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禎在生氣?


    鹹笙心想,他又在生氣了。


    他怎麽那麽喜歡生氣。


    而且這次他居然沒看出來他生氣。


    如果以後也看不出來,不小心得罪他了怎麽辦?


    他胡思亂想,道:“我是真的不舒服,不是因為任何人。”


    鹹笙今日一早便打扮了起來,不光施了粉黛,開了臉,身上還抹了香粉,那香粉有些甜,夾雜著他身上揮之不去的苦香,一直隱隱約約的搔著湛禎的鼻子,他在鹹笙脖子上啃了一下,害他又紅著眼眶縮起腦袋,這才問:“哪裏不舒服?”


    鹹笙硬著頭皮,細聲細氣:“哪裏都不舒服。”


    “是心裏不舒服,還是身上不舒服?”


    “……身上不舒服。”


    湛禎身上仿佛藏著一隻貪婪的猛獸,隨時可以越籠而出,他望著他的獵物,權衡著是暫時蟄伏觀察,還是索性一口吞下。


    鹹笙小心翼翼的唿吸,鼻翼微微煽動,竭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就在湛禎懷裏,香甜鬆軟可口的要命,不管怎麽做,都無法讓男人忽視。


    “孤命人去傳太醫給公主瞧瞧。”


    他還是不肯放過鹹笙,揚聲便喊:“來……”


    鹹笙柔軟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巴,湛禎冷冷看著他,怒意明顯攀升。鹹笙懵了一下,急忙把手收迴,不得不編出具體的理由:“我,我來了癸水……”


    他說罷,就又別開了臉,神色尷尬之中帶著幾分羞惱。


    他琢磨,這應該可以了吧,丈夫總該能體諒妻子的難處,畢竟姑娘家家的,這種事情總是羞於出口。


    他等著湛禎將他放開,卻聽男人道:“給孤瞧瞧。”


    “……”鹹笙無法置信的看他,湛禎完全沒覺得哪裏不對:“既然已是夫妻,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說罷,隨手來掀他的裙子,鹹笙驀然又捂住,他一下子蜷起雙腿彎下腰,用力的抱住自己的下半身,心裏的委屈一陣陣的湧上來,眼淚啪嗒掉了下來:“我怎麽說也是大梁公主……你怎可,這般羞辱於我。”


    他哽咽,湛禎頓了頓,也跟著側彎腰,來看著他精致的側顏,梨花帶雨的美人越發讓人心動不已,他舔唇,解釋道:“孤並無此意,隻是今日新婚之夜,春宵苦短,公主一味逃避,十分可疑。”


    鹹笙聽出來他話裏隱隱的服軟,心中微微一動。


    女人愛撒嬌哭泣耍性子倒也不能全怪女人,誰讓男人就吃這套。他迴憶與湛禎接觸的不多的日子,似乎他針鋒相對,湛禎就越來越過分,反而有時不慎露出弱態,他會稍微克製一些,哪怕言語之中不肯退讓,但行動上總會稍有收斂。


    他當即委屈道:“你覺得我可疑?那你說我哪裏可疑?我都已經與你拜過天地,人也到了你大晉,早晚還不是你的人……你緣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湛禎:“……”


    他短暫反思了一下,挑眉道:“今日本就該行周公之禮,孤按規矩辦事,何錯之有?倒是公主,嫁了人卻不記得該盡的本分,推推搡搡,竟還反咬一口,倒成了孤的不是。”


    鹹笙說不過他,氣的又咳嗽,湛禎單手撫著他的脊背,卻被他一把推開,“可那癸水也不是我想要它來的。”


    “給孤看。”


    兩人對視,湛禎平靜,鹹笙咬唇,他忽然很想給湛禎一巴掌,最好能把他腦袋拍爛掉,叫他瞧瞧裏頭都裝了些什麽東西,他捏緊手指,到底不敢打湛禎的臉,忍無可忍,他又猛咳起來,一拳砸在他肩膀,恨道:“身為丈夫卻不信任妻子,你覺得你是個好丈夫嗎?你要看,我偏不,反正我打不過你,你大可以強迫我,總歸我不是心甘情願嫁給你的,想必你也根本不在乎我能活多久,等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可以借著我死在北國的名義發兵大梁,畢竟,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湛禎給了大梁好大的麵子,結果十城換來一個無法暖床的死人,理由足夠充分!”


    他神色狠厲,但身體卻無法控製的發抖,像極了逞強的小動物,湛禎眉頭皺起,忽然伸手將人摟在了懷裏,道:“罷了,孤信你。”


    “咳——”


    鹹笙一口氣說太多話,喉嚨發痛,他閉上眼睛靠在湛禎懷裏,背部給他輕輕撫著,漸漸歇過來,湛禎道:“太晚了,公主上床休息吧。”


    鹹笙抿唇,撐著他的胸口起身,扯開被子下了小榻,腳步虛弱的走向了那張大床。


    與湛禎一番糾纏費了他好大的力氣,鹹笙皺著眉,一邊咳嗽,一邊拿被子裹住自己,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下沉沉睡了過去。


    屋內安靜了下來。


    湛禎也在榻上躺了下去,雙手交疊在腦後,目光望著房梁,須臾,他扭頭,望向床的方向,卻被厚重的床幃擋住了全部的視線。


    如意和月華擔憂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起床來新房候著,他們剛到,便瞧見裘嬤嬤帶著人過來了,互相見了禮,月華道:“公主和殿下還未起呢。”


    “既然來了大晉,就該改口喊太子妃了。”


    月華笑著稱了一聲是。


    鹹笙被輕輕推醒了,他睜開眼睛,又看到湛禎的臉,便立刻打起精神坐了起來,聽他道:“把嫁衣換下,天亮了,稍後會有人進來服侍,別讓人看出端倪。”


    鹹笙愣了一下,忙道:“多謝。”


    湛禎又將那塊白絹扔了過來,拿起佩刀走了出去。


    鹹笙目送他出門,立刻聽到了裘嬤嬤恭敬的聲音:“殿下。”


    “公主還未醒,嬤嬤體諒一下,再等一會兒。”


    “奴婢明白。”


    一幹人在冷風裏等著,湛禎則去了後院練刀,裘嬤嬤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背影,又重新把目光落在了緊閉的房門上,微微皺了皺眉。


    鹹笙把嫁衣丟到一旁,隻穿了紅色單衣,然後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重新拿起那白絹,正想尋把匕首放血滴上去,卻忽然發現上方已經有了落紅,不光如此,還有些隱隱的……腥膻之味。


    難道湛禎……


    他忽然漲紅了臉。


    放下白絹,又躺了一會兒,直到外頭的裘嬤嬤忍不住喊:“太子妃可起來了?奴婢鬥膽提醒,今日還得去給皇後敬茶。”


    鹹笙隻得重新起來,道:“都進來吧。”


    他下了床,被月華扶著在銅鏡前坐下,身後的裘嬤嬤則親自去收拾了床鋪,順手抓起那塊白絹,確認了什麽之後,再看向鹹笙,就順眼了許多:“奴婢還得迴去給皇後複命,先告退了。”


    她福身離開,鹹笙立刻鬆了口氣,他有氣無力的任由如意在腦袋上動作,聽月華道:“昨日……”


    “別提了。”鹹笙道:“快收拾吧。”


    他這邊收拾妥當,那邊湛禎也迴來了,鹹笙一見到他就想到那白絹,下意識別開了臉。


    等湛禎也收拾好,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前,鹹笙跨上去,扭臉看到今日格外沉默的湛禎,有心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默默上了車。


    他坐車,湛禎騎馬,等到了地方,鹹笙探出車門,便被他摟著腰抱了下來。


    朝前走,鹹笙腳步很慢,湛禎不得不放慢腳步配合他,鹹笙悄悄看他一眼,又小聲道:“謝謝。”


    湛禎沒吭聲。


    ……總覺得他好像在生悶氣。


    鹹笙的身體不好,原本晉人都沒什麽概念,包括湛禎,但這一路,卻是隱隱明白了一些。


    這位病秧子長公主美貌沒有誇張,體弱也幾乎沒有誇張,剛走上沒多久,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仿佛隨時要斷氣。


    辛皇後一大早就起來等著了,老半天沒等來人,先是命人去瞧了一眼,有人迴報,已經進宮了,又等了老半天,快不耐煩了,再派人去看,那人答:“正走著呢。”


    “還在走?”辛美臣沒脾氣了,一側的皇帝瞧著,皺眉道:“朕聽說大梁長公主自幼便身子骨弱,鹹胤疼她,特別允許她在梁宮內使用轎輦馬車,如此看來,傳言倒也不假。”


    “難道陛下也想為她開這個例?”


    “怎麽會。”晉帝冷道:“梁國的長公主若能在我晉宮橫行霸道,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他說罷,又想到了什麽,道:“稍後她來了,皇後想法子給點兒苦頭,如此這般讓長輩等候,實在不成體統。”


    皇後心裏也知道自打湛禎決定為這位長公主退還打下來的疆土,他心裏就一直窩火,認為是大梁長公主用了美人計勾引了太子。雖然後來湛禎給出了足夠的理由讓他答應這門婚事,可昨日拜堂鹹笙突然暈厥湛禎親自抱她進房,卻更是讓他堅定了這個想法,這個長公主存在一天,他就忍不住擔心太子被勾魂奪魄,日後會丟了江山。


    今日遲到,不過是找茬的理由。


    便點頭應了。


    鹹笙還在慢吞吞的走,哪怕走的很慢,可他穿的很厚,渾身都重,還是已經有些氣喘,湛禎終於忍無可忍,忽然彎腰把他抱了起來,鹹笙一驚:“殿下……”


    “不好讓長輩久等,孤抱你到門口。”


    鹹笙一進來就感覺到了氣氛不對,他行了禮,立刻有人端來茶水,鹹笙先敬大晉天子:“媳婦見過父皇,請父皇喝茶。”


    貂毛帽簷遮住了擋住了一切,從晉帝的角度,隻能看到他鼻頭薄薄的汗珠兒,不知道是不是穿的過厚動作笨拙的緣故,端杯子的手不太穩,他伸手接過茶水,抿了一口,淡淡道:“賞。”


    身旁有人唱誦陛下賞千喜翡翠玉如意一對,祝新人事事順利,萬事如意。


    鹹笙叩頭:“多謝父皇。”


    他起身,雙腿有些發軟,被湛禎扶了一下,又去敬皇後,奉茶遞到皇後麵前,對方卻道:“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鹹笙的手快要舉酸了,茶杯微微發抖,額頭汗珠兒滑落,他乖乖仰起臉,晉帝也側頭來看,看到那張絕色無雙的臉,眸子裏立刻劃過一抹異彩。


    這個鹹胤,竟當真有這般讓人嫉妒的美貌女兒。


    那廂,皇後瞧著他抖得越來越厲害的手,道,“你連這杯茶都端不穩?”


    湛禎側頭來看,眉頭皺起。


    鹹笙說不出話,他很少行雙膝跪禮,除非他非出麵不可的大典禮,平日裏見自家父皇母後,站都很少。他抿唇,竭力端穩那杯茶,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然後一個不穩,茶杯落了下去。


    皇後臉色一變,鹹笙也有些慌亂,麵前忽然伸出一隻手,湛禎單手接住茶杯,遞到皇後麵前:“笙兒這一路走來費了不少力氣,母後就不要為難她了。”


    皇後神色溢出不滿,晉帝探頭,見太子妃臉色蒼白,身子微微發抖,實在是楚楚可憐的很,沒忍住開口道:“禎兒說的對,就罷了吧。”


    說好了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皇後也沒放在心上,她接過茶飲了,道:“賞。”


    賞了什麽鹹笙也沒聽清,他叩頭謝恩,湛禎扶他站起來,皇後剛準備再為難兩句,卻聽身旁晉帝道:“賜座。”


    她立刻轉臉,神色猶疑。


    湛禎帶著鹹笙坐下,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開門見山道:“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晉帝道:“說來聽聽。”


    “今日害父皇母後久等實屬不該,可公主體弱,當年在梁宮都有車馬代步,此次一路走來著實不易,請父皇恩準,準許他以後在晉宮行車。”


    此話一出,鹹笙朝他看過來,晉帝朝鹹笙看過去,而皇後則下意識看向晉帝。


    鹹笙也猶猶豫豫對上晉帝不怒自威的目光,十分不安的垂下頭,總覺得湛禎這樣,晉帝和皇後會對他更不滿。


    結果——


    “準了。”


    辛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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