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就沒什麽懸念了,僥幸的期冀永遠不會被滿足。


    少年被兩個相斥的平行時空碾碎,燈塔主人如願以償地取代了他在原本時空中的身份,成了那名被歹徒刺傷的少年運動員,被送往醫院搶救後,幸運地活”了下來,取代了他的人生。


    至於那少年本人……他很幸運,腦電波即將消散的時候,燈塔裏一個機器人正好出了故障,讓他鑽了空子,苟延殘喘地寄居在了那機器人身上,成了一個時而像人,時而不像人的燈塔助理。


    江曉媛突然明白,為什麽她第一次進入燈塔時,燈塔助理不由分說就要把她送迴那可怕的車禍現場中,迴去,她還有一線希望不死,不迴去,她一定會生不如死。


    記憶逐漸淡出,江曉媛看見明光向她撲過來,驚世駭俗的容顏也因為猙獰而扭曲了,他被罩在她身上的保護膜反彈了出去。


    江曉媛發現自己有恃無恐後,連忙抬起頭去看燈塔助理,發現他已經垂下了頭,luo露的傳感器上那些不知道gān什麽用的燈都滅了。


    江曉媛嚇了一跳,心想:他不會死了吧?”


    正在焦急時,她忽然聽見耳邊有人說:別看了,我在這。”


    正是燈塔助理那種平平淡淡、帶著點機械感的聲音。


    江曉媛四下尋找,沒看見人,感覺那聲音縈繞在側,仿佛無處不在。


    是我作弊把你引渡到這裏的,”燈塔助理說,趁你還沒和那個時空互相接受,否則即使是明光也做不到了。”


    江曉媛:他……那個明光,知道你不是機器人嗎?”


    他?那麽傲慢,怎麽會留心一個不起眼的機器人?他不斷利用時空震dàng尋找像我們一樣的犧牲品,”燈塔助理說,老是這一招,屢試不慡,偷了無數個人的身份,上一個身份自然死亡後,他就迴到燈塔,找下一個犧牲品,男女老少不忌,這迴終於到頭了。”


    江曉媛:到頭了是什麽意思?明光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可以把他理解成一種病毒,像電腦木馬那種,”燈塔助理淡淡地說,你已經不會再上當,他布置到現在,根本沒時間去尋找下一個犧牲品,他多次鑽時空法則的空子,現在就等著被法則清理吧。”


    江曉媛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難得的愉快,可她卻沒辦法跟著高興:那你呢?那我呢?”


    燈塔助理沉默了一會,迴答她:你會在新的時空裏好好地生活下去。”


    江曉媛:我原來的時空呢?卡在我被車撞的一瞬間不動了嗎?”


    燈塔助理笑了起來:我給你解釋過的,當你在一個十字路口上,每一個方向都是一個平行空間,你撞車的一瞬間就像一個十字路口,下一秒會有無數個平行空間以此為起點分道揚鑣,有些空間裏的你死了,有些空間裏的你被救活了,整個世界除了你以外全都會有條不紊地沿著不同空間的時間線繼續走下去——隻有你終結在這裏。”


    一個人的一生,就是一條獨一無二的時間軌跡,”他說,你的軌跡來到了這裏,從此和那邊沒有一點關係了。”


    江曉媛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的偷渡有點悲壯。


    燈塔助理:別哭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淚流滿麵。


    我來送你離開,”燈塔助理說,我還要把我的記憶和夢想一起送給你,你以後要連著我的份一起活著。”


    江曉媛忍了一會忍不住,gān脆放任自己哽咽起來:我怎麽可能完成你的夢想,我八百米要跑七分多的,還不如你那個沒有腿的呢!”


    燈塔助理:我知道,我沒有讓你完成我的夢想,你有你自己的,我隻是把能抵達那裏的腿送給你……明光選擇了我們,是因為他覺得我們都很脆弱,必須有所依仗才能活下去,其實不是的,再脆弱的人也有qiáng的一麵,對不對?”


    江曉媛哭著想:別做夢了,我就沒有。”


    她隻會花錢敗家,混日子才是她的常態,即便有了飛毛腿,她能走哪條路呢?她既沒有夢想,也不知道自己能qiáng在什麽地方。


    可是還不等她提出異議,燈塔助理就率先開口說:時間到了,我們走。”


    江曉媛:等……”


    她眼前一片光影飛轉,再也聽不見那個機械冰冷的男聲的隻言片語,隻是有種陌生的感情湧入她心裏,並不是十分激烈,但堅韌而綿長。


    江曉媛一瞬間有種錯覺,好像她真的即將無堅不摧,能抵達任何一個彼岸。


    她清楚這種感情不屬於她,是另一個比她qiáng很多的人的,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半推半就地下了個擲地有聲的決定——


    江曉媛想:我會在這個世界好好活的。”


    即使再也迴不去了。


    下一刻,江曉媛感覺自己正被人輕輕地推著,她睜開眼睛,瞳孔被光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立刻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淚。


    淚眼朦朧裏,她看見一圈人圍著她,一個有點眼熟的人蹲在她麵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我說你沒事吧?剛離開醫院又要進去?你是低血糖還是怎麽迴事?”


    祁連?


    江曉媛還沒從燈塔助理生命的最終餘韻裏迴過神來,迷迷糊糊地想:怎麽每次倒黴都碰上他,什麽孽緣?”


    ☆、第十一章


    二十分鍾之後,江曉媛低眉臊臉地跟著祁連進了路邊的快餐店,在經曆了燈塔助理短暫而波瀾起伏的一生一死後,迴歸了她沒錢吃飯的現實。


    最缺德的是店裏還在放一首老歌,嗷嗷地唱著我才發現夢想與現實間的差別”,好像一把黏糊糊的惡意劈頭蓋臉而來。


    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隨便買了點。”祁連把食物托盤往她麵前推了推,別客氣。”


    江曉媛半死不活地衝他笑了一下,心塞地想:什麽都不愛吃。”


    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麵對油膩膩的快餐,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一篇自己轉載過的美食博客。


    法國餐廳非油即膩,肉多菜難吃,除了甜品之外全都乏善可陳,美國餐廳根本就是東抄西借,骨子裏就不上檔次,俄國餐廳是窮鬼和大肚漢最愛,適合饑荒年間辦大食堂,德國與英國人做的東西壓根不是給哺ru動物吃的,日本人隻配喝點醬油,韓國就更不用說了,用韓國人那個方法把肉醃完,就算肉爛得長蛆也嚐不出餿味來,實在是用心險惡,東南亞人民多奇誌,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們對洗滌靈味有種特殊的情愫。”


    江曉媛文筆不行,隻能拾人牙慧,感覺寫這篇文章的噴子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她那高貴冷豔的心坎裏,還大加讚賞過。


    而今,江曉媛在jing神上依然高貴冷豔,用力地蔑視著眼前的漢堡和薯條,同時,她也痛心疾首地發現,自己饑餓的肉體竟背叛了她一貫的格調,大量的唾液山洪bào發一樣企圖殺出一條血路,溶解那些可恥的澱粉質。


    江曉媛掙紮著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氣如遊絲地問:多少錢?我來付。”


    祁連:八十。”


    江曉媛:……”


    媽的,錢不夠。


    這種一口咬下去感覺像啃了滿嘴有毒物質的垃圾食品憑什麽賣這麽貴?


    江曉媛僵硬地坐在那裏,使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沒能把那咱倆aa吧”這句話說出口。


    祁連早知道她沒錢,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請美女吃頓飯是求之不得的事,哪有讓美女掏錢的?”


    江曉媛不想聽他扯淡,她摸出那救了她一命的遙控器手機,頂著喪心病狂的食物香,給祁連發了一條短信:借據:江曉媛借祁連一百三十元整,一周之內還清。”


    那麽接下來她可怎麽辦呢?


    江曉媛一邊吃一邊發愁,一個人無論追求什麽高大上的終極目標,首要任務是得活著,對於她來說,現在連基本的溫飽都是問題。


    毫無疑問,她得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那麽問題來了——她能gān點什麽?


    她連挖掘機也不會開。


    這個世界的江曉媛沒有一份像樣的學曆。


    學曆”,對於偉人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是金子總會發光,有沒有那張證書,他們都遲早會獲得殊途同歸的成就,可是對於庸人來說,它的存在就不可或缺,因為除此以外,他們這輩子再不會有什麽別的建樹了。


    江曉媛,毫無疑問是個庸人。


    哪怕她是個煙灰缸裏走出來的海歸大學生,有了這份教育部認證的學曆,她就可以進寫字樓當小白領——小白領每天隻要形象良好,會打印會複印,來了客人會倒水,能用簡單的辦公室軟件就可以勝任,煙灰缸係畢業的能gān,炒鍋案板係畢業的也能gān。


    可是沒有那張畢業證書的人不行。


    即便江曉媛有自信在平行空間拍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先鋒煙灰缸。


    工作問題以外,還有個迫在眉睫要解決的——她今天晚上住哪?下頓飯錢從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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