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肅沉默了一會,十分蹩腳地說:“朋友,還是要常聯係的,不然時間長了都生疏了。”


    梁雪就眨巴眨巴眼:“你想表達什麽?有什麽話不能直說?”


    梁肅再次伸手抓了抓頭發,梁雪看不下去了:“行了,哥,你再抓,不到三十就得謝頂了,直說吧,想誰了?”


    她無意中真相,梁肅於是默默轉過身,裝作沒聽見。梁雪反應再遲鈍,也終於感覺出不對勁來了,於是追上去:“哥,你給我說明白了呀。”


    梁肅表示沉默是金,可他忽略了梁雪再怎麽不靠譜,她也是個姑娘,姑娘八卦起來,那是老天爺老地奶奶也管不住的,梁雪有生以來第一次纏人,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後一整天,見他不言聲,就使壞,專找有人的地方問他。


    終於,這兇猛的姑娘把梁老板嚇得抱頭鼠竄,跑到公司節日加班去了。


    梁雪於是思考起來了,這麽多年,自從他哥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啊呸呸,自從她哥抹擦抹擦臉,成功地從一個小混混轉變成有誌青年以後,就沒聽說和誰怎麽樣過。


    以前出門,是一群五光十色如同城市霓虹一樣晃眼的妞兒們圍著他,這位姓梁的“文qiáng”一直試圖從中挑出一個“程程”,可惜隻看見了滿眼的橙子——一個個坑坑窪窪的。上海灘沒有,無底dong倒是一堆。


    梁雪一直覺著他哥這人有點包子,總有狗跟著,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位包子兄開始潔身自好了起來,居然正經八百地念起了書,還成了個根正苗紅的大學生,甚至頗為與時俱進地搞起了實業……是打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梁雪一思考,梁肅就倒黴。


    那位名字很吉利的福偵探說了,排除了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於是真相赤luoluo地橫陳在梁雪麵前——初中那幾位,還能有誰?常露韻和梁肅接觸得不多,胡蝶每次來都山唿海嘯的,梁肅私下裏還開玩笑說,下迴看見這姑娘要準備一瓶速效救心丸,那……


    梁雪想明白了,明白了以後,就覺著她哥真是越長大越慫了,於是果斷給柳蓉打了電話:“喂?你在哪呢?什麽?還在家?你憋著長蘑菇呢怎麽的……出來出來,我帶你去我哥的公司轉轉,帶著照相機,往後二十年,萬一他那公司成世界五百qiáng了,初期的照片都是珍藏版本。”


    柳蓉放下電話,也想起來答應了梁肅,說自己沒事的時候要去幫他義務勞動跑業務——反正光gān活不拿錢也不是第一迴了——她收拾東西換了衣服出去,心想梁老板這公司錯不了,從小手底下就老有一幫小傻子,沒事給他打白工——比如她自己。


    梁肅的“辦公室”,實在像個ji窩,一開門沒有落腳的地方,一台破電腦,室內沒有供暖設備,冷得像個冰窖,滿地的傳單,走進去連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沒有飲水機,沒有熱水,暖水瓶裏的水倒出來都有冰碴。


    梁肅被這兩個突然到來的義工弄得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指使張秦出去買幾杯熱騰騰的桂圓紅棗茶迴來,把自己的椅子讓出來,用腳在滿地垃圾裏開出一條血路,臉上露出一個傻得叫人歎為觀止的笑容來:“先坐,先坐……公司剛開張,還沒進入正軌,啊哈哈……有點簡陋哈。”


    旁邊梁肅的合夥人——他的幾個同學,彼此使了個眼色,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聽見梁老板在那邊像是接領導蒞臨檢查似的,鞍前馬後,四肢全變狗腿,一會是“門關上門關上,不要脫外衣,別凍著”,一會是“熱茶來了,先暖和暖和,這屋實在太冷了”,再是“別收拾那個了,地上一堆都髒了……怎麽能讓你出去gān活呢,這大冷天的……”


    梁雪對其他幾位同樣看得津津有味的同誌做了個鬼臉:“我還有事呢,先走了。”然後不顧梁肅仿佛包含著萬語千言一樣挽留的目光,揚長而去了。


    其他幾個人——包括剛剛買了熱茶上來的張秦也好像同時被按下了“無事忙”鍵一樣,各自找了個很爛的理由:“不行老梁,我必須要迴趟家,我們家貓還沒人喂呢!”


    “今天路邊有個大爺給我算了一卦,說我有血光之災,現在這個點鍾必須出門,在大街上才能度劫——誰也別攔我,攔我就是害我。”


    “哎喲,我拉肚子,快讓開……”


    “昨天印刷廠的人叫我去取貨,哦對了,取完了我還要見一個客戶。”


    轉眼間,這幾位就“時間緊任務重”的就全都不見了蹤影,梁肅臉都綠了。


    柳蓉倒不在乎人多人少,很感興趣地來到梁肅的電腦前:“咦?你在做傳單?”


    梁肅說:“是啊,設計得不好,見笑見笑……”


    柳蓉讚同地點點頭:“是不怎麽樣。”


    梁肅:“……”


    柳蓉把縮在大衣袖子裏的手伸出來,這種活她在學校做慣了,非常在狀態地就替他修改起來:“你這個太中規中矩啦,要稍微有想象力一點……嗯,不過也不能太非主流,不然會讓人覺得你們不靠譜。”


    梁肅就拖過一把椅子,安靜地坐在一邊,心裏覺得很樂嗬——哪怕這一下午,隻是在鼠標和鍵盤的聲音裏度過的。


    第四十七章 送別


    柳蓉就成了梁肅他們公司的專職設計人員,梁肅一個同學笑嗬嗬地開玩笑說要讓她入個技術股,等將來公司真的飛huáng騰達了,給她留個名譽董事的位子,到時候她就可以一年到頭什麽都不gān,坐在家裏吃分紅了。


    當然——這個宏偉而美好的目標沒有實現,因為柳蓉的名譽董事還沒來得及當上,他們這公司就huáng了——這是後話了。


    柳蓉離開家準備迴學校的那天,正好父母都工作去了,沒人送她,她本來也不在意,反正也是自己千山萬水地拎著一大堆行李滾迴來的,當然也能千山萬水地再拎著這一大堆行李滾迴去。


    可就在她鎖好門,有些費力地背著電腦包,拎著她的大行李箱下樓的時候,卻發現拐角處停了一輛眼熟的二手車。梁肅靠著車門,一見她出來,趕緊迎上來,幫她拎起行李箱,塞進後備箱:“我估計你就得這點鍾出來,走吧,我送你過去。”


    柳蓉空著手跟著他上車,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今天走?”


    梁肅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你不是明天報道麽,今天的火車正好明天到——我估計你不蹭到最後一天不走。”


    他說得特別理所當然,柳蓉忽然有點不甘心,故意問:“那我要是坐飛機呢?”


    梁肅笑了笑:“拉倒吧,機場在市區外麵,那麽偏僻,拎那麽多東西,誰送你去——對了,後備箱裏有點特產,你是肯定不拿它當好的,不過上大學第一次放假,總得給你室友同學什麽的拿迴點嚐嚐。”


    柳蓉啞然片刻:“我……我買了……”


    梁肅點點頭:“我看見了,你不就從超市買的麽,跟你說,那個都不正宗,我這個是托朋友帶的,保證原汁原味——包裏還有點吃的,路上那麽長時間,留著解悶,火車上的東西又貴又難吃,別花錢找罪受。”


    柳蓉沉默了一會:“……梁老爸。”


    梁肅百忙之中抽出一隻手,在她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梁肅說的“兜風”特別有水分,他開車其實很規矩,平穩,速度有些偏慢,像個早熟的老頭子似的,甚至有點小心翼翼——比柳蓉她們初中那會,攛掇他偷偷開大人的車出來那次還要小心。


    車裏輕輕地放著一張老唱片,細細的歌聲和琴音jiāo疊在一起,梁肅憋了很久,有那麽一句話唿之欲出,在喉嚨裏繞了幾個彎,出口的時候卻變了味道:“我說,在c大不少帥哥追吧,怎麽樣,有下家了麽?”


    柳蓉一愣,轉過頭來看著他,有些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於是假裝不在意地敷衍過去:“產品不合格,沒人接收。”


    梁肅gān笑一聲:“哪能呢?”


    柳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故意說:“你別說我呀,我就是一個人群裏的大多數,走在路上都沒人迴頭看,倒是梁帥,身後綴著的小女生,夠一個加qiáng連了吧?”


    梁肅繼續gān笑:“胡說八道,我哪有時間……”


    柳蓉gān脆利落地打斷他:“行啦,別解釋啦,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錯誤的開始。”


    梁肅嘴裏有些發gān,舔了舔嘴唇,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還是……慎重吧,你父母隻有你一個孩子,將來不可能留在c大那邊,還是要迴來的,與其畢業就分手,還不如……”


    柳蓉抬起亮晶晶地眼睛直直地盯住梁肅的側臉,有些疑惑地說:“我也沒說要在c大發展個什麽男朋友出來啊。”


    梁肅終於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地閉嘴了。這時柳蓉又一個重磅炸彈砸下來:“梁老爹,你操的哪門子心?”


    梁肅心跳越來越快,臉上由紅變白再由白變灰,閃了好幾迴,最後卻隻是說:“我都成梁老爹了,操心閨女是分內的事。”


    柳蓉翻了個白眼,心裏想:“切——”


    某人,怎麽不憋死你呢?


    又過了一會,梁肅忽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歎了口氣:“小丫頭一個,跑那麽遠的地方gān什麽?”


    他一老氣橫秋,柳蓉就忍不住跟他較真:“那叫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你這土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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