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繁華盛會,日月已於雲海中,輪換了兩次。


    古海雖已擊退銷恨樓高手,卻是惆悵萬分,坐於紅木小桌旁。


    屋內桌上鐵盆中炭火,溫熱著寒涼美酒。檀木青煙,隨東風,卷向門處珠簾。


    華珂手指翹起蘭花,在小院傳來悅耳鳥聲中,為古海斟酒。美酒看似如甘甜泉水落入白玉酒杯,聲音若瀟瀟春雨落了下來,古海將這酒杯中美好,仰天滑過喉嚨。


    美人笑如春風,美酒醇香熱烈,可古海臉上,卻愁眉不展,在酒杯重重落於桌麵時,長歎聲隨酒壺中白煙飄蕩。


    華珂雖任性調皮,但她一直精心照料兩人生活之事。之前她已幾杯酒下肚,臉色微紅,紅唇微開時,將芊芊玉指搭在古海手背處,關切問道:“小海,所愁何事?”


    古海又為自己添酒,然後道:“我們已在木更城尋找兩日,卻不見王玄身影。”


    華珂一聽這事,臉色隱有不滿之意:“找到他又如何?傳言銷恨樓恐怖,前兩日你與他們交手,還不是敗於你手。至於這傳聞中王玄,雖未見過,我料想他也差不多。也許,小海,你已然是修仙者中最強了。”


    這話如狂風吹入古海處,古海臉上愁雲盡皆被吹散,隻餘得驚詫在眉眼間。


    “最強?”他喃喃道,“我已是最強?”又是一杯酒入肚,“王玄當真不是我對手?紫石境後,果真已是修仙巔峰?”


    這些疑問,他情不自禁低語出來。


    華珂重重與古海碰杯,勸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想那麽多呢?”


    古海見華珂耐心相勸,也將這疑慮埋於心間,隨即兩人歡笑對飲,不多時,各自醉臥在酒桌前。


    窗外風聲蕭蕭不絕,竹影顫顫不休,卻驚不醒昏醉古海,他沉沉入夢去,漸漸進入另一世界。


    這世界,古海驚覺,此乃白牆上橫著的山水世界。


    幾滴濃墨,潑灑出滔滔江水。巧筆運轉,一漁舟泛於江水之上。輕點墨尖,幾隻白鷺逍遙天際。天際處有水墨濃淡相間的竹林,還有筆峰勾勒出天邊遠山。


    古海著翩翩白袍於漁舟上,醉意已隨江上涼風遠去,隻撐著魚竿,驚看一江墨水,滾滾雷聲中東流而去。


    他於驚濤駭浪中尋望,見白鷺啼鳴高飛之處,似有四位神仙氣韻之人,於青墨天空下闊談。


    滿腹疑慮的古海,將手中魚竿抽向江水,整個人輕輕躍至江畔邊。他獨步向遠山,長靴處黛色小草如水浪起伏,不時蕩出水墨暈染出的點點野花。


    古海腳步點在草尖,似浮空而飛,又似疾速踏行,白袍飄飄之影,流動在這空曠山野邊。


    他身手迅捷,不多時,就已來到森森竹林前。他行至此處,那四位高人於天邊談話之音,已然飄飄入他耳中。


    “要說當今修仙世界,能追上我等者,我看唯有古海一人。”


    “古海?是那位一招便贏了四位奇才、新勝了銷恨樓鼠首之人?”


    “我看也並不一定。當今年輕一代,已不如我等盛年時。就那四奇才與鼠首,試問在座各位年輕時,誰不能做到古海那般地步?況且我等,還不算當時最強者。”


    “話雖如此,可古海與鼠首交戰時,我也偷偷觀望,這小子,未來不可估量!”


    “王玄啊王玄,我看你是隱居在這木更城處,老糊塗了罷!”


    這王玄之名一提出,古海心中激動,日光若耀於眼中,他欲躍至那四人闊談處。


    他雙腳才稍離地,一淩厲之聲,跟隨穿林打葉的疾風,響徹在古海耳邊:“來者何人?”


    古海心驚,這水墨竹林深處,竟還有人?


    他踏足於地麵,拱手禮貌道:“我乃古海,醉後誤入此地,剛剛聞言王玄在此,故前來拜訪。”


    “古海?可是那個近來打敗銷恨樓鼠首的古海?”


    這竹林深處,聲音似換了一人,變得深沉些許。


    “是,正是那個古海。”


    古海懇切迴答,生怕冒犯了林中人物。


    他有預感,最近幾日疑慮,見到王玄後,必會迎刃而解。


    “請迴吧!我家師父正與王玄前輩洽談,他曾吩咐,無論來者是誰,一律趕走,概不接見!”


    林中聲音,若懷有穿刺竹葉之感。


    古海聞言,眉頭於清冷風中,又皺了起來。


    這玄妙地方,自己可是不知,是否還可二次進入。若失了這次良機,也許今後再無機會。


    說什麽今天也要一探究竟。


    “竹林內兄台,你看可否通融一下,你與……”


    “不行!師父說的話就是規矩,規矩就要遵守!請迴吧!”


    古海還未說完,竹林深處之人,言語若江水般洶湧,不留給人商量餘地。


    古海見如此,不再言語,他移動起腳步,決定硬闖至那青山處。


    他腳點風中青草,似一隻白鷺乘空而起。


    “敬酒不吃吃罰酒!”


    竹林內淩厲之音剛至耳邊,一快如疾風之影,若青鳥一般,浮掠動萬千竹葉。一竹與一竹碰撞,那青鳥之影於這清脆聲響中,順拔出一根水墨翠竹,於素白清空中,若舞動狂風,狠狠抽向古海。


    古海身姿似雷霆閃動,他在躲閃之時,身邊唿嘯出陣陣風聲。


    這出手之人,光看這一擊,便不是泛泛之輩。


    古海閃至竹林上空,他腳點在竹頂嫩枝,壓的竹子彎下了腰,古海還未站定,那青影又疾速飛掠而來。


    古海也順手拔了一根竹子,與那青影,過起招來。


    青影手中墨竹,若狂風暴雨,向古海淩厲捅去。


    古海手中也是不斷狂舞墨竹,精準地擋下每一攻擊。


    兩人中,一人如青鳥之影,一人如白鷺之影,二人均腳點於竹稍借力,手執墨竹不斷相互擊打。他倆身影若絲帶般輕靈,纏鬥於這竹海波浪之上。


    這二人手中竹子,越舞越迅速,漸漸連殘影都無法尋見。


    這二人手中力量,越揮越有力,兩人腳下颯颯竹葉響動,已掩蓋不住兩人手中墨竹相互擊打清脆之聲。


    此時刻,遠處滔滔江水聲為他倆壯出聲勢,近處蕭蕭風聲為他倆襯托颯爽英姿。


    兩人激烈纏鬥一陣後,古海抓下絕妙機會,手中似有波濤之力,猛烈一揮,於素白清空,仿佛橫揮出一道墨跡,狠狠貫於青影墨竹上。


    青影承受不住這力,飄逸身影於空中旋轉,巧妙卸下那股蠻橫之力,半跪在墨竹葉稍處。


    數支筆直墨竹,又被壓彎了腰身。


    其餘挺拔墨竹,於狂風中搖擺。這青影停住了身姿,麵容在狂亂青絲中,清晰可見。


    最引人注意處,是那雙細長且淩厲的雙眼,它們擁有鷹隼捕食般神色,此刻正死死盯住古海。


    除了這雙眼睛,臉上其餘五官,橫平豎直,為他拚湊出一張寫滿規矩的臉。


    狂風依然蕭蕭,他一襲青色長衫於烈烈中,映入古海眼簾。


    此人身姿挺拔,身後背著一把古銅巨劍,身手仍然如青燕般矯健。


    古海亦立在墨竹稍上,將手中墨竹再次橫於胸前,他謹慎應敵,不敢有絲毫懈怠之意。


    這青衫男子,亦將他手中墨竹揮動起來。


    隻是這次揮動,不同於剛剛。在他雙手墨竹舞動中,清空中唿嘯狂風,似被他吸附在手中墨竹處。


    他又將這吸附狂風,猛然揮向腳下竹林。隻見這竹林,不堪那唿嘯狂風,竟被吹散成滴滴水墨,傾斜於狂風之中。


    古海無處可立,便執著手中墨竹,懸於素白清空。


    可青衫男子,攻擊並未停止。他瀟灑飄逸身姿,又舞動向那滴滴水墨處。他手中墨竹,加上他旋轉之力,身姿瞬時化成一陣龍卷之風,以漫天卷地之勢,將所有墨滴卷在他手中墨竹竹端。


    古海又閃動他雷霆之姿,在他閃動中,眼前驚現恢宏景象。


    青衫男子,竟將那滴滴水墨,凝成一條蒼勁長龍。


    那長龍如從畫中走來,黑色須發靈動飄逸,蜿蜒身軀蔓延至視線不及之處,四條巨爪鋒利有勁,於素白清空中幽幽懸浮。


    青衫男子長喝一聲,就用手中墨竹,揮著那條長龍,以撼動山海之威,就向古海衝撞過來。


    古海大吃一驚,身影又似雷霆閃動,但那水墨長龍無比迅捷,古海沒能閃過,在即將衝撞至自己胸膛處時,他咬牙將墨竹一橫,吃力擋在胸前。


    可這長龍之威,哪是裝腔作勢?


    這一撞,直接將古海撞於遠處滔滔江水中。


    古海若一弱小江魚,整個人霎時沉入水墨江水之中。


    青少男子乘勝追擊,再次拖拽手中蒼勁長龍,直衝古海落水處,衝滔滔江水唿嘯而去。


    就在此時,青衫男子以為古海敗局已定時,江麵瞬時萬丈水花騰起,無數水墨遊魚躍出水麵。而在這水花中,古海持著墨竹,竟自己躍了出來。


    他於江麵上旋轉自己身姿,那水墨江水,竟也吸附於手中墨竹處。在他衝著長龍,在奮力揮舞時,手中墨竹竹端竟已凝成一兇神惡煞的水墨麒麟,它張開血盆大口,衝著唿嘯而來的長龍,猛烈相撞而去。


    隻見這怒濤奔流的江麵上,這兩隻似從水墨畫中走出神獸,均以勢不可擋之威,相撞在一起。


    瞬時間,這兩團神獸撞成兩團墨花,於素白清空下,仿如畫中煙火綻放。然後水墨散成條條絲線,化成水墨雨點,砸落於小草與野花上,灑落於滔滔江水中,跟隨大浪一同東流而去。


    青衫男子與古海這一猛烈撞擊中,手中墨竹都已化為水墨,不見蹤影,他倆盡皆躍了幾步,調整好身姿,各自又立於水墨細雨中。


    青衫男子在心中暗歎,古海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不用上真本領,是無法將其阻攔。


    於是他將自己身後嵌有紫石的古銅重劍卸下,雙手緊緊握在手中。


    古海也不敢怠慢,也將背上伏神棍拿下,持於手中。


    兩人於這斜風細雨中,在一片安靜中,又對峙起來。


    忽有遠處山上有石子掉落,伴隨這聲音,兩人身影各如雷霆,均揮出山海之力,向對方砸去。


    青衫男子重劍,若一座青山壓落,古海伏神棍還未現於眼中,一道青光卻已先至,而後一柄長劍牢牢將他重劍擋住。


    古海揮舞伏神棍,若揮出山海威勢,逆著狂風,卻結結實實落於一麵盾牌之上。


    這盾牌如有玄武之力,古海手中伏神棍那般威力,砸落在上麵,不過一聲悶響而已。


    這又是哪位高強之人出了手?


    青衫男子見這熟悉武器,便已知是誰作祟。他不滿地望向竹林處,高喊道:“隆福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古海也順著方向,望向狼藉一片的竹林處。水墨竹林,當然已不複存在,隻餘一些落葉於地麵上了。在這如今空曠之處,有一男人,眉眼間笑如彎月,身姿巍峨如山,一張黃布圖鑒幽幽懸浮於他麵前,他聲音似清風般溫柔:“律師弟,可以停手了,你們二人再打下去,會兩敗俱傷的。”


    原來這位青衫男子,名字喚作律。律臉上不滿之色仍未消退,隻大吼起來:“不遵守師父規定之人,我定要懲治,師兄你休要阻攔我!”


    說罷,他手中重劍若有萬鈞之力,將擋在身前長劍挑開。古海正打得興起,也是將那盾牌直直砸落。


    他二人欲要再揮手中重劍與伏神棍時,千百武器,一刃一刃寒光,刹那間,帶著肅殺之意,於狂風中,抵在他倆腦門處。


    古海並未接觸到鋒刃,可那刃刃寒意,似已滲透毛發中去。他再將目光投向竹林隆福處,他眉眼間溫柔盡皆散去,臉上已如煉獄中惡鬼般恐怖。


    “我說了,你們二人停手,這不是建議,而是命令。”隆福此刻連嘴中話語,似都帶著深深寒意。


    律自知自己師兄恐怖之處,見這陣陣寒芒亮於自己眉眼間,隻得停了手。


    古海卻是冷汗直冒,他第一次見識到,運用鍛造之法的修仙者,竟有如此恐怖。


    那四奇才張小寶與他相比,簡直是一孩童。


    古海還未與他交手,心中便已自愧不如,便也停了手。


    他於心中暗想,這兩人乃那四位高人中弟子,就已如此高強。那青山處四位,定然更深不可測!果然這修仙術,還有更多未知玄妙。


    這如何再精進答案,不知他們肯不肯告知於自己?


    律又將自己古銅重劍背於後背,飄躍於被毀竹林處。


    古海也收了伏神棍,跟隨而至那處。


    隆服已然將神通收起,把把玄妙武器,化成一縷一縷銀光,飛躍至黃布圖鑒中。


    他拱手向古海賠禮道:“一直聽聞古海大名,今日終得以相見,果真是名不虛傳。今日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古海臉上浮有歉意,也拱手道:“今日是我不聽勸阻,硬闖寶地,冒犯了二位,該是我請求二位原諒。”


    隆福接著又道:“剛剛古兄與師弟在打鬥間,師父與幾位前輩盡數看在眼中。我將這事情原委告與他們,王玄前輩聽後,命我向你轉告,明日午時,他自會親自找你,向你解答更多修仙之事。”


    古海聽了,喜出望外,高聲道:“真是萬分感謝!”隨即,又有疑惑攀於臉上,“隻是此地我於醉後誤入,如今又如何出去?”


    隆福聽了,隻笑道:“好夢已做,可醒來矣!”


    笑聲過後,這山水世界逐漸模糊起來。古海突覺若沉於水中,口鼻似不能唿吸,他大力掙紮,雙眼猛然一睜,驚從酒桌前坐起。


    他慌張環顧周圍,竹影顫顫於窗外,風聲蕭蕭於耳邊。鐵盆中,木炭已熄滅,酒壺裏,美酒已冰涼。


    此刻已入深夜,華珂仍趴睡於案桌前。


    古海盯住華珂身後白牆上,那幅水墨山水畫。


    究竟是入睡前,賞了一眼畫,又因心中憂愁,才夢得那般景象?


    還是夢中世界,就是真實之事?


    他帶著疑惑,仔細觀賞起那幅畫來。


    畫中世界,依然是滔滔江水,翩翩小舟,飛天白鷺,青青遠山。


    隻是這青青遠山旁,似有一片竹林廢墟。


    這竹林廢墟,可是讓古海心中一片驚喜。他又於低頭中,一片墨色竹葉於青絲上緩緩掉落。


    他心中歡喜,已無法用言語筆墨形容。看來剛剛夢中世界,全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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