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一邊是吞噬人心的武器,一邊是此戰勝負,要安德裏亞如何選擇?


    雖然奴隸們造反在先,但黑錘有一句話是沒錯的――他們是艾斯蘭最好的鐵匠。他們鍛造了整個公國最好的製式裝備,失去他們的損失,是公國不能承受的。


    艾斯蘭,已經為了這場戰役準備了二十年,不可能再等待另一個錘煉之城的成長。


    所以,要屈服嗎?


    屈服於不能駕馭的力量?


    “安德裏亞,你好好看看你腳下的人們。這樣的武器,可以讓公國的百萬軍隊,全部以一當十。到時,什麽明珈蘭卡,什麽紐芬聯盟,都不在話下。況且,你所追尋的,難道不是無盡的力量?為什麽不試一試?”


    從來不曾知道,原來矮人的聲音,也可以是如此的蠱惑,煽動心底的渴望:


    “也許,你也會喜歡的。”


    她並不高,就算在矮人裏,也顯得粗獷雄壯,而此時,她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興奮的笑容,卻隻讓人覺得背後一陣陰風拂過,心底爬起絲縷寒意。


    讓無數人死亡、讓公國受損的正義?


    讓無數人活下來、讓公國獲利的邪惡?


    這,就是惡魔的蠱惑吧。


    安德裏亞沒有迴答,目光轉向角落裏正吃飽喝足衝她揮手的伊蓮,忽然彎出一絲笑意――麵對小牧師,每個人的笑容,都會格外真誠。


    “黑錘,若要勝券在握,你還早了些。”


    “嗯?”


    “你知道伊蓮的職業吧?”


    “哼,不過是六環的牧師罷了,起先我還有所忌憚,不過大局已定……”


    “你知道,有一些信徒,是為神靈所眷顧的吧?”


    “你是說――”


    “我哪個都不會選。”


    拔劍。


    女騎士拔出了尚未鍛造完全的劍,為了適應騎戰,劍身比一般的大劍要長,看起來也比青帝更重些,劍柄、劍格皆是花紋細膩,莊穆大氣。然而,此時此刻,上麵花花綠綠的礦物還未融合,看起來難免有些滑稽。


    但是,有些人,生而為劍。


    隻要劍在手中,就仿佛山巔最高的雲,遨遊大陸的風,盛夏正午的雨――驟雨流向的大海,大海之外的天空,天空之外的繁星。


    劍在,我在,歲月在。


    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安德裏亞?亞瑟?布洛菲爾德,你要與我黑錘一戰?”矮人也收斂了笑意,右手召出黑色大錘,正式與敵方通名。


    高空之下的地麵,已經傳來了少女的吟唱,音韻起伏,明澈空靈,如聖歌,如福音,洗練心中所有的汙穢,迴歸神祗的懷抱裏。詩人也不曾閑著,右手輕拂琴弦,撥出幾段清越旋律,一個個光環便從天而降,落在了女騎士的身上。


    攻擊,防禦,速度,一一增幅。


    閃爍的光芒,落在安得裏亞的眼底,如同最最堅硬的藍寶石上,淺淺倒映的斑斕色彩。她淺淺笑了笑,失去發絲掩映的麵容,帶著某種烈酒般的英氣。


    唯有品嚐,才能明了。


    “與你一戰?”她溫和的聲音裏,逸出一絲驕傲:


    “不,我要贏。”


    身動!浮光!掠影!


    金色的光芒斬破天空,與黑暗狠狠交擊!


    臣服吧,罪孽。


    =====


    艾斯蘭公國的天氣,總是如此美好,就像一不小心集中了整個大陸的陽光,於是被執掌蒼穹的女神揮霍著,隨意拋灑――明媚溫暖的氣息,如同某種亙古的約定。


    在這樣的氛圍裏,正給自己的獅鷲喂食的丹尼爾?b?雅各布,收到了侍衛送上來的信物。


    “將軍,這是一位七環大法師送來的,說有急事要見您。”


    “法師?”


    “對,一位紫瞳紫發的法師,自稱拉斐爾小姐。”


    拉斐爾?


    丹尼爾有條不紊地放下了生肉,細細地洗手,再用雪白的絲巾拭盡了水珠,方才接過戒指,對光驗看――沒錯,是殿下的印戒,他們這些將軍,都曾在安德裏亞的手上見過,工整而漂亮的筆跡,像殿下本人一樣,無可挑剔。


    陽光下的銀色戒麵,映出了美人魚的家徽。


    他皺了皺眉,隨手攏了攏自己一絲不亂的金色短發,對侍衛吩咐:“我馬上過去。”


    墨菲已經等待了一段時間,但仍坐在客廳的沙發裏,低垂著眼簾,沒有半分不耐。一旁的阿布有些焦躁地刨著地板,尖銳的爪子,在潔白的地麵上劃出長長的刻痕。


    “乖,別亂動。”法師伸出白皙的手,拍了拍它探過來的腦袋。


    這位雅各布將軍,是出了名的“貴族”將軍,明明出身並不高,卻對貴族之間的繁文縟節,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在意。自從升為“獅鷲團長”,授了子爵的爵位,越發不可一世。


    不管是在武官團體,還是貴族圈子裏,這位將軍都並不受歡迎,奈何大公對他頗為重視,又確實在天空軍團上有幾分本領,大家也都隻能――


    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哦!如此美麗的小姐!真是難以言喻我的榮幸,可以在這裏見到你!”丹尼爾換了一身整齊挺括的禮服,黑色的領結,白色的手套,仿佛盛裝打扮,即將出席宴會。


    他甚至試圖拉起她的手,行一個吻手禮。


    “雅各布將軍,你好,我是墨菲?溫?拉斐爾,拉斐爾伯爵的女兒,七環魔法師。”墨菲用一種法師特有的精準與直接介紹了自己,“我在……”


    “我當然聽聞過您美麗的名字!公國的冰雪之山,綻放的紫羅蘭。”分明是一位將軍,卻用著詩人般誇張的語氣,偏偏話裏還帶著多克亞爾的口音,有幾分不能卷舌的不和諧感。


    怎麽覺得,有些耳熟?


    “將軍,錘煉之城的奴隸發生了暴動,城主府內還發現了大量的黑暗武器,殿下命令我前來,請求獅鷲軍團的支援。”墨菲沒有再容忍他的打斷,徑自說完了所有。


    “這麽嚴重?”丹尼爾狀似著急地反問了一句,右手卻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發絲,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事不關己地閑適感:“是這樣的。今年以來,全國上下都在備戰,軍令十分頻繁。為了保證獅鷲軍團的獨立性,大公特地下令,軍團隻需要聽從陛下一人的命令……”


    他極其做作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什麽?殿下的命令也不可以嗎?”


    “在下也對此感到萬分抱歉,然而軍令如山,我也……”


    “容我理順一下。閣下是在告訴我,麵對數萬人造反的威脅,麵對一位私自鍛造黑暗武器的城主,麵對百噸以上的極端兵器可能被傳出、然後失落各地的危險,獅鷲軍團作為附近唯一的強大武力,在我已經告知並作出警告的情況下,決定對此不予理睬?”


    墨菲說話的語調平平,沒有多餘的起伏,就像亙古冰封的雪山,凝定、漠然、冷肅。


    “當然不是這樣,尊敬的拉斐爾小姐,就算您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也不能如此胡言亂語。”雅各布還在拿捏著詞句,試圖表示著自己矯揉的善意與優越,法師卻已經站起,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眼底,仿佛霧嵐縈繞的湖,深紫的顏色,如同風過漣漪般舒展,恬淡而美麗。


    依稀在倒映你,卻又在無視你。


    將軍有些訕訕地住了口。


    “我並不想幹擾閣下的決定,但我必須告知您,殿下已經參與到這一場戰爭之中。”她認真地撫平了自己袖口的褶皺,為自己戴上寬大的兜帽:“黑錘的實力是七解高階,殿下是七解中階,而我,是七環法師。”


    雅各布看著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麽,隻覺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您是八解中階的強者,但是就算您在,我也有足夠的實力,離開這裏。您知道的,魔法師總有一些保命的技巧。”


    “即便殿下因此戰死,我也不過是遵從軍令罷了,你就算告到陛下麵前,我也……”


    “誰說我要找陛下了。”墨菲的語氣,依舊風淡雲輕:“我會找出地下之城的所有黑暗武器,分發到整個艾斯蘭帝國的平民手裏,讓所有人,都擁有無法掌控的力量。”


    她轉身離去,留下輕飄飄的語氣:


    “你可以試試看,大公會不會氣得殺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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