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比較


    “這花可真是全身是寶呀”何誌忠讚歎了一聲,一臉的老實無害,隻問蔣長揚:“敢問蔣公子,您這朋友可還在京中?若是方便,想高價請他幫忙帶一株這種牡丹,或是幫忙買點種子。”


    這不是明擺著敲邊鼓,幫自己要花麽?牡丹一愣,臉一熱,悄悄扯了何誌忠一把,自家這個老爹,什麽都好,就是一關係到兒女,總是臉皮特別厚。何誌忠反手將她的手握住了,無比誠懇地看著蔣長揚,一臉的期待。


    何家父女的小動作落到蔣長揚的眼裏,蔣長揚不由暗自好笑。這世間自有癡人在,有人愛財,有人愛名,有人愛權勢,有人愛美色,有人愛金石,有人愛名兵,如今自己卻是遇上一個愛花成癡的了。這何家人,也算是恩怨分明,有骨氣,明事理的人家,可以交往得。蔣長揚想到此,便微微一笑:“我那朋友如今不在京中,不方便請他。若是喜歡,待到秋天分了株或是嫁接成功,我便讓人取了送去府上好了。”


    倒是個大方的。牡丹脫口而出:“不必這麽麻煩,給我幾顆種子就好。”此時眾人多不用種子繁殖牡丹,而是用分株和嫁接繁殖。坊間還流行著一種做法,但凡好一點的品種,一旦花謝後,立時便會剪去,隻因為眾人認為任它結種會叫花的品種退化。若是蔣家這個花匠是個真的懂行的,隻怕這些花早就被修剪幹淨了,根本不會留下這種子。


    蔣長揚掃了一眼已經掛果的紫牡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若是喜歡,隻管盡數摘去。”


    牡丹見他大方,卻也不想叫他吃了虧,便笑道:“隻要幾顆就夠了,用不得這許多。我那裏也有幾株公子這裏沒有的品種,到時候正好連先前說好的那魏紫、玉樓點翠一並送了來。”


    說到此,牡丹看了一眼那縮頭縮腦的花匠,想到若是他不懂,給自己一包老得出不了芽的種子那可真是浪費了,便忍不住提醒道:“這些新結的種子,拿了播種,將來用花苗來做嫁接的砧木也極不錯,隻是牡丹籽喜嫩不喜老,采摘要及時,不然采晚了就不易出苗了。[..tw超多好看小說]”牡丹種子嬌貴古怪,嫩的一年便可發芽,稍微老一點的兩年發芽,很老的就要三年才能出芽,而且是要當年采種當年種的,不然出苗率非常非常低。


    實在是太複雜了蔣長揚微微有些發怔,上前打量了那種子一番,愁眉苦臉的:“那要什麽時候采摘才合適呢?”許人幾顆種子,本以為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哪裏曉得會這麽複雜?隻是自己答應了要給人家種子,自然要送好的才行,少不得要仔細打探清楚。


    牡丹笑道:“蔣公子不必煩惱,等到這果皮呈蟹黃色的時候,記得讓人摘下來就行,然後交給我處理吧。”她是有私心的,她要大規模生產種植,怎麽處理這牡丹花種子的相關技術,才不白白告訴旁人呢。


    蔣長揚見她已經給了明確答複,說是果皮呈蟹黃色時就可以摘下,其他的他自然不去管。也不推辭牡丹許給他的花,笑道:“如此便叨擾了。”嚴肅地看著那花匠道:“你仔細將這些花的種子看牢了,待到種皮變成蟹黃色就趕緊摘下來。”


    那花匠虛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蔣長揚的神色,見蔣長揚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曉得在找到真正會養牡丹的人之前是不會處罰自己的,遂將一顆心放下大半,連忙表態:“公子放心,下仆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必然不會叫它有任何閃失。”


    蔣長揚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是這樣,你這條命早就該交出來了。你有幾條命在?”


    那花匠一時變了臉色,顫抖著嘴唇不敢再多話,突然伏倒在地,朝蔣長揚深深一拜:“公子仁厚,小人以後再也不敢了。”


    蔣長揚看向牡丹:“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打理這些花木,還請您教教他怎麽管理花木吧?”


    牡丹叫那花匠上來,認真交代了他幾樁平時養護牡丹花需要注意的事項:“澆水一定要見幹見濕,不澆則已,澆則澆透,不能積水,夏天不能中午澆,要麽就在早上太陽未出來之前,要麽就在太陽下坡之後,最好用雨水或是河水,不然就用打出來放上一兩天的井水。”


    那花匠才吃了一個大虧,不敢有所怠慢,小心應下不提。


    牡丹臨告辭前,卻又想起清華郡主要請蔣長揚去做客的事情來,便擔憂地道:“清華郡主過後沒有找您的麻煩吧?”


    蔣長揚微微一笑:“我在家中等她的請帖呢。”見何家父子幾人麵上露出不過意的神色來,便笑道:“不必替我擔憂,潘世子從來與我交好,不會讓我過不去的。我此番去,便能將這事兒給消弭了。”


    何誌忠看了蔣長揚這座宅子,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再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下意識地便對他所說的話信了七八分。想到這事兒自家也不可能幫上什麽忙,便又說了幾句客氣話,起身告辭。


    離了蔣家的宅子,何誌忠心情好,引著牡丹在曲江池畔遊了一圈,指著紫雲樓道:“新科進士關宴舉行之時,教坊的伎樂會來表演,聖上會在紫雲樓上垂簾觀看。以前你沒機會出來,明年春天正好遇上,到時候可以來看看熱鬧。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見著聖上。”


    牡丹湊他的趣,特意撿著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問東問西,和大郎二人插科打諢,把何誌忠逗得開懷不已。恍然間突然想起來:“了不得了,我讓四郎宴請張五郎,這會兒也快差不多了,去得晚了隻怕說我們不敬,趕緊迴去。”說完撥馬迴身,催促牡丹與大郎快些跟上。


    一行人走至修正坊附近,忽見一個蒼老的婦人立在大路中間哭聲哀嚎,操著一口外地口音向來往之人求援:“救救我家三娘子。”行人卻是不怎麽理睬,或是有人不忍,遞給幾個錢的,她卻又不要,隻是捂臉慟哭。


    牡丹抬眼看過去,但見那老婦人身上穿著細布襦裙,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雖然不華麗,卻也幹淨整齊,像是個中等人家下人的樣子,卻不似無賴潑皮,便起了幾分好奇,得到何誌忠的允許後,讓雨荷上前去問到底怎麽迴事。


    那老婦人哭號了半日,此時方見有人肯耐心聽自己說話,也顧不得其他的,大步流星趕上前來一把揪住牡丹的馬韁,哭號道:“小娘子行行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救我家三娘子。”


    何誌忠皺眉舉鞭喝道:“鬆開有什麽話好好說,這樣抓抓扯扯的,小心我的鞭子”


    那老婦人方鬆開手,指指不遠處樹蔭下:“我家三娘子不小心觸怒了夫君,一紙休書趕了出來,她娘家又不在此,我們主仆三人卻是無處可去她病急無力,將身上的錢全數用光了,剛被邸店趕了出來,她卻又病得昏死了,萬望郎君垂憐,救救她吧”


    物傷其類,牡丹心頭一寒,乞求地看向何誌忠。何誌忠歎了口氣,道:“過去看看。”


    但見路旁樹蔭下,一襲還算幹淨的草席鋪在地上,一個年約十七八歲丫鬟裝扮的女子跪坐在上麵,懷裏摟著個年約二十的年輕婦人,正在垂淚。身邊隻得兩個又小又舊的包裹,二人頭上身上半點值錢的首飾全無。


    牡丹看得分明,那年輕婦人雖然昏迷不醒,五官長相卻是美麗精致,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何誌忠見狀也覺得稀罕:“你要我們幫你,卻也要說清楚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她原來的夫家又是誰?她又是哪家的女兒,因何被休?不然我們怎好不明不白就幫了你們?”


    那老婦人好一番哭訴,牡丹這才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原來那婦人娘家姓秦,本是揚州人氏,父母雙亡,被叔嬸嫁給這京中通善坊的顏八郎,那男人長得容貌醜陋之極,秦氏卻也沒說什麽,夫妻相安無事。哪曉得半月前,秦氏正在梳妝,那顏八郎躲在一旁偷看,秦氏驟然間在鏡子裏看到了他,嚇得昏死過去。顏八郎痛恨不已,無論秦氏怎麽告饒乞求都不行,一紙休書就將她趕了出來。可憐山長水遠,有家不能歸,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美女野獸配,不是喜劇是悲劇。這樣一個算不上過錯的過錯,竟然就成為被休棄的理由。秦氏卻也不去告,任由被棄,牡丹忍不住道:“為何不去告他?”


    那老婦人呆了一呆,苦笑道:“已經見棄,告了又如何?不過多得一點財物罷了。要說我家三娘子,差就差在沒有父兄,不是本地人……”


    牡丹有些發呆,雖然百般籌謀,到底她仗著的也不過是身後有得力的父兄罷了,不然一樣的淒慘,最多就是玉石俱焚,哪裏去討公道?她有些害怕地往何誌忠身後縮了縮,抓緊了何大郎的手。


    何誌忠看到女兒的樣子,沉聲道:“扶起來,將人送到附近最近的邸店去,馬上去醫館請大夫,若是想迴揚州,過兩個月可以和我們的商隊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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