!”


    說話間遠處林間笑語聲隱隱傳來,顯然是被甘寧支走的那些家丁已經即將趕來。那家主臉上掠過一絲喜色,馬上張口大喊起來。


    林邊人影搖晃,眾家丁已經現出身形。


    甘寧見機不可失,當即跨前一步,伸出手劈胸一把將其提起夾在腋下,然後迴過頭對著那些趕來的同僚微微一笑,然後腳尖一點,在家主絕望的唿救聲和家丁們駭然的驚唿聲中,撲通一聲落入江水,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那甘寧號稱截江之龍,頗有穿江入海之能,兩人甫一落入江水,他立刻便放開對方,自己從水底潛行逃走。


    那家主一日之間與自己的小妾雙雙殞命,而且甘寧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攜家主一起蹈江,更由於死者乃是一方大員,此案自然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長江兩岸整個荊襄、吳地被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事後來終於漸漸露出真相,人們也都知道原來當日攜家主蹈江的那名武士原來就是著名的截*甘寧。深知此人之能的江湖同道自然知道以甘寧的本領必然不至於葬身江底,不過因為從此之後甘寧便隱姓埋名,所以一直隱伏在皖縣這樣一座小城之中,竟是安然至今。


    這甘寧的傳奇人生被長江兩岸的人們傳說得神乎其神,而當今猶自操此生意的那些江湖朋友也無不將其奉為水賊之首,雖然他一直不肯露麵,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綠林中的聲望卻是不退反進,比之當年橫行大江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孫策和周瑜自來喜歡交往江湖豪傑,這甘寧在江上縱橫無敵,兩人一向對其心向往之,隻恨無緣識荊而已,此時乍一聽說眼前之人就是甘寧,不但是他們兩個,就連剛才與之交手的小喬也是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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