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老夫人的房裏已經成了一團。在下人們被趕出去之後,蕭雪溪抱著能夠拖下水的就都拖下水,盡量把杜夫人的人多拔出幾個的原則,麵目猙獰地在那裏上躥下跳,一忽兒在老夫人麵前進言說誰誰脫不開幹係,一忽兒又在蔣長揚麵前道一定不能放過誰,要給報仇,一忽兒又在蔣重麵前委屈地哭。反正就是她真冤枉。


    蔣長義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熱鬧。但他無聲的沉默,就等於給了蕭雪溪鬧騰的勇氣,於是她越戰越勇,包括送信的婆在內,七零八落地揪出了一大串人,誰誰傳過牡丹的閑話,誰誰在映雪堂門口偷窺,總之在她說來,這些人都是居心叵測的,早就有人不懷好意地要害牡丹,字字句句都含沙射影地指向杜夫人。


    老夫人板著臉一言不發,覺得蕭雪溪真是不識好歹。送信的婆是她的人,人是在院裏聽了紅兒的招唿,直接去映雪堂喊的人,根本就沒經過這台階,人證齊全,蕭雪溪怎麽也死死揪著不放?難道說,她也想把自己給拖下水?她就不知道,這事兒鬧得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麽?


    蔣重煩不勝煩,一個頭兩個大,蕭雪溪不服嫉恨牡丹他早知道,蕭雪溪脫不掉幹係,但是杜夫人隻怕也幹淨不到哪裏去。可出於利害關係,他既不敢說是蕭雪溪的錯,也不敢說是誰的錯,隻希望能盡數推到下人躲懶失職上麵去。隻怕一個不小心,又傳出治家不嚴的風聲,徹底倒黴,進而又削了蕭家的助力,失了蔣長揚的心。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後果,他簡直就是恨不得把頭發都拔光了。


    而被蕭雪溪的杜夫人的眼裏此刻沒有蕭雪溪,也沒有蔣長揚和任何人,她的眼裏隻有坐在那裏滿臉煩惱憋屈之色,已然頭發花白,開始現了老相的蔣重。一想到金珠適才在她耳邊說的那個狐狸精,她的心就在滴血。這個薄情寡義沒本事的男人啊,她當初怎麽就瞎了眼,鬼迷了心竅一定非要嫁他呢?二十年,她得到了什麽?不過是一腔怨恨和一屋的仇人,一個被慣壞了,時時刻刻都擔心會被人算計送了命的兒,還有就是午夜夢迴之時的孤寂和冷清。他倒好,兒孫滿堂,軟玉溫香。憑什麽!他人模狗樣卻能繼續享福,她耗盡青春心血卻要獨守空房?!夢!


    蕭雪溪跳了一歇,不明白為什麽蔣老夫人和蔣重都不肯站出來伸張正義,蔣長揚也是在一旁坐著光看戲不表態,不由越發生氣,越說越激動,不過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口水話,沒什麽殺傷力,牽扯範圍越來越廣,聽上去倒像是千方計為自己狡辯,狗急跳牆亂咬人一般。蔣長義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他就知道不能對蕭雪溪抱多大的希望——當初能在自家地盤上折在他手裏的人,又能厲害聰明到什麽程去?少不得他親自出馬。


    於是蔣長義發了雄,厲聲嗬斥道:“蠢婦!閉嘴!你是要把所有人都安個罪名,給禦史台的人找事情做麽?”他這句話立刻得到了蔣重和老夫人的支持,就是,這種醜事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褫奪了爵位,降了罪,誰又能得了好去?隻是……他們都有些膽怯地看著蔣長揚,他和他們不是一條心。


    蔣長揚卻淡淡地坐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看著蔣長義。他已經斷定,就憑蕭雪溪那水平,是做不出今天這個局的。還是杜氏。她這迴還是拿準了老夫人和蔣重的心理,爛也是爛在鍋裏,不能讓外人知曉,所以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蔣長義被蔣長揚看得心慌,他覺得自從朝會散了之後,蔣長揚看他的眼神裏就多了些什麽,說不出來是什麽,卻讓人如芒在背,非常陌生的感覺,就仿佛,是看透了他一般。他微不可見地擺了擺頭,怎麽可能,那事兒天衣無縫,蔣長揚不可能知道。但當下,事關牡丹,他得把話給說圓了才行,於是他沉痛地拉著蕭雪溪給蔣重和老夫人、杜夫人跪下了:“祖母,父親,母親,溪娘嬌縱慣了,沒有任何分寸和規矩,請用家法教訓她!”


    蕭雪溪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溜圓地看著蔣長義,他,他竟然說讓他們教訓她!他明明和她說過,他們是一體的,夫榮妻貴,他不會對不起她,可是,她明明受了這麽大的冤屈,他竟然讓人罰她!難道是算認下這個錯處麽?何牡丹是寶,她難道就是草?不!她才不肯!她尖聲叫起來:“憑什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做錯了什麽?要冤枉我,我不認!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算什麽男人!盡會讓人欺負!”


    蔣長義的眼裏閃過一絲寒光,重重地搧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的頭嗡嗡作響,眼花繚亂,半晌出不得聲,隻有眼淚嘩啦啦地流。蔣長義看也不看她,朗聲道:“她無狀嬌縱是事實,但如果說她有意害大嫂,說她不認,我也不敢認!”


    “人貴有自知之明。”他的聲音一下降低,無限深沉:“都是祖母慈愛,父親教導,夫人仁慈,兄長提點,我才能有今日,所以我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本分。承爵,繼承家業,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所求的,就是做好分內的事情,為國,為家族綿延盡一己之力。”他無限深情地看著蔣長揚:“大哥和二哥是嫡長,也比我能幹,我隻希望能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幫上一把,盡盡做兄弟的責任和心。溪娘雖然嬌縱,但這些大道理她是懂的,她不敢在這種事情上胡來的,若是她真敢,我就休了她……”一句話,朱國公府的一切和他們夫妻都沒什麽關係,蔣長揚和牡丹不好了,也輪不到他,還有一個蔣長忠呢,所以他們完全沒必害牡丹。


    當著婆家人挨了這一巴掌,蕭雪溪隻覺得所有的尊嚴都沒了,她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掙紮著站起來和蔣長義拚了,可是她卻聽到蔣長義在替她辯解,同時也在替他自己辯解,她看到蔣長義不時瞟過來的的眼神,她下意識地認為她還是低頭繼續哭泣的好。可聽到蔣長義說要休了她的時候,她還是憤恨地咬破了嘴唇。


    蔣長揚的唇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他靜靜地看著蔣長義。雖然蔣長義說得合情合理,但這說辭,這作派……果然是在杜氏身邊呆的時間長了,耳濡目染,無師自通。


    蔣長義謙卑而討好地看著蔣長揚,他不想招惹他啊,真的。拜你老兄,別這樣看著我笑,就算是你知道點什麽,也別說。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幹,你也別幹,成麽?我會迴報你的。蔣長揚似乎是看懂了他的眼神,收起笑容,別開了眼睛。蔣長義輕輕鬆了口氣,繼續用小狗似的眼神可憐地看著蔣重。他其實比這兩個哥哥都對蔣重更忠心,對這個家更愛,真的,他發誓!


    蔣重的神色漸漸軟和下來,這個兒多懂事呀。原來還擔心他收拾不住蕭雪溪,會被蕭雪溪和蕭家騎在頭上,如今看來,這個兒也不是那麽懦弱嘛。難得的是,蔣長義是個識大體,體貼人的好孩,好孩啊。要是蔣長揚有他這麽懂事,那該多好?蔣重不由長長歎了口氣:“都起來吧。既然是下人做錯了事情,該嚴懲的就嚴懲,別再出亂了。”


    他看向蔣長揚和杜夫人,語重心長地道:“有些不該傳出去的話,就不要亂傳了。不然,全家人都沒顏麵。若是被有心人知曉,禦史台參上一本,誰也得不到好。”然後大手一揮,指點眾人:“溪娘到底是失職了,你祖母懲罰你也不算冤枉。從你手裏出的錯,你就先糾正。先去把這些懶惰的奴才們給處置好,不許輕饒。”


    都說不是她幹的了還是要懲罰她?蕭雪溪不平之餘又聽說要讓她懲罰木耳等人,心情這才好起來。這個她喜歡!


    蔣重又看向杜夫人,用一種命令式的口氣淡淡地道:“有人送了我一個姬人,這會兒在外頭候著的,你去把她安置妥當了罷。”幾十年來,他第一次用這種口吻讓杜夫人做這種事。不知怎地,他覺得很爽快。


    杜夫人猛地抬頭,眼神鋒利如刀,脖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蔣重讓她做的,是任何一家的男人都會吩咐女人做的事情,很正常。但在她看來,卻是最後一點情義和幻想都徹底斷絕了。她緊緊地抿著唇,半晌不語,最終嫵媚地笑了:“好。”言罷轉身走了出去。蔣重,從此以後,我再不會當你是我的夫!我隻有兒,沒有丈夫。


    蕭雪溪所有的委屈都不見了,她恨不得仰天長笑。妖婆,你也有今日!賞鬆香和在那個死人柏香身上下功夫的時候,怕是沒想到過會有今日吧?她早說過了,蔣重的那兩個妾室,甚至趕不上她父親送出去的那些姬妾的十分之一。現在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個年方二八的絕色,怎會得不到蔣重的歡心呢?將來枕邊風吹一吹,由不得蔣重不偏向房。


    蕭雪溪正在開心,便收到了蔣長義警告的眼神。意思是讓她別得意忘形,泄了行徑。蕭家選這個人不難,難的是巧妙地塞給蔣重——總不能讓兒媳的娘家給公公塞美人吧?那是大笑話了,所以隻能是通過旁人送。這上頭花了不少心思的,一旦讓人察覺了,就沒了意義。蕭雪溪收斂了神色,著杜夫人的樣,莊嚴地轉身往外走,準備大開殺戒。


    蔣長揚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幹什麽,淡淡地道:“弟妹,丹娘和我說,別給孩造孽,大節下的,沒必要為難幾個做不得主的下人,適可而止吧。”


    弟妹?她如果沒記錯,這還是她進門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蕭雪溪皮笑肉不笑的道:“請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按著祖母和父親的意思來辦,給您和大嫂出這口氣。”然後挺直了腰板往外而去。


    蔣長義忙追了出去:“不許出人命!”


    蕭雪溪冷笑:“出人命正常不過。誰讓他們有眼無珠,竟然敢拿大少夫人腹中的嫡長孫開玩笑呢?”事情是牡丹鬧起來的,蔣重和老夫人都讓她嚴懲,她就順著這風兒吹一吹又如何?將來人家說起來,還不是因為牡丹這一跤?


    沒見識的東西!隻能看到眼前的那一小塊地。蔣長義恨得笑了,“哦,這麽說來,你今日不弄死幾個人,不讓人見識到你的威風和狠毒就不算了?也行,你隻管做,過後可別後悔。我忘了告訴你,大哥似乎知道了好些事情。”


    他的聲音很溫柔,蕭雪溪卻忍不住摸了摸臉頰,還在疼,他剛才下那手,真的很狠。她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道:“我知道了。”


    蔣重看向蔣長揚,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心虛和哀求:“大郎,我準備把南邊兩個最好的莊給你們。給,丹娘壓壓驚。”


    蔣長揚定定地看了他兩眼,隨即哈哈笑了:“好呀。我的兒值兩個莊。”


    蔣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他又能如何?他歎了口氣:“大郎……別這樣刻薄……如今家裏難,等丹娘養好以後,你們就搬迴去吧。以後沒事兒,就別……過來湊熱鬧了。你知道,我是心疼那孩的。”


    “心疼倒是未必,心虛怕是真的。”蔣長揚嘿嘿笑了兩聲,收了笑聲道:“下一次我再來的時候,就是給人送終的時候。”言畢拂袖而去,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指著蔣長揚的背影對著蔣重道:“這個孽障!聽聽他在說什麽?”下次他再來的時候,就是給人送終的時候?這是咒她死還是咒蔣重死啊?她承認牡丹出了事又沒出這口氣是讓人憋屈,可是總不能不管這一大家人的死活吧?不要說沒出事,就是真的出了事,一個沒成型的胎兒,能和這麽多人的前程和富貴比麽?


    蔣重的陽穴突突地跳,他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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