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雲幫”高手所圍成的圓圈之外,“生死判官”褚千仞,已將身上的傷痕敷藥包紮停當。


    他正與三名受傷的香主,盤膝趺坐地上,微微閉目調息。


    斷了臂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坐在後麵。


    他十分頹喪的低垂著頭,斷臂之處,已用兩片木板夾好。


    十二紅巾的五條大漢,正威風凜凜的立於一側。


    他們腳下,反綁著十數名身著黑衫的江北綠林道人物,及“巴巴族”苗人。


    其中,竟然沒有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在內。


    二人雖未被綁,但卻神色惶惶,好似全身癱瘓般的坐在地上。


    “黑水一絕”與石魯二人一見之下,俱微微的太息一聲。


    他們順著十二紅巾五人緊緊凝注的目光,向場中瞧去。


    原來,在場中激鬥之人,竟是“雙連掌”浩飛與“九指魔”公孫無畏。


    二人俱皆身形似行雲流水,出掌如風,全是施出重手絕學,猛攻狠打,招招向對方致命之處下手。


    “黑水一絕”孫寒與“獨臂金輪”石魯二人,亦緩緩坐在“生死判官”身側,目光凝注著場中的戰況。


    這時,浩飛正使出他名震河朔的絕學:“雙連掌法”每招出處,僅見雙掌連袂,虛實互套,狂風旋舞,勁力不絕,大有撼山移鼎之勢。


    “九指魔”公孫無畏,武功卻也十分超絕。


    他此際身形縱躍如電,往來如梭,掌勢虛幻莫測,變化萬千,他此時所施出的,乃是他苦練多年的“蘆吾掌”。


    二人出手之間,狠攻毒劈,猛打急撞,絕不為對方稍留一絲餘地。


    “玉麵修羅”濮陽維則卓立一側,眼簾半合。


    他瞧著場中的激烈戰鬥。


    忖道:“憑浩老哥身手之佳,這場拚鬥,大致尚不致落敗,但那‘九指魔’功力之高,卻也不較他稍遜多少!”


    他正想著,“綠娘子”方婉靜悄悄地溜到一旁,立在濮陽維身邊。


    “天山獨鶴”華一傑正與“鐵翼金睛”伍百修並肩而立,他裝做未看見,仍然全神凝注場中。


    “八臂神煞”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卻徑自立在黑岩近旁,雙目炯炯時而低聲交談數句。


    由二人的神色看來,顯然亦是甚為注意場中戰況。


    “力拔九嶽”俞大元卻親手將兩名戰死的香主埋葬停當,率領著其它五人,怒目瞪視著麵前的敵人。


    這兩名戰死的香主,正是直屬於俞大元的屬下,故而他此刻非常傷心。


    “大力尊者”則低聲安慰著自己的愛徒。


    這時,“綠娘子”方婉又向自己的心上人靠近了一點,近得幾乎可以聞到濮陽維身上的風砂氣息,方婉悄聲叫道:“維哥哥”濮陽維星目微啟。


    低聲道:“什麽事?婉妹妹!”


    方婉心頭一跳,悄然道:“維哥哥,我實在太想念你了,所以……所以便等不得你親到天山,就跑來尋你……”


    濮陽維目光仍然注視著場中的戰況。微微一笑道:“是誰出的主意?你可知此地有多麽危險嗎?這些苗疆之人,個個全是兇狠毒辣……”


    “綠娘子”心頭一輕,知道濮陽維並沒有深責自己之意。


    她是多麽怕心上人對自己有絲毫的不滿呀?


    二人低語的情景,已被那“大力尊者”勒烈行瞥見。他咧嘴一笑,向俞大元道:“徒兒!你瞧瞧濮陽幫主與方姑娘,真是趣致不淺,在這種場合,尚且卿卿我我的……嗯,為師真恨自己為何不能倒迴去五十年”俞大元傻笑一聲!


    說道:“師父,你說錯了,要倒退六十年才夠哩……”


    “大力尊者”老臉一熱,尚未開口……


    俞大元又接道:“師父,憑你老人家的模樣,大概……大概年輕時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吧?”


    “大力尊者”罵了一聲。


    說道:“小子,你又未曾見過為師當年的模樣,怎知為師長得不好?嘿嘿!五十……噢六十年前,為師長得可俊著哩!那時,照樣也有很多名門閨秀對為師傾心不已。”


    俞大元目注場中,“雙連掌”浩飛連攻十八掌,他不由口中喝了一聲彩。


    又接住話題,道:“師父!這可是真的?哈哈,徒兒可不太相信……師父要是論武功沒有話說,若要論相貌,可就……”


    “大力尊者”急問:“可就如何?為師這副相貌,不也是方麵大耳,堂堂正正的麽?”


    俞大元暗自一笑,正待說話,激鬥中的二人,倏然傳來陣陣怒喝,攻勢更見淩厲。


    二人全是須眉倒豎,雙目赤紅,麵部肌肉扭曲。


    那怨毒的樣子,真像恨不得將對方砸為肉醬,方才能消去心頭之恨一般。


    “雙連掌”浩飛為了自己半生辛苦創下的基業,完全被“九指魔”公孫無畏侵奪,害得他不能立足,以致遠避邊疆一十三年。


    故而此刻怨憤填胸,急欲一湔此恨,將這毀去自己半生功業的人斃於掌下!


    “九指魔”公孫無畏更是想得十分透徹。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戰勝了“雙連掌”浩飛,亦仍然逃不過一死。


    反正橫豎也是一死,與其喪在“冷雲幫”其它諸人之手,倒不如與昔日仇家傾力一搏,不論生死也可落得光棍好漢之名!


    是而,兩人各不相讓,招出如飛,掌劈腳蹴,狂烈之極!


    “大力尊者”這時微微緩了一口氣,他迴頭一望那被擒的“金鳳凰”夏候玉。


    又老懷興動,向俞大元一笑道:“徒兒,為師適才將這什麽‘金鳳凰’大大地戲耍了一陣,哈哈,就在你們幫主說明‘不降者死!’的時候,為師在十招之內,就點了她軟麻穴!”


    俞大元一笑道:“弟子也在兩百招之內,將那‘黃衫客’上官於給拾奪下來,嘿!真是師父英雄徒弟好漢!”


    “大力尊者”大罵道:“真是皮厚,大言不慚!”


    這邊……濮陽維仍然沉靜著注視著場中。心忖道:“適才我方各人欲過去幫助浩老哥之時,他已聲明過,要以一對一,憑浩老哥出口之言,自然不能不算,而且此刻委實不宜前往相助,以免影響他的自尊,更且自己在報仇之時,不也單槍匹馬一個人麽?”


    他目光一轉,又想到:“隻要浩老哥不落敗,自己便不能上前,但是看目前情形,卻尚要一段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他想到這裏,場中驀然傳出“雙連掌”浩飛的狂聲大喝!


    隻見他雙掌左右圈迴:“怒濤排山”“金鍾銀柱”唿轟兩招,連續疾出。


    “九指魔”公孫無畏冷笑一聲,身形也電閃側轉。


    “雙連掌”浩飛猝然右掌倏劈“南山震嶽”左掌猛使“力斷九碑”直襲向對方天靈、前胸兩處。


    “九指魔”公孫無畏大喝一聲,雙掌應聲猛推,已傾力迎上。


    轟然大響中,二人均不由踉蹌後退!


    “九指魔”公孫無畏複又吐氣開聲,一招“推風起浪”直推而出!


    勁力如風起雲湧徑向浩飛攻到!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一招“五丁開山”施出,亦急迎而上!


    勁氣橫溢之中,二人全是貫注內家真氣,硬拚硬打起來……


    “冷雲幫”群豪賭狀之下,均不由個個麵色緊張。


    他們知道,這種純以內力硬拚的打鬥,除非雙方之功力相差懸殊,否則,不論哪一方勝利,也隻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怎好上前相助呢?


    勁風迴蕩,砂石紛飛,唿轟之聲不絕於耳,二人雙掌運足真力,綿綿攻上,頃刻之間,已然互相拚力接了二十餘掌!


    驀然,兩人又是一聲狂喝,全是髻發散亂,雙目突出,滿麵紫漲的急衝而上,同時抖掌攻出!


    濮陽維心中一震,大叫一聲:“使不得!”


    語聲未停,場中又傳出一聲巨響。


    這巨震勁力之大,四周地下已被掃成一圈丈餘方圓,深淺約有寸許的陷凹!


    巨震中,砂石飛揚,一條人影斜斜地飛出丈許,又重重地摔落地下!


    各人急急瞧去,立時看出這人正是“九指魔”公孫無畏!


    他這時雙目圓睜不閉,七竅鮮血橫溢,麵如死灰,一隻隻有四個手指的手掌,正直挺挺的伸向空間,好似有所攫取般……


    隻見“雙連掌”浩飛亦自口角流血,由腳脛以下,全然深深陷入土中,麵如淡金,?髯簌挺拂人……


    濮陽維身形急掠,立將浩飛自土中扶起。


    急道:“浩堂主……你……你傷得如何?”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冷雲幫”群豪亦急急湧上探視。


    濮陽維立即喂浩飛服下少林聖藥“紫羅丹”。


    “雙連掌”浩飛略一喘氣,大笑道:“公孫無畏這……廝……想不到……十多年來,功力竟增進如此……”


    “大力尊者”洪聲說道:“浩兄功力之深,較諸公孫老兒猶要更勝一等………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浩飛嘶啞的笑了兩聲,被“七煞劍”吳南雲扶去休息……


    濮陽維隨即指令屬下各人將戰場清理,自己則行至“千手如來”鄔長遠麵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仰首向濮陽維一望,長歎一聲,又緩緩將頭低下。


    濮陽維雙手抱拳道:“在下於赴苗疆之約以前,已立有不與鄔兄結怨之心,奈何天時不利,鄔兄仍然不幸折了一臂,在下委實深有疚……”


    “千手如來”鄔長遠抬頭苦笑一聲。


    黯然道:“老夫如今已成階下之囚,昔日早就料知今日之景,然則全派所指,豈能獨清?便請尊駕莫顧三月前一麵之緣,仍依貴幫眾意而行,老夫絕無怨言!”


    “千手如來”鄔長遠為人重義守信,雖然失手遭擒,卻仍不愧是條鐵錚錚的好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何須如此?在下深知鄔兄早有化解今日一劫之心,即此一端,已足證鄔兄立意之光明磊落……須知江湖上闖蕩不易,在下甚望自此而後,鄔兄能永記今日之教訓,莫以輕啟戰端為易事……”


    “千手如來”鄔長遠緩緩立起。


    淒然道:“江湖風險,老夫早已嚐盡,三月前立定心願,不論此役勝敗,老夫亦將歸隱苦伶嶺……如今老夫既蒙尊駕拯救於前,又蒙尊駕寬待於後,今後有生之年必長以此為念!”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能如此急流勇退,在下實感欽佩不已!”


    “千手如來”一瞥斷臂。


    苦笑道:“這條斷臂,也可以留做終生紀念,並可引為日後警惕,窮兵贖武之舉,必不能成事!”


    濮陽維不由在心中默然歎息。


    “千手如來”鄔長遠忽然低聲道:“貴幫各位幫友麵前,便請尊駕代為道別!”


    說罷,不等濮陽維迴答,掠身而去,瞬息間消失嶺下……


    濮陽維目送“千手如來”鄔長遠身形逝去,始對吳南雲道:“吳堂主,請將所有敵人,全然告誡釋放!”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點頭。


    又道:“啟稟幫主,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如何處置?”


    濮陽維絲毫不考慮的道:“放其生路!”


    吳南雲答應一聲,隨即大步走了過去。


    他來至眼前被俘各人身邊站定,大聲告誡幾句之後,乃令十二紅巾解縛放人!“黃衫客”上官於此際滿麵慚然……


    這時,吳南雲又來至“金鳳凰”夏候玉身前。


    長身一揖道:“夏侯姑娘,真是委曲了,區區奉幫主諭令,特請姑娘莫記前仇,從此化幹戈為玉帛……”


    “金鳳凰”夏候玉一睜雙眼。


    尖聲道:“你不要給姑奶奶來這一套!本派全毀於你們‘冷雲幫’之手,姑奶奶豈能如此罷休?”


    吳南雲微微一怔,隨即麵上變色。


    正在這時,“大力尊者”踏步過來。


    洪聲笑道:“夏侯姑娘!目前你大概忘了置身何處了吧?姑娘若不是孤陋寡聞,也該知道‘冷雲幫’向來沒有如此容人放肆過呢!”


    “金鳳凰”夏候玉麵色一寒,隨即又低下頭去。


    “七煞劍”吳南雲沉思一刻。


    又道:“若姑娘不服,區區便立刻將姑娘的穴道解開,奉陪姑娘走上兩趟,不過,這次卻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吳南雲故意將“至死方休”四字說得又重又長。


    語聲落入“金鳳凰”夏候玉耳中不由麵色大變。


    吳南雲的武功造詣,她適才已親見目睹。


    連“苗疆雙兇”合手之力,亦在他劍下喪命,更不用說隻有她自己一人了!


    人的天性便是如此,往往會得勢賣乖,若當真以生死二字來衡量時,那麽,無論是誰,他也會看開很多了。


    “金鳳凰”夏候玉便是這種人的一個典型!


    她這時麵色慘白,囁囁的道:“也罷……姑娘今天……隻有認栽,好在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吳南雲長笑一聲,拂掌為其解開穴道。


    “金鳳凰”夏候玉緩緩站起,理也不理麵前二人。


    卻徑自到濮陽維身前,微微襝衽道謝,隨即如飛而去……


    “大力尊者”望著夏候玉的背影。


    搖頭歎息道:“這年頭真變了,咱們為其解穴,尚不能得到一謝,這位老鳳凰卻專找漂亮小夥子賣人情……”


    說罷,各人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北風吹號得更加刺骨,天空彤雲密布。


    黑石嶺上一片淒涼,愁雲籠罩。


    濮陽維望著已清理幹淨的曠地,仰望長空,清嘯一聲,下令上馬。


    各人登鞍之後,在濮陽維對戰死的二位香主的孤墳致敬之下,急驟的抖逼糶校離嶺而去……由土家族獨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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