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楚北捷拒絕,娉婷徐徐道:“破壞敵人的軍隊,曆來有兩個最實在的法子。一個是兵戎相見,打對方一個落花流水,讓敵人以後聽見王爺的名號就不戰而潰。”


    “我們要盡量縮小與何俠的兵力差距,才可以正麵決戰。這法子暫不能用。”楚北捷擺手,意味深長道,“請教第二個法子。”


    “第二個法子,就是斷敵糧草。士兵們餓著肚子,怎麽可能不大亂?”


    楚漠然道:“這又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何俠深諳兵法,十分明白糧草的重要性。要斷他幾十萬大軍的糧草,哪有那麽容易?”


    娉婷眸子微動,傳給楚北捷一個頑皮的眼神,柔聲道:“如果娉婷答錯了,不知道王爺要罰什麽?”


    楚北捷皺眉喃喃,“白大軍師擅自改了個這麽讓人頭疼的賭注,本王不想和你賭了,法子還是讓本王自己想吧。”


    “遲了呢,賭注已下。”娉婷淺笑,看向眾人,“要截斷何俠糧草,隻能兵行險著,奪取雲常的糧草重地。”


    若韓露出驚色,“囤積糧草的重鎮,必在雲常境內。我們孤軍深入,萬一被發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娉婷從容不迫,巧笑倩兮,風流爾雅,“我們不但要潛入雲常,還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占領對方的城池。確實,如果有一絲消息泄露,惹來雲常大軍圍攻,那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森榮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麽可能?”他雖不怕死,但絕不讚成貿然送死。


    東林王後緩緩道:“連失蹤多時的鎮北王從天而降這種世人都認為是不可能的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白姑娘請繼續說下去。至於那座我們必須奪取的雲常城池,不知白姑娘心裏有沒有定論?”


    楚漠然道:“囤積雲常大軍糧草的重要城池,是祖西。但那裏是雲常軍最重要的城池,不知有多少兵力把守,就算我們拚死占領了,也不可能不讓何俠發覺。”


    “誰說要占領祖西?”娉婷搖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囤積糧草的城池固然重要,但各路糧草運送到祖西的必經之城,不是也同樣重要嗎?”


    此言一出,眾人眼裏頓時大放光芒。


    森榮猛然往膝蓋上狠拍一下,“對!哈哈,有道理。我們暫時占不了有重兵把守的祖西,但卻可以對付還在路上的糧草。”


    羅尚也顯得非常興奮,站起來對著娉婷就是一揖,迫不及待討教道:“請白姑娘不要再吊我們的胃口,痛快地把謎底說出來吧。到底要占領雲常的哪座城市?我握劍的手開始發癢了呢。”


    娉婷受他一揖,倒不好意思起來,當下便說出謎底,吐出兩個字,“且柔。”


    “且柔?”


    娉婷徐徐迴頭,看入帶笑的楚北捷眸中,輕聲問:“娉婷的謎底已經坦白,王爺以為勝負如何?”


    楚北捷故作無奈,沉痛地歎了一聲,“你贏了。”


    眾人正豎起耳朵等他迴答,聽此一言都情不自禁笑起來,之前軍帳中沉滯壓抑的氣氛被一掃而空,連東林王後也忍不住掩著袖輕笑。


    “好,我們來詳談正事。首先,是如何孤軍深入雲常,不讓敵軍發覺地接近且柔城。”笑過之後,楚北捷長身而起,眼神恢複犀利,從懷中掏出一卷布帛,在桌上鋪開,“大家過來看。”


    眾人紛紛靠前,圍著桌子仔細端詳這幅畫得清晰細致的地形圖。


    “這是本王昨夜根據多日來探子的軍報繪成的地形圖。此處,就是我們要攻占的目標,且柔城。”


    雲常。


    且柔城內,風光明媚。隻是城守大人的心情,頗為糟糕。


    “又暗中迴來了?”番麓反複撥弄著手裏的輕弩,懶洋洋地問。


    “是。”


    “不是昨日才出城嗎?”


    “稟城守大人,卑職按大人的吩咐,昨日確實恭請葡光、葡盛兩位大人出城了,他們臨行前還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頓。隻是不知為何,兩位大人今天換了平民的衣服,又進城來了,在酒樓妓院裏玩樂,說他們是體察民情,微服暗訪城守大人您的政績來著,一日不查清楚,一日不會離開。”


    “狗屁的民意!”番麓忍了多日,火氣終於難以壓抑,猛然將輕弩往桌上一摔,震得桌上的瓷杯猛地一跳,哐當傾倒,茶水瀉了一桌,“這兩個小人,靠陷害對何俠不滿的雲常大臣受寵。現在居然勒索起本城守來了。”


    “大人,城守大人……”身後的師爺杜京拈著山羊胡子湊到番麓耳邊,急道,“大人小心言辭,雲常現在人人自危,駙馬爺正派人四處探察那些對他不服的人呢。這些話,要是讓葡光、葡盛兩位大人在駙馬爺或者駙馬爺的心腹麵前透露一絲半點……”


    番麓冷哼一聲。


    何俠對付異己手段毒辣,風馳電掣,番麓怎會不知。


    他是貴常青提拔上來的城守,算貴常青那邊的人,何俠恨貴家入骨,自然不會對他有任何好感。


    現在何俠外要對付歸樂,內要對付那些掌握實權的雲常大臣將領,暫且不會有精力和他這個小小且柔城的城守計較。


    但是將來呢?


    萬一何俠真的建立新國,登基為王,大的枝節皆處理完畢,還不好整以暇地修理他們這些小兵小將?


    將來堪憂,這是不必說的了。而現在,那些投何俠所好的小人就已經欺上家門了。


    “他們在且柔除了喝酒作樂,還幹了些什麽?”番麓收斂了怒容,掛上心不在焉的譏笑。


    下屬見他不再大怒,才敢繼續稟報道:“兩位大人吃喝玩樂都不付賬,說是要酒樓老板來城守府要錢。”


    “幫他們付。”


    “那……春豔樓的老鴇,她也過來了……”


    “也幫他們付。”


    “還有……”


    “不必說了,都幫他們付。好好伺候,由他們鬧。”


    打發了下屬應付那葡光葡盛,還要處理且柔城中大小事務。番麓心中不平,揮筆批了幾道公文,再也坐不住了,召師爺杜京過來,道:“這些東西太雜,你先把重要的挑出來,寫個大概意思,等下給我看吧。”說完站起來出了書房。


    到了院子裏,按照習慣右轉,幾個大步,不經意就到了極熟悉的房門前。剛巧醉菊捧著一疊衣服出來,差點撞在番麓身上,嚇了一跳,眼睛向上一挑,瞪他道:“你在當門神呀?石頭一樣擋著人家的路。”


    自從東林被雲常侵入,醉菊的師傅和其他相識的人都沒了消息,料想醉菊即便逃了也沒有地方去,番麓便將房門的鎖給收了,讓她自由在府中走動。


    “你又把我的衣服拿去補了?”番麓的目光落到她手上。


    醉菊被他一問,臉蛋微紅,立即把手上捧著的衣服全塞到他懷裏,咬著唇道:“誰有那個閑工夫幫你補衣服,我又不是你買的奴婢。”


    “那你拿我衣服幹什麽?”


    “我……”醉菊聽見他冷冷地追問,心頭火起,磨牙道,“我嫌你太討厭,連衣服都髒兮兮的。明知道府裏那個老媽子洗衣服不幹淨,還不趕快換個人。堂堂一城之守,連這點識人之明都沒有。今天跟你說明白了,我再也不會幫你重洗衣服啦!”


    “哦……我明白了。”番麓最喜歡看她臉紅,把頭湊過去,附在她耳邊,嬉笑道,“你是嫌我摟著你的時候,味道不好聞。其實那隻是衣服的味道不好而已,本城守自己身上的味道,可是非常非常幹淨好聞的。”


    醉菊被他的輕薄話駭得心兒狂跳,捂著心窩退了一步,跺腳道:“你這人真可惡。我幫你洗洗衣服,礙著你什麽了?竟要說這種話來欺負我。”


    番麓和她大眼瞪小眼,“你這女人才可惡,越來越會撒嬌了。明知道本城守什麽都不怕,就怕你撒嬌。我堂堂一城之守,怎能讓你這樣欺負?”


    “你……你、你……”醉菊被他的強詞奪理弄得愕了好一會兒,一咬下唇,揉著眼睛轉身就衝迴房裏。


    番麓高聲道:“別哭,別哭,好吧,本城守收迴前言,你一點兒也不可惡,你愛怎麽欺負我就怎麽欺負,大不了我不反抗。”一邊說著,一邊捧著滿懷的衣服追了進去。


    他自己性情古怪,故意惹急了醉菊,又花百般心思哄她。


    醉菊哪有這麽容易被他哄到,扭著身子用背對著他,氣道:“我不要見你,我這就收拾包裹,去找我師傅。”


    “我陪你。”


    “誰要你陪?”


    番麓唇角勾起邪笑,“好,你不讓我陪,那我陪別的女人去。”


    醉菊霍地轉過身來,“你這人真討厭!要走就快點走,別在這裏煩我。”


    兩人正在賭氣,番麓的下屬匆匆趕了過來,稟道:“城守大人,葡光、葡盛兩位大人到府門口了。”


    番麓知道那兩個人吃飽喝足,又來生事,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知道了。你們準備上房,好好招待,找幾個漂亮小妞陪他們喝酒,別讓他們煩我就行。”


    下屬領命去了。


    醉菊好奇道:“瞧你眉頭皺成那樣,誰敢惹城守大人不快?”


    “兩隻討厭的臭蟲。”番麓不想多說,又吊兒郎當道,“別管臭蟲,我們的事還沒說完呢。”


    “什麽我們,你是你,我是我。”


    “唉,我投降。”番麓貼過去一點,壓低聲音道,“本城守告訴你一個秘密,算是賠罪,如何?”


    “什麽秘密?”


    “那個洗衣服不幹淨的老媽子,是我特意安排的。我就知道有人會笨得上當,幫我把衣服都重洗一遍……啊,別打,別打!叫你別打,你還那麽用勁,喂喂,我還手啦……”


    這麽一鬧,又花了好些工夫才把醉菊哄得肯和自己說話。番麓心裏的煩悶大半散去,看看天色,已經不知不覺過了半日時光,站起來伸個懶腰,“不和你玩了,我要處理公務去了。且柔城百姓的安樂日子可全靠我這位城守大人呢。”


    醉菊橫他一眼,“真是大言不慚。快點去吧。”


    “今晚再來陪你吃飯。”


    “不許你來。”


    番麓趁她沒防備,在她臉蛋上輕輕扭了一下,“那你過去陪我吃飯。”


    醉菊再要發火,番麓已經腳步輕快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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