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死了。”長安說道,被人害死了。”


    路達一愣。


    長安卻好像眨眼間便遺忘了這個話題,突然說道:你老看著我的刀做什麽?是想學麽?”


    路達吃了一驚,沒想到他自以為偷偷地看,還是被發現了。


    他一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可長安卻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了小奴隸一眼,說道:想學也可以,我可以教你。”


    路達睜大了眼睛,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長安人已經走了——他還從沒見過剛出生的小崽子,難得地想去湊個熱鬧、長個見識。


    洛桐的兒子在一邊眼巴巴地聽著他們說話,他幾次三番地想開口,然而臉都憋紅了,也沒有鼓足勇氣,這會長安人已經走遠了,他遲來的勇氣才終於叫他蚊子似的嗡嗡道:我……我也想學……”


    麵對他,路達立刻換了一張麵孔,趾高氣揚地哼道:你想?你想上天不想?”


    洛桐的兒子兩眼含著熱淚,擺出了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委委屈屈地看著他。路達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他,於是跳起來,又把比他高一頭的洛桐兒子推了個跟頭,洋洋得意地走了。


    第二日,華沂便令眾人整理行囊,要從另一側下山,繼續趕路。


    就在他們上路後的第十天,正值正午,然而領路的索萊木走著走著,卻突然住了,不由分說地道:往迴走。”


    他這一句話很快從隊伍開頭傳到了尾部,一直走在最後麵的華沂連忙從隊尾跑到了隊頭,老遠便對索萊木嚷嚷道:怎麽了怎麽了?又鬧了什麽幺蛾子?”


    索萊木麵色凝重,簡短地說道:要下雨,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有山dong,現在你得聽我的,帶人立刻往迴走,往山dong那裏躲,越快越好!”


    賊天氣,沒事折騰人玩,老子要是再長個幾丈,早晚捅它個窟窿出來。”華沂說完,歎了口氣,對著天的方向做了個非常下流的手勢,大聲道,shou人!身qiáng力壯的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化shou,跑不快的都做到他們的背上,別拖後腿,往迴撤,快!”


    眾人萬分狐疑,然而連日來對這位新首領的信任度已經快要達到頂點,沒有人出來質疑,立刻便照著他的命令辦了,他們幾乎以一種逃難的速度跑進了索萊木說的山dong。


    山dong很大,人工痕跡很重,大概是以前在這裏的部落過冬的時候用的,裝下一整個部落的人綽綽有餘,隻是原本在這裏的人已經不知道逃難到了什麽地方。


    果如神棍所言,眾人才落腳不過片刻,一場瓢潑大雨便落了下來。


    索萊木在山dong口,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們為什麽要跑?”阿葉從卡佐身上下來,低聲問道。


    這是地火帶來的雨水。”卡佐恢複人形,他五大三粗,對自己的女人說話卻十分輕柔,解釋道,我小時候聽我阿爹說過,雨水裏會帶著地下冤魂的怨氣,人是不能沾的。”


    阿葉打了個寒戰:沾了會怎麽樣?”


    卡佐說不準了,隻是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這麽給困在了山dong中,前路惴惴,因此人心惶惶。


    索萊木描述過眾多可怕的場景,而這隻是一個開始,如果不是他半路上突然發現不對,叫人們折迴來,或者如果不是他們正好經過這麽一個山dong,有藏身之處,現在會怎麽樣?


    這山dong以前的主人現在又是到了哪裏,是死是活?


    阿葉想起這個,突然一陣後怕。


    以後還會發生什麽?真神真的已經死gān淨,不再管他們了麽?


    看不見的敵人無法戰勝,恐懼是人的本能,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隻有吉拉剛出生的孩子醒了過來,不知誰招他惹他了,忽然細聲細氣地哭了起來。


    十天了,小嬰兒長開了些,臉也不再皺巴巴的,是個shou人小男孩,胖嘟嘟的很討喜。華沂心中暗自皺眉,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他於是假裝沒注意周圍人的低迷,彎下腰,看著小嬰兒問道:喲,怎麽哭啦?”


    小嬰兒在阿媽懷裏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華沂一時手賤,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擠眉弄眼地道:笑一個。”


    小嬰兒不知是被他沒輕沒重地戳疼了,還是被他那鬼臉嚇著了,一張小圓臉迅速由白變紅,繼而扭曲,扯開嗓子:哇——”


    華沂:……”


    唉,不喜歡我。”華沂訕笑一聲,隨後揚聲說道,行了諸位,反正我們都躲進來了,一個沒傷一個沒死,我看啊,這鬼雨還要下上幾天,咱們雖然出不去,可有吃有喝,gān脆,趁今天,一起熱鬧熱鬧,給這小玩意辦個生人禮吧!”


    第三十九章 野馬


    長安小的時候,讓哲言給養成了一個喜歡整天往山頭上跑的野孩子。以哲言的尷尬身份,部落裏即便有什麽活動,大家也都會自動忘記他們的。後來又跟著北釋,北釋喝多了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更不用提什麽三節五日二十四時令之類的事。


    因此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還有生人禮”這麽個東西,並且頗為隆重。


    有時候,人死得多了,人命就顯得不值錢起來,卻原來在他們剛出生的時候,也曾經受到過整個部落集體慶祝的待遇。


    人們圍坐成一圈,胖胳膊胖腿的小孩被光溜溜地放在一個大托盤裏,在長安看來,這個形象就像是盤烤ru豬,由孩子的阿爹吉拉平平穩穩地捧著,捧到每一個人麵前來。


    托盤的另一邊放著一小碗水,每個人都要用拇指蘸著水,在嬰兒的額頭上按一個印,代表祝福,水碗旁邊有一個小油燈,上麵點著一個豆大的小火苗,虛虛地架著一個東搖西擺的小鐵棒,鐵棒的末端拴著一截極短的線,係著一個鈴鐺,但小鐵棒總是亂動,火苗幾次三番險些燎過係著鈴鐺的線,可是都沒能把它燒斷。


    但就在吉拉把他的兒子端到長安麵前的時候,小嬰兒不耐煩地蹬了蹬腿,剛好踢到了水碗,小東西腳勁還挺大,把小水碗碰得往旁邊傾斜了一下,剛好撞到了拴著鐵棒的地方,鐵棒嘎吱地傾斜,不偏不斜地卡在了火苗上,繩子一下子被燒斷了,小鈴鐺掉進了水碗裏,發出了一聲脆響,水珠濺到了長安的眼角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長安抬起的手指懸在了水碗外麵,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華沂第一個大笑了起來,指著長安的大馬刀對吉拉說道:看見沒有?照那樣的,趕緊給你兒子打一個,等他長大了用。”


    山溪也笑道:好啊,吉拉,也許你兒子將來會長成一個一身桃花的小夥子,那你就不用擔心他討不著老婆啦,到時候說不定也會有漂亮大姑娘在你家外麵bi婚的。”


    他說完,後腦勺被一塊石頭砸了個正著——阿蘭gān的。


    山溪哎喲”一聲,卻並不生氣,擠眉弄眼地把阿蘭氣得要跑過來掐他,兩人ji飛狗跳地在山dong裏追打起來,華沂不動聲色地一伸腳,把山溪絆了個跟頭,阿蘭像一頭潑辣的小豹子似的,撲過來使勁掐他的胳膊後背。


    華沂對長安說道:鈴鐺斷在了你那裏,說明這孩子將來會像你,要認你做gān爹的,隻是不知道像哪點——傻小子,你還不快抱抱人家。”


    吉拉很高興——即使長安是個亞shou,可人家是一個有本事的亞shou,對於qiáng者,哪怕他是從水溝裏出生的,都值得別人敬重。


    他喜形於色地轉頭問索萊木道:那麽水濺到眼角上,是個什麽兆頭呢?”


    索萊木淡淡地笑了笑:眼睛是珍而重之的地方,水濺到眼角,自然是好兆頭,說明你兒子將來長大了會耳聰目明。”


    這解釋要多牽qiáng有多牽qiáng,然而吉拉卻覺得沒有比這個更真理的了,更加美得不知東南西北,別說此時隻是噴了噴地火、下了一場雨,便是大地跟天空翻了個個兒,也不能阻止他一門心思想要傻笑的願望。


    長安在一群人的起哄中隻好了起來,勉為其難地伸出了兩條硬邦邦的胳膊。及至吉拉把寶貝兒子放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已經成了一具石頭一樣的僵屍,華沂懷疑他扭一扭脖子,都能發出嘎啦嘎啦的動靜。


    隨後,孩子的阿媽阿芬終於趕來,接過了兒子,解救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小嬰兒晃動著胳膊,勾住了長安的頭發,他還不會抓東西,頭發很快從他胖乎乎的胳膊上掉了下去,小家夥啵”地吐了個泡泡出來,一股奶味。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眾人一起唱起了慶生的歌,長安小心地伸出手,蹭了蹭小嬰兒的臉,也跟著笑了起來。


    索萊木卻在這歡快的歌聲中扭過了頭去,憂心忡忡地望著山dong外麵的大雨,心裏想道,哪能是好兆頭呢?


    長安的手就在碗口上,濺出來的水花卻沒有一滴沾上,好死不死地非要落在眼角上,眼角哪裏是什麽好地方啊。索萊木看得清楚,那一滴水在長安愕然抬頭的時候便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看起來……可不就像淚水一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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