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麽計算的飯點,簡和伊蓮迴去時,希瑟跟墨菲在“餐廳”,已經用完了晚飯,正各自捧著一杯飲料,盤腿而坐。(.好看的小說)兩人似乎在說些關於魔法的事情,交談得很是開心,渾然不見半分芥蒂。


    矮人見兩人也一塊迴來,明明醉得一臉紅暈、渾身酒氣,依舊高高地舉起了杯子,大聲叫喊:“怎麽迴來得這麽晚!自罰!自罰!給老娘幹了這杯!”


    橙黃的麥酒、乳白的泡沫,隨著她搖搖晃晃的動作,岌岌可危。


    向來討厭這麽濃重酒味的伊蓮,此時卻顧不得躲開,小臉一板,小手一指,茶色的大眼睛一瞪,對著滿桌的殘羹冷炙,赫然作苦大仇深、義憤填膺狀:“你,你,你們!你們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背著我吃飯!吃大餐!大餐!”


    聲淚俱下的哭訴,成功驚嚇了醉酒中的矮人,舉杯的手一抖――嘩嘩嘩!


    香醇的液體飛流直下,澆了小牧師一頭一臉……


    親眼目睹伊蓮的臉色從陰雲密布到難以置信到怒不可遏再到狼狽不堪,欣賞得內心愉悅的吟遊詩人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哈哈哈……你這個笨蛋!”


    “居然還幸災樂禍!混蛋!”牧師小姐一把撲進了她的懷裏,蹭來蹭去,拿著她的衣服作毛巾使。


    “喂!這可是安黛爾城的宮廷裁縫為我――”


    埋頭,蹭。


    “喂!非禮啊!喂!”


    蹭蹭蹭。


    “……乖,我去給你拿毛巾。”


    “這還差不多……”伊蓮低聲嘟囔著,輕輕吸了吸鼻子,就聞到了詩人身上淺淺的薄荷味道,香香的,很清新,莫名地令人舒服。


    小牧師呆了呆,對上她低垂的視線,藍灰色的眸子,一如她手中,正輕撫臉頰的錦緞,細細密密地摩擦,一下、一下,緩緩地拭盡浮華,漸漸露出幹淨的本色――溫柔、細膩、珍惜。


    “為兩位新人!祝……祝酒!永……結……同心!”黑錘不知何時又重新倒滿了一杯酒,努力睜大了迷迷瞪瞪地雙眼,對眼前的情形腦補出了十萬八千裏。


    “黑錘。”希瑟忽然叫住矮人,衝她舉了舉手中的紅酒,漫不經心地勾起一笑,聲音沙啞:“幹杯。”


    她舉杯,昂首,一飲而盡。


    嫣紅的顏色,仿佛某種腥甜的血液,洇染唇齒,被蒼白的肌膚,映襯得格外綺靡――危險,卻悸動。


    似乎是被這樣的美色蠱惑,矮人也傻乎乎地舉起了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酒杯,咕嚕咕嚕灌了一品脫,繼而“砰”地一下,應聲倒地,伏地不起。


    “好了,把她拖迴去,再繼續你們的對視吧。”吸血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詩人,若有所指:“風也有停留的時候,對吧,親愛的艾利克斯?”


    她大概是有了些醉意,銀色的眼睛裏,泛起一層薄薄的水色,愈發流光溢彩,璀璨奪目,淺流轉,方凝眸、便遊弋萬千風情,美麗得讓人窒息。


    捆綁靈魂的惡魔,肆無忌憚的誘惑。


    簡愣了愣,聽話地跟伊蓮一起把矮人拖迴了房間。直到她們走遠,沉默不語的墨菲,方才開口:“我並不認為讓伊蓮跟那個風之子在一起是個好主意。”


    “親愛的法師閣下,邏輯是無法理解感情的。”


    墨菲的眸光黯了黯,眉間蹙起一絲淺紋,半晌,才淡淡迴答:“或許吧。”


    “您剛剛說的思路對我很有啟發,我想再過不久,就可以完成‘咆哮暴風雪’的推演了。”魔法師起身,右手貼額,行了一個禮:“十分感謝您的指導。”


    她震驚於對方的博聞強識,對魔法的理解都如此精深,於是認真地按照希瑟與安德裏亞的師徒關係在論交,言語客套而尊敬。


    “不必客氣。”吸血鬼隨意地擺了擺手,酒意上湧的眸子裏,溢出隨意傾瀉的華美月光。


    見她如此,向來被讚譽為艾斯蘭公國“最可能成聖的法師”、“唯一的冰雪之山”的墨菲,卻仍生出一絲高山仰止的卑微――


    這個女人,就像不見底的深井,探索,就會墜落。


    聽不到迴聲的祭奠,不知終點何處。


    ======


    “李嘉圖小姐,請問你還要牌麽?”


    “不要。”


    “希瑟?你想什麽呢?你才幾點?怎麽就不要了?你――”


    “艾利克斯先生,作為莊家,請您揭牌……不足17點,繼續要牌……”


    “六!六!六!六!”


    “黑桃十,爆牌,莊家輸。”


    “怎麽可能!之前那幾個閑家不是已經出來所有j、一對q……”


    作為南來北往無數武器商販停留的大本營,地下之城怎麽可能沒有玩樂的地方?不僅如此,以這些大老粗的審美,出來享受、花錢、做大爺!就是要數目越大越好、賭博越刺激越好、女人越勾魂越好!


    幾乎是毫無疑問的,當希瑟輕車熟路地帶著要悶出病的簡,拐進了這座地下之城的地下時,整個“墮落聯盟酒館”都為之沸騰!


    漂亮的女人!有錢的女人!會賭博的女人!


    就是極品的女人!


    直到第三茬人,在吸血鬼小姐那一桌,完美地輸的隻剩下褲腰帶,趨之若鶩的色鬼們才慢慢消停下來,猶豫著要不要用自己的錢包換一近芳澤。


    荷官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常年浸淫於此,手法很是老練到位。此時,也仿佛刻意吊著他們的胃口,連洗牌的動作也慢了幾分,等待著更多的閑家。


    希瑟也不著急,索性應了荷官的心意,隨手彈出一塊籌碼,格外蒼白的指尖,在空中的弧線曼妙:“去給我的朋友拿些飲料來,要甜的。謝謝。”


    簡對甜品極為喜愛,特別不耐吃酸,而且或許是在高原長大的緣故,並不耐熱,坐在人聲鼎沸的酒館裏,金色的長發都貼在了額間、脖頸,線條勾勒,利落分明,顯出幾分濕潤的俊美。


    “你知道,安德裏亞為什麽那麽在乎那柄劍麽?”詩人壓低了聲音,然而音韻起伏的語調,總是帶有莫名的纏綿意味,仿若深情。


    “不知道。”


    “因為青帝,是她對墨菲的承諾。”簡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就是‘誓願以此,守護身後的法師’這種亂發善心的諾言,幸虧這劍碎了,不然不知道那個呆貨會認真到什麽時候……”


    “……與我何幹。”


    “當然與你有關。”詩人接過侍者遞來的冰鎮果汁,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方才接著說道:“拉斐爾伯爵好像因為什麽原因虧了很多錢……不得不賣掉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兒……人傻錢多的加西亞?雪萊……那個怯懦的無信者,居然答應……安德裏亞隻好……”


    聞名大陸的吟遊詩人,總可以將故事講得跌宕起伏,精彩紛呈。


    希瑟卻不想聽了。


    腦海裏浮現的,是墨菲坐在墜落的馬車裏的樣子,紙頁翩飛,如墮幽冥,她眼神空洞,語聲淡淡,頰邊的酒窩淺淺,帶著幾分荒蕪之中蔓延的甜意。


    她指間的鑽石,閃爍在無邊浩渺的黑夜裏。


    “我也希望能無所畏懼。”


    她說。


    荷官開始發牌,簡依舊坐莊,一邊說著自己與安德裏亞一起遊曆的事情,間或停下來,喝兩口果汁,或者示意要牌。希瑟卻有些神不守舍,手中的暗牌,被捏出細密的褶皺……


    她還記得安德裏亞的傷痕滿布的身體,她酒意上湧、氤氳迷蒙的眸子,她輕蹙的眉頭,她抿緊的嘴唇,她低著頭、埋在自己懷裏、無聲的哭泣……


    她任由自己撫摸、親吻,她破碎的青澀、低吟,她無助的擁抱、咬唇……


    海藍色的眼睛,就像暈著水光的星光寶石,漂亮、無辜、脆弱,美好得連倒映其中的影子,都仿佛不可言說的罪惡、玷汙的禁忌。


    她俯在自己的耳邊,溫熱的唿吸,帶著洇染的醉意,微癢的氣流,篤定的溫柔,就像一杯午後的紅茶,溫暖、香醇、浸潤,輕輕地,化開滿室秋寒:


    “我,我喜歡你。”


    “哈哈哈!黑桃6、7、8!同花!”簡刷地跳了起來,興高采烈的聲音,拉迴了吸血鬼的思緒。


    她有些怔地抬頭,隻聽到荷官的話語,平靜又沉穩:


    “您輸了,希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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