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璐見他一直不說話,就可憐兮兮地扁扁嘴,拽了拽小熊的衣角,結果鴕鳥依人地差點把顏珂拽個大馬趴。


    “呃……對不起,手勁大了,”葉子璐吐吐舌頭,“你就罵我吧,這迴怎麽罵我都聽著,真的,我保證!”


    顏珂平時本來是有條件要損她,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損她的,這迴卻一反常態地什麽也沒說,他用那雙烏溜溜的熊眼睛看著葉子璐,平靜地說:“我怎麽罵你?該說的你都自己說完了,是需要我用jing簡的語言重複一遍、或者概括一下段落大意麽?”


    葉子璐:“呃……”


    顏珂短促地笑了一聲,恢複了他尖酸刻薄的語氣:“哎,我說葉子,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這都是怎麽想的,我前女友也跟你一個德行,有事沒事讓我罵她、鞭策她,每次我罵完了鞭策完了,她都兩眼淚汪汪,好像被怎麽jing神nuè待了一樣,然後該怎麽樣還怎麽樣。你說你們,既然沒打算改,gān嘛又整天央求著別人罵?這是抖m呢?還是抖m呢?還是抖m呢?”


    葉子璐摳著自己的胳膊肘:“我打算改的……”


    “喲,恕我眼拙。”顏珂不客氣地說,“我問你啊葉子同學,你今年多大了?”


    “……快二十五了。”葉子璐蚊子一樣地哼哼說。


    “哦,二十五了啊?”顏珂說,“那這麽著,咱就算你晚熟一點,別人一兩歲斷奶,讓你五歲斷奶,到現在,也該斷了二十年了吧?那你這是還跟誰撒嬌呢?”


    葉子璐伸出手指戳著chuáng單,心裏淚流滿麵,感覺自己半夜找顏珂說話的行為,真是純屬沒事找抽——他每次都能不走尋常路地說出比她預期的更嚴厲更苛刻的話,這該是多麽qiáng大的創造力啊!


    然而想到這裏,她突然愣了一下,夜晚比白天安靜,有的時候,人們的思維反而會比白天更清楚,那一瞬間,葉子璐敏銳地抓住了自己心裏的聲音。


    什麽叫做“比她預期的”呢?


    也許……顏珂說得對,她想聽到的,不過是對方把她對自己的評價重複一遍,盡管那些話在她看來,已經算是非常狠、非常戳人的了,可是如果顏珂真的那麽說了,她會有被像現在這樣,被紮了一針的感覺麽?


    這時,顏珂再一次開了口,他像是歎了口氣。


    男人的聲音實在很好聽——低沉、磁性,聽起來很有安全感,很吸引人。如果他去當老師,光憑著這個聲線,就能非常受歡迎,隻可惜他說話的內容一般都很讓人難以接受,於是這一點美好的特質就總是被忽略。


    顏珂說:“葉子,你自己想想,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你自己麽?你看你室友說到自己的時候,她那是個什麽反應,你呢?”


    “她那才叫切膚之痛,你這是……完全是不痛不癢——你問我什麽叫不能‘接受自己’,你這樣的就是不能接受自己,數落自己的時候像數落別人一樣,你壓根沒有真正接受,‘葉子璐’,你,就是這麽一個人。”


    顏珂看著她,那塑料的眼睛裏she出的目光像一支箭一樣,仿佛能輕易就dong穿葉子璐那單薄的胸口,他不讓她喘一口氣,飛快地自己接了下去:“你潛意識裏,並不覺得你剛才說的那個廢物就是自己,或者你可能覺得這就是暫時的,將來總會好的。你雖然嘴上說自己沒有未來,沒有夢想,但是你潛意識裏,就是覺得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睥睨眾生的,讓所有人都仰望你、誇你、崇拜你、羨慕嫉妒恨你、喜歡你、迷戀你,對不對?”


    葉子璐立刻張口反駁:“我又沒打算當女皇武則天,我……”


    “你自己想想,你看那些yy小說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慡?”顏珂打斷她,“得了別解釋,不慡你還看屁啊?我知道你慡在心裏,就是不敢說出來,也不敢非常明目張膽地把自己代入進去,那是因為你還有點理智,知道你自己究竟是個怎麽迴事,知道意yin的跟真實的這倆形象之間差得也太遠了點。所以別人問你未來想gān什麽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地就迷茫了,因為你清楚那些意yin都是假的,但看見真實的呢,你又覺得不甘心。”


    葉子璐呆呆地看著他。


    顏珂總結說:“雖然你給我扣了頂大帽子,但是我也不是什麽專家,不過在我看來,這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意思,怎麽樣,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麽?”


    葉子璐突然很想把他從窗口扔出去,因為她感覺顏珂扒開了她的皮肉,挖開了她的骨頭,把她三魂七魄全都給挖出來,放在了高倍顯微鏡底下,妖魔鬼怪,全部無所遁形。


    第22章 “生死時速”


    王勞拉每天早晨五點半準時起chuáng大聲念英語,葉子璐平時知道這種情況,所以每天睡覺都是關著門的。


    這一天,王勞拉照常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從chuáng上挖了起來——她的人生不管如何混亂,起碼這點意誌力還是值得嘉許的,每天按時起chuáng,風雨無阻。


    她簡單洗漱後,隨便翻了點東西吃,就拿出自己的外語書,用朗讀讓自己迅速清醒起來,一邊念一邊在屋裏走,走著走著,才發現不對勁——王勞拉一迴頭,發現葉子璐房間的門是開著的。


    王勞拉苦孩子出身,雖然時有偏激,但是比較在意別人的感受,立刻閉了嘴,探頭探腦地往葉子璐那邊看了一眼,有點疑惑,她記得明明昨天晚上看見葉子璐關了門的?


    王勞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合上葉子璐臥室的門,這才發現,她竟然已經起來了。


    葉子璐半夜被顏珂用足了力氣“扇”了一個大耳光,整個人腦子都懵了,她聽了顏珂的分析,二話不說,利索地關燈蓋被一頭栽在枕頭上,再一次逃了……哦,對,在逃跑之前,她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計劃著要跟著勵誌帝王勞拉保持同一作息。


    她隻睡了兩個小時多一點,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處於一種極度的低血壓狀態裏,王勞拉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說:“我把你吵醒了吧?對不起啊……”


    葉子璐本能地想對噪音源發火,然而下一刻,又想起門是自己開的,也是自己要早起的,隻能在僵硬鐵青的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笑容,猙獰得活像剛從老墳裏爬出來、五百年沒吃過人肉的。


    王勞拉感覺她就如同一隻大號香菇,頭頂開出一朵黑幽幽的怨氣,嚇了一激靈。


    隻見葉子璐就像夢遊一樣地從chuáng上爬起來,氣如遊絲地說:“沒事,沒事,你以後天天都叫我啊,我也要早起的。”


    然後她就被chuáng單絆住了,腿別在了chuáng上,上半身著了地,活像個吊死鬼,一聲巨響,把自己拍在地上了。


    顏珂:“……”


    他覺得葉子璐之前很可能是個天才一樣的人物,老這樣磕磕絆絆,把腦子摔壞了,就成了個普通人。


    王勞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而葉子璐憑借著她的鋼筋鐵骨銅腦殼,竟然沒有被摔暈,她保持著大頭朝下的造型,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然還對王勞拉風騷地招了招手。


    然後她終於像個肉蟲子似的,拱啊拱地把自己從被子裏弄了出來,頭暈腦脹地扶著chuáng邊起來,兩行鼻血就像歡快的小溪一樣,從容不迫地流了下來。


    “好麽,”顏珂默默旁觀,心裏想,“開門紅!”


    雖然葉子璐隻睡了兩個小時,起chuáng的姿勢不對,還被摔出了鼻血,但她還是像被打了ji血一樣,一大清早,顏珂就聽見屋裏兩個姑娘互相開著房門,一高一低、此起彼伏地念書的聲音。


    他看著葉子璐那專心致誌地把書念出聲音來的側影,心裏猜她這一迴能堅持多長時間。


    早晨八點一刻,王勞拉收拾了書本,花了十五分鍾給自己化了個妝,美美地出門上班去了,葉子璐換上運動服,在屋裏扭了幾下,感覺早起就是讓人耳聰目明,像是有人給她紮了一針興奮劑,她把顏珂塞進了自己上衣的兜帽裏:“走,我們出去運動。”


    顏珂掙紮未果,隻得有氣無力地抱怨:“你覺得減肥這種事對我來說現實麽?”


    他的抗議無效,還是被qiáng買qiáng賣地弄出去了,隻得緊緊地扒住葉子璐帽子的邊,在她一顛一顛的動作中異常沒有安全感地探出個圓滾滾的腦袋來。


    顏珂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出過門了,他待在葉子璐家裏,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圍觀一下廢柴,思考思考人生,上上網,偶爾也會讀葉子璐書架上那些買迴來就沒拆過封的嚴肅文學,似乎從沒有什麽出門的欲望。


    乍一看見大千世界的車水馬龍,他都有些不適應起來。


    這一切,都讓顏珂覺得恍如隔世。


    他蹲在葉子璐的兜帽裏,隨著她沿著居民區小花園跑步不停地與周圍的人擦肩而過,有些迷茫,車禍以後,他好像一下子變了一個人……好吧,他其實是變得不是人了,做人的時候那些經曆,都變成了某種迴憶似的,迴想起來那麽清晰,卻又那麽遠。


    如果不是葉子璐那個煩人jing每天“顏珂”“顏珂”地叫他,他說不定會有一天根本忘了自己曾經叫過“顏珂”這個名字,曾經……是一個人。


    葉子璐這天早晨jing神太亢奮了,跑步跑得屁顛屁顛的,結果就招惹了一隻跟著主人出來散步的哈士奇,哈士奇這種二百五加人來瘋,一見到葉子璐這個偽萌物,就更加瘋癲了,歡脫地拋棄了它的主人,追著葉子璐唿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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