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逸躺在他的身下,聽後搖搖頭,附聲抱怨說道:“端端,別鬧了,快穿衣起床,堂上還有人候著呢!”


    曾祥端聽到此處,眼裏突然放光,斂了斂臉上的不悅,浮現出一點振奮。


    灞水堂已經好久沒有來過外人,更別說隨便闖入的小賊,他眨眼細捋一遍,實在打趣,當下有種莫名其妙的急切感,心想一探究竟,彈跳而起,下床從衣架上拿起白棉布內衫,穿上青絲軟甲服,套上銀裝鎖子甲,威風颯然。


    曾祥端抬手持握柳葉雙刀,啐出一口唾沫,拿白色棉巾不住揩拭,嘴唇貼在刀刃上嗬氣,拿棉巾再擦。


    刀把上暗藏一個勾槽機括,近手對接一擰,雙刀合為一體,像極了鍛造的刈鹿刀,順手轉出一個圓弧,刀鋒淩厲,燭燈反射而來,映出幾道亮光。腰間一條皮革掛扣,心閑手敏地隨手一扣,將刀掛在右股旁側。


    坊間暗傳的“黃麵猴兒”確有幾分調侃的意思,他並非長得醜,眉目眼鼻都有模有樣,尤其一雙眼睛,恰如一汪幽靜的深潭,墨色濃稠,高挺鼻梁下一張厚唇,顯得憨厚。


    若是說起話來,與古銅膚色的憨厚狀大相徑庭,潑皮機靈,眼珠子鼓祿祿打轉,活像一隻逗人歡喜的潑猴兒。


    葉清逸束好衣帶,剛下床榻,他已經收拾就緒,低首拿著一塊青布擦著皮革長筒靴。


    葉清逸彎腰坐上梳妝台桌案前,他便嬉笑著一步跨在身後。


    “梓哥哥,我來幫你!”


    曾祥端拿起碧玉鎏金梳,得心應手,三指拂捏墨發,一梳到底,略曲一下指一勾,幫葉清逸撩起青紮束,戴上白玉冠,橫插入一支無瑕玉簪,英氣不凡。


    “梓哥哥,弄好了!”


    葉清逸嗯了一聲迴應,挺身起座,拿起桌案上的衿纓佩在腰身上,流蘇落入頸肩,玉冠發髻垂搖,手輕輕撚動扇骨,微微張合,風度翩翩,仿是天上白玉京殿裏的俊秀神仙。盛世容顏,恐怕連處在深閨的佳人都會顧瞥一眼,含羞而笑,相思闌珊。


    葉清逸偕同曾祥端走過巉石洞壁,輕盈步伐,登上橫跨灞水的橋墩,旋即跳步落到對岸,離灞水堂會堂也就三四百步的距離。


    曾祥端近來疏於練功,又加上近日大口酒肉,身體有些發福,氣息微喘跟不上步子,落在後麵大唿。


    “梓哥哥,等等我!”


    葉清逸依舊保持原來的步子,讓“端端”在其後猛追。


    偶有蛇衛做事經過,問候一聲,才緩一下步子。


    葉清逸邁入會堂門口,見一男子手持裂紋白刃指著吳統領喉嚨,緊了步了走過去。


    吳統領指著劍刃,唉聲求道:“少堂主!”


    葉清逸一語未發,拿玉竹扇骨抵住劍刃,略施罡力入指,撥移一尺的距離。


    葉洛懂得規矩,沒有用力,收劍入鞘。四目相對,在幽深黑暗的眼瞳裏審視著對方,兩股罡風散發出來,眾人瞠目結舌。


    少堂主的功夫他們自是知道,可這莫名闖入的男子竟然罡力比少堂主還要雄厚,氣機所散發的排山倒海氣勢一重勝過一重。


    吳統領退後兩步,愣怔思索。


    曾祥端粗蠻地踏進會堂大庭,瞥見葉清逸被葉洛壓製氣勢,胸中一股怒火難平。


    抽出柳葉雙刀,轉動機括解開雙刀,旋轉挪步,一刀飛射出去,一道刀芒如新月出海,嗖嗖撲來。


    葉洛舉頭抬眉瞥去,揮出龍淵刀鞘相隔。


    “嚓嚓……”


    玄鐵相撞,濺出零星火花,柳葉單刀再次迴到曾祥端手中。雙刀劈下,葉洛騰身左側閃出,雙刀斬在青石板上留下兩道深痕。


    曾祥端再抽刀欲戰,被葉清逸一聲吼停。


    “住手,端端,你先退後,來者是客,擺酒!”


    曾祥端隻得擺手收刀,沒好氣地指著葉洛說道:“告訴你,這是灞水堂的地盤,容不得你放肆。”


    葉洛哼哼輕笑。


    接著,他挎劍湊前,輕淡說道:“少堂主,我有要事商量,你看……”而後咬了咬唇,使了個眼色。


    “你們且退下!”


    不足兩三個彈指的時間,眾蛇衛已經退出堂口,關了房門。


    葉洛轉眼盯看曾祥端。


    葉清逸扇了扇玉竹扇,愣一會合上扇骨,平靜地道:“端端,你也迴避一下。”


    曾祥端無奈地跺跺腳,地板隆隆一震。


    “梓哥哥,八成是這鱉廝耍花招,小心陰了你。我先抽他幾個耳光再說,還敢在灞水堂顯擺爺的架勢。”


    拳頭已經攥緊,剛踏出一步,被葉清逸一扇橫擋住,憤憤道:“出去,此事我自有分寸,替我守著門口,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入內,違者拖入蛇淵喂蛇。”


    “梓哥哥!”


    “出去!”


    合門聲再次咯吱一響。


    葉清逸抬手邀請葉洛入座,玉竹扇再次扇搖。


    葉洛沉聲道:“少堂主,長話短說!”


    右手伸進胸口處摸出那塊金蛇令牌扔到桌上,葉清逸拿在眼前一望,翻轉背後一望,一個鏤金“趙”字映入眼中,邊角獨特的斜紋是蛇樞特有的暗語。


    葉清逸驟然間神色突轉,如同悶雷炸響,頃刻間露出冷意。


    搖著金蛇令牌狠狠道:“告訴我,從何得來?快告訴我……”


    葉洛心頭猛地發怵,還未想到反應會如此強烈。


    “前壇主趙寅罡親手交於我手,告知我來灞水堂尋你,角宿蛇葉清逸。”


    葉清逸抓住葉洛衣襟口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葉洛嘿嘿大笑:“二十四堂主憑二十八宿稱唿,進行江湖暗殺或是執行蛇樞行動,四個堂口在二十年前就已消亡,如今隻留下二十四堂。這些稱唿隻有在執行頂級任務時才會進行單線會頭,以防有人落入敵手招供而出,也能散播一些驚恐怖懼的神秘色彩,更宜達到目的。”


    葉清逸大驚,竟然如此知詳,心想,此人必是師父的心腹。


    “快告訴我,師父臨終前跟你說了些什麽,具體是怎麽死的?”一把甩開衣襟,把葉洛仰靠在木椅上。


    葉洛擠了個笑臉,搖了搖頭。


    “師父?趙兄還有徒兒!”


    葉逸清怒瞥一眼,大聲唿道:“別他娘的買關子了,我問你師父如何死的,仇家是誰?”


    葉洛冷冷迴一聲:“你師父沒死!”


    葉清逸睜大白眼仁質疑道:“沒死?當真?他現在何處?”


    “大理寺獄。”


    “黃陵一戰,師父沒死?”


    葉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是那白重陽賊子聯合徐崇煥使的詭計,趙寅罡被押至大理寺候斬,渭帝唐玄齡探監大赦了罪徒。徐崇煥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能置趙兄於死地,那徐賊善使圓滑權術,唯財嗜好。”


    葉清逸捏緊玉竹扇骨,橫手一劈,一張木桌啪地削成兩半,茶盞碗水碎倒一地。


    曾祥端聞聲驚恐,推門撲進,被他一聲怒罵喝退出去。


    “白重陽這個狗賊!師父還交待了什麽,就算我拚上整個灞水堂的蛇衛,也要救出師父!”


    葉洛愕然輕道:“此事需要謀劃,不可莽撞,大理寺的牢獄固若金湯,很難尋得時機,正月初八前後,朝廷會押解趙兄去西嶺郡服役,行道上劫人,還有一線機會。”


    “好,全聽你的,灞水堂幾千兄弟交由你調度!”


    葉洛拜手一禮,爽快道:“好,立即派人去監視通往西嶺郡的官道,隔兩個時辰傳報,日夜不息。”


    葉清逸皺眉大唿道:“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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