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手觸碰到蘇輕身上罩著網刹那,就感受到了那銀色脈絡上泄露出來能量——他手掌立刻被燒焦了。


    “無法確認危險等級,所有人退後,技術人員過來!”


    隨隊技術人員慌慌張張地提著一堆設備衝過來啊,一雙八百度眼睛跑到近前時候,終於看清楚了蘇輕腳底下躺得那一坨就是他前上司,當場給嚇得半身不遂了,往前一撲,摔出了二尺遠,眼鏡也掉了,他就眨巴著一雙迷茫眼睛,一邊哆嗦,一邊七手八腳地滿地摸眼鏡。


    胡不歸看看他,又看了一眼一邊七竅流血、瞳孔已經擴大許如崇,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麽端倪,隻是移開目光,伸腳技術員眼鏡上撥了一腳,撥到了他手裏,沉聲說:“我給你半分鍾,告訴我他身上這東西是什麽?”


    “哦……是!”這位四眼兄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滾過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許如崇屍體,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胡不歸聲音他耳邊炸開:“別看,那不是他本人。”


    他話就像有某種魔力,又或者是給了對方某些希望,技術眼睛立刻一亮,手也不哆嗦了,低下頭不再往那邊望,全心全意地開始關注蘇輕身上網,蘇輕臉上血色慢慢褪去,以極速度灰了下去。


    胡不歸毫不意地把他那雙血肉模糊手掌身上隨便抹了一把,量垂下目光,不讓自己露出焦慮表情——這是一死一傷,如果他做隊長心情也跟著浮動,還讓其他人怎麽辦呢?


    “胡隊,初步判定這是一種雙向介質,顯然現一邊能量源已經斷了,所以它現開始自動吸收另一頭能量,照這麽下去,他非得被吸幹不可。”


    蘇輕再沒有多餘能量來修複他受傷腿,腿上血活像小瀑布似往外湧,他一根蒼白手指還搭網格上,指尖夾刀片懸破了一個角袖子上,手掌上就被刀刃割破了一個小小口子。


    “能屏蔽麽?”胡不歸問。


    “能,但是……”


    “來不及是吧?”胡不歸不等他說完,就彎下腰,偏頭對一邊技術說:“你閃開。”


    灰頭土臉技術員不明所以,但還是條件反射一樣地乖乖遵命,老老實實地站起來躲開,然後他就看見胡不歸十分光棍用兩隻手抓起了罩蘇輕身上網,蘇輕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整個人都隨著巨網被他拎了起來。


    胡不歸額角青筋都暴了出來,離他近技術員張大嘴就一直沒有合上,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bbq味道。


    皮膚和網連著地方發出“呲啦呲啦”聲音,有地方甚至黏住了,他想騰出一隻手來抓住蘇輕肩膀,可是一撕卻沒能撕下來,胡不歸用力一抬手,一邊技術員就清楚得看見他手心上被撕開了一大塊皮肉下來,血水從焦爛皮膚裏湧出來。


    技術員隻是個脆弱書生,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血淋淋場麵,感覺自己腿都變成了麵條,往後退了兩步,兩眼往上一翻,就逃到其他次元了。


    胡不歸沒理會他,抓住蘇輕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氣,大喝一聲,把那張如跗骨之蛆一樣網硬是從蘇輕身上給撕了下來,蘇輕無處著力,一條腿還差點被自己戳成馬蜂窩,順著力道就往他身上一倒,胡不歸想扶他一把,卻發現血水和燒焦皮膚又把他手和蘇輕衣服黏住了,往後一退,正好絆倒到技術員扔一邊一個儀器外殼上,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摔地上。


    胡不歸張開手臂,舉起一雙慘不忍睹手,小心地護住蘇輕,蘇輕下巴卻磕了他胸口上,骨頭和骨頭撞了一下,生疼生疼。


    他鬆了口氣,可是看見蘇輕臉色,馬上那口氣又提起來了。這時,歸零隊第二撥趕來人車子到了,方修車還沒停穩就跳了下來,彎腰扛起一個巨碩醫藥箱,跟著陸青柏跑過來。


    陸青柏一翻蘇輕眼皮,二話沒說先給他打了一針高能量營養劑,然後指揮著別人說:“,抬起來——什麽,抬哪個?先抬死,那個小四眼讓他先暈一會。”


    胡不歸就覺得身上一輕,蘇輕被人抬了起來,陸青柏這才看見胡不歸還和蘇輕衣服黏一起手,“嗷”一聲怪叫:“他媽誰幹,這雞翅膀明顯是烤過火了,都嘎巴到鍋上了!”


    胡不歸:“……”


    陸青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讓幾個擔著擔架都跟著他蹲地上,保持著一個很難過動作,小心翼翼地開始處理這骨肉相連情況。


    胡不歸就想像剛才一樣如法炮製地把手從蘇輕身上撕下來,也不知道被陸青柏用鑷子捏到了那裏,瞬間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陸青柏說:“你再動一下,今天晚上大家夥就加餐吃烤熊掌。”


    “可是他……”


    陸青柏打斷他:“這小子死不了,營養針打下去了,沒有東西吸他能量,一會就緩過來了,就是腿上傷有點問題,子彈好像卡裏麵了。歸零隊……哼,我看是玩命隊。姓蘇二百五長得人模狗樣,我看本質還是一隻……”


    他說到這裏,“大猩猩”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麽就卡了喉嚨裏,陸青柏目光一頓,垂下眼去,不再說話。


    胡不歸看了看,發現蘇輕臉色果然不像一開始那麽灰得嚇人了,這才從極度緊張裏緩過神來,感覺到了疼——手疼,肋骨疼,胸口也疼。


    方修默默地站他身邊,目光直直地落許如崇身上,胡不歸目光順著他看過去,臉上竟然罕見升起一點迷茫來,前因後果都充斥腦子裏,他有很多很多疑問,可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而起。


    許如崇——每天叫著技術宅拯救世界書呆子,雖然廢話很多,有時候不靠譜,可卻是很好很好一個人,單純、熱忱。


    這個世界上每天每時每刻都發生著很多背叛,可再也沒有什麽比這種“一開始就存背叛”讓人迷茫。


    方修慢慢地走過去,一言不發地彎下腰,然後他就著蹲著姿勢,費力地把脖子往後扭去,扭出一個古怪弧度——他想看看這個世界上後一個投射到許如崇眼睛裏鏡頭是什麽樣。


    然後他看到了漫無邊際、慘白慘白天空。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說,還沒來得及呢。”方修想著,他默默地把手覆許如崇臉上,輕輕把他眼皮抹下來,歎了口氣,不知是對誰,小聲地說:“別看啦。”


    不遠處有人第一個哭了起來,可能是個兵蛋子,還沒有習慣生死和背叛。


    方修把許如崇身體抱了起來:“別哭了。”他說,然後一滴眼淚順著他眼角流下來,他們經過陸青柏身邊,陸青柏卻依然低著頭,好像他腦袋裏突然被人塞了個鉛球,沉重得抬不起來了。


    小四眼技術員不知什麽時候醒過來了,目光呆滯地看著這一切,忽然咧開嘴,嚎啕大哭起來:“胡隊……你不是跟我說不是許工嗎?你剛才不是說……”


    胡不歸聲音好像壓嗓子裏,他低低地說:“我是騙你。”


    蘇輕醒過來時候,已經自己床上了,腿上傷口被包紮好,手上打著吊針,透明液體正源源不斷地湧入他身體。


    一陣輕巧腳步聲湊過來,蘇輕抬起眼,就看見屠圖圖手裏拿著一條還沒擰幹毛巾,笨手笨腳地把它折起來,蘇輕目光注視下,踮起腳尖,把毛巾覆蓋到了他額頭上。


    然後就好像完成了一個神聖舉動似,長長地舒了口氣,小聲說:“皇叔啊,雖然你挾天子令諸侯,很不是東西,可是你別死啊。”


    蘇輕微微笑了一下。


    屠圖圖就像個小大人似,搬了把椅子,坐他床邊,兩條腿還夠不著地麵,吊起一點,異常嚴肅地說:“你說,人為什麽要死呢?”


    蘇輕想了好一會,才低低地說:“人活著,總要死,誰也沒有辦法。”


    屠圖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嬰兒肥小臉上帶著一點與年齡不符漠然:“也是啊,我爸我媽就是突然有一天,嘎嘣一下就死了,有什麽辦法呢?”


    蘇輕看著他,忽然問:“你還記得你媽麽?前幾年你老愛學你媽說話,怎麽現不學了?”


    屠圖圖輕輕地伸著小腳丫踢著床上垂下床單一角:“哦,我有點記不清了。”


    蘇輕忽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灰房子那年屠圖圖才六歲,將來他長大了,記憶總會變得淺淡,後時間一抹就什麽也沒有了,他甚至想不起他父母麵容。


    有什麽辦法呢?


    雖然躲避不了生死,可是如果一個人足夠強大,他還是有可能決定自己該如何活著,又如何死去,可是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辦不到這一點,隻是茫然地浮沉人海一生一世,時而被推搡到這裏,時而被推搡到哪裏,然後有一天一個浪頭打過來,就兩眼一翻,吹燈拔蠟了。


    有時候,一個人一生汲汲所求,其實也不過是隨心而活、抑或隨心而死罷了。


    這些話堵他胸口裏,可是對著屠圖圖,一句也說不出來。


    這時門開了,胡不歸兩隻手綁著厚重繃帶走進來,站門口對屠圖圖說:“過來孩子,去找你程爺爺玩一會,我們有些話要說。”


    出乎蘇輕意料,屠圖圖乖得二話也沒有,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出去了。


    胡不歸帶上門,拉開椅子,坐他床邊:“蘇輕,我必須要和你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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