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沂:……”


    即使在一起已經很長時間,華沂仍然掐不準長安的反應。很多人情上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至今跟長安說不明白,長安私下裏也是承認,他自己是有點笨的,可是他偏偏笨”得並不徹底,一時直眉楞眼,一時又像心裏有數。


    然而有多少數,華沂估算不出來,怎麽個有數法,華沂也想不大明白。


    長安徑自走了出來,從後院的兵器架上隨意取了一把半長不短的刀,便趁著夜色,出了王城,上了城郊大關附近的一個小山,沒多大一會的功夫,便拎著一頭獐子下了山。


    他沒有迴家,拎著獐子到了王城的祭壇。


    祭壇是專門給索萊木設立的,索萊木沒有正經事的時候沒日沒夜地燒香拜神,燒得所經之處都雲山霧繞的,華沂忍無可忍,隻得畫了塊地方給他,讓他隨便燒。


    長安到的時候,索萊木正背對著他一個人坐在祭台中間,shou人們雖然身qiáng體壯,卻始終對怪力亂神心存敬畏,平時除了索萊木,其他人沒事很少過來,因此清靜得很。


    長安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找來柴禾,熟練地削出了烤肉架子,利索地將那獐子扒皮抽筋大卸八塊,又伸出血淋淋的爪子,從索萊木麵前的香案中劫了一把神仙的香火,chui了兩口,chui著了,點了柴禾,便在祭台上烤起肉來。


    索萊木原本閉著眼,據說是在入定——不過依長安看,他是睡著了。


    烤肉的香味飄出來,把索萊木生生地給熏醒了,他迴頭一看,頓時火冒三丈,指著長安道:你……你大不敬!”


    長安頭也沒抬,專心地轉著烤肉架子,問道:你吃不吃?”


    索萊木:……吃。”


    兩人便大不敬地一起蹲在祭台上,分吃起了一隻獐子。


    索萊木的爪子伸向最肥的大腿肉,被長安眼疾手快地截了下來。他將大腿肉放在樹葉上,涼在一邊,穿了一塊肋條肉給索萊木:那塊我一會要帶迴去,給你吃別的。”


    索萊木酸溜溜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不gān脆拿迴家吃去?非要在這裏礙我的眼,褻瀆我的神壇?”


    索萊木才不怕褻瀆神壇,長安早看出來了:迴家華沂要囉嗦我。”


    索萊木氣哼哼地用虎牙撕扯著烤肉:你拿那麽大一塊肉迴去給他,難道他就不會囉嗦了麽?”


    吃都吃了,囉嗦兩句我聽著就是了。”長安細細地將烤肉上的灰刮掉,這才用樹葉包好,他都陪我喝了好幾天粥了,解饞也不能解我一個人的。”


    於是索萊木更酸了。


    長安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布冬上迴寫信給我,好像有意思想把他女兒嫁給你,你也不用著急。”


    索萊木嗤笑一聲:布冬這是想用他的女兒來換自己的小兒子?”


    長安其實覺得這個提議挺不錯的,反正他是看布冬的小兒子百般不順眼,於是問道:你娶不娶?”


    五年前,布冬親自來說,索萊木一口拒絕,時隔五年,他卻先是略微猶豫了片刻,隨後竟一口答應了下來:娶。”


    長安倒沒想到他這樣痛快,在長安心裏,索萊木永遠是說話留三分的大仙兒模樣,日子過得十分拖泥帶水,極少有這樣gān脆的時候,因此忍不住問道:你喜歡她?”


    索萊木苦笑道:我連她是圓是扁都不曾看見過。”


    長安腮幫子塞得滿滿的肉,不解地看著他。


    索萊木慢吞吞地邊吃邊說道:王城與周遭城主之間,必不能全無聯係,若是布冬的女兒嫁給了其他城主,王第一個不容他,她要麽下嫁,要麽便嫁給王城中的長老或者長老家的兒子。而我以一個亞shou之身,獨占大長老之位,短時間內無妨,長了也必為人所詬病,遲早是要給自己找些有力的盟友的。”


    長安仔細地聽了,知道他說得是實在話,心裏卻不耐煩這些權衡利弊彎彎繞繞的事,因而立刻皺起了眉。


    索萊木看了他一眼,笑道:皺什麽眉?不高興就皺眉,你身為一城之主,怎麽能這樣胸無城府?”


    做城主竟是這樣的累,長安悶悶地將手中的肉啃得隻剩下骨頭,覺得自己寧願迴到樹林中,過那樣風餐露宿、打獵為生的日子,然而卻總是舍不得華沂的。


    兩人間一時無話,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在夜色中響起,索萊木迴頭往遠處一看,頓時了起來,一推長安的肩膀,說道:戰報!”


    長安跳起來便跑,還沒忘了帶走他用樹葉包好的大腿肉。


    等他一路小跑迴去,果然,華沂已經接到戰報——西北三個聯合對抗東海王的部落分崩離析,三個首領死了一個,另外兩個已經各自同意jiāo出自己的領地,臣服於東海王華沂。


    華沂神色淡淡地打發走了使者,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才一蹦三尺高,一把將長安抱了起來,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樂得抱著他在原地轉了個圈:三大部落的領地,我們差不多有了一條河!自北往南而下,南邊少了北邊的唿應,唾手可得了,等我們徹底拿下了東邊,便往西一路行軍,我要征服整個大陸,你說……”


    華沂的話音頓了一下,摸到了長安懷裏的一包東西,他順手掏了出來,肉香便從葉子裏擴散了出來:……這是什麽?”


    長安隻好傻笑以對。


    然而福禍相依,這天夜裏,過得頗不平靜。


    華沂明著不想處罰布冬家的小崽子,正打著太極,便被戰報打斷了,他們那八百個心眼的王立刻就坡下驢,將布冬小兒子的懲罰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罰了他賠償錢財,三日內jiāo齊。


    什麽時候人命債有拿錢還的道理了?


    卡佐迴去以後越想越氣,簡直連覺也睡不著了,連夜不顧阿葉的阻攔,將他曾經還沒有加入巨山部落的時候,那些黑鷹部落的舊班底召喚了來,一群人合計一番,又喝了幾口酒,便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等華沂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天亮了——有人來報,卡佐帶著他的兄弟們,將布冬的小兒子極其家人侍衛奴隸總共十三個人,全部打死在了布冬家裏。


    第68章


    長安略微有些低燒,華沂頭天晚上得意得有點忘形,兩人到最後在chuáng上鬧得過分了。


    華沂俯下身,用嘴唇貼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他的溫度,對跪在一邊瑟瑟發抖多的奴隸說道:去給我端一碗水來,不涼不熱的。”


    奴隸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聽見這樣的消息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心裏驚懼,唯恐出什麽大事,然而又不敢問,隻得沉默而飛快地走了出去,替華沂端進了一碗水,雙手舉過頭頂。


    華沂看也沒看他,伸手接過,輕柔地抬起了長安的上半身,抱在懷裏,輕輕地搖了搖他,柔聲道:長安,醒醒,起來喝點水。”


    長安的眼皮有些發沉,勉qiáng睜開了,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就扭頭不要了。


    華沂將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裏,輕輕地撫摸了一陣子,說道:今日不要出門了,跟他們說你病了,好好在家裏躺著。”


    長安的體質有時候像個幼兒,半夜會無緣無故地低燒,但是大多數天亮睡醒了也就退了,通常不耽誤白天做事,華沂也早就習慣了。


    忽然聽見這麽一出,長安已經合上了的眼睛立刻又睜開了,神色看起來也像是清明了些,問道:出事了?”


    華沂神色不動道:小事,你不好出麵,稍微躲一躲他們。”


    說完,他披上衣服起來,平靜地對跪在一邊不敢大聲出氣的奴隸說道:去把今天溫著的藥端過來給他——然後叫人將卡佐長老跟布冬城主的家圍起來,讓巡夜的城防繞路,就說布冬城主的小兒子突發急症,送到了阿葉醫師那裏,會傳人,不怕染病的盡管去探頭探腦。”


    奴隸吃了一驚,略有些驚懼地抬頭看向華沂。


    告訴索萊木,他知道怎麽處理。”華沂壓住奴隸的肩膀,忽然又笑了起來,你慌什麽?快去吧。”


    華沂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忽然鬼使神差地一迴頭,卻發現原本迷迷糊糊的長安不知什麽時候清醒了過來,正一聲不響地靠在枕上,神色不明地望著他。


    華沂頓了一下,抬手揮退了奴隸,走迴chuáng邊,將長安的被角壓好,微微俯下身,問道:你起來做什麽?”


    長安猶豫了片刻,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卡佐出了什麽事?”


    華沂一時沒吭聲,長安卻垂下眼,不去看他,過了一會,徑自說道:從巨山部落的地火逃出來,一路躲著山崩地裂到了東海,在山dong裏便死了半數的人,卡佐一直沒少出過力,你……你是不拿他當兄弟了麽?”


    華沂聽了心裏一動,心道誰說他不懂人情,長安一天到晚板著一張和城規一樣的臉,仿佛不知通融為何物,人情卻總是在他心裏頭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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