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穀主唉聲一歎道:“孩子,你且退下,今晚之事非你能辦得了的。”


    杜君平想了想,終於退了下去,靜立於一旁。


    飄香穀主望了真假肖錚一跟,忽地一飄身伸手將先來的肖錚抓住,道:“薛姑婆,你守住盟主。”


    薛姑婆應聲將朱拐一橫,守護在肖錚身旁。


    飄香穀主一指後來的肖錚,扭頭對杜君幹道:“平兒,此人便是毒害你先父之人,你過來先攻他一陣試試如何?”


    杜君平應聲躍出,劈麵朝假的肖錚胸前大穴攻去。假肖錚嘿嘿兩聲冷笑,雙掌一翻,硬碰硬地接下了他一招。


    杜君平此刻掌上內力何等雄渾,一掌之勁猶如巨斧開山,直壓了下來,二掌接實,“蓬”


    的一聲巨響,假肖錚身不由主地退後一步,杜君平亦覺手臂一麻,身子連晃了兩晃。


    假肖錚似乎不願與杜君平敵對,倏地一飄身,徑朝薛姑婆身鍘的肖錚撲去。


    薛姑婆大喝一聲:“迴去!”朱拐一掄,迎著假肖錚當頭砸下。


    突地,紅影直閃,朱拐巳為孟紫瓊抓住,輕輕一送,喝道:“沒有你的事,站一邊兒去。”


    薛姑婆踉蹌退了二步,抬頭見是孟紫瓊,立刻如鬥敗了公雞似的,翻著白眼道:“二姑娘,您為何幫著外人?”


    孟紫瓊哼了一聲道:“叫你不用管,就是不用管,與我站一邊去。”


    這時兩個肖錚已然接上了手。


    飄香穀主唉聲一歎,邁步上前,沉喝道:“都與我住手!”


    上官麗卿飄身上前道:“你若是覺得技癢本座可以陪你走上幾招。”翠柚一拂,迎麵點來。


    飄香穀主挪身一閃,喝道:“且慢,今晚之事,不是倚仗著武功可以弄清楚的,咱們必須先把真假肖錚弄明白。”


    上官麗卿冷笑道:“誰有那麽多的閑工夫與你打嘴皮官司,接招。”


    長袖一抖,又是一招攻來。


    飄香穀主見她攻出的勢子十分淩厲,不敢大意,隻得發招還手。


    二人瞬即糾纏一處。


    假肖錚攻了肖錚幾招後,突然停手不攻,對他招了招手道:“有膽子就跟隨我來。”言畢,撤身往後疾奔而去。


    肖錚一心要把假肖錚擒獲,當下縱身便跟著他疾奔而去。


    假肖錚身法甚快,隻幾個起落,已閃入一堆岩石之後。


    肖錚怒極,大喝道:“我就不信你能逃上天去。”


    縱身亦往岩石後衝去。


    驀地裏,岩石堆後湧出了一批黑衣人來,當先一人舉掌便朝肖錚攻去。


    肖掙怒氣勃勃地舉掌一封,砰的一聲,震得黑衣人踉蹌連退兩步,黑衣人自知不敵往斜裏一閃。


    而第二黑衣人已拳風虎虎,直襲肖錚麵門。


    肖錚來不及封架,側身一讓,黑衣人一拳落空,竟不敢再攻,也往側麵閃退,跟著第三個黑衣人雙掌帶著一股急風,又兜胸攻到。


    如此多人攻出一招,肖錚雖攻力深厚,亦覺吃力,一撤身指著神機羽士道:“彼此約定不得攜帶幫手,你為何領來……”


    神機羽士對黑衣人輕嘯一聲,作了一個手勢,著他們站著不要動。


    那批人倒也聽話,一個個聽言不動,竟沒人開聲說話。


    肖錚暗數,恰是四九三十六人,每人的麵孔均為黑布包沒,隻留兩眼在外,充滿了陰森與神秘。


    神機羽士容那批黑衣人排好,這才徐徐言道:“這些人乃是盟主座下的三十六玄天使者,他們每人均有一身精湛的武功,並擅演‘天罡陣法’,不遇強敵,絕不輕易施展。”


    肖錚怒極而笑,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是要用他們來對付本座了?”


    神機羽士道:“本座為了查明真假盟主,不得不借助這座天罡陣法。”


    肖錚怒道:“明明方才是假的,你為何讓他走了?”


    神機羽士道:“這事山人也難作主,待我把他們唿來商量。”


    隨即揚聲道:“都不用打了,請這麵來談談吧。”


    上官麗卿與飄香穀主各出絕學,互攻了十餘招,突聞神機羽士喝叫,立時一撤身與孟紫瓊雙雙退了出來。


    此時飄香穀主的麵色十分難看,緩步行近肖錚道:“上官麗卿果是你的同門嗎?”


    肖錚道:“一言難盡。”


    舉步行近上官麗卿道:“愚兄自問並無對不起師妹之處,師妹何故如此恨我?”


    上官麗卿冷笑道:“誰恨你來著。”


    肖錚道:“師妹如有意於盟主,應該對愚兄明說,不該使用許多毒謀與卑汙手段。”


    上官麗卿冷冷一笑道:“誰稀罕你讓位,老實對你說,你能組天地盟,我照樣也可以組盟,你以為你已盡得師門絕學,我卻認為未必見得。”


    肖錚歎道:“這又何苦呢,愚兄出來主盟,那是事非得已,我可絕無稱雄稱霸之心。”


    上官麗卿格格笑道:“名位美人俱已獲得,自然是心滿意足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肖錚沉聲道:“師妹怎可信口雌黃,壞人名節?”


    上官麗卿亦怒道:“不用說了,你自以為德高望重,我就有辦法讓你聲名狼藉,同時我要眼看著你們痛苦的死在我眼前。”


    飄唇穀主道:“姑娘無故血口噴人,指斥老身,實是大不應該,你該把事情先行查明才是。”


    上官麗卿格格笑道:“我且問你,令師妹孟紫瓊她是如何脫離師門的?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杜飛卿。”


    飄香穀主怒道:“你胡說!”


    上官麗卿看了孟紫瓊一眼,冷冷道:“這事你既占上風便該滿足,竟又得隴望蜀,再施狐媚,又把另一位臣服,手段未免太辣。”


    飄香穀主忍不住尖聲喝道:“上官麗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上官麗卿冷漠地道:“本座句句實言,那杜飛卿若不是情場失意,怎會悄然南下,買醉秦淮,難道他就不怕風聲傳入心上人之耳內?”


    飄香穀主一腔怒火上衝,已耐不住性子,舉手一掌劈去。


    上官麗卿一挪身,哼了聲道:“杜飛卿在秦淮河遇害,不問可知,那是有人主使,因為他遇害之後,多情的美人亦傳言死亡,實際明眼之人一望而知,她是在為自己掩飾避嫌。”


    在說幾句話的工夫,飄香穀主已連攻了七八招,上官麗卿為了說話,並未還一招。


    杜君平突往前一趨身,擋在二人中間,大喝道:“請慢動手,把話說明了再打不遲。”


    他這一介入,不問可知,想是受了上官麗卿那一席話的影響。


    飄香穀主停下慨然一歎道:“莫非你也相信她的胡言亂語?”


    杜君平道:“她的話雖難相信,卻也不是全然無因,前輩可有什麽解說嗎?”


    飄香穀主長歎一聲道:“自你娘死後,令尊確有求鳳之意,並向老身微露口風,但為老身婉拒,想是因此而心灰意懶,南下金陵。”


    杜君平又道:“前輩婉拒先父,想是已然接受了肖盟主的求婚了?”


    上官麗卿在旁冷笑道:“江湖上誰個不知,杜飛卿與她姊妹二人感情都極好,就算求婚被拒,他仍可向小的去求,何況小的愛心至今不移。”


    杜君平聽後心中大是惱怒,上一輩的愛恨糾紛,作一個晚輩的怎弄得清,但是此事關係他父親的慘死,卻又不能不問。


    飄香穀主心情痛苦已極,有許多話,對方可以暢欲言,她當著一些晚輩之麵,就很不好措詞。


    上官麗卿心中十分得意,冷冷又道:“你為破壞師妹與杜飛卿的好事,竟不惜虛情假意,大施狐媚,使杜飛卿拜倒石榴裙下,等到孟姑娘一怒脫離師門,瞬即便與杜飛卿疏遠,而投入另一人懷抱,此人究竟是誰,自用不著我來說。”


    又道:“本座乃是鐵髯蒼龍肖錚的師妹,自幼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先師久就有意令我倆共結連理,不想師兄自與謝紫雲結識後,即把本座置諸腦後。”


    長長籲了一口氣,又道:“本座亦知這事不可強求,是以並不計較,隻是對他所行多種不義,實是難以容忍。”


    她說話的嗓音極大,在場之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肖錚原與神機羽士說話,聆聽之下,心中大怒,一趕身衝到她麵前,大喝道:“你再胡言亂語,我把你活劈了。”


    上官麗卿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莫非你要殺人滅口不成?”


    肖錚沒想到她是如此狠毒之人,明明是自己所作,卻都推到旁人身上,由不得人不信,天衣無縫。


    他雖是一代大俠,平日豪氣幹雲,遇到這事,亦是大感棘手。


    孟紫瓊冷笑道:“這件事你雖自認做得幹淨俐落,終難於一手遮天,今晚本盟替天行道,要讓汝等得到應得的報應。”


    肖錚強壓心頭怒火,暗用傳音對飄香穀主道:“她二人成見已深,解說隻是徒費辱舌,看來隻有用武功來折服她們了。”


    飄香穀主搖頭一歎,亦用傳音答道:“老身認為罪魁禍首,仍是那神機羽士,此人絕不能饒放了他。”


    肖錚道:“此人道號神機,詭計極多,本座已約了修羅王郭兄與神風堡主幹手神君二處人馬,料他也難逃公道。”


    飄香穀主又道:“神機羽士假借天地盟名義,約下了許多黑道門派,以他的為人,決不會棄而不用,而以真實武功來與咱們決勝負。”


    肖錚道:“本座對此已略作安排,穀主請暫忍耐些時。”


    上官麗卿與孟紫瓊知他們在蟻語交談,暗中一丟眼色,悄悄往後退去。


    杜君平一聲大喝道:“站住,事情尚未了結,如何便走?”


    一飄身把二人去路擋住。上官麗卿冷笑一聲,翠袖往前一拂,一股柔風緩緩往前推去。


    肖錚見她出手便施辣手,心裏一急,沉喝道:“平兒小心。”


    杜君平近年來,不僅功力精進,閱曆亦已大增,當下猛地一凝功,抬手也推出了一股掌勁,朝翠袖推去。


    一剛一柔兩股暗勁一觸之下,各自心頭一震,知已遇上了強敵。


    孟紫瓊格格笑道:“這叫大水衝了龍王廟,你們叔侄怎麽動起手來了。”


    暗中玉手輕揮,直取杜君平左肋,出招陰毒,了無聲息。


    杜君平知她為人,早已暗中戒備,腳下一挪,側閃五尺,避了她這一招。


    可是,上官麗卿與孟紫瓊並非真個要跟他動手,就在他身形一挪之際,腳步一抬,雙雙躍到了神機羽士的身旁。


    杜君平知已上當,霍地長劍出鞘,朝神機羽士撲了過去。


    神機羽士冷笑道:“不用狗仗人勢,今晚有你們瞧的。”


    口中發出一聲怪嘯。


    排立於穀內的三十六個黑衣人,一聞嘯聲,就在穀內穿梭飛舞,迅速的將杜君平與肖錚等人團團包圍於人群之中。


    杜君平一見黑衣人各站方位,便知是在排演陣法,立時身形一窒,停步不前。


    肖錚哼了一聲,對薛姑婆道:“你與平兒守一方,本座與穀主扼守一方,玲姑姐、珍姑娘可在中央隨時填補漏隙。”


    此時四下之黑衣人已愈逼愈近,卻沒有發動攻擊。


    肖錚剛才已跟四五個黑衣人交過手,隻知道這批人武功俱都不弱。


    杜君平心中十分惱怒,高聲道:“前輩,咱們趁著對方陣勢未發動之前先衝出去吧,免得被她們趁機逃走了。”


    肖錚道:“不用急,她們自認已穩操勝算,豈會逃走。”


    杜君平又高聲道:“可是……”


    說話之間,黑衣人的攻勢已發動,每三人成一組,三支長劍挾著嘶嘶急嘯之聲,直向杜君平胸前襲來。


    杜君平大喝一聲,揮劍往外一封,他此刻內力何等精純,三支長劍立被封得直蕩開去,隻這一封擋之際,已然覺出,黑衣人劍上所隱含的勁道,十分強勁。


    黑衣人動作輕靈快速,前一排稍沾即走,後麵的一組已迅速填補,瞬刻之間,場中人影交錯,劍芒電閃,交織成一片劍山,陣內之人隻覺每過一片劍山,壓力便增加一分。


    肖錚位列乾坤雙絕,無論武功、閱曆,俱都高人一等,他並非是無力突出陣外,而是要藉這段時間內,看看對方的武功、耐力如何?究竟他們要耍什麽花樣?是故靜立於陣中。


    陣外的神機羽士見肖錚等人俱都被黑衣入團團困在劍陣之內,毫無突圍的動靜,不由得意地笑了笑,突地嘬口發出一聲倏長尖銳的怪嘯。


    這怪嘯有如軍前擂鼓,火上加油,黑衣人的攻勢陡然加快,但見一片劍芒閃耀,有若巨浪排空,一波一波直湧了上來。


    杜君平展開杜門大千劍法,在身前布起一重劍牆,任黑衣人衝刺猛撲,亦無法撼動分毫。


    最感吃力的莫過於薛姑婆了,被強猛的攻勢,逼得她怒吼連聲,步步後撤。


    阮玲見狀,知她已然不支,急與王珍雙雙躍前,三人協力才算把局勢穩住。


    就在黑衣人陣勢發動到巔峰之際,穀外倏起一聲大喝,兩條人影如飛射入陣中。


    這聲大喝競似具有無限威力,黑衣人聞聲俱覺心神一振,不自主地停下手來,而來人中的一位黑袍老者,就像一陣旋風在人群中盤旋急轉,所經之處,黑衣人紛紛倒地,不及片刻工夫,三十六人全都躺下了。


    來人中另一個走方郎中打扮之人,也沒閑著,每倒一人,他都在此人嘴裏塞進一顆丹藥。


    杜君平細看來人,乃是藥中王聞人可,另一位黑袍老者卻是南毒莫懷仁,心中大感驚異。


    神機羽士原以為自己精心排成的劍陣,縱不能困住肖錚等人,最低限度也要耗損對方不少的力量,詎料晃眼之間便為來人破去,且動手之人竟是自己引為臂助的南毒,心中頓時大怒,厲聲喝道:“莫懷仁你好大的狗膽!”


    南毒森森笑道:“老夫一時不察,上了你的圈套,幾乎讓我鑄成了大錯,這遭我可覺悟了,再不會上你的當啦。”


    神機羽士哼了一聲道:“你別以為這樣便可討好,當年神風堡之事可是你幹的!”


    南毒大笑道:“不錯,是假盟主令老夫幹的,今晚正是老夫補過之時。”


    神機羽土厲笑道:“你別在做夢了,旁人或可不問,可是那修羅王會放過你嗎?”


    南毒並不理會,身如風車似地在人群中亂轉,不一會黑衣人俱都坐了起來。


    聞人可大喝道:“諸位身中之毒雖解,但不可勞動,快一邊去運息,用本身真元逼出餘毒。”


    黑衣人個個如夢初醒,竟不知是怎麽迴事!


    南毒亦喝道:“時機迫促,還不快離開這裏等待何時?”


    黑衣人這才一個個從地上爬起,往山穀外行去。


    飄香穀主對薛姑婆道:“這批同道此刻身體十分衰弱,你與公孫大俠負責守護他們。”


    薛站婆應聲跟著黑衣人行去。


    南毒對藥中王一拱手道:“兄弟事已辦完,恕我不再參與這場是非了。”


    聞人可拱手還禮道:“莫老一諾千金,兄弟十分感激。”


    南毒一語不發,身形躍起,疾奔而去。


    肖錚不知他與藥中王之間有何承諾,心中甚感奇異。


    杜君平想起那晚雙方比毒之事,不禁恍然大悟。


    飄香穀主深恨對方居心狠毒,臉上泛起一片怒容,舉步上前道:“神機羽士,你不惜費盡心機,挑起這場紛爭,現尚有何話說?”


    神機羽士哈哈笑道:“你不用著急,早晚咱們得分出一個是非曲直來。”


    肖錚道:“肖某承各位抬愛,推我為盟主,自問一生所作所為,俱可質諸天地鬼神,不想你心懷叵測,包藏禍心,竟圖一舉將四大副盟主毒殺,總算皇天有眼,沒能讓你得手,今晚該是你受報應之時。”


    神機羽士微微笑道:“山人行事向不喜先談是非,反正世間事成則為王,敗則為寇,你是真盟主也好,假盟主也罷,到得靈山便是真佛。”


    肖錚素知此人城府深沉,當下打定擒賊先擒王的主意,施出龍騰八式的“龍禦九天”,淩空朝神機羽土撲去。


    上官麗卿格格笑道:“好一式龍禦九天。”


    人隨聲起,衣袖飄飄,迎著肖錚的身形淩空而起。


    雙方用的俱是淩空搏擊之術,恍若巨鳥一般,一觸之下,各自一個盤旋,又複落迴地麵。


    肖錚道:“你這又何苦呢?”


    上官麗卿冷笑道:“你自以為武功蓋世,今晚咱們不妨先分一下高低。”


    肖錚唉聲一歎,道:“師妹何故要護著他?”


    上官麗卿道:“你又為何樂於為謝紫雲效死?”


    肖錚怒道:“你這是什麽話?”


    神機羽士朗聲笑道:“若是你們心地果而光明,就請一試山人的天魔舞。”


    言畢,一陣鼓樂之聲已然傳入耳內,跟著山後湧出了一隊長發披肩,手舞彩帶的裸體女郎來。


    這隊女郎為數不下三四十人,一路輕歌曼舞,繞穀而行,行動似是極有節奏。


    飄香穀主見多識廣,立時吩咐阮玲姊妹道:“此種天魔舞,極是厲害,汝等務必留意。”


    杜君平道:“管他們什麽玩意,待晚輩前去製服她們。”


    飄香穀主道:“不可造次。”


    那群裸女郎一入穀內,鼓樂立變,短促急驟,恍如一陣驟雨傾盆而下,穀中的女郎,也隨那鼓樂急驟的旋律,飄飛起舞,頓時繞成了一個大圈,把肖錚等人圍在中央。


    杜君平拔劍出鞘道:“此時若不將她們趕散,不知以後還要弄些什麽花樣來!”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場中的情勢又變,不知什麽時候,鼓樂之中已夾雜了琴音。


    飄香穀主心裏一動,舉目看去,隻見先前的那位假肖錚,正盤坐於亂石之上,緩緩撥弄著琴弦,不由一怔道:“不好,隻怕他們又要用魔音了。”


    話剛說完,心裏突然一陣飄蕩,不由一懍,立刻收斂心神,不敢再言語。


    魔音厲害之處,便是能隨每個人的心理的幻變,肖錚苦戀著謝紫雲,這份情意雖隻是暗藏於深心,未敢吐露,此刻被琴音一擾,竟砰然心動起來。


    總算他功候甚深,一覺出不對,立時閉上雙目,咬牙守護心神。


    杜君平自幼長於憂患,一出江湖,便耿耿於父仇,從來沒空去想其他之事,是以心懷坦蕩,一塵不染,看著那些瘋狂起舞的裸女,心中大為厭惡,驀地大喝一聲,揚掌擊出,一股強勁的掌力,猶如巨浪排空,直向人群撞去。


    但見人影紛飛,頓時衝開一個缺口。


    肖錚與謝紫雲俱是夙具慧根之人,杜君平無意中的一聲大喝,猶如當頭棒喝,頓令二人警覺,俱都暗叫慚愧不已。


    神機羽士冷眼旁觀,早已看在眼裏,當下沉聲喝道:“取琴來!”


    山後應聲行來二個青衣小廝,一個懷抱寶劍,一個捧著古琴,神機羽士接過古琴,輕輕撫弄了一下,杜君平立感心神震蕩,暗叫:“糟了,若讓他二琴合奏,勢將難以抗拒。”


    當下身形一躍,直趨人群。


    別看那婆娑起舞,一絲不掛的裸體女郎,原來俱都是身懷上乘武功之人,杜君平一落人群之內,驀覺一陣寒風拂麵,十餘根彩帶,靈蛇般地卷了過來。


    杜君平猛一提勁,大喝一聲,揮掌擊出,一股勁疾的掌風直入人群,震得彩帶飄飛,登時發出一片驚唿之聲。


    隻是那批裸體女郎乃是久經訓練,一經覺察有人衝入,舞步立變,但覺陰風匝地而起,似乎滿眼俱是昂頭吐舌的蛇,同時耳際亦響起一陣難以忍受的怪音。


    杜君平咬牙切齒,猛一提功,揮掌急衝,可是,那陣陣如波濤洶湧的琴音,一經入耳,功力竟然無法提聚,不由大為震駭。


    肖錚眼看杜君平涉險衝入陣中,不由大急,顧不得真元受損,急聚功力,振臂一聲大喝,此聲大喝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聲若雷鳴,直震得山鳴穀應,四下俱起迴聲。


    藥中王就趨琴音稍頓之際,急衝入陣,一拉杜君平,翻身躍迴。


    飄香穀主與阮玲姊妹,俱是精通音律之人,雖無破解魔音之法,卻有自保之能,是以在雙琴合奏之下,井未覺出怎樣。


    倒是肖錚、聞人可、杜君平等三人,既須以神功護住心神,又須防禦裸體女郎的突襲,是以感到十分吃力。


    神機羽士處心積慮,要把肖錚等人一網打盡,布置十分周密,隻是沒有想到修羅王與千手神君俱不曾來到,而且連與肖錚寸步不離的銀麵摩勒於謙也沒有來到。


    神機羽士生性多疑,他本可以此刻發動全力進攻,卻又擔心自己精疲力盡之時,修羅王和千手神君兩處人馬來到,那時縱已將穀內之人心脈震斷,自己亦難逃毒手。


    上官麗卿可不知他的心意,見他似未盡全力,不禁皺眉道:“你是怎麽啦?”


    神機羽士全神貫注撫琴,未便答話,隻把頭搖了兩搖。


    孟紫瓊道:“夜長夢多,你不快動手,等會那老禿驢來到,可又是麻煩事呢!”


    上官麗卿笑道:“那倒不用擔心,穀內的那些棵女,讓老和尚見了,說不定要走火入魔呢!”


    二人隻顧嘮叨說話,倒把神機羽士的心神分去不少。


    是以琴音威力在無形中便減去了。


    飄香穀主用傳音對肖錚道:“神機羽士的魔音並未盡全力,此刻破去魔陣固是時機,但極可能引起他全力進攻,不知盟主作何處置?”


    肖錚亦用傳音道:“本座所擔心的是阮玲姊妹,她們既能挺得住,咱們再耐些時候,修羅王與千手神君遲遲未到,必是外麵的事尚未辦妥,待那些黑道門派之人打發走後,神機羽士便難逃公道了。”


    飄香穀主此刻才知肖錚所以不即刻反擊,乃是伏有這一步棋,於是便不再言語了。


    神機羽士乃是主持全局之人,但因南毒的倒戈,失去了使毒的主腦人物,心中不無懊惱。


    雖然他另有毒謀,卻又因修羅王與千手神君二個勁敵未露麵,亦不免患得患失,故始終無法將心神集中。


    上官麗卿對孟紫瓊道:“羽士為恐無力對付修羅王與千手神君,至今不肯用全力,不如咱們入陣去,先把他們製服,然後再合力對付修羅王等人。”


    孟紫瓊沉忖有頃道:“咱們若是此刻動手,勝負各半,而這些苗女便無法用上了。”


    上官麗卿猛地省悟道:“北妖自誇她有絕招,為何至今不見前來?”


    孟紫瓊道:“照理該來了。”


    說話之間,穀口突起一陣吹竹之聲,隻見北妖裸露著兩臂,領著一隊裸體苗女,載歌載舞,行進穀來,這些苗女裝束打扮與先前來的又不同了,每人右手執著一把藍汪汪的苗刀,左臂挽著一條昂頭吐舌的長蛇。


    上官麗卿見了不由大喜,急對神機羽士道:“北妖來啦,”


    神機羽士麵露獰笑,突然用手在琴上一抹,那悠悠蕩蕩的音調,已一變為急劇短促的殺伐之音。


    前後二隊裸女,隨著音調犬牙交錯,往來奔馳,瞬間融成一片。


    北妖口吹竹峭,和著琴聲,居中指揮。


    被困的肖錚與杜君平,耳聆琴音,隻覺心房跳動突然加快,情緒大感不安,丹田的一口真氣似要渙散一般,不由暗吃一驚。


    先前那批裸女,隻不過是以色惑亂對方,北妖一至,情勢立變,輪番前進,右手苗刀一揮,幻出一片碧熒熒的刀光,隨即左臂往前一遞,執著蛇尾攻向人身。


    苗女手中之蛇,每條長達三尺,加上手臂足有四尺多長,每排六人,分三路攻擊,不論有無得手,都是一擊便走,跟著第二路緊接又到,輪番不息,有如車輪一般。


    肖鋅等人一麵要抗拒魔音,一麵又要分心應付裸女的攻擊,自是大感吃力。


    聞人可對杜君平道:“快運劍為我擋一擋,老夫先擺治這些蛇兒再說。”


    杜君平手上一緊,劍光暴長,將聞人可掩沒於劍芒之內。


    聞人可從藥囊取出一個小布袋,用千裏火將布袋燃著,立有一股濃烈雄黃氣味散布開來,瞬刻散布全穀。


    那布袋是多種藥物混合製成,一經燃著,苗女手中毒蛇,立即收起紅舌。蜷曲一團,再不肯舒展噬人了。


    迫得那些苗女們不得不將臂上長蛇趕緊收入囊內。


    毒蛇顧慮一去,群雄精神不由一振。


    神機羽士見北妖竟無法惑亂群雄,臉上殺機頓現,暗暗對上官麗卿一呶嘴。


    上官麗卿知他要施展最後煞手,突地一聲清嘯,北妖及眾裸女聞聲如流水般迅速後退,晃眼已盡行退出了穀去。


    杜君平大感奇異道:“她們為何要撤了?”


    肖錚沉聲喝道:“神機羽士就要施展七煞魔音了,快把真氣凝聚,不要分神。”


    肖錚話音才落,神機羽士攻勢已然發動,但聽鏗鏘一陣長鳴,琴音大變,刹那心頭如遭千斤重錘急撞,震得心頭亂跳。


    杜君平因心有旁鶩,首當其衝,隻覺五腑內一陣翻騰,一口鮮血衝口而出,尚幸他內力甚深,趕緊一吸丹田之氣,硬把上湧的血氣壓製,跟著澄神凝慮,做起運息的功來。


    隻是那琴音猶如狂瀾怒浪,一波一波直湧了過來,一陣急似一陣。


    飄香穀主師徒雖然精通音律,此時亦感難於忍受,飄香穀主為恐愛徒真元受損,趕緊伸手把阮玲姊妹點了暈穴。


    神機羽士滿腹殺機,把全神均注入琴音之內,以圖一擊將肖錚等人心脈震斷。


    詎料,一聲“阿彌陀佛!”傳了過來,這聲佛號乃是運用佛門獅子吼功力發出,立將琴音掩蓋了。


    一位老和尚與一位欣長老者,在岩後飄然而來,直趨神機羽士,欣長老者手一抬,一道金光直取神機羽士膝上古琴。


    神機羽士已然與魔音相合,老和尚這一聲大吼,使他心神大感震撼,急睜目看時,膝上的古琴已為那道金光擊落於地。


    這具古琴得自一座山洞,珍貴無比,神機羽士平日愛逾性命,視同拱璧,一被擊落,立即飛撲搶取。


    可是發出暗器之人乃是千手神君,他被譽為江湖上使用暗器之第一高手,以一顆金蓮子擊落古琴後,雙手齊揮,已連續發出四五種暗器。


    神機羽士聽風辨位,已然覺出身後襲來的暗器,勁力極強,盡管心愛古琴,亦不敢不閃避,衝出的身形一窒,就勢往側裏挪開五尺。


    但聽轟然一聲,古琴已為一顆霹靂彈擊中,頓時四分五裂,和著沙石漫天飛揚。


    神機羽士雖躲過了暗器,卻把古琴失去,不禁勃然大怒,虎吼一聲,翻身便朝千手神君撲去,他因失去了古琴,以致心痛得失去了往日的沉鷙。


    千手神君哈哈大笑道:“你素常隻憑著一點陰謀詭計,躲在暗中作祟,今晚老夫倒要伸量你一下真實的功夫。”


    神機羽士滿腔怒火,出手便是辣著,倏忽之間攻出了七式,招招取的都是致命要穴。


    千手神君一麵揮掌,一麵又道:“你一心要在泰山造成一場大殺劫,隻是天不從人願,你所請來的那些門派,他們都已走啦。”


    神機羽士對千手神君猛攻了七八招,自忖自己武功方麵縱能取勝,亦不是三二百招可辦得到,何況未必能姓,是以就趁千手神君說話分神之際,霍地往迴一撤。


    此時肖錚與飄香穀主俱已奔了過來,上官麗卿與孟紫瓊撤劍迎了上去,神機羽士沉聲道:


    “此刻尚不是決勝負之時,二位請暫忍耐。”


    上官麗卿看了他一眼,緩緩納劍歸鞘,轉身朝穀後行去。


    肖錚身如箭發,直向假肖錚撫琴處撲去,假肖錚似知琴音已無法奏效,霍地騰身而起,迎著急衝而來的肖錚攻去。


    二人一言不發,立即打成一片。


    神機羽士唉聲一歎,對孟紫瓊一呶嘴,急步朝穀後行去。


    飄香穀主沉聲喝道:“站住!今天若不把事情弄個明白,絕不容汝等離開此穀。”


    孟紫瓊與神機羽士充耳不聞,反而腳步突然加快,迅即隱入穀後。


    飄香穀主哼了一聲,舉步便追。


    突聞穀內響起一片喊殺之聲,迴頭一看,隻見北妖所率領的苗女,重又衝進穀來。


    恰巧先前南毒所救下的那批黑衣人,身上的餘毒已然排出,個個怒憤填膺,由薛姑婆領頭,齊向穀內衝來,與北妖所率領的苗女碰個正著,雙方立時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群毆。


    飄香穀主眼看穀內血光飛濺,慘叫頻頻,暗暗一歎,頓著阮玲姊妹,尾隨著神機羽士急追。


    聞人可與杜君平急衝而上,亦跟著追去。


    隻聽千手神君大喝道:“杜公子!你快去把盟主接替下來,他乃主持全局之人,哪有工夫與人動手。”


    杜君平應聲一躍而前,到了鬥場卻又怔住了,因為二人形像武功俱是一般,實難令人分出誰是肖錚誰是假盟主。


    假肖錚與真肖錚拚搏了廿餘招,自知無法取勝,又見杜君平來到,不敢再纏鬥下去,趁機往後一撤身,亦往穀後奔去。


    肖錚迴頭見是千手神君來到,拱手笑道:“東方兄,久違了。”


    千手神君亦拱手笑道:“真想不到咱們尚有重逢之日。”


    肖錚又道:“今晚無論如何,咱們得把這事作個了斷,兄弟受害尚屬小事,可不能再讓他們流毒江湖。”


    千手神君道:“神機羽士詭計多端,說不定又要施些什麽毒謀,咱們快跟上去吧。”


    幾人相偕奔入穀後,放眼一看,到處俱是嵯峨怪石,一堆堆有若諸葛的八陣圖,神機羽士、假肖錚、上官麗卿、孟紫瓊四人一排立在一堆亂石之上。


    飄香穀主率著阮玲姊妹,就在四人對麵立著,肖錚略一打量,朗聲笑道:“羽士選的這地方不錯啊,倘若四下用火攻,那是一個也跑不了。”


    神機羽士哼了一聲道:“你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山人豈屑用那鬼蜮伎倆。”


    上官麗卿接道:“今晚之事勝者為強,咱們用不著口角爭雄,幹脆以真實武功決勝負。”


    千手神君哈哈笑道:“老夫已有十餘年沒與人動手,武學生疏,恐已不堪一擊。”


    孟紫瓊冷笑道:“在神風堡時本座念你武功已失,不忍傷你,想不到竟上了你的大當。”


    千手神君笑道:“這不是你的慈悲,而是欲借用老夫這塊活招牌以遂汝等陰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絕沒想到這幾個老鬼的武功俱都恢複了。


    神機羽士麵含詭笑,始終立著沒說話。


    肖錚一指假肖錚喝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竟敢冒用本座之名。”


    上官麗卿微微一笑道:“反正你已是快死的人,就說與你聽也不要緊,她是我的門下,她叫璿姑。”


    跟著一伸手撕去假肖錚的麵幕,露出一張潔白如玉的嬌豔麵孔,赫然是個女的。


    那女郎索興將身上的長袍亦脫下來,裏麵是一身白綾勁裝,群雄見後無不愕然。


    杜君平道:“這姑娘我見過,原來竟是她,若知是她,我可不會輕易放手。”


    女郎冷笑道:“那天若知是你,我也不會容你活到現在。”


    杜君平怒道:“要見真章此刻動手也不晚。”


    女郎突然撤劍道:“撤出你的劍來,姑娘今晚要讓你死而無怨。”


    神機羽士沉聲喝道:“且慢,放著許多長輩在此,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女郎偷瞥了上官麗卿一眼,低頭不敢再說話。


    肖錚默察眼前情勢,自己這麵無論在人數與武功方麵,俱占絕大優勢,隻是想起恩師僅此一女,心中委實不忍下手,是以遲遲難於委決。


    飄香穀主與肖錚是同一心意,裏了孟紫瓊一眼,突然一聲長歎。


    聞人可深悉二人心意,驀地一迴頭,對著杜君平沉聲道:“你爹之死,明著是奪命羅刹所下的毒,但罪魁禍首乃是神機羽士,怎的還不動手?”


    杜君平隻覺一股怨忿之氣,直衝上來,撤劍在手,仰天悲唿道:“爹爹英靈不遠,孩兒今晚要仗此血劍,手刃元兇,為你報仇雪恨了。”


    神機羽士哈哈一陣狂笑道:“別得意太早,隻怕未必見得。”


    驀地雙袖往外一抖,波,波二聲爆響,身前陡起一片濃煙,迅速將所立石堆掩沒。


    肖錚不知他所用的是何毒物,當下一聲沉喝道:“決退!”


    群雄聞聲紛紛躍退,展目一看,神機羽士等人已蹤跡不見,隻留下縷縷青煙,隨風飄蕩。


    聞人可道:“不好,咱們上當了。”


    話猶未了,四下響起一陣嗚嗚號角之聲,跟著崖上湧出一批黑衣人來,每人手中均拿著強弓火箭,居高臨下,颼,颼,萬箭齊發,眾人頓成眾矢之的,隻是穀內寸草不生,火箭著地,隻不過燃起海碗大小的一團火球,並不發生多少危害,是以心中驚疑不定,不知對方尚有何手段。


    千手神君大喝道:“咱們分散上衝,先趕散那些弓箭手再尋神機羽士不遲。”


    飄香穀主心思縝密,突然高叫道:“留意,這穀內隻怕埋有炸藥。”


    此時穀內已響起一片嘶嘶之聲,正是火藥引線的燃燒之聲,而且為數極多。


    肖錚怒發衝冠,厲喝道:“此人如此狠毒,萬萬容他不得。”


    騰身往崖上急衝。


    但聽轟隆一聲震天爆響炸開來,刹時煙霧迷漫,碎石猶如雨點般四下飛舞,緊跟著又是幾聲大爆響,暗埋在穀內的炸藥一齊爆炸,穀內群雄俱淹沒於煙火亂石之中。


    杜君平身中了幾枚亂石,耳際卻隱隱傳來阮玲姊妹的悲唿聲,遂顧不得傷痛,冒煙直衝了過去,隻見阮玲為一塊巨石壓倒,王珍亦滿臉血汙,正自拚命推那巨石,當下運足功力,大喝一聲,將巨石往上一托,推至一旁。


    王珍撲上前將阮玲扶起道:“玲姊,傷勢如何?”


    阮玲咬牙強忍道:“左腿已折,但不致送命。”


    杜君平目睹她一臉痛苦之容,大生憐惜,道:“玲姊既已無法行走,我背你衝上崖去。”


    阮玲搖手道:“我還能掙紮。”


    緊接著又道:“衝上崖去太危險了,神機羽士他們所立亂石之下,必有地道可通,咱們快去瞧瞧。”


    杜君平恍然道:“此話大是有理。”


    將阮玲往背上一背,大步朝神機羽士所立亂石奔去,到達石下,果見下麵有一洞穴,遂揚聲大叫:“各位前輩請這麵來。”


    無奈穀內的爆炸聲,大過他的嗓音,因此沒有人能聽到他的喊叫。


    王珍皺眉道:“他們隻怕都衝上崖擊了,咱們如能出穀尚趕得及去接應。”


    杜君平深覺有理,遂當先往洞內行去,入內才知果是一條長長隧道,於是從懷中取出千裏火來燃著,摸索前行,走了約有裏許,隧道突然漸漸朝上,一蹬一蹬鋪有石級。


    看看已至出口,阮玲突然輕聲道:“快把我放下,神機羽士極可能派人守在洞口。”


    杜君平放下了阮玲,吩咐王珍道:“珍妹,你在此守著玲姐,待我先出去看看。”


    說著一掌護胸,一掌前探,唿地躍出洞來借星光一看,洞外靜的出奇,不見一個人影,遂又返迴地道,招唿阮玲姊妹出來。


    阮玲打量了四下形勢,道:“咱們快上去,神機羽士等人必在岩石上截擊。”


    杜君平亦覺有理,遂由王珍背了阮玲,疾往岩上奔去,遠遠便見崖上人影晃動,已展開了兇猛的搏鬥。


    杜君平一急之下,腳步加快,直趨岩上,隻見飄香穀主亂發披肩,身上傷痕處處,在一群玄衣人的圍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肖錚亦是一身灼傷,右臂已軟軟垂下,隻用一隻左臂在與孟紫瓊動手。


    上官麗卿滿麵殺機,正朝藥中王進逼。


    璿姑劍勢如虹把薛姑婆緊緊圈住。


    卻不見神機羽士與千手神君。


    杜君平大喝一聲,揮劍朝孟紫瓊攻去。


    孟紫瓊見他來到,似是大感意外,哼了一聲道:“你居然沒死?”


    杜君平怒忿填膺,大喝道:“你等手段如此歹毒,斷不得好死!”


    手上長劍一緊,將大千劍法施開,展開了一掄急攻。


    孟紫瓊細察他的音容舉止,無不酷似神劍杜飛卿,頓時百感交集,倏地展開飄香步法,一連幾個飄閃,脫出了劍光之外。


    杜君平怒吼道:“你還想走嗎?”舉步便待追去。


    肖錚歎道:“不用追了,快去接應謝穀主要緊。”


    杜君平一抖長劍衝了過去,劍芒展處,立有二個玄衣人橫屍地下。


    眾玄衣人見來勢十分兇猛,紛紛舍了飄香穀主,朝他攻來。


    杜君平一麵展開杜門劍法,左掌也不閑著,不時以渾厚掌勁,雜在劍影中擊出。


    這場拚殺,端的兇猛絕倫,但見劍芒過處,血雨紛飛,一片狂唿慘叫之聲。


    飄香穀主身上多處火藥灼傷,步履艱難,搖搖欲墜,端賴-一口真氣支持,一經脫離包圍,不禁長籲了一口氣,正待取出百花仙釀,驀覺薛姑婆情勢危殆,顧不得身上傷痛,飄身上前,喝道:“薛姑婆,你且退下。”


    薛姑婆聞言,奮力擊出二拐,撤身便退,卻見穀主滿身傷痕,不禁大為失驚,來不及喘息,朱拐一掄,虎吼一聲,又撲了上去。


    飄香穀主唉聲一歎道:“這又何苦呢。”


    上官麗卿原與藥中王動手,突見飄香穀主,頓覺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一飄身躍至飄香穀主身前,冷厲地道:“謝紫雲,咱們這筆帳也該好好算一算了。”


    飄香穀主一歎道:“姑娘,你誤會了,你們所猜想的那些事,俱非事實。”


    上官麗卿冷笑道:“不用多說了,反正你我勢不兩立,有你便沒我,有我便沒你。”


    肖錚正自調息運功,耳聞上官麗卿口出惡聲,趕了過來,沉聲道:“師妹,怎的至今仍執迷不悟,你上了神機羽士的當了。”


    上官麗卿厲聲道:“神機羽土雖然稍嫌奸猾,但總比你這人麵獸心之人好得多。”


    肖錚長歎道:“這些事並非三二語便能說清,現元兇神機羽士已然乘機逃走,你又何苦執迷不悟呢?”


    上官麗卿仰麵笑道:“你別做夢了,泰山四周已然布下了天羅地網,你等今晚插翅難逃。”


    肖錚哈哈笑道:“你可曾想到四大副盟尚有二位沒有露麵麽?愚兄已然派出銀麵摩勒於謙,會同修羅王掃蕩各處的餘孽,隻怕不久便該來了。”


    上官麗卿心頭一懍,嘴上仍然強橫道:“你等即使有後援,但眼前之勢,已難逃我的劍下。”


    孟紫瓊此時行了過來道:“不用與他多說了,咱們每個人對付一個,早早打發他們上路吧。”


    飄香穀主想不到這種言語竟出自師妹之口,心中甚是難受,歎了一口氣道:“師妹,難道你竟毫無一點同門之誼麽?”


    孟紫瓊冷笑道:“當年你若稍有同門之誼,我也不會如此這般光景了。”


    那麵杜君平因知肖錚與飄香穀主俱已身負重傷,是以抱定速決心理,盡出一身功夫,手下毫不容情,晃眼已連傷六七人,那批玄衣人雖是神機羽士的死黨,但見杜君平來勢如此勇猛,竟亦不敢再行進逼。


    杜君平心掛師父手臂受傷,身形一躍,趕到肖錚的身旁。


    肖錚看了他一眼道:“這裏沒你的事,快去追查神機羽士的下落。”


    杜君平遲疑道:“你老人家的傷勢如何?”


    肖錚麵現不悅之容道:“這點外傷礙不了事。”


    杜君平抬頭朝璿姑望去,隻見她一臉兇戾之容,正自猛攻薛姑婆,不禁怒道:“薛姑婆你且歇著,容我來對付她。”


    挺劍躍前,把璿姑的攻招接了下來。


    璿姑哼了一聲道:“我正要找你呢,今晚咱們不分勝負決不住手。”


    雙方俱知對方武功極強,是以出招十分小心,晃眼已互攻了五六招。


    肖錚目睹二人各以本門的武功搶攻,心中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唉聲一歎。


    上官麗卿冷笑道:“這少年想是你調理出來的,且看二人哪個強些?”


    肖錚歎道:“愚兄委實不忍見此同室操戈之事。”


    上官麗卿微哂道:“用不著虛情假意,你我同門之情早已不存。”


    就在這時,於謙疾奔而至肖錚麵前,見他們衣衫不整,遍體傷痕,不由一怔。


    肖錚沉聲道:“於謙,事情怎樣了?”


    於謙答道:“各路英豪已在修羅王與少林、武當二派掌門人開導下,離開了泰山。”


    肖錚又道:“可曾見著神機羽士?”


    於謙道:“據修羅門下傳報,他已和北妖西怪一同逃離泰山了。”


    肖錚一歎道:“此人不除,勢將又起風波。”


    就在這時,修羅王已率領群雄奔了上來,望著肖錚拱手致歉道:“兄弟遲來了一步,致令盟主負傷,實是罪該萬死。”肖錚道:“兄弟一時不察,誤中他的奸計,總算命不該絕。”


    修羅王瞥了上官麗卿與孟紫瓊一眼,對肖錚道:“此二位想是令師妹與飄香穀主的師妹了?”


    肖錚點了點頭,臉上呈現一片愁容。


    修羅王一歎道:“自古多情空遣恨,可歎世人俱不能勘破此關,以致招來許多是非麻煩。”


    肖錚接道:“總歸是兄弟無能,此番事了,決定辭去盟主,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了。”


    修羅王道:“此刻不是談論公務之時,兄弟已與千手神君聯名傳告盟友,明日重行集會,商談整頓本盟之事。”


    話音一頓又道:“神機羽士善於利用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他知飄香穀主與孟女俠之間,因杜大俠之事,生有誤會,竟暗中將杜大俠害死,豈知令師妹稟性剛強,對肖兄亦有難於解說的誤會,竟唆使她冒名肖兄,做出許多天怒人怨之事,一方固是可破壞肖兄的名譽,二來借此廣結黑道人物,妄想稱霸稱尊,可歎許多同道,竟不知不覺附入其彀中!”上官麗卿道:


    “你滿嘴胡說。”


    修羅王笑了笑道:“苦海無邊,迴頭是岸,人孰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孟紫瓊哼了一聲道:“你不用倚老賣老,在此說教,本座心如鐵石,向不信那些詭言惑眾之語。”


    就在這時,倏聞杜君平一聲大喝,嗆啷一聲將璿姑手中的長劍震落。璿姑驚唿一聲,撤身暴退。


    上官麗卿倏地一聲震喝道:“不用打了,隨我走。”身形躍起,往崖下疾奔而去。


    璿姑見師父走了,連劍也不拾,跟隨奔去。杜君平並未追趕,緩步朝肖錚行來。


    孟紫瓊見大勢已去,反手將發髻拉開,縱聲一陣格格狂笑,揮劍將一頭青絲割下,往地下一扔,跟著手臂一抖,長劍竟被震斷成二截,扔去劍柄,轉身朝崖下狂奔而去。


    飄香穀主聞她那充滿悲憤的笑聲,知她心中十分悲痛,不自覺地流下兩行清淚來。


    修羅王道:“今晚總算禍害已除,人人無恙,可喜可賀。”


    隻聽崖下一人接口道:“元兇在逃,未來隱憂正多,怎說禍害已除?”


    修羅王聽出是千手神君的嗓音,哈哈笑道:“你外號千手神君,如何眼睜睜地任令那魔頭逃去?”


    隻見人影連閃,千手神君、華山三鶴、妙手書生、青衫劍客以及祁連山主、雪嶺居士等人已上崖來。


    千手神君搶前兩步,朝肖錚拱手道:“請恕兄弟擅專,已傳下鬼頭令判,著令丐幫追查神機羽士的下落,日內必有消息。”


    肖錚忙拱手還禮道:“東方兄處置得宜,兄弟十分感激,何言擅專二字。”


    千手神君道:“盟主太客氣了。”肖錚一聲長歎又道:“兄弟自覺無能,愧對朋友,更兼身中火毒,必須擇地養傷,會盟之事,要偏勞東方兄與郭兄了。”


    修羅王道:“兄弟忝為副盟,此乃理所當然之事,盟主隻管請便。”


    肖錚一個羅圈揖,莊容道:“盟友們大部分都在這裏了,兄弟決從此刻起,辭去盟主之責,再不過問天地盟之事。”千手神君道:“江湖禍患未已,天地盟任重道遠,盟主怎可輕卸肩?”


    華山三鶴、青衫劍客等人亦齊聲道:“往日的誤會今已大白,盟主正該大展經倫,為武林同道造福,豈可中途撤身?”


    肖錚長歎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兄弟自覺老朽無能,豈可再戀盟主之位,務盼各位體諒區區的苦衷。”


    修羅王已聽出他話中之意,對千手神君丟了一個眼色,又對杜君平呶了呶嘴,朗聲笑道:


    “盟主既已決心退隱,兄弟也不便強留,明日大會盟友之時,兄弟自有道理。”


    肖錚似乎心意已了,招手叫過於謙道:“咱們這就走吧。”


    又把杜君平叫到跟前,正容吩咐道:“你父仇未報,前途艱險正多,諸事務必聽從幾位前輩的指導,好自為之,莫負為師一番苦心。”杜君平心中甚覺茫然,唯唯聽命。


    此時藥中王聞人可已將阮玲的腿傷包紮,由王珍扶著行了過來。


    肖錚見後,似乎突又想起了什麽,隨對聞人可道:“兄弟已決心退隱,尚有幾樁未了之事,意欲請兄台代勞,尚望不可推辭。”


    聞人可望了阮玲一眼,冷笑道:“你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都叫旁人代勞,未免太不近人情。”


    肖錚輕籲一聲道:“兄台哪知兄弟此刻苦衷,自經此次變故後,兄弟已無顏再見江湖同道了。”


    說著竟不待聞人可迴答,偕同於謙飄然躍下岩去。


    杜君平呆呆立著,心中甚是感慨,隻覺師父的言語中,充滿了傷感,知道他心中所受的刺激甚深,一則此事起因於男女之間的愛恨紛爭,而且對方的首腦人物又是他師門中人,且是學藝時青梅竹馬之交,真叫他有口難辯。


    飄香穀主見肖錚行去,幾度欲言又止,終於未發一語,隻是臉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不斷抽搐,極是難看。


    要知飄香穀主在江湖上,享譽極隆,曆代穀主,均不得論嫁娶,謝紫雲天生麗質,國色天香,邂逅乾坤雙絕後,彼此過從甚密,以致江湖上謠言極多,更不幸的是杜飛卿於肖錚當選盟主以後,竟突然中毒死去,於是有心之人便乘機添枝加葉,把謠言傳得更是有聲有色。


    謝紫雲自問清白,究竟難堵那悠悠眾口,此番泰山之會,自己的同門師妹,更明白指出此事,確令她心中痛苦已極。


    如說是謝紫雲對乾坤雙絕,並無一絲情感,那也是欺人之談,不過君子之交發乎情而止於禮,絕無一絲暖昧卻是事實。


    此刻見肖錚萬念俱灰,雄心盡失,當眾退出江湖,心中自是十分難受。


    她知肖錚乃是極其剛強之人,若不是所受刺激極深,絕不致悄然退出江湖,也惟有她才能體念出對方內心的沉痛,本想上前勸慰一番,但又自覺人言可畏,竟不敢造次。


    場中之人,正自感懷之際,一位白眉者和尚,飄然行上岩來,對著飄香穀主雙手合什,口宣佛號道:“施主別來無恙?”


    飄香穀主一見那老和尚,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悲聲道:“師兄……”


    老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孟施主自感罪孽深重,已然皈依我佛,痛贖前行,穀主不用難過了。”


    飄香穀主道:“小妹自感有違祖師遺訓,此番迴穀,亦當麵壁十年謝罪。”


    老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那倒用不著,咱們走吧!”


    飄香穀主點了點頭,轉身對修羅王等福了福道:“妾身自感門規不整,愧對同道,不敢再居副盟,伏乞諸君見諒。”


    修羅王神色一整道:“穀主不必自責,這事不能怪你的。”


    飄香穀主唉聲一歎,繞緩往前行去。


    阮玲腿骨折斷,剛剛上藥接好,由王珍扶著,緩緩而行。


    那王珍見杜君平呆呆立著,未發一語,心中大是不樂,嬌聲招唿道:“平哥,泰山事了之後,務必來趟飄香穀啊。”杜君平行前幾步道:“玲姊腿傷未愈,途中多加珍重。”


    阮玲嫣然一笑道:“我可不是閨閣千金,些微傷勢還能挺得住。”


    杜君平從認識她交往以來,就沒有見過今晚這般嬌媚,不禁一呆。


    阮玲見他呆呆看著自己,臉上一熱道:“不用送了,泰山事了可別忘了來飄香穀。”


    杜君平才如夢初醒,道:“這個自然,這裏事情一了,小弟一定專程趕來便是。”


    木然目送阮玲姊妹行去。


    修羅王揚聲說道:“諸位同道俱請到中嶽廟歇息,明日咱們重開盟友大會。”


    群雄齊聲答應,紛紛行下崖去。


    千手神君一拍杜君平肩頭笑道:“自今而後,你要身負重任,務必好自為之。”


    杜君平不知他所指何事,含糊點頭道:“謹謝前輩訓誨之言。”千手神君哈哈一陣大笑。


    華山三鶴正待行來與杜君平敘話,聞千手神君之言,齊聲道:“平兒,快謝過東方前輩。”


    杜君平素來信服師尊,聞言雖覺茫然,但仍依言對千手神君深深一揖。


    隻聽暗影中有人噗嗤一笑道:“明天身登盟座之時,可不能再這般愣頭愣腦。”


    杜君平這才會過意來,迴頭一看,隻見易曉君一臉笑容,朝他行了過來,方待開聲說話。


    側麵突又傳來一陣大笑,隻見王宗漢與李俊才並肩行了過來,同聲大笑道:“杜兄,可還記得當年九洲鏢行的舊友?”


    提起鏢行,杜君平突又想起厲若花,心中頓覺茫然,不自禁的歎了一口氣。


    耳際突然傳來藥中王的傳音道:“老朽不能在此久耽,今晚便得迴山,切記勿負你師厚望,還有謝穀主的一番苦心……”


    杜君平心情突感沉重起來,隻覺父仇、師長的寄望,朋友的熱愛、女友們的癡癡深情,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壓來,大有顧此失彼的感受。


    此際天色已現微明,金色的陽光由遠山背麵透射出來,映得漫天金霞燦爛。


    杜君平迎著晨風深吸了一口氣,神智頓覺一清,大步趕上眾人,朝中嶽廟行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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