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媛:當年你直接往許靖陽銀行卡裏打點錢也不是出不起,沾上我們這些沒完沒了的黑戶滿世界堵窟窿,你麻煩嗎?”


    祁連:……”


    江曉媛:那時候還沒開始嚴打,好多傳銷的特別猖狂,警察都不怕,你去撈陳總的時候,不怕自己惹麻煩嗎?”


    祁連:……這種黑曆史也有臉倒給別人聽,陳方舟可真心大。”


    一個人死沒死成,在jing神病院一住住兩年,現在能混成這幅人模狗樣得多不容易,”江曉媛低聲說,蔣老板都快成我人生偶像了。”


    祁連:……”


    早知道倒黑曆史也能博取同情心和崇拜之情,他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一下?


    ☆、第47章


    是這裏嗎?”祁連問。


    好像過了,得從後麵繞迴去。”江曉媛低頭看了一眼導航,又說,算了,你車不好進——要麽你就在路口停下吧,我自己走進去。”


    祁連依言把車停在路口,兩人麵前是一片灰頭土臉的別墅區。


    很多人有了錢以後,都喜歡在郊區置辦一棟小別墅,跟一幫不靠譜的土豪當鄰居,世間土豪千奇百怪,大雅大俗的都有,因此住一段時間大家就會發現,什麽托斯卡納”小鎮、普羅旺斯”風情都是扯淡,等業主們一入住,小區的主流審美馬上就走調——鄰居家的大紅對聯一貼,窗花排一排,二樓小碎花的窗簾旁邊放個古樸稚拙的鹹菜缸,樓下小院裏huáng瓜與西紅柿分門別類欣欣向榮……以上種種與室內歐式風格裝修中西合璧,轉眼組成了一派城鄉結合部著名的混搭風。


    蔣博給她的地址就在這中式田園與歐式建築相結合的世界公園”裏。


    江曉媛一抬手抓起她的工具箱,推開車門要下去。


    祁連:等等,真的不用我跟你去?”


    江曉媛擺擺手:太麻煩啦,你還是先迴去吧,等一會我自己打車走就行。”


    祁連:我跟你說了那麽多,你就一點都不害怕嗎?”


    江曉媛在烈日下手搭涼棚,把麵前頗具生活氣息的別墅群指給他看:這邊都住著人,隔壁一伸脖子都看得見別家鹹菜缸裏是蘿卜還是huáng瓜,她就算真想把我怎麽樣,也不會選在這裏的——另外你跟蔣博也不認識,萬一他那個……那個女的說出什麽不好聽的,你一個陌生人在那裏,他下不來台。”


    祁連看著她沒吭聲。


    江曉媛:gān什麽?”


    祁連搖搖頭,他隻是忽然想起初次見到江曉媛時的光景,她窮困潦倒成那個熊樣,連自己吃住都不知道去哪裏解決,餓得在麥當勞門口暈過去,居然還窮大方地借了僅剩的幾百塊錢給別人。


    祁連:我一開始以為你脾氣不好,其實你還挺會考慮別人的感受的。”


    江曉媛猝不及防,沒料到別人會當麵直白地誇她,當時哽了一下:那倒……也沒有。”


    她有點尷尬地頓了頓,說:其實我到這個時空來之前還跟人大吵了一架,脾氣不怎麽樣的。”


    她在美發店工作的時候樹敵成群,到了學校又見天跟蔣老師吵得天翻地覆,江曉媛有時自我反省,感覺她的脾氣恐怕生來就像塊千瘡百孔的爛抹布,一桶就破。


    就是來這邊這麽長時間,做了那麽多事,吃了那麽多苦,突然覺得誰都是天生父母養的,都有喜怒哀樂——去年冬天,我在路邊發傳單,看見別人都冷冰冰地從我旁邊走過去……有些人可能還覺得我擋路挺討厭的,心裏有點難過,可是也能理解,我在街上的時候,在別人看來,可能我跟旁邊那個花壇沒什麽區別,都是擋路的布景板,其實我自己以前也是這麽想的,隻是沒體會過,不明白。”


    她富貴的時候隻會寵自己,落魄了才學會把別人當人看。


    江曉媛一口氣說完,感覺自己好像一激動說多了,像是對著祁連說教一樣,頓時有點羞恥,車裏的空調不知怎麽的不管用了,江曉媛覺得一口熱氣從脖頸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當場沒敢看祁連的表情,恨不能將方才的一番長篇大論原原本本地撿起來吞迴去,飛快地扛起自己的工具箱,頭也不迴地跑了。


    直到她對著短信上的門牌號找到了地方,江曉媛胸口噎著的一口氣才順過來,她探頭往半地下的車庫裏看了一眼,看見了那輛熟悉的粉色小轎車,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那條短信八成是蔣博那變態養母冒名發的。


    江曉媛摸出工具箱裏的小鏡子,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確認形象良好,適合戰鬥,這才伸手敲門。


    裏麵傳來了一個有些生硬的女聲:誰啊?”


    江曉媛抬頭看了攝像頭一眼,對著門口的對講機說:蔣老師讓我替他來為一位高級客戶提供造型服務。”


    裏麵說:等著。”


    那語氣聽起來就好像打發個要飯的,江曉媛不動聲色,臉上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崩。


    片刻後,門開了,一個保姆打扮的老太太露出臉來,這老太太開門的動作很特別,開一半還留一半,似乎是透過門縫小心謹慎地打量門口的江曉媛,眼神裏充滿了冰冷的防備,繼而露出一個僵屍似的笑容:來了?進來吧。”


    江曉媛沒有問需不需要換鞋,她從工具箱的側袋裏取出一雙鞋套套好,走了進去,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見了端坐在那裏的女人。


    這變態叫什麽來著?”江曉媛麵帶微笑,心裏刻薄地想,範小小還是範大大來著?”


    大大小小”的範女士對她露出了一個毒蛇一樣的笑容,他們家從主人到保姆的笑容有異曲同工之妙,非要形容,就是似乎是怕人,又似乎想害人”,範女士的眼神裏有某種高深莫測的鬼祟,被這種目光打量,讓人簡直如芒在背。


    平時在街上遇到這樣的人,江曉媛一定是有多遠躲多遠,然而此時她在這大宅子光可鑒物的地板上定的時候,心裏奇異地充滿了某種篤定。


    她想,世界上的人無論做好事還是做壞事,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遇到事的時候出來想辦法、承擔風險與責任的人,另一種則是服從第一種人,為第一種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或是gān脆什麽用也沒有,全心全意依賴前者的人。


    江曉媛一直充當第二種人。


    她在理發店的時候聽陳老板的,現在又全然受蔣老板指揮。


    她習慣於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先詢問別人的意思,再觀察別人是怎麽做的,剛開始,她學習陳方舟,從陳老板身上學到了他特有的油滑與處世之道,學了個似懂非懂,後來又開始模仿蔣博,瞄著他的樣子隨時讓自己顯得遊刃有餘,學著他時髦漂亮、趾高氣揚,蔣老師教她再廉價也要有範兒,她就將他的話奉為圭臬,一絲不苟地執行到如今。


    好像這樣就不至於出錯被嗤笑,顯得她更能適應環境。


    而終有一天,她發現,如果她總是盯著別人,總是追隨著別人的腳步,就像是列隊方陣齊步走那樣,永遠不可能超過別人所在的平麵。


    終有一天,她發現她用來對齊、校準自己人生航路的人,也隻是個凡胎肉體,甚至背負更多,比她想象得還要無能為力。


    她失去了指導,隻好自己挺直腰杆,自力更生地做起了第一種人。


    江曉媛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得體又不諂媚地跟範女士打了招唿:您好,請問您就是這次的客戶嗎?”


    坐,”範女士和顏悅色地指著她對麵的小沙發,小姑娘坐那裏。”


    江曉媛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但是隨她去,優雅地在小沙發上坐了下來,從工具箱最上層摸出一個牛皮本:能說說您的要求嗎?”


    範女士沒有迴答她的話,意味不明地注視了江曉媛一眼,她問:你和蔣博,是什麽關係?”


    江曉媛不動聲色地迴答:我以前是蔣老師的助教。”


    範女士不依不饒:以前是助教,那現在呢?”


    江曉媛:現階段還沒找到新工作,隻好通過老師接一些私活,要說的話,算前助教。”


    範女士伸手掩住嘴唇,嘰嘰咕咕地笑起來:‘前助教’像什麽話?”


    確實,”江曉媛迴答,微博認證恐怕是通不過,沒辦法,我就有身份證,沒有身份——您對造型有什麽要求?”


    範女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懷裏摸出一張支票。


    江曉媛莫名地有點激動,腰部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挺直了一下,等著上演期待已久的離開我兒子”戲碼。


    我晚間和朋友有個聚會,”範女士保持著端正的坐姿,龍飛鳳舞一通,把支票撕下來遞給江曉媛,我聽說蔣博接一個日常的私活,基本就是這個價,你看可以嗎?”


    這話是扯淡,如果沒有私人關係,蔣老師的市場價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誰也不沒事花那麽大的價錢化日常妝,再說蔣老師也不肯接這麽低端的活,所以他跟本沒有標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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