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蓉就覺著梁老板不應該去念什麽“地球物理”,應該去念哲學,以他這時不常文藝滄桑一下的能耐,說不定將來也能混成個名垂千古的神棍。


    亂哄哄的一個暑假過去,柳蓉她們徹底進入了理科班,一中是免會考學校,這意味著她們可以明目張膽地在政治曆史地理課上補作業補覺補各種東西了,意味著有一小半的課再也不會有作業了,意味著那些不喜歡文科的偏科孩子——比如柳蓉,徹底解放了。


    七班轉來了六七個原來的班被拆了做文科班的同學,柳蓉jiāo作業的時候偶然聽見白玉跟小張老師抱怨,說插班進來的這幾個都沒有成績很拔尖的學生。成績拔尖不拔尖柳蓉不知道,不過有個長得特別拔尖的。


    那個女生叫沈白兮,她一進來,柳蓉就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長得和胡蝶有點像,都是瓜子臉大眼睛的女生,卻比胡蝶那傻丫頭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總之和她比起來,連王碧瑤和趙彬彬都失色不少。


    常露韻就低聲跟她說:“這是原來四班的班花,腿好細……”


    柳蓉就知道她看人必先研究腿的毛病又犯了,於是也沒理會,偷偷地在桌子底下,給胡蝶發了條短信:“我們班今天新來了一個姓沈的女孩,跟你長得挺像,緣分哪。”


    胡蝶一節課以後才迴過來:“是不是叫沈白兮?她名聲不好,你離她遠點。”


    柳蓉驚悚了,想不到一中還有這麽馳名外校的女孩,連胡蝶都認識,於是忍不住問她:“她怎麽了?”


    胡蝶語焉不詳:“反正你離她遠點就行了,我初中的時候認識的幾個校外的男生都知道她。”


    柳蓉偷偷地別過眼去,發現沈白兮很快地就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了,她笑起來的時候,一副嘻嘻哈哈了無心機的模樣,和胡蝶就更像了,說話聲音特別好聽,柳蓉看見連趙彬彬都忍不住迴頭往她的方向瞄了一眼,王碧瑤倒是目不斜視,腰杆卻挺得更直了,像操場上的旗杆似的。


    等這些新來的同學,開始慢慢的和班裏的土著們彼此適應的時候,期中考試這個比大姨媽還準、且更不招人待見的東西,便如期而至,課程組成大幅度改變,理科班的文科課程不再計入總成績排名,於是競爭激烈的班裏的排名開始有了很大的起伏。


    常露韻倒是穩當,依然實現著她那每次考試上升一點點的奇跡,比上迴期末往前推了一名,已經到了全班第十四名。


    柳蓉甩掉了幾門惡心人的文科課以後,終於如願以償地進了年級前十——不過由於樂極生悲,她也成了唯一一個語文不及格的年級前十。


    那天自習課,語文老師終於決定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風風火火地衝進教室,把柳蓉揪到了辦公室,要對她進行語重心長的再教育。


    她低著頭政治犯似的走進語文辦公室,意外地發現他們班大班長顧清陽同學也在,還衝她挺不好意思地做了個鬼臉,手裏也拿著一份語文試卷,柳蓉就明白這是難兄難弟了,頓時對這位平時不大熟悉的班長升起了某種同病相憐的階級友誼。


    顧清陽不是七班成績最好的,卻絕對是七班最受人矚目的人物之一,柳蓉就聽見過沈白兮毫不吝惜地稱讚過——顧清陽是她見過的最有範兒的男生,長得也說不上有多帥,就是看著gāngān淨淨讓人特別順眼,從上到下,跟誰關係都不錯,每學期一次的班gān改選,他居然每次都拿到了除了棄權票以外的全票支持,不得不說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語文考試滿分150,90分及格,柳蓉84,顧清陽89,光榮地成為了班裏總分前十名裏唯二語文不及格的。


    語文老師痛心疾首語重心長:“你們讓我說什麽好呢?我知道你們是理科班,可語文不是文科,是主科,主科明白嗎?就是不管你去哪裏都要學的,這是咱們中國人的語言,你英語再好,自己本國的話都說不清楚,像話嗎?”


    柳蓉心想自己中國話說得挺好的呀,中國字也寫得也算方方正正,處處支持國產,連日漫都戒了好幾年了,還發誓要跳出日本漫畫的圈子,為祖國動漫產業做出自己的貢獻,多感人啊,整個一個愛國少女,怎麽是話都說不清楚了?


    話都說不清楚的那明明是周傑倫和王碧瑤。


    於是沒做聲,微微斜著眼睛,去觀察班長的反應,然後柳蓉再一次驚悚了——她看見顧清陽低著頭,眼光投擲在自己的語文試卷上,鼻梁上架著無框眼睛,眉梢垂下來,眼神有些迷茫地透過鏡片,微微抿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柳蓉心想,他不是要哭了吧?


    語文老師也看見了,話音就頓了頓,放軟了一點語氣:“語文這門課,其實不像你們數理化那麽難的,你們兩個成績都很好,為什麽其他課學得好,語文學不好呢?還是不用功……”


    顧清陽抬起眼看著語文老師,小聲說:“老師,我其實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學這門課,有的時候看見題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也不知道從哪裏入手,其實不是不用功,我買了好幾本練習冊,從頭做完了,對答案的時候總還是好像差點東西……我真的特別想學好這門課,可是……”


    他把話咽下去,又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語文試卷,簡直像是盯著自己的悔過書一樣,看不出他怎麽激烈的表情,就是讓人覺得,這孩子簡直是痛心疾首,簡直是撕心裂肺,簡直是……


    語文老師都不好意思說什麽了,隻能安慰說:“這個……你可能沒找到正確的方法吧?別著急,慢慢來,實在不行,老師可以幫你一起想辦法。”


    顧清陽就抬頭看著他,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又勉qiáng又感激的笑容,看著真讓人心疼,柳蓉開始唾棄自己了,覺得顧清陽同學一心向學的思想境界真的和自己不是一個高度的。於是語文老師簡簡單單地又囑咐了兩個人幾句,就把他們倆放迴去了。


    柳蓉拎著自己的卷子,走在樓道裏,還沒從悔過自新裏迴過神來,就看見顧清陽把那卷子折吧折吧,折成了一個紙飛機,迴頭笑嘻嘻地問柳蓉:“你說是圓頭的飛得高還是尖頭的飛得高?”


    柳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剛才還一臉傷心的表示“他是愛語文的,但語文不愛他”的男生——顧清陽聳聳肩膀,把他那張語文卷子飛了出去,然後飛機撞到了牆上,他想了想,權衡利弊又給撿了迴來,歎了口氣:“唉,還不能扔,老太太下節課說不定還要檢查。”


    他轉過身來:“你說咱學這個gān什麽呢?什麽開頭一句作者是什麽用意,那作者怎麽想的,誰知道呢?整個就是一門胡蒙亂猜琢磨出題人心理的課,làng費時間。”


    柳蓉繼續無言以對,頓時覺得,顧大班長,簡直就是未來的奧斯卡影帝,遂看著那少年gān淨清透的笑容,默默膜拜。


    第二十七章 粉色聖誕節


    顧清陽是個神人,這是高二七班所有人的共識。當柳蓉高中畢業很久以後,迴憶起他的時候,才發現顧清陽其實還創造了另外一個奇跡——隻要是他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


    一中有一些傳統,比如每個年級都會選出一個“旗幟班”,在高二的時候,從上一屆的旗幟班手裏接過一中的校旗,好處除了有活動的時候露臉之外,還有一些比較實質性的,比如有一些項目會有而外保送名額。


    又到旗幟班換屆的時候,白玉專門找顧清陽談了一次話,讓他想辦法調動起全班同學,看看怎麽能把這個旗幟班的名額拿下來。誰知道白玉剛找顧清陽談過話,班裏就出事了——有兩個同學遲到被教導主任逮住,當場扣分,這事放在平常不算什麽,可剛剛好是這個關鍵的時候,顧清陽一改其溫文爾雅跟誰都不大聲說話的形象,當天自習課qiáng勢占用,默不作聲地在講台上。


    “不好意思打擾同學們一下,請把自己手上的事情都停一停。”


    一般來說,在七班,這句話白玉說管用,小張老師說都不一定有人給麵子,他話音落下,除了幾個比較老實的孩子抬起頭以外,基本上其他人都是對顧班長呲牙咧嘴地笑一笑,就該gān什麽gān什麽了。


    顧清陽麵無表情,聲音從低到高,把這句話重複了三遍,到最後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


    他話音裏似乎隱隱含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力,三遍說完以後,像是施展了一個魔法,基本上所有人都抬頭看他了。


    顧清陽清清嗓音,靜靜地說:“今天發生了一件……讓白老師比較失望的事,大家都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有兩個同學在這個時候,給班裏扣分了。”


    他話音頓住,抿著嘴唇,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的歎息和別人拿腔拿調的不一樣,簡直是發自肺腑,讓人聽著心肝一顫。


    顧清陽接著說:“你們知道嗎?白老師為了給咱們班爭這個榮譽,廢了多大的力氣,抱了多大的希望?今天……我去她辦公室,你們知道我在她手上看見什麽了麽?”


    底下人鴉雀無聲。


    顧清陽咬咬牙,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氣息有些微妙的顫抖,半晌,才說:“……是老年斑,白老師才四十來歲,手上已經有老年斑了……各位,我們已經在一起學習生活了一年多,難道你們對這個班,對這個集體,都沒有任何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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