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捷接過,看了看上麵的王室印鑒,信封上寫著幾個小小的字——楚北捷親啟,正是他唯一的哥哥,東林大王親筆所書,心中不祥之兆頓顯。


    他為了兩位王子被毒殺的事,被迫在都城主導了一場風起雲湧、驚濤百丈的兵變,與東林王黯然分別。


    經過這番變故後,若不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東林王絕不會來一封親筆信。


    楚北捷和東林王是一母所生,兩兄弟自幼親密,一人為王決策,一人忠心耿耿帶兵護國,感情極好。楚北捷當時激憤心痛之中誓言棄權歸隱,但畢竟骨肉連心,驟見兄長的急信,哪能不為遠在都城的王兄擔憂?


    楚北捷撕開封口,將書信展開,凝神細讀。


    信並不長,完全是東林王親書,沒有一字由他人代筆。楚北捷越往下看,表情越沉重。楚漠然也不禁緊張起來,屏息等待。


    楚北捷閱過全信,負手在背,許久才道:“雲常和北漠組成盟軍,發兵三十萬,壓向我東林邊境。”


    楚漠然跟隨楚北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對四國兵力十分了解。東林一年前才和北漠大戰一場,北漠兵力並不強盛,反而是一直龜縮一角的雲常養精蓄銳多時。聞言思索片刻,問:“雲常派哪位大將統領兵馬?”


    楚北捷雖然臉色沉重,還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誇道:“你問得一針見血,大有長進。”眸中犀利光芒一閃,吐出一個名字,“何俠。”


    “何俠?”楚漠然已經猜到兩分,但聽見楚北捷的答複,還是忍不住皺眉,“此人武功計謀皆高,我東林恐怕隻有王爺您可以和他較量。哼,雲常終於忍不住要出動它的駙馬爺了。不過白姑娘那邊……”


    “娉婷什麽都不知道。”楚北捷道,“她不需要再和這些事情有任何聯係。”


    楚漠然點頭讚成,“確實如此。”思路轉迴東林軍務,躊躇道,“雲常和北漠的盟軍號稱三十萬,依我看,實際上最多十五萬。以我東林目前的兵力,王爺統率全軍,加上從前跟隨王爺的一批驍勇將士,足可以抵擋敵人。”


    楚北捷目光悠遠,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逸出一絲苦笑,“想我東林往日東征西戰,隻有大軍威壓他國邊境,怎料到會有被人壓境的一天?昔日北漠大戰,不能一舉攻陷北漠都城,致使北漠有能力和雲常組成聯軍,現在看來,確實是本王極大的過錯。”


    北漠之戰被白娉婷所破,其中過程錯綜複雜,楚漠然深知其中內幕。白娉婷是楚北捷的死穴,他比誰都清楚。


    楚北捷此話一出,楚漠然立即識趣地閉上嘴,不再迴嘴。


    楚北捷臉上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沉滯的空氣充滿了房子,叫人唿吸困難。楚漠然苦等良久,隻好硬著頭皮轉移話題,“目前敵軍步步緊逼,對手何俠是當世名將,沒有王爺的指揮,我東林軍恐怕抵擋不了多久。王爺是否立即返迴都城,準備迎戰?”


    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挺拔堅毅,隱隱散發出沙場上叱吒風雲的豪壯氣概,冷笑道:“雖說歸隱,但國家有難,何俠欺我東林無人,本王又怎能袖手旁觀?本王立即就出發。”


    楚漠然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楚北捷轉身道:“本王單騎趕赴都城,去見王兄。”


    “王爺?”


    楚北捷揮手止住楚漠然,吩咐道:“戰場上有本王就夠了。你領著親衛們守在這裏,看護娉婷。”語氣稍頓,看向窗外東邊晨光,冷然道,“王嫂一直對兩位孩兒的仇念念不忘,派人暗中監視此處,等待機會加害娉婷。你該知道怎麽應付。”


    楚漠然肅然應道:“屬下也早派人監視著他們,他們身手都很好,但人數不多,以留在這裏的親衛的人數和武功,完全可以對付他們。屬下隻是有點擔心,萬一王爺走後,王後決意鏟除白姑娘,如果調動軍隊的話……”


    “她能調動東林的哪處軍隊來進攻我楚北捷的住所呢?”楚北捷低沉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這也是本王要你留下的原因,隻要你代表本王站在大門前麵,哪個領兵的將軍敢輕舉妄動?”


    確實如此,東林所有的軍隊中,誰不對楚北捷敬若天神。楚漠然乃楚北捷第一心腹,是楚北捷最佳的代表。


    楚北捷抬頭思索片刻,似乎仍在考慮什麽,眼光往牆壁上的寶劍輕輕滑過,走向前,將這把沙場上從不曾離身的寶劍取下來,置於掌上,輕輕摩挲。


    小別院,內屋中。


    一絲驚喜從醉菊眼中泄露。


    醉菊收迴探在娉婷腕上的三根手指,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娉婷,充滿探詢。


    娉婷含笑,帶著一絲濃得化不開的甜蜜,輕輕點了點頭。


    醉菊倒吸一口長氣,輕聲問:“你自己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一有懷疑,就自己診了脈。”


    “怪不得不肯讓大夫們把脈……”醉菊深深瞅她一眼,歎道,“姑娘也太胡鬧了,明知道已經有了,還鬧那種不肯飲食的事。王爺要真是狠心不管,不就是折騰了兩條小命?”不讚成地搖頭,又問,“王爺知道嗎?”


    娉婷一向的瀟灑風流中,竟有了一點點不常見的羞澀,婉聲向醉菊低問:“讓我親口告訴他好嗎?”


    醉菊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但我可先說好,姑娘已經把自己的身子糟蹋夠了,現在開始要好好調養,行動飲食,都得聽我的安排。再不可以冒雪彈琴,晚上吹著冷風觀星。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請王爺過來,讓王爺禁你的足,連床也不許你下。”


    她越說越認真,娉婷忍不住輕笑起來,柔聲道:“都清楚了,娉婷知道以前錯了。”


    她聲音婉轉動聽,姿態飄逸舒展,隻淺淺一笑,眉頭眼角如美豔了十倍,看在他人眼裏,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醉菊被她軟言酥語一送,倒不忍再加責備,隻好握著她纖細手腕,無奈地搖了搖頭。


    心中暗歎,這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絕世佳人,如此風韻,不近身則罷了,一旦近了身,誰又擋得住她千般婉轉心思,獨步風流。


    既替楚北捷歡喜,又為楚北捷憂心,正歎息間,瞥到楚北捷進來,醉菊連忙站了起來。


    “王爺來了。”


    “把脈了嗎?”楚北捷問,“病情如何?”


    醉菊淡淡掃娉婷一眼,答道:“沒有大礙,隻是要好好調養。醉菊先下去開方熬藥吧。”出了房門,給娉婷一個單獨麵對楚北捷的機會。


    娉婷斜靠在床頭,眼波隨著楚北捷轉動,見楚北捷靠過來,露出比平日更欣喜的笑容,主動扯住楚北捷的衣袖,道:“王爺坐過來,娉婷有話要告訴你。”


    楚北捷坐下,娉婷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寶劍上,奇道:“王爺要去練武嗎?為什麽拿著寶劍?”


    “本王現在要趕迴都城。”楚北捷深深端詳心中最美麗的女人一眼,把手中的寶劍交給娉婷,“你還認得這把寶劍吧?本王腰間雙劍,其中一柄離魂和歸樂訂五年不侵之約時,已經作為信物給了何俠。這柄神威,和離魂是一對的。”


    娉婷驟聞楚北捷要離開,臉上原有的喜悅一掃而光,接過沉甸甸的寶劍,低頭凝視劍鞘上精致的花紋,默然不語。


    楚北捷又道:“這裏地處偏僻,我留下漠然和親衛們保護你。萬一……萬一這裏出了什麽我預想不及的事,你派人持這柄寶劍飛騎到南邊二十裏處的龍虎兵營,向那裏的大將軍臣牟求援。他認得我的劍。”


    叮囑完後,見娉婷臉上一片落寞,不禁舉手,用粗糙的大掌撫平她額頭的發絲,“怎麽不做聲?”


    娉婷把神威寶劍平放在床頭,緩緩靠進楚北捷的胸膛,仿佛要從這裏吸取力量似的深深唿吸,半晌,低聲問:“王爺是要去打仗嗎?誰有那麽大的膽子,膽敢進犯東林?”感覺楚北捷身軀微微一僵,娉婷立即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捂住楚北捷的嘴,仰頭道,“王爺不必向娉婷解釋。現在娉婷的心中,除了王爺之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掛。”


    楚北捷見她楚楚可憐,情不自禁將她用力抱緊,沉聲問:“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娉婷靜靜看他良久,問:“娉婷孤零零地過了自己的生辰,王爺生辰那日,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楚北捷生在正月初六,到現在隻剩不過十五天,如果真要趕迴來,快馬來迴,在王宮逗留不可以超過四天。


    目前邊境具體軍情尚未得知,楚北捷也不敢輕易斷定四天就能從王宮脫身。


    他不想敷衍娉婷,沉默不答。


    娉婷不以為意,眸中藏著溫馨的笑意,抬頭對楚北捷道:“王爺是天生將才,此地到王宮,來迴路程十一天就夠了,四天的時間,足以使王爺取得大王親授的兵權。娉婷並不貪心,隻是希望在王爺領兵趕赴戰場之前,迴來見娉婷一麵。娉婷要在王爺生辰那天,和王爺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楚北捷心中一動,問:“什麽重要的事?不可以現在告訴我嗎?”


    娉婷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透出一點點倔強和任性,搖頭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選個難以忘卻的好日子說才行。”


    楚北捷還要再問,楚漠然已經大步跨入屋中,稟報道:“王爺,一切準備妥當。”瞅了瞅屋中情形,小心地問,“是否晚點出發?”


    “不,立即出發。”楚北捷鬆開娉婷,將她安置在枕上,看她青絲散開,秀美無比,剛毅英氣的臉上露出憐惜,終於開口道,“我會盡量趕迴來。”


    深深凝視那頓時透出無限欣喜的明亮眸子片刻,毅然轉身,跨出房門。


    最好的駿馬喂飽食糧,已經在大門處嗒嗒嗒地踏著小步。


    楚北捷翻身上馬,虎目往楚漠然身上一掃。


    楚漠然咬咬牙,對他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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