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媛:您這車軲轆話還有完沒完了?”


    幾乎是與她同時開口,範女士吼出了最後一句:你根本不算個完整的男人!”


    兩個人的話音糾纏在一起,江曉媛腦子裏嗡”的一聲,驀地扭過頭去,看見蔣博的臉上血色退cháo似的一去不返,他整個人好像被人淩空捅了個對穿,一瞬間連都要不穩了。


    就在這時,江曉媛的電話響了。


    江曉媛愣了一下,發現來電顯示是祁連,她迴過神接起來。


    祁連:你怎麽還沒出來?”


    江曉媛愣愣地反問:你怎麽還沒走?”


    祁連沒有迴答這個愚蠢的問題,靜靜地問: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江曉媛被方才範女士那一嗓子吼得別住筋的腦子這才漸漸轉動了起來,她扭頭看了範女士一眼,對電話說:有個人不讓我們走,聲稱她有監護權,你說她這是開玩笑嗎?”


    祁連:嗯,你說得對——你現在把電話給她。”


    江曉媛愣了愣,出於對祁連某種無來由的信任,她迴身把電話遞給了範女士:找你的。”


    範女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電話,用十萬分鄙夷的目光看著江曉媛那雜牌智能機。


    智能機雖然出身不高,身價也十分低賤,但品行低調內斂,竟不漏音,江曉媛隻聽見範女士語氣不好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對他們兩人的對話就再無頭緒了。


    這一通電話,範女士加上開頭的招唿,隻問了三句,第二句是你到底是誰”,第三句是你們都會後悔的”。


    不知道祁連說了些什麽,反正範女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乃至於到最後近乎青麵獠牙,剛剛做好的指甲惡狠狠地掐進手機的機身裏,在塑料殼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刻痕。


    江曉媛默默地想,完蛋,自己那省吃儉用買下來的小手機恐怕要性命不保。


    然而居然沒有,一分鍾之後,範女士走到江曉媛麵前,惡狠狠地將那手機砸進了她懷裏,咆哮一聲:滾!”


    隨後她一把抄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在蔣博腳下,濺出來的水打濕了他的褲腳。


    範女士:滾!你會後悔的!走出這個門你就會後悔的,你信不信?”


    江曉媛再不遲疑,一把拉住蔣博的胳膊,感覺他就像個輕飄飄的旗杆,毫無重量,一拉就跟著她走了。


    大約是別墅的裝修問題,一樓客廳的采光很差,乍一走到外麵,陽光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江曉媛伸手遮擋了一下,拽著蔣博一路飛快地往迴跑,看見祁連的車還默默地等在路口。


    蔣博這才掙開江曉媛的手——江曉媛早就發現了,隻要是非工作狀態,蔣太後非常討厭和人有身體接觸,男的女的都不行,一直以為是他有潔癖,到現在看來,可能是心理因素的緣由多一些。


    誰的車?”蔣博疲倦地問。


    未來投資人的。”江曉媛大言不慚地迴答,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方才的種種話題,你打算去工作室看看嗎?”


    今天不了,我累了,想休息。”蔣博說著,把工具箱塞給江曉媛,對車窗裏露出半張臉的祁連點點頭。


    江曉媛:可是……”


    她沒有可是”出來,蔣博已經轉過身,雙手插兜,孑然一身地往別墅區外走去,他身上有一種微妙的、不死也不活的氣息,三伏天毒辣的日光下也照不出他一點熱氣,就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樣——他是從灰燼裏走出來的人。


    他自己也成了灰燼捏出的人。


    江曉媛剛要追過去:哎……”


    祁連忽然插話說:曉媛上車吧。”


    蔣博的背影很快轉了個彎,看不見了,江曉媛隻好訕訕地爬上祁連的車,抓心撓肝地想著那老妖婆當著她的麵說過的話。


    蒼天,”她萬分尷尬地想,我不會因為知道得太多被滅口吧?以後可怎麽麵對蔣老師?”


    更讓她糾結的是,直到這時,她也沒想起自家工作室最後定的那個名字到底是個啥,這樣沒有辨識度,以後可怎麽做宇宙第一?


    江曉媛反複抓了幾次安全帶的邊,問起連:注冊了營業執照的話,名字還能改嗎?”


    能,備案就行。”祁連說,你要改成什麽?”


    美絕人寰”四個字在江曉媛舌尖上溜了一圈,最後關頭堪堪忍住了,好歹保住了她在祁連麵前正常人類的形象,她gān笑了一聲沒有迴答,將這全新的霸氣構想吞迴肚子裏,獨自迴味去了。


    ☆、第50章


    對了,”江曉媛問,你剛才和那老妖jing說什麽了?”


    祁連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彎起來,似乎是帶了一點笑意:你猜。”


    江曉媛天馬行空地說:難道她有違法犯罪的證據掌握在你手裏了?”


    祁連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蒼蠅叮不了沒縫的蛋,她都裂得開片了,怨不得別人抓她小辮子——說實話,蔣博真要跟她較真,早把她告上法庭了,可惜,他自己大概還不願意。”


    非但不願意,他剛才還說過要給她養老呢。


    江曉媛默然無語片刻。


    可是也沒辦法,人又不是書,說翻臉就翻臉,蔣博能邁出這一步,已經是出人意料的勇敢了,不能再qiáng求太多。


    江曉媛在相對寬敞的副駕駛伸了伸腿,忽然有點感慨:其實這麽一想,一個人生下來沒有病、智力正常四肢健全,和一部分人比就已經算是很幸運了,要是能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裏,跟著正常的父母平安長大,不管家裏窮富,從小到大沒受過nuè待,沒出過事故……就又比另外的一部分人幸運了。”


    當她茫然無措地剛剛降臨這個世界,因為沒有學曆,甚至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時,江曉媛以為學曆”才是麵向這個社會的敲門磚,是人生的基石,有了它不顯得有多厲害,沒有了才知道寸步難行。


    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學曆”這玩意壓根不算什麽基石,頂多是錦上添的無關緊要的小花邊。


    身心與人格的健全才是那塊基石。


    不過江曉媛稍微一轉念,念及蔣博那灰燼裏重生一樣的背影,忽然又覺得其實健全”也不能算是最下層的基石。


    在人群中,造化之功的美貌與絕頂的聰明是萬萬人裏不一定有一個的,這是最頂端的人物,下一層,是有優越的自身條件和富裕家庭的人,數量也不算很多,再下一層,是正常的普通人,然後是那些各自捧著一本難念的經的普通人,再下一層,則是連普通”也無緣享有的人,從這個層次往下還能下到無窮無盡的地方,誰也說不好這世界的下限在哪裏。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身處掙紮不脫的泥沼裏,但是認真找一找,七步之內總能找到一個更慘的,哪怕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起碼他還活著。


    生命本身才是那塊奇跡般的基石。


    我想起來了,”江曉媛突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對祁連說,上次工作室備案的那個芳菲什麽什麽的名字實在太沒有辨識度了,不利於我公司未來發展。”


    祁連:所以改成什麽?”


    江曉媛:改成‘涅槃’。”


    這詞在這種情況下,又應景又內涵豐富,祁連的眉尖輕輕地挑了一下。


    就聽江曉媛繼續說:旨在讓那些爹媽沒給生好的人也能通過人工手段迴爐重造,把造型變成一種魔法,讓天下醜鬼全都涅槃重生!”


    祁連:……”


    這到底是打廣告還是找揍呢?


    對了,”江曉媛想起了什麽,有點愧疚地說,好不容易周末可以休息,老麻煩你開車送我,是不是挺耽誤你正經事的?”


    祁連:不會,權當休息,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心情好。”


    江曉媛:……”


    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感覺這話仿佛聽起來有別的意思,偏偏祁連的態度無比自然……又不大像有什麽別的意思。


    祁連這個人有時候有話不說話,十分模棱兩可,弄得江曉媛總在自己想多了”沒想多”兩極間來迴徘徊,心如乒乓球。


    祁連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兀自說:其實有時候我也想,要是我是你,也許真沒有你混得好。”


    江曉媛打了個哈哈,因為感覺這隻是句客氣的恭維。


    她不愛打聽別人的事,不了解祁連的來龍去脈,僅就她所接觸的表層來看,她有種祁連無所不能的錯覺。


    他應該比她大幾歲,可是江曉媛覺得自己再老幾歲,也不見得有那種qiáng大得遊刃有餘的氣場——光是不管跟什麽人都能說上話這一點,她就做不到,不然在陳老板的美發會所裏也不會把人緣混成那副德行。


    江曉媛:沒有,我差得遠……其實剛才跟那個範什麽的說話,我現在背後的冷汗都還沒gān……每次碰到這些比我年長,或者看起來比我氣場qiáng的人,我其實心裏特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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