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東醒來時,正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渾身疼痛,不能動彈。


    陸小婉坐在床鋪旁邊,看見他醒過來,忽地一下子把他抱住,葉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陸小婉急忙鬆開雙手,看著葉東,抹了抹眼淚,語帶歉意,道:“東兒,都是娘不好,娘弄疼你了吧?”


    葉東艱難地搖了搖頭,道:“沒關係。”


    陸小婉道:“多虧了莫小姐通知我們,不然……”說著已是泣不成聲,顯然是感到後怕。


    “莫小姐?”葉東仔細想了想,似乎在昏迷前的確看到了一個女孩子,不過沒看清她的樣子,隻是記住了她的聲音。


    “是啊,要不是她及時製止了那幫混蛋,不知道他們會對你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陸小婉點了點頭,“對了東兒,之前你外公已近去過葉昊家了,葉昊說是你先動手的,把他牙齒都打鬆了,是真的嗎?”


    葉昊就是那個該死的胖子。


    “牙齒都打鬆了啊。”葉東笑了笑,點頭道,“是我先動的手。”


    “為什麽呢?”


    “因為他欠揍啊。”


    葉小婉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葉昊的性子,欺壓弱小那是習慣了的、常有的事。之前葉東被打,也是他的一個跟班做的,說白了,這些人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平時拉幫結派,沆瀣一氣,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為人不齒的事。


    “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先把身體養好再去書塾上課。”陸小婉摸了摸葉東的頭,然後走了出去。


    葉東答應了一聲,胡思亂想了一陣,卻是想到了那個姓莫的小姑娘,那一聲清脆的嗬斥,


    那一襲翠綠的衣裳。


    她叫什麽名字呢?


    也許對那個小姑娘來說,這件事不過是舉手之勞,順手而為,並沒放在心上,事後很快就忘記了。


    過了一段日子,葉東已經能下床走動。


    隨著身體的恢複,他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


    此刻坐在院子裏,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全神貫注、專心致誌地刮著土豆皮,期待著外婆炒出他喜歡吃的青椒土豆絲。


    忽然,不遠處一陣騷動,他抬頭看去,隻見兩個陌生人走進了陸家的院子。


    一男一女,男的很英俊,一隻手牽著一個小女孩,懷裏抱著個嬰兒,女的則是手裏向他的那些表哥表姐們發著一些糖果之類的吃食。


    他有些羨慕和向往,卻並沒有走過去,隻是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手上的活兒。


    從他們一些零星對話中,葉東猜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男的應該就是他的小舅,外公的小兒子,母親的弟弟;女的自然便是小舅母了。


    他們從遙遠的南方歸來。


    這一天陸家很熱鬧,喜氣洋溢。


    隻是不知為何,葉東的心裏非但沒有他們那種喜悅和快樂,雖然臉上帶著笑容,心裏卻是有著幾分莫名的失落和蕭索之感。


    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喊人時,小舅是比較高興的,但是小舅母的態度似乎有些微妙,和對待其他表哥表姐便是有所不同。


    葉東並不能確定,也許隻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接下來的事讓葉東知道,之前那種感覺並非自己過於敏感之故。


    一大家子人,然而房子就那麽大,小舅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對這方麵需求是迫切的。於是乎,葉東每次睡覺與起床都難免要經過小舅的地盤。小舅對此是保持沉默的,小舅母則會發出一些抱怨,經常指桑罵槐。葉東每每經過,聽到這些刺耳難聽的話,都會感到心驚膽戰,羞愧憤怒。


    就這樣過了一年,小舅母的不滿終於爆發了。


    那是一個夜晚,大家吃著晚飯。小舅母小舅是自己做飯吃,與陸奇等人隔了一道門。那一天,葉東的一個表妹要喝水,出來喝了一次,進去沒多久,又出來喝,陸小婉找了一個瓢,舀了水喂她喝,然後小舅媽金湘兒在裏屋生氣地說道:“喝喝喝,當心漲死你!”


    陸小婉道:“孩子要喝水難道不給她喝嗎?”


    “我孩子要喝水關你什麽事,要你多管閑事?”


    大戰一觸即發。


    陸小婉還要再說什麽,陸奇道:“給我住口。”說著直接把碗從她身旁扔了過去,狠狠地砸在了牆壁上,“嘭!”的一聲,砸得四分五裂,米粒和碗的碎片反彈而出,掉落在地。


    然後一片死寂,葉東嚇傻了,心髒亂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當晚葉東和葉小婉便是住在了大舅母家。


    大舅母田氏是一個女強人,葉東的大舅很早就因意外去世了,她獨自拉扯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也是十分不容易;平時與人為善,極得人緣。


    田氏的兒子,也就是葉東的表哥陸翔,是村裏的孩子王,與葉昊並駕齊驅,分庭抗禮。


    葉東對這個表哥有一些崇拜和巴結討好的意思,此後經常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


    有一次,葉東和陸翔去別家玩耍,葉東看見一個很不錯的玩意,經受不住誘惑,於是悄悄藏在身上,迴去了才拿出來送給陸翔,頗有獻寶討好之意。


    不想陸翔雖然平時很皮,卻也是一個好打抱不平的正直男兒,當下便是拒絕了。在東窗事發,事情暴露後,更是直接舉報了葉東。


    一時之間,千夫所指,議論紛紛,葉東有心辯駁,然而事實麵前,鐵證如山,唯有羞憤難當,悔不當初。


    做錯事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外人異樣的目光和冷嘲熱諷,外公陸奇的家法伺候,棍棒加身。


    “小時偷針,長大偷金。”


    “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好人。”


    外公陸奇是這樣說的。


    從此,葉東更加沉默內斂,謹慎小心,不敢有過分的言辭和行為。


    然而意外還是再次發生了,那一天葉東跟著表哥陸翔出去玩,迴來時聽見母親陸小婉在和大舅母田氏吵架。


    他很惶恐,也很驚訝,一個是平素待人很好的大舅母,一個是自己至親的母親,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她們翻臉無情,惡語相向?


    那時候的他,還不懂人情世故,利益相關這人世間最艱難的八個字,親戚朋友交好交惡莫過於此。


    陸家是不能再待了。


    這一次,應該去哪裏呢?


    小姑葉青簡家。


    離開了生活許久的陸家,來到了葉青簡所在的瓊玉城。


    長這麽大,葉東第一次見到這麽繁華開闊的地方,羅禪村雖然有很多人,畢竟隻是一個小地方。


    瓊玉城至今,也不知經曆了多少滄桑歲月,呈現出一派大好光景:房屋一排緊挨一排,鱗次櫛比,格局縱橫;大街上車馬如龍,市人雲集;各個店鋪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公子小姐立足其間,衣飾極盡華美,燁然若神人。


    葉東這個衣衫簡陋的鄉巴佬,便是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顯得呆頭呆腦,木訥遲鈍的樣子。


    來到瓊玉城陳府,姑爺陳林,表弟陳建,都是一臉高冷模範。


    陳建雖然小葉東一歲,個子卻是比他高上許多。陳林則是有些矮胖,呈現一種富貴之態,是一個員外。葉青簡高高的,瓜子臉,也是氣勢不凡。


    把葉東帶到葉青簡家,陸小婉便繼續做事去了。


    說起葉青簡,之前在她還未出嫁前便是和陸小婉頗不對頭,對陸小婉很是不滿。這一次肯收留葉東,完全是看在他們的那一層血緣關係,也是為了得到一個有情有義,慈悲心腸的好名聲。


    他們家整潔、富麗堂皇,各種名貴珍玩,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環境的不同,生活的差異,使得葉東更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多數時候都是沉默不語,隻有在葉青簡開口詢問他的時候,才會低眉順眼,小心翼翼地答上幾句。


    自從上次討好陸翔失敗,葉東就沒這方麵的心思了。


    葉東的這個樣子,在葉青簡的眼裏自然就是有所不喜,便會拿兒子陳建來與他比較,要他引為榜樣之意。


    說陳建活波開朗,聰敏機智,十分有個性。


    “你能不能有點個性?”


    葉青簡實在看不下去葉東唯唯諾諾,期期艾艾的樣子,如是說道。


    葉東感到很懵,這個所謂的個性是怎麽迴事,要怎麽做才算有個性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說話,勤快做事,即使被說上幾句也不會有大錯,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對的。


    即使在葉青簡眼裏葉東做事也是及不上陳建的。


    即使在吃飯的時候,葉青簡會說,你把碗抬那麽高幹什麽。


    葉東的到來至少有一個作用,替陳建做掩護。陳建每次溜出去野,都會帶上葉東,美其名曰帶表哥熟悉瓊玉城,然後私底下對葉東交代一番,讓葉東按他教的說,因為在葉青簡眼裏葉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所以這一招還真是挺好用的。


    陳建騎著馬,葉東跟在他身後,快步跑著,就像是一個小嘍囉。


    陸小婉寄來葉東的生活費,附書信一封。


    葉青簡看完書信之後,就帶著葉東去瓊玉城郊外的一所書院讀書。


    這個書院地處緊挨瓊玉城的甲山村,故名甲山書院。


    葉青簡家裏有許多書籍,葉東閑的時候就大量翻閱,獲益匪淺,增長了不少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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