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崇沒有迴房間,隻是實驗室旁邊找了間休息室隨便一橫,一般歸零隊人有點小毛小病都是這麽處理,以防有臨時工作需要。


    過了一會,一個人推門進來,驚動了許如崇,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沒睜開眼。


    聽見方修聲音說:“你睡,沒事,是我。”


    許如崇於是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方修俯□,伸手他額頭上試了試溫度,看了一眼玻璃杯裏水漬,確定他已經吃過藥了,就輕手輕腳地走出去,片刻,不知從哪抱了一床厚厚毯子進來,鋪平了蓋許如崇身上。


    興許是沉,許如崇被壓得有點不舒服,動作不大地掙動了一下,方修就把手放他頭上,把四個被角都壓實了,低聲說:“噓,別動,有點發燒,捂出點汗來就好了。”


    許如崇慢吞吞地睜開眼掃了他一眼,大概是燒起來了,他眼角有些發紅。


    方修就他腦門上戳了一下:“大腦袋不頂用了吧?要不你迴自己房間睡去吧,這有事我給你盯著。”


    許如崇鼻音很重地鄙視了他一句:“不行,你一個大猩猩,做不了這麽高智能工作。”


    方修“呸”了一聲:“不識好人心。”


    許如崇問:“你不是還有任務呢麽?”


    “我先看看你這邊,萬一你許大師倒下,我們整個後勤部不就缺了半邊天了麽。”


    “我躺一會就好了。”許如崇有點疲憊地合上眼睛,“你去吧。”


    方修覺著他看著都可憐巴巴,隻得歎了口氣,又坐了一會,這才起來走了。他才剛離開沒有多長時間,門就又一次被人推開了,這迴是陸青柏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吊瓶,用腳把門趟上,腳下幾乎無聲無息地走過來,把吊瓶掛起來,給許如崇輸上液。


    陸醫生手藝好極了,許如崇都沒感覺到疼,就覺著手腕一緊一鬆,然後針已經紮好了。忍不住再次勉強撐起眼皮看著他:“怎麽你親自過來了,不是忙麽?”


    陸青柏說:“先忙完了你再忙別,反正他們都死了,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看你還會喘氣份上,讓你加個塞。”


    他話音才落,胡不歸也正好推門進來,問:“怎麽樣了,我聽說小許發燒了?”


    許如崇終於躺不住了,要起來,又被陸青柏按下,訓斥說:“行啦,重心都不穩了,就別撲騰啦。”


    胡不歸點點頭:“注意身體,我讓醫療所調個護工過來,幫忙看護一下,用不用?”


    許如崇趕緊說:“不用不用。”


    等陸青柏和胡不歸也走了,許如崇好像鬆了口氣似重躺下,可沒過片刻,秦落和薛小璐又來了,兩個女孩輕手輕腳地床頭小櫃上放了一個保溫杯,薛小璐把聲音壓得低低,問:“你說他醒著呢麽?”


    秦落用比她小聲音說:“迷迷糊糊吧,我發燒時候也那樣,你跟他說話他可能知道。”


    薛小璐就扒許如崇耳邊,聲音又低又柔地說:“許大師,醒來記得把湯喝掉。”


    說完,她想了想,又迴頭對秦落說:“算了,我們給他留張紙條吧,不然他萬一沒聽見呢?”


    等到她們兩個也走了,門又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小耗子似身影偷偷溜進來,手裏還拿著一根筆——正是不懷好意屠圖圖,他躡手躡腳地靠近許如崇床邊,張開嘴無聲地壞笑了一下,拔開簽字筆蓋子,才要許如崇臉上落筆,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輕咳——蘇輕才是真正來去無聲。


    屠圖圖手立刻僵住了,蘇輕同樣用壓到嗓子眼裏聲音低低地說:“小兔崽子,你又皮緊了吧?”


    他走過來,先摩擦了一下手掌,讓皮膚溫度上升了一點,等不那麽涼了,這才也像方修一樣,伸手試了試許如崇體溫,然後順手給他壓了一下翻身時候被弄散了一點被子,這才一把拎起屠圖圖,挾天子令諸侯地往外走去。


    屠圖圖就細聲細氣地哀叫:“朕是傀儡皇帝!”


    後一批探訪者也走了,許如崇才忽然睜開眼睛,他側著身躺著,麵對著牆壁,眼圈還是紅,可是眼睛裏卻看不出一點睡意。


    他慢慢地抬起頭,望向床頭櫃上放著保溫杯和底下壓著紙條,紙條是淡藍色,帶著一點小花邊,如果他鼻塞不是很嚴重話,估計還能聞到淡淡香味,一看就是女孩喜歡東西。


    他沒帶那副造型誇張大眼鏡,看起來眼線有些單薄,眼角弧度有些長,倒像是多了幾分深沉意味,許如崇表情有些複雜,他忽然開口,無聲地對著麵前潔白牆壁說了一句:“都對我那麽好幹什麽呢?”


    蘇輕從許如崇休息室裏出來,一言不發地拉著屠圖圖往六樓走,他臉上一點端倪也看不出,屠圖圖偷眼看去,摸不準這位太上皇打算怎麽對付自己,隻得一路心裏哼著《忐忑》咯咯噠地跟著他上去,蘇輕卻隻是把他往房間裏一丟,簡短地囑咐說:“先進去玩,把門關好,別人敲門你就假裝不。”


    屠圖圖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蘇輕頓了頓,他頭上摸了一把。


    屠圖圖豎起拳頭,挺起腰板說:“星矢,去吧!燃燒你小宇宙!”


    蘇輕看了他一會,點評說:“滾一邊去,有你這麽矮雅典娜麽?”


    然後他輕輕地帶上門,腳步轉向了程未止房間。


    程未止非常熱情地把他讓進屋裏,蘇輕進去以後看了程歌一眼——依然是老樣子,蹲一邊,沉浸自己世界裏,隻是掃了他一眼,就興趣缺缺地低下頭去做自己事情了,手上都是花花綠綠顏料,塗著一張風景畫。


    程未止注意到蘇輕視線,歎了口氣,對他兒子說:“程歌,抬起頭來,跟客人打個招唿。”


    程歌對他話還是有點反應,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轉到蘇輕身上,抬起拿著畫筆手,行動遲緩地對蘇輕揮了揮:“嗨。”畫筆就臉上留下了一道黃印子。


    蘇輕也笑著對他揮揮手,程歌就看向程未止,好像是個等待進一步指示乖孩子。程未止柔聲說:“給我們看看你畫什麽?”


    程歌慢半拍才反應過來,點點頭,笨拙地把畫板高高舉過頭頂,上麵畫了一大片金燦燦花田,稍遠處畫著一個小房子,炊煙和花田一起隨著風動起來,程歌雖然沒有學過,卻能把透視運用得極好,畫麵往遠處延伸好像要綿延到海角天涯似,無邊無際,背後是大片藍天和微低白雲。


    “哎呀,畫得真好,你可真是世梵高。”蘇輕嘴甜地誇了一句,然後話題迅速一轉,扭過頭問程未止說,“他畫都是自己想出來,還是去過這樣地方?”


    程未止注意力還放他兒子身上,就順著他話音自然而然地接著說:“有些是去過,還有一些可能是照片,或者電視裏看見,我們普通人可能看一眼就忘記了,他有時候就會畫下來——程歌,把你其他作品拿出來,給我們展示一下。”


    蘇輕冷眼旁觀,感覺老教授就像是個普通父親一樣,因為自己兒子每一點小成就而欣喜若狂,無時無刻不想向人顯露一下。


    程歌抱來一本大畫夾,乖巧地送到他們兩個麵前,程未止像個耐心幼教,一個圖一個圖地指著問:“程歌這個畫是什麽呀?程歌那個畫是什麽呀?”


    程歌說話說不利索,嘴裏像是含著塊熱豆腐,含含糊糊,說多了還會流口水,一次隻能蹦出一兩個詞來,有時候還驢唇不對馬嘴,可是老教授不著急,他也不著急。


    蘇輕沉默地一邊坐著,留意著這父子兩個互動和那些圖稿。


    很,就翻到了那張異常畫上,蘇輕突然插話進來:“程歌,這個畫是哪裏?”


    程歌愣愣地迴過頭來看著他,重複了一遍他問題:“哪……裏?”


    程未止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咦”了一聲,問:“程歌,這個畫得怎麽那麽灰呀,是老照片上看來嗎?”


    程歌點點頭——不過他點頭不代表肯定,聽不懂對方說是什麽時候,他也會點頭。


    “這麽灰東西,看起來讓人覺得心情不好。”程未止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對程歌說,“就是不高興。”


    “爸……爸不高興?”


    “我們要畫好多陽光和顏色。”程未止說,指了指他那流光溢彩作,“我們畫這樣,不畫這樣。”


    程歌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後懵懂地點點頭。


    蘇輕趁機說:“那幹脆給我得了,我那屋裏正好少兩張壁畫呢。”


    程未止笑眯眯地對程歌說:“把你畫送給蘇輕幾張好不好?”見程歌沒能完全理解,他又拖長了語音,很慢很慢地拿起一張畫,往蘇輕那裏遞著說,“送——給——他,好不好?”


    程歌再次點點頭。


    蘇輕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然後他挑了幾張,連帶著那張灰色一起,放了自己腿上,他垂下眼,頓了片刻,再一次帶著別人看不出試探意味問:“程大叔,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事你聽說沒有,我還是想不大明白,為什麽我能激活雙核能量晶,別人就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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