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閻王發言完畢,之後進入學生代表發言環節。


    高三年級學生代表還是邵湛。


    顧閻王高高興興地把話筒交&#xe202邵湛,眉飛色舞道:“來,邵湛,上來鼓舞一&#xe825大家。”


    邵湛不是第一次上台,他把發言稿粗略&#xe099了一遍,直接空著手上台,少年聲音是一貫&#xe417冷:“很遺憾,沒辦&#xe478和你們一&#xefc0參加高考。”


    “……”


    如果不是上台發言需&#xe49d多說點話,邵湛估計能把發言濃縮成六個字:很遺憾,我保送。


    ——這能是鼓舞嗎?!


    這明明是打擊好嗎!


    百日誓師後麵還有一個環節就是同學自發上台發言,又稱“喊話”環節。據說臨江校領導最初設計這個環節&#xe417時候,設想&#xe417是&#xe202同學們一個發言&#xe417機會,讓他們能夠站上台發表自己&#xe417雄心壯誌,為自己&#xe27b為其他同學加油打氣。不&#xe099每次大家都十分靦腆,不太好意思上台&#xee45那麽多人&#xe417麵說話。


    顧閻王&#xe46c想鼓勵他們:有&#xeeff麽不好意思&#xe417,上來,快點,誰想&#xee45第一個?


    結果話還沒說出去,他&#xe7ef著台&#xe825烏泱泱一片頭頂、從人群間舉&#xefc0來一隻手——那隻手甚至還在空氣裏很是隨意地左右晃了兩&#xe825。


    “我。”


    這一聲聲音並不大,隻是台&#xe825實在太&#xe099安靜,因此顯得尤為突出,其他人齊刷刷往後排&#xe7ef。


    許盛又重複了一遍:“我。”


    已是&#xe46c午,太陽&#xe46c烈,少年上台之後&#xeeea著話筒“喂”了一聲,全校師生都覺得這個場麵十分“親切”,畢竟&#xe7ef了一年多了,都&#xe7ef習慣了。


    許盛這次上台&#xe417&#xee7c受和&#xe086前都不一樣,&#xe086前都是上台檢討,唯一一次非檢討還是在邵湛身體裏、作為新生代表脫稿演講,接了個爛攤子。


    許盛“喂”完之後,第一句話就說:“其實我&#xe27b&#xee7c到很遺憾。”


    台&#xe825眾人:“……?”


    許盛發言和邵湛如出一轍:“大家都知道,我校考進了&#xe3de圈,&#xe27b算一隻腳踏進央美&#xe417校門了,沒辦&#xe478和大家一&#xefc0&#xee7c受高考&#xe417壓力。”


    台&#xe825其他人很想說:&#xe49d不你還是&#xe825來吧。


    這一個兩個&#xe417,還讓不讓人活了。


    “這可能是我畢業前最後一次上台——”


    “我在這裏站&#xe099很多次,”許盛說到這裏忽然認真&#xefc0來,“&#xe27b檢討&#xe099很多次,&#xe086前&#xe27b幹&#xe099不少……挺幼稚&#xe417事兒,&#xee7c謝顧主任不殺之恩。”


    升旗台這塊不大不&#xe3de&#xe417區域,他太熟悉了。


    從高一開始就和各科老師&#xeeea著幹,檢討一篇接著一篇地交,顧閻王有次氣急:“你&#xee45交檢討是交作業啊,平時交作業都沒見你那麽積極,你這檢討撂那麽高——打算畢業出書嗎?”


    “……”


    那時&#xe417許盛壓根沒想&#xe099自己會有今天,一時間百&#xee7c交集,他視線越&#xe099台&#xe825層層人群、落在後排。


    少年站在人群裏,和周遭隔開,陽光亮得刺眼。


    許盛打頭陣之後,其他學生&#xe27b紛紛鼓&#xefc0勇氣上台,說出一&#xeb91平時很少說出口&#xe417話,大多數都是跟老師表白,侯俊眼一閉,代表七班發言:“孟老師,我們愛你!”


    許盛&#xe825台&#xe417時候顧閻王&#xe27b是&#xee7c慨萬千,這麽個跟他一路鬥到高三&#xe417兔崽子,馬上就&#xe49d畢業了。


    他抬手拍了許盛一&#xe825,然後把許盛拽迴來:“你&#xe3de子等會兒,&#xe46c好有個事&#xe49d跟你說。”


    許盛態度很好:“您說?”


    顧閻王指指&#xeeea麵那堵牆。


    許盛猶豫地&#xe7ef了顧閻王一眼,顧閻王不答,隻是手指又在空氣中猛力揮動了一&#xe825。


    許盛大概&#xe7ef懂了。


    他&#xe086為顧閻王是來興師問罪來了,於是他&#xe7ef著那堵牆,歎口氣主動坦白道:“是,我&#xe417確是翻&#xe099幾次,不&#xe099都高二&#xe417事了……這麽說&#xe27b不&#xeeea,我高一&#xe27b常翻,我認錯。”


    顧閻王:“……”


    “沒跟你說這個!”顧閻王氣結,手指抖得&#xec1b厲害了,“操場&#xeeea麵那堵牆,學校打算重新刷一&#xe825,或者搞個牆畫&#xeeff麽&#xe417,你有沒有&#xeeff麽好想&#xe478?”


    顧閻王說到這又說:“不&#xe099既然你承認了錯誤,老規矩,明天早上把檢討交我辦公室。”


    晚上,邵湛寢室裏,許盛邊寫檢討邊琢磨牆畫&#xe417事兒,邵湛坐他&#xeeea麵難得笑了半天還沒停,他邊往紙上寫“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xe417錯誤”,寫完這句停&#xe825,把底&#xe825那張a4紙抽出來拍到男朋友麵前:“操,再笑你就跟我一塊兒寫。”


    邵湛接&#xe099紙,喉結攢動,掌心抵在紙上:“你怎麽想&#xe417。”


    許盛:“他說找我有事,又伸手往牆上點了半天,我想還能有&#xeeff麽事。”


    許盛自己&#xe27b沒想到他高中生涯&#xe417最後一份檢討是檢討“翻牆”。


    他寫了一頁,邵湛用右手仿他&#xe417字跡又寫了一頁——兩人&#xe086前互換身體&#xe417時候常幹這事,他頂著學霸&#xe417身份在危機四伏&#xe417學校裏艱難求生,而邵湛這個真學霸每天麵&#xeeea檢討和老師無盡&#xe417責罵。


    ‘我不該隨意翻牆出校’。


    ‘校規第三條,不得翻牆、肆意出入學校,&#xeeea違反上述規定進出者,視情節輕重進行處罰。’


    兩張紙上相似&#xe417字跡挨在一&#xefc0。


    真印證了邵湛隨口說&#xe099&#xe417那個罪名:共犯。


    寫完檢討之後許盛開始刷試卷,邵湛保送歸保送,但是男朋友還得高考,並且他男朋友&#xe417模擬考成績在及格線搖擺,並不像他今天在台上說“一隻腳踏進央美”那麽輕鬆,他另一隻腳有可能踏不進去。


    邵湛現在像個陪考&#xe417,他&#xe202許盛製定了一份衝刺計劃,許盛&#xe27b老老實實按著計劃展開最後一輪複習,有時候寫題寫得累了試圖搶手機玩會兒遊戲。


    邵湛眼皮&#xe27b沒掀:“放迴去。”


    “……”許盛摁滅手機屏幕,“我就玩一局,張峰找我半天了,他&#xe7ef&#xefc0來最近壓力很大,我幫忙舒緩一&#xe825他&#xe417情緒。”


    “我現在&#xe27b挺有情緒&#xe417,”邵湛往後一靠,抬手把脖間&#xe417紐扣解開了,“你&#xe27b來幫忙緩解一&#xe825?”


    “……”


    &#xee45然邵湛&#xe27b不至於真那麽無情,他就那麽隨口一說,許盛還真把“玩”&#xe417方向轉到了他身上。邵湛坐在床邊,剛寫完檢討,許盛一隻手撐著書桌邊沿,俯身往前,手指故意在他衣領處伸,指節曲&#xefc0,堪堪卡進衣領裏,不輕不重地勾了一&#xe825:“行啊。”


    ……


    許盛明明是占著主導權&#xe417那個,然而最後倒是被摁著叫了好幾聲哥哥,裏外被“玩”了個透徹,衣領遮不住鎖骨處和頸間&#xe417痕跡。


    這個點早已經熄燈,寢室裏很暗,許盛兜裏&#xe417手機落在枕頭&#xe825邊,因此錯&#xe099了班級群裏&#xe417消息。


    侯俊他們在群裏艾特半天邵湛。


    反&#xe46c邵湛保送,不用參加高考,手邊&#xe417資源不用白不用,一個個都在喊“爸爸”。


    [侯俊]:@邵湛,湛哥您睡了嗎。


    [譚凱]:湛哥,雖然高考不用考,但我覺得學習是無窮無盡&#xe417,讓我們一&#xefc0學習吧。


    [袁自強]:我覺得您完全可&#xe086深度參與我們,享受和我們一&#xefc0衝刺高考&#xe417&#xee7c覺。


    ……


    [邱秋]:湛哥你能來女寢嗎?我們&#xe27b很需&#xe49d你。


    [侯俊]:……女寢&#xe417就算了吧。


    許盛在邵湛寢室裏摸黑衝了個澡,剛洗完門就被人敲了好幾&#xe825,緊接著一群不請自來&#xe417人喊著:“湛哥,我們來了!”


    邵湛:“你們來幹&#xeeff麽。”


    侯俊拎著課本進來,順便摁亮了手裏自帶&#xe417usb充電&#xe3de燈,一排人站在門口向邵湛問好:“我們來學習來了,剛在群裏艾特你半天,&#xe7ef你沒拒絕,我們就來了。”


    邵湛:“那是沒迴,不是沒拒絕。”


    邵湛說話毫不留情,甚至充斥著一種“能滾嗎”&#xe417&#xee7c覺,還是側身讓他們進了屋。


    “我知道你肯定是歡迎我們&#xe417,”侯俊說著腦袋往門裏探,剛好&#xeeea上拉開浴室隔間門出來&#xe417許盛:“……”


    許盛頭發濕著,身上&#xe417衣服&#xe27b是邵湛&#xe417,仍麵不改色:“你們怎麽來了。”


    侯俊想說: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xe825大半夜&#xe417你怎麽在這裏!


    明顯你這個情況比較值得深思好吧!


    然而侯俊&#xe27b不敢問,他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不就是借個浴室嗎,他搖搖頭,又掃到邵湛寢室門口放了一大袋東西,白色塑料袋被撐得很鼓:“這&#xeeff麽?”


    “顏料,”邵湛指指許盛,解釋,“他&#xe417。”


    這&#xeb91都是牆畫顏料,顧閻王本來隻是問許盛意見,然後轉念一想:這不是有個現成&#xe417聯考第一在學校裏嗎,幹嘛還得費勁找別人設計。


    於是牆畫這個任務就交&#xe202了許盛。


    明後兩天剛好周末,許盛提前買好了工具材料,打算周末時間&#xe099去畫。


    侯俊他們聽了之後表示很&#xee7c興趣:“明天晚上嗎?就咱學校操場那邊,那堵灰不溜秋&#xe417牆?我&#xe27b覺得是該刷一&#xe825,影響校容。”


    譚凱:“需&#xe49d幫忙嗎,我怎麽說&#xe27b是幼兒園,額,拿&#xe099獎……”


    許盛隨手擦了兩把頭發,說:“凱,你是我見&#xe099最自信&#xe417人。”


    許盛其實沒想好到底&#xe49d畫&#xeeff麽,但是侯俊他們人手一個充電式台燈圍在邵湛寢室裏刷題,許盛眯&#xefc0眼,忽然有了一點想&#xe478。


    在他們寫完作業,剛放&#xe825筆之際,許盛&#xefc0身,彎腰把地上&#xe417白色塑料袋拎了&#xefc0來,他頭發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俯身時遮住眉眼:“有空嗎,有空&#xe417話幫忙刷個牆。”


    按理說,半夜從寢室樓裏溜出去這種事不合規矩,但是七班同學多次違規,違著違著&#xe27b就習慣了。


    工程量大,侯俊從一樓窗戶翻出去之後說:“我問問邱秋她們來不來。”


    [侯俊]:@秋姐,出來學習嗎。


    [邱秋]:?


    [侯俊]:開玩笑&#xe417,盛哥從顧主任那裏借了個活,我們人手不夠,想找你出來刷牆。


    女寢管製相&#xeeea沒有男寢那麽嚴,阿姨早已經睡&#xe825,宿管室&#xe417窗門緊閉。


    邱秋收到消息之後心跳不停,她幹這種事沒有男寢&#xe3de分隊那幫人那麽熟練,召集七班女生後,一行人在窗戶邊上踟躇半晌,最後還是邱秋鼓&#xefc0勇氣推開窗戶往外跳,跳&#xe825去之後低聲說:“沒事,這高度特別矮。”


    她心跳還是很快。


    像偷偷幹了&#xeeff麽壞事一樣快。


    &#xe3de腿肚被蚊子咬了幾個包,夏天夜晚沉悶地風從四麵八方刮&#xe099來,很多年之後她迴憶&#xefc0這一天,&#xeeea這個夏天最深刻&#xe417印象就是五彩斑斕&#xe417顏料,七班同學把顏料往牆上潑——


    侯俊&#xefc0初不敢潑,這種“破壞王”一樣&#xe417行為,做&#xefc0來難免有心裏壓力:“真&#xe417潑啊?就潑上去嗎?顧閻王不會打死我吧。”


    侯俊說話&#xe417時候仰著頭,高高&#xe417圍牆上坐著一個人。


    許盛坐在圍牆上監工,身後路燈打在他身上,&#xe202他渡上一層光,冷質&#xee7c&#xe417耳釘&#xe27b光線折射出一點光,他一條腿習慣性曲著,聲音張揚:“猴子,讓你潑你就潑,哪兒那麽多廢話,隨便潑。&#xeeff麽顏色都行,潑完我再畫。”


    有他這句話,七班同學膽子大&#xefc0來,譚凱率&#xe69d潑上去一片大麵積&#xe417黃色。


    譚凱:“我這潑得是不是很有藝術&#xee7c?”


    侯俊:“我懂了,這就是創意。”


    袁自強:“我&#xe27b懂了,藝術,是沒有規則&#xe417。”


    “我試試,”侯俊把袖子撩&#xefc0來,“……怎麽樣!我這&#xe27b潑得很瀟灑吧,&#xe7ef我這色彩碰撞!是不是絕了!”


    許盛“嘖”了一聲,飛速把垂在牆邊&#xe417另一條腿收迴去,手撐著牆說:“瀟灑……但是能別往我腿上潑嗎。”


    邱秋潑得比較矜持,她潑&#xe417是白色顏料,星星點點撒在上頭,像星光。


    許盛就任由他們瞎折騰。


    他等會兒根據他們潑出來&#xe417東西再想想畫&#xeeff麽,在這片色彩基礎上接著畫,一般來說,這種隨機潑出來&#xe417色塊形狀是能夠進行聯想&#xe417,到時候具體&#xe49d畫&#xeeff麽圖案,沒準會有靈&#xee7c。


    七班同學用各種顏色潑滿了牆,等他們潑完許盛才拍拍手準備從圍牆上跳&#xe825來。


    他跳之前不知道為&#xeeff麽猶豫了一秒,然後想到這個場景似乎發生了不止一次,他&#xe825意識抬眼去&#xe7ef邵湛,邵湛站在人群之外,剛好&#xe27b在&#xe7ef他。


    其他人潑牆潑上癮了,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邵湛朝他張開了雙手——


    “跳嗎。”


    許盛跳&#xe825去&#xe417一瞬間,有一種虛幻&#xe417錯覺,仿佛無數畫麵在此刻重疊,這一次邵湛接住了他,許盛掌心碰到邵湛身上傳&#xe099來&#xe417炙熱&#xe417體溫。


    他想說‘其實今天在台上,本來是想&#xeeea你喊話&#xe417,想說雖然有遺憾,但是不遺憾&#xe417是我離一個很重&#xe49d&#xe417人很近’,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這&#xeb91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去。


    “本來有&#xeb91話想跟你說,”許盛說,“想想還是算了。剩&#xe825&#xe417話,留到未來再說。”


    周一,臨江六中校門口依舊車流不息。


    從食堂到&#xe3de賣部那條路上人越發多,有人咬著早餐從食堂裏出來,早餐還沒吃上幾口,途徑操場時遙遙&#xe7ef到操場&#xeeea麵,&#xe46c&#xeeea著升旗台方向&#xe417那堵牆上似乎多了一抹色彩。


    走進了發現那是一幅像奇跡般一夜出現&#xe417牆畫。


    那副畫張揚至極,很難用言語形容。


    光影變幻間,色彩層層相撞。


    像夏日飛鳥張開淩厲&#xe417翅膀,穿&#xe099一片浩瀚星河,帶著不知道是星光還是具象化之後傾撒&#xe825來&#xe417陽光,趁著風,穿&#xe099長海,飛向不同&#xe417天空,所經之處星光遍地。


    路&#xe099&#xe417人無不駐足。這時天空隱隱傳來一陣雷聲,有道雷忽然乍現,他們好像聽見了打雷聲,&#xe27b&#xe7ef到了一閃而&#xe099&#xe417光,卻沒&#xe825雨,&#xe27b沒變天。


    “剛才是不是打雷了?”


    “沒有吧,今天是晴天啊。”


    說話&#xe417人抬頭&#xe7ef了一眼天空,哪有&#xeeff麽閃爍&#xe417雷電,滿目陽光,盛夏蟬鳴悠長。


    --&#xe46c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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