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同學們都陸續走出了大木屋。


    幾分鍾前的喧囂熱鬧,如同煙火騰空帶來了片刻的絢爛之後,瞬間寂滅,一切都歸於深不見底的靜。


    二樓大房間的長桌邊,一襲黑衣裙的白馨蕊獨自一人迴到她曾為芸芸眾生占卜吉兇的桌子前。從裙裝寬大的口袋裏掏出那隻紅色的塔羅牌盒子,準備將散落在桌麵的牌悉數收攏起來。


    看著桌的水晶托盤、綠蠟燭、金色小權杖,和黑絲絨桌巾那一疊在燈光下呈現出光怪陸離之態的塔羅牌,她有些發呆,鬼使神差地又坐迴到桌子旁邊。


    她一遍遍洗著手裏塔羅牌,剛才一樓大廳裏震耳的音樂聲,在耳鼓深處存留的惱人嗡鳴聲。


    洗牌的聲音音猶如溪水潺潺,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覺,她很享受這一刻的獨處。


    白馨蕊洗牌的手法很溜,一張張牌均勻而快速地嘩嘩翻動、交疊,垛成整整齊齊的一摞,然後,再翻動、再交疊……


    整個晚,她如同徜徉在一座像迪斯尼主題公園般精彩紛呈的靈魂樂園之。


    此時,腦際依次閃過的,仍是今晚占卜過的每一隻小白鼠和他們抽到的塔羅牌,像圍棋國手在心裏為每一場賽複盤一樣,她默默地琢磨著,迷離詭的塔羅牌所揭示出來的命運真像究竟是什麽。


    當威廉、凱還有勞倫坐在對麵那張神的椅子的時候,她如同被神祇賦予了一把特殊的命運之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他們如軍事禁區般嚴防死守的私家領地。那種妙不可言的遊戲過程長長久久地停留在她心裏,帶給她深深的滿足感。


    忽然,一張牌從她揮灑自如的手指間吊詭地飛了出來,白馨蕊輕笑,算了一晚居然連控牌都控不住了。平日,算將56張小阿爾卡納也加進來,她也絕不可能意外掉牌,她慶幸沒有在同學們麵前大失水準。


    牌麵,水晶棱鏡般的鍍膜反射著頭頂吊燈的光芒,晃得她看不清這張牌的圖案。不過,誰在意呢?


    若是此時有人坐在另一個角度,一定會被這張牌的3d畫麵震撼到靈魂。


    在一個電閃雷鳴之夜,高塔方的整個天空被閃電與暴風統禦著,毀滅性十足的大自然之力,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高塔那巍然屹立的王冠狀金色塔尖刹那間摧毀,華麗威嚴的塔頂攔腰被截斷,從空崩塌墜落,隨之一起掉落下來的,還有兩人,一個戴著王冠,另一個著神職者服色。牌麵將泥沙俱下的高塔和兩人頭朝下,腳朝向下墜落的動感畫殘酷無情地麵定格了下來。


    盡管很多人抱怨後世的塔羅牌牌麵越來越晦澀難懂,由於商業化量產的原因,古塔羅牌繁複豐厚,美奐美倫的繪畫內容,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剝離,抽象成了更為簡潔,卻意涵更為深刻的圖案,甚至是需要符號學家去深度破解的神秘符號,然而,這張圖匙塔羅牌rialkeytarot,塔羅牌的一種,以其圖案的立體生動著稱)大阿爾卡納的高塔牌絕對是個例外。


    閃電仲裁說?所羅門神殿被毀假說?巴別塔的詛咒說……


    即便是那些塔羅小白,對於這張牌在整幅塔羅牌的意義也是心知肚明的。


    這樣,一張高塔被纖纖素手不經意地插迴到一摞牌間,如它從來不曾跳出來過一樣。


    占卜者和醫者有著同樣的無奈,對於別人的命運洞若觀火,對於自己的未來卻不能自知。


    白馨蕊仍在繼續洗著牌,仿佛隻有籍由這個動作,她才能更好地清理一下混亂的思路,她要想一想,究竟還有什麽事情沒辦完。


    忽地,大屋子對麵牆邊折疊屏風的鏡子,一個白色人影飄忽而過,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竟然如同一片羽毛般無聲地落在了她對麵的椅子。


    白馨蕊心一顫,身體也跟著打了個激靈。


    一小盒嬌蘭的流星散粉從她裙子的口袋裏滑脫出來,掉落在地,帶著珍珠母光澤的粉紅色、藍色、淺黃色的小粉球撒了一地,盒子那些煙還要輕薄的散粉碎屑,像一層香霧彌漫在空氣,在她和對麵的人之間罩了一層玫瑰色的薄紗。


    搖動的燈光下,透過霧色,白馨蕊看清,一身寬大白衣坐在對麵的高大皮椅子的,並非是某種不穩定的被稱之為鬼魂的幻像,而是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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