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由那病老人的房間中走出來,房外雷雨正殷,他正思索著這個病老人的行徑來曆,一個白發老人突然撲了過來,他驟見之下,為之大吃一驚!


    那白發老人用低啞的聲音說道:“古浪,算帳的時候到了!”


    這時正巧天空閃過一道電光,古浪看清了來人,不禁脫口說道:“你?況婆婆!”


    來人正是況紅居,她渾身透濕,頭上包著一塊油布,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地說道:“不錯,是我。難道你不知道我會來找你?”


    古浪心中很是不悅,說道:“你找我做什麽?”


    況紅居冷冷一笑道:“我隻問你一句話,如果你能老實地迴答我,我絕不為難你。”


    古浪暗下忖道:“必然又是為了春秋筆的事。”


    心中想著,嘴上說道:“什麽事你快說吧!”


    況紅居道:“在‘達木寺’,你想奪取阿難子胸前的枯樹枝,竟然出手如風,我問你,你哪裏來的這身功夫?”


    古浪冷冷說道:“練出來的!”


    況紅居大怒道:“哈哈!小子好一張利口!憑你練得這麽一身功夫麽?你快把實話告訴我,可是有人在暗中助你?”


    古浪強忍著氣說道:“我在青海無親無故,誰會助我?”


    況紅居點了點頭,說道:“那麽你的功夫可與江湖一流人物抗衡!可是我卻不信憑你竟能把莫雲彤震退!”


    古浪淡然道:“但你已經親眼看見過事實了!”


    況紅居怒道:“好狂的小子,如此說來,我可得要試你一試!”


    古浪暗吃一驚,他知道這群老人,雖然在阿難子麵前不堪一擊,但是在江湖之中,卻無一不是頂尖的人物。


    他心中忖道:“現在哈門陀不可能在暗中助我,我敗在她手中本倒無所謂,隻那樣一來,她就更要糾纏不清了!”


    才想到這裏,況紅居已然說道:“怎麽樣?你可肯賜教一二?”


    古浪道:“我真奇怪!你們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為何一再糾纏於我?”


    古浪說著話,心中暗思對策,他把說話的聲音提得很高,希望能讓石明鬆聽見,多少給況紅居增加一些困擾和疑惑。


    但是石明鬆毫無動靜,或許是因為雨聲太大,或許是他已睡熟了,古浪心中暗暗氣憤。況紅居聽了古浪的話,微微一笑,說道:“那些老家夥我自然也不會放過,不過我願意先與你過幾手,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你的聲名即可大噪,同時我也就相信你了!”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狂妄,心中好不憤怒,而且在這種情形下,他也無選擇的餘地,隻得說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逼我動手,我也隻好奉陪了!”


    況紅居哈哈笑道:“對!這才是江湖男兒的本色!你不必害怕,我與你無冤無仇,隻不過想測驗你的功力而已。”


    古浪尋思道:“不知童石紅來了沒有?若是有她在身旁,事情也許會好些!”


    況紅居毫無所忌地走到院中,傾盆大雨立時把她淋了個透濕。


    她向古浪招了招手,說道:“孩子!快來吧!”


    古浪強忍著怒氣,暗罵道:“他媽的!這種女人真是少見!”


    無可奈何之下,古浪正想盡力一拚,忽然,房中的病老人丁訝發出了一聲深沉悲愴的長歎!


    這一聲長歎,立時驚動了況紅居,她身子一晃,來到簷下,沉聲道:“房中什麽人?”


    古浪答道:“一個投宿的病人,不相幹的。”


    況紅居略為沉吟,說道:“哪有這麽巧的事?我進去看看!”


    說著她由古浪身旁掠過,推開了房門,古浪也跟了進去。


    丁訝和衣靠在炕頭,一雙幹瘦的手捂著胸口,雖然臉色比剛才好多了,但是昏暗的燈光下,看來仍然給人一種恐怖之感。


    況紅居及古浪來到房中,驚動了他,他略為轉過頭來,睜開無力的雙眼,望見了況紅居,似乎顯得很驚訝。


    他用手撐著把身子坐高了些,說道:“這位老婆婆是……”


    話未說完,況紅居已然搶著說道:“你別管我是誰,先告訴我你叫什麽?”


    丁訝被她問得一愕,旋即答道:“我姓丁。”


    況紅居以極短的時間思索了一下,在她的記意中,江湖上老一輩人物中,沒有什麽姓丁的高手。


    這時她的臉色緩和了些,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丁訝無力地答道:“生病!”


    古浪聞言幾乎要笑出來,暗忖:“問得妙,答得也妙!”


    況紅居說道:“在這裏生病?這是什麽話!告訴我,你害的是什麽病?”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緊,隻是舊病複發。”


    況紅居又仔細地看了他一陣,覺得無甚可疑,這才迴身對古浪說道:“好了,我們去辦我們的事吧!”


    說到這裏,又迴頭對丁訝說道;“我們要在院裏練練功夫,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準下床,知道麽?”


    丁訝柔聲說道:“你看我這樣子下得了床麽?”


    古浪這時忽然心中一動,因為他發現丁訝的麵色,比起剛才初醒時又壞了許多,他忖道;“莫非他的病情又惡化了?否則經過我施救,不會如此呀!”


    況紅居連聲催促,把古浪趕出了房,她好似特別喜歡淋雨似的,立時就又站到雨地中,尖聲道:“快呀!”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忖道:“就算沒有人暗中相助,難道我傾一身所學,還接不下你十招不成?”


    想到這裏,立時大步走了過去,如注的雨水,打在了古浪的身上,強風迫麵,吹得他眼目難開。


    況紅居站在五尺以外,活像一個幽靈,她連聲地催促道:“快些!你先進招!”


    古浪不再說話,雙掌一錯,身形疾進,右掌推出,直按況紅居天庭!


    況紅居待他手掌離自己麵門不到兩寸時,這才把頭一甩,身子也隨著這一甩之勢,轉到了古浪的右側,尖聲叫道:“注意‘肩井穴’!”


    由她動手的情形看來,她根本不把古浪看在眼中,所以每次出擊,都先警告對方。


    她身手真是快極,古浪剛發現人影消失,語聲未歇,自己左肩已有一股勁力逼來!


    古浪猛然把身子一挫,況紅居的右掌閃電劃過,古浪大喝一聲,雙掌齊下,右掌猛斬況紅居手腕,左掌直到況紅居“眉心穴”。


    這一招兩式,也是神速萬分,頗出況紅居意料之外,她“咦”了一聲,右掌猛然收迴,頭向後揚,左手二指反向古浪的左腕鉗來。


    她每出一招,勁力都大得出奇,古浪這才知道,她的功力遠在婁弓之上。


    古浪狠狠地咬著牙,把發出的左掌收了迴來,但是還沒來得及換招,況紅居第二招又已接踵而至。


    她身如一隻大蝙蝠般撲了過來,雙袖的雨水甩出了老遠,一雙枯瘦的手掌在黑夜中發出了慘白色,看來很是恐怖。


    就在古浪微微錯愕之際,況紅居的一雙手掌已距離他不到半尺。


    古浪已然感到一股出奇的勁力湧到,他原是盡量避免與她對掌,因為他自知雙方的功力相差得太多。


    但是況紅居卻存心非與他對掌不可,所以出手不到三招,便以這等雷霆之勢逼了過來。


    古浪無可奈何,咬緊著牙關,雙掌一並,迎著況紅居的掌勢遞了出去。


    況紅居一笑道:“有膽量……”


    一言未畢,兩人四掌已然相觸,雨夜之中,隻聽得一聲大震。


    況紅居“喲”了一聲,一連退後兩步!


    古浪雖然也退後了幾步,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卻震動了他!


    原來他雙掌才出之時,便覺得有一股極大的潛力,傳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自己的掌力陡增了許多。


    這情形就如同在“達木寺”中,哈門陀暗中相助一般。


    古浪心中驚疑已極,忖道:“啊……哈門陀果然跟了來!”


    想到哈門陀,他的一顆心立時就猛烈地跳了起來,因為他覺得,哈門陀在這些老人中,比任何一個都要來得可怕而難於應付。


    況紅居怔了半晌才說道:“好小子!料不到你真有這身功夫,算我況紅居把你小看了!”


    古浪還在極度地驚懼之中,俊目迴盼,並沒有發現什麽異象。


    這時二人都停止了談話,黑暗中,隻有丁訝低弱地呻吟,不時地由房中傳出來。


    況紅居接著說道:“好!如此一來,我倒要與你見個真章了。快動手吧!”


    古浪聞言立時冷靜下來,忖道:“有哈門陀在暗中相助,我還怕她何來?可是,驅走了況紅居之後,留下的哈門陀,豈不更加麻煩?”


    況紅居似乎非常地急躁,她尖叫一聲:“再對一掌!”


    一言甫畢,雙掌再次擊出,這一次來勢更猛,雙掌之力重逾萬鈞。


    這一次古浪卻不願再與她對掌,就在況紅居變掌才出之際,他已經以“潛移星辰”


    的身法,閃到了況紅居的身側。


    他右掌閃電遞出,“翻天大印”,一股莫大的掌力,向況紅居的右肩胛按了過去!


    況紅居身子一閃,已然閃過一旁,大叫道:“怎麽,不敢接我一掌麽?”


    語聲中,雙掌如電,又向古浪胸前推到,疾勁的掌力,把漫空暴雨都隔絕了。


    古浪一掌落空,便知道況紅居必有狠招,所以未等她再次發掌,又已閃向一旁,喝道:“況婆婆,你太厲害了!”


    二指向況紅居腦後點去,況紅居大怒,猛然把身子擰轉過來,雙掌第四度襲出,喝道:“看你接不接!”


    這一掌勁力極大,濺起了一大片雨珠!


    這一式來得太驚人,古浪身子來不及撤迴,萬難閃躲,無可奈何之下,隻得又緊咬牙關,提足了丹田之氣,疾舉雙掌迎了上去!


    就在他提氣進掌的一刹那,一股綿柔之力,又傳到了他的背心,丹田一陣發熱,雙臂也覺得發漲,他不禁嚇了一大跳!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雙掌已經與況紅居接實,一聲裂帛大震之後,二人又是各自退後了好幾步。


    況紅居一聲長嘯,身如狂風一陣轉繞,把院中每一個角落都察看過了。


    古浪忖道:“莫非她已發現了哈門陀?”


    況紅後身如怪鳥,一陣轉繞之後,身子又躍上房頂,向四下搜視。


    古浪心想:“哈門陀若是不想露麵,又豈會被你發現?”


    況紅居在房上看了半晌,最後又落下房來。


    這時閃電乍起,古浪見她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個鬼似的,臉上有一種憤恨和悵然若失的感覺。


    古浪開口道:“怎麽了?況婆婆……”


    黑暗中,況紅居一雙眸子,閃電般射了過來,說道:“你有接我兩掌之功,我放你過去了!”


    說罷之後,身軀一晃,立時消失在夜暗之中。


    她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弄得古浪有些哭笑不得,他怔怔地站在大雨之中忖道:


    “哈門陀既然暗中助我,他為什麽不露麵?他到底存著什麽心意?”


    由於阿難子圓寂之後,哈門陀就始終沒有出現過,古浪對此十分惑然,心神不寧,莫測究竟。


    這時當空又是一個霹靂,電閃如蛇,雨勢更大,古浪頓為驚覺起來。


    他走到屋簷下,把門推開了些,隻見丁訝身上蓋著一條棉被,睡得甚是舒適。


    古浪見他沒有什麽異狀,心中稍安,匆匆迴到了自己的房中,見石明鬆也睡得甚是香甜,地上放著一大堆濕衣。


    古浪找出了一套幹淨內衣,把身上的濕衣脫下,見“春秋筆”的盒子濕濕的,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尋了一塊幹布來擦拭。


    那盒子不知是何物所製,擦拭之後幹燥如故,裏麵的遺書也未沾上一絲雨水,古浪這才放了心。


    他把身子擦幹,把“春秋筆”盒子緊緊地紮在胸前,穿上幹衣。


    所幸石明鬆沉睡如死,故爾古浪的一切行動可以無忌,他穿好了衣服之後,也就上炕安歇。


    大雨如注,雷聲殷殷,古浪過於乏累,不一會的工夫就進入了夢鄉。


    待他醒來之時,天光早已大亮,可是暴雨仍舊,一點也沒有減小。


    他翻了個身,見石明鬆已然不在,不禁忖道:“我怎會又睡這麽死!”


    他用手摸了摸腹前的“春秋筆”,依然還在,便翻身爬起,換了一套幹淨的緊身外衣褲。


    古浪下炕之後,這才發覺地上的濕衣已經不見,心中忖道:“莫非石明鬆去洗衣服了?”


    他想想也覺好笑,自從他得了春秋筆之後,這些人便一直跟著他,就好像他們認定了“春秋筆”在他身上似的。


    古浪洗漱已畢,石明鬆赤著腳,褲管卷得高高的,手中打了一把大傘,冒雨而來。


    入房之後,把腋下一堆幹淨衣服取出,放在炕上,說道:“昨天你與那個老病人怎麽談那麽久,談些什麽呀?”


    古浪聽他口氣,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與況紅居動手之事,也就不提,說道:“我們隻是隨便談談。”


    說到這裏,發現石明鬆拿來的幹衣,就是隔晚脫下的濕衣,不禁笑道:“啊!原來你真是洗衣服去了!”


    石明鬆笑道:“我哪會洗衣服?是黃老大的老婆替我們洗的!”


    古浪這才恍然,笑道:“我們走時倒要好好地謝謝他們。”


    說著,望著窗外的大雨,又不禁發起愁來道:“似這般傾盆大雨,我們怎麽動身呢?”


    石明鬆笑道:“不要緊!據黃老大說,下午雨就要停了!”


    古浪道:“但願如此!”


    這時石明鬆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由身上取出一個小紙條,說道:“對了!那個老病人留了個紙條給你!”


    古浪一麵接取紙條,一麵訝然道:“留了個條子?他已經走了麽?”


    石明鬆點了點頭,說道:“我還沒有起來他就走了,據黃老大說怎麽勸也不成。”


    古浪大感意外,匆匆把紙條打開,隻見上麵寫著:“古浪!承你療我宿疾,居心雖仁,但不肯帶我同行卻又顯得不義,老夫去也!”


    古浪看罷感到啼笑皆非。


    石明鬆在旁說道:“可以給我看看麽?”


    古浪道:“當然可以!”


    說著把紙條遞了過去,石明鬆接過匆匆看完,笑著說道:“這老家夥的骨頭倒是挺硬。”


    古浪走到窗前,望著滿天大雨,尋思道:“這麽大的風雨,他一個重病的老人,真不知怎麽走法……”


    這時他心中有一種歉疚的感覺,丁訝瘦弱的影子,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石明鬆說道:“他寫的我不大明白,到底怎麽迴事?”


    古浪便把昨夜丁訝要求同行,及自己拒絕之事說了,石明鬆笑道:“其實讓他跟著走一段也無所謂,何必如此堅決地拒絕他?”


    古浪搖頭道:“我們一天要趕好幾百裏路,從不休息,這條路又如此難走,他怎麽受得了?”


    石明鬆一笑不再說話,把紙條還給了古浪。


    古浪接過又看了一遍,雖然字跡顯得乏力,但是筆劃均勻,極具風骨,足見那病老人是一飽學多才之人。


    他心中一直為這件事感到不安,因為據昨夜為丁訝療病時的脈象看來,他的病情是非常嚴重的。


    古浪與石明鬆在室內聊著天,彼此都是隱晦頗深,所以誰也探不到誰的真心話。


    雨勢果然漸漸地小了,院中地勢雖然略高,但也成了一片澤國。


    不一會的工夫,雨已經完全停住,風也小了。


    這一夜雷雨,好像是下了半個世紀,古浪也經曆了很多怪異的事情。


    石明鬆把窗子整個地推開,笑道:“黃老大的話果然不錯,你看,雨一點也不下了!”


    古浪也感到很高興,扶窗笑道:“好得很,我們可以趕路了!”


    這時黃老大正好來請二人用飯,用飯已畢,黃老大又把準備的幹糧取出,數量極多,足夠二人五日之需。


    古浪及石明鬆深為感激,留下了很多銀兩,牽出了兩匹駿馬。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休息,人馬都是精神一振。


    上馬之後,與黃老大全家拱別,馬蹄踏著積水,馳出了這個小村落。


    兩條大黃狗,踞在一塊突出水麵的大石頭上狂吠,直到古浪及石明鬆走得不見了人影,這才咻咻地停了下來。


    一場大雨,把山林洗刷一新,黃綠色的葉子,發出了鑒人的光澤,並且不時地垂下水珠,滴滴答答,頗富詩意。


    天氣也涼了許多,石明鬆說道:“快深秋了,這地方尤其冷得早!”


    古浪笑道:“所幸我們往南邊去,不然可要趕上下雪了!”


    二人快馬加鞭,馬蹄如飛,濺得水花四濺,驚得林中的鳥兒亂飛。


    石明鬆好似輕車熟路,當先而行,古浪暗中記著地勢,以防萬一有變時,也有一個路。


    一個時辰之後,二人已經跑出了百十裏,古浪很是高興,說道:“照這樣下去,到晚上我們就可以趕出去不少路呢!”


    石明鬆笑道:“看你心急似箭,到底為了什麽要緊的事呢?”


    古浪望了他一眼,並未作答,心中忖道:“哼!你想借機會騙我的話,那可是做夢!”


    石明鬆見古浪不答,淺笑一下,也未再問。


    二人正在快馬急行之時,忽聽一聲低啞的呻吟,由不遠之處的樹林之中,傳了出來。


    古浪及石明鬆二人,幾乎是同時動作,一齊把馬勒住,兩匹馬長鳴一聲,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古浪望了石明鬆一眼,說道:“哼!包袱來了!”


    石明鬆明白他言中之意,聞言笑道:“既然碰上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古浪點點頭,他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覺得這病老人與自己有關。


    他們慢慢地來到了林中,便見一個形容樵悴的老人,靠著大樹幹,雙手按著胸腹,低低地呻吟著。


    這老人正是丁訝,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顫動,好像舊病又複發了。


    二人連忙下馬趕上前去,丁訝被驚動了,他睜開了眼睛,無力地望了他們二人一眼,說道:“唔,你們又來追我做什麽?”


    石明鬆笑道:“誰來追你?我們是經過此地碰見你的。”


    丁訝喘息了一下,說道:“那麽你們怎麽不走?圍著我看什麽?我又不是個猩猩!”


    二人聽了他的話,都忍不住要笑,古浪說道:“你病得這麽重,連休息都還不夠,為什麽這麽急著趕路?”


    丁訝翻了翻眼睛,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不悅地說道:“這是我的事,不勞尊駕關心!”


    古浪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拒絕他同行的事生氣,便蹲下了身子,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丁訝把目光轉向一旁,愛理不理地說道:“反正是快死的人了,管他怎麽樣不怎麽樣!”


    古浪連碰了幾個釘子,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向石明鬆苦笑了笑。


    石明鬆也蹲下了身子,說道:“老先生,他有些小孩子脾氣,你不要與他生氣,你現在……”


    才說到這裏,丁訝突然伸手把他推開,罵道:“別說他了!你比他還不如,昨天他還守護我很久,你連我是死是活還沒有確定就走了!”


    石明鬆碰了一鼻子灰,氣得霍地站了起來,對古浪道:“走!我們走!”


    古浪還未答話,丁訝已接口道:“走?走到哪兒去呀?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拉人家去做什麽?”


    一句話氣得石明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古浪又彎下了身子,對丁訝說道:“丁老,我們並非不願與你同行,實在是你病得這麽重,不宜趕路……”


    說到這裏,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怕我死在半路上是不是?”


    古浪正色說道:“這條路崎嶇難行,我們又急著趕路,實在無法照顧你……”


    丁訝又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是怕為我耽誤了你們行程?這個你們大可放心,我要是跟你們去,決不會耽誤你們。”


    古浪不禁沒有話說,遲疑了一下,說道:“這……”


    丁訝翻起了眼睛,大聲道:“別這呀那的,痛快一句話,如願意,我們馬上就走,不願意你們就走你們的,我死在這裏認命!”


    古浪不禁大感為難,石明鬆氣道:“古浪!我們走!他這麽倚老賣老……”


    話未說完,丁訝忽然喝道:“少多嘴!你要走就走,沒拉著你!”


    石明鬆氣得臉上變了顏色,看樣子似乎就要發作了。


    古浪連忙接口過來,說道:“丁老,如果你一定要跟我們走,我有些事要先告訴你。”


    丁訝似乎氣弱不支,靠了下來,喘息著說道:“說吧!”


    古浪正色道:“第一,如果你半途病發,我們隻有盡心為你治好,把你寄往樵家休養,恕我們不能再為你耽擱。”


    丁訝仔細地想了一下,說道:“好吧!第一條我可以接受。”


    古浪又道:“第二,在路上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多口多事。”


    丁訝思索了一下,說道:“好吧!這一條我也勉強答應!”


    古浪又道:“我們沿途除了吃喝和睡覺之外,不下馬休息,你可吃得消?”


    丁訝緊接著說道:“你們受得了,我自然受得了,莫非你們不是人麽?”


    古浪聞言一怔,忖道:“這人真會說話,他怎麽不說他不是人?”


    石明鬆見古浪真的要帶他同行,不禁急道:“這……這怎麽成?那多不方便……”


    丁訝雙目一瞪,說道:“有什麽不方便,莫非你要謀財害命,多了我就不方便了麽?”


    石明鬆麵色一青,指著丁訝道:“你這老東西!你……”


    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古浪連忙勸道:“石兄,老年人難免有些脾氣,再說他又有病在身,你就少說兩句吧,如果你感到不便,就請你先行一步,我們到甘肅再會麵好了。”


    古浪如此一說,石明鬆說道:“其實我也並沒有什麽急事,隻是他太氣人了!”


    古浪又功了他幾句,他也就無話可說。這時丁訝已抖抖索索地站起來,說道:“來,扶我上馬!”


    他那副樣子,別說石明鬆,就是古浪看著也覺生氣,他皺了皺眉頭,把丁訝扶向坐騎。


    但當古浪要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騎,丁訝卻忽又把他推開,說道:“我生平就討厭黑顏色,還是騎那匹紅馬好了!”


    古浪為之一怔,石明鬆連忙說道:“那是我的馬呀!”


    丁訝白了他一眼,說道:“你的?什麽是你的?你的命還是閻王爺的呢?”


    石明鬆又被他氣得麵色發白,望著古浪,古浪無可奈何,隻得把丁訝扶上紅馬。


    石明鬆好不氣憤,遲遲不肯上馬,古浪已顧不了許多,自己先上了馬。


    丁訝低下了頭,說道:“快上來呀!不上我們可要走了!”


    石明鬆無奈,跨蹬上馬,不料丁訝怪叫道:“不成,不成,你坐我後麵!你要是坐在我前麵,你這麽大的個子,我還看什麽風景!”


    石明鬆氣得又跳下馬來,雙手插著腰,怒目瞪著丁訝,一言不發。


    古浪也實在被他耽誤得有些不耐煩,對石明鬆道:“好了,石兄你就遷就些,讓他坐在前麵好啦。”


    石明鬆氣道:“他又不是個小孩子,坐在我懷裏像什麽樣子?”


    丁訝在馬上叫道:“放你的屁!誰坐在你懷裏?我坐在馬背上!”


    古浪又勸了石明鬆幾句,石明鬆這才萬般無奈地上馬,坐在丁訝的身後。


    丁訝竟像個孩子般,把整個身子靠在石明鬆身上,他又瘦又小,如果不是滿頭白發,真有些像石明鬆的兒子。


    石明鬆聞到一股汗臭氣,再也忍不住說道:“喂!你這是怎麽坐的?”


    丁訝迴頭白了石明鬆一眼,又要罵人。


    古浪見狀連忙說道:“石兄,別再說了,我們走吧!”


    說罷策馬先行,石明鬆搖了搖頭,隻好催馬跟進,說道:“你不認識路,還是我走前麵。”


    說著縱騎繞到了前麵,古浪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笑,忖道:“怎麽平空跑出這麽個魔星來,真是作孽。”


    一行三人,沿途無話,隻是丁訝的事最多,一會要大便,一會要小便,把石明鬆煩得怒罵不已。


    丁訝卻是若無其事,聽如不聞,這時就連古浪與他說話,他也不答,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啞巴似的。看看天近黃昏,由於天氣甚好,古浪便對石明鬆說道:“石兄,我們今夜怎麽樣?可以趕到三更吧?”


    石明鬆抬頭望了望天,說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少時如果沒有月亮,天色必然很黑,趕也趕不了多少路,反而累人,倒不如明天一早再趕路的好!”


    古浪雖然心急,卻知道他所說不假,當下無可奈何,隻盼能出月亮。


    丁訝沉默了許久,這時突然開口道:“怎麽,我們還要連夜往下趕?”


    古浪點頭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有要緊的事麽?”


    丁訝大叫起來道:“胡說!你們不是說睡覺除外嗎?我現在又餓又累,連夜趕下去,豈不要了我的老命?”


    石明鬆叱道:“誰叫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丁訝叫道:“就是跟你們一起走,也不能害我死呀!”


    古浪實在被他吵得頭昏,說道:“好了,老先生,現在天還沒黑,等天黑了我們就休息好啦。”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這還差不多!”


    石明鬆又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味地啞奔,這時所走的道路,越發地崎嶇不平,路上滿是大塊的石頭,馬蹄一高一低,前進的速度減慢了許多。


    前後左右,都是樹木,古浪不禁忖道:“看樣子我們已走錯路,迷失在叢林之中了。”


    思忖之際,忽聽石明鬆說道;“向左邊走!”


    古浪帶馬左轉,細看之下,說道:“這邊根本沒有路呀!”


    丁訝也低頭看了一陣,叫了起來道:“喂,你把我們騙到這種絕地來,莫非真想謀財害命不成?”


    石明鬆叱道:“你再胡說,我可把你推下去了!”


    丁訝轉身扭頭,對古浪說道:“我要是死了倒沒有什麽,可惜你年紀輕輕的……唉!”


    說著歎了一口氣,石明鬆怒哼一聲,用力把馬一催,馬兒一衝數十丈,把古浪遠遠拋在後麵。


    古浪暗覺好笑,忖道:“這怪人也確實有些討厭!”


    想著催馬趕了上去,又是一陣急趕,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沒有一點星光,林間更是黑暗異常。


    古浪不禁心中又忖道:“道路如此難行,天色又黑,若隻是我們兩個倒也罷了,偏偏又有個病老人,看來今天是無法再趕下去了。”


    想到這裏,忽聽丁訝在前麵叫道:“古浪你在哪兒呀!我怎麽看不見?”


    古浪應了一聲,丁訝說道:“這麽黑還要趕路,嗯?”


    說完話,又開始呻吟起來,古浪看看不忍,便對石明鬆道:“石兄,我們今夜不要趕了。”


    石明鬆把馬勒慢了些,說道:“我們還可以趕一個時辰。”


    古浪笑道:“天黑路險,老人又有病,好在我們已經趕了不少路,不在乎這一個時辰。”


    石明鬆說道:“這裏四下空曠,沒有人家可以借宿怎麽辦?”


    古浪皺眉道:“我們倒無所謂,隻是丁老病著,野宿恐怕不宜,還要趕多久才有人家呢?”


    石明鬆思索了一下,說道:“隻怕還要趕出個百十裏。”


    古浪還未說話,丁訝已經叫道:“算了,算了,就在這裏歇下算了!”


    古浪接口道:“好,那麽我們就找個地方下馬吧!”


    石明鬆很勉強地答應一聲,兩匹馬來到林中一塊空曠之地,石明鬆翻身下馬說道:


    “這裏比較空,就在這裏過夜好了!”


    由於昨夜下過大雨,林中潮濕得很,古浪下馬一看,對石明鬆道:“這裏如此潮濕,怎麽能睡?”


    丁訝也道:“在這裏睡一夜,隻怕我的風濕病又要發了!”


    石明鬆道:“前麵有個山洞,可要去看看?”


    古浪大喜,一手牽馬,一手扶著丁訝,說道:“往哪邊去?”


    石明鬆用手向左邊指了一下,說道:“往那邊走!”


    古浪當先而行,丁訝放低聲音,對古浪說道:“我看還是讓他先走,他可能要陷害我們。”


    古浪笑道:“別胡說八道了!”


    二人緩緩向前行去,前麵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古浪雖然練有夜目,也隻能看出一尺左右,隻得把步子放得更慢些。


    就在這時,突覺背後風聲颯然,兩股淩厲的掌風,向二人背後湧到。


    古浪大吃一驚,在此情況下,他來不及思索,奮起神力,拉著丁訝,全力往前一縱,因用力太大,連那匹馬也被帶得向前馳去!


    這一縱,縱出了一丈多遠,落下之時突覺腳下一空,二人連同一馬一齊向下落去。


    古浪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提足了氣,把丁訝拉得緊緊的。


    下落之勢越來越快,古浪雖然提著氣,也感到頭昏目眩,四下又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古浪心中又驚又恐,忖道:“好毒狠的石明鬆!”


    他那匹駿馬跟著向下墜落,古浪心中好不痛惜,忖道:“多了這個老人,我就無法再顧這匹馬了!”


    下落之勢,繼續加快,丁訝已經嚇得昏了過去,古浪暗道:“苦也!這山澗如此深,恐怕我也要不保!……”


    正想到這裏,“刷”的一聲輕響,碰著了一根樹枝,古浪隻覺手臂一陣劇痛……


    他的手臂已劃開了一道血口,丁訝也離開了他,迅速的向下落去!


    古浪大驚,忖道:“糟!他這條老命完了!”


    由於什麽也看不見,古浪也不知下麵還有多深,隨時都有著地的可能。


    古浪心中長歎道:“唉,想不到我與春秋筆,就這樣共葬穀底!”


    思忖間,突覺迅速下沉的身子,突然向旁一衝,有人在他足心托了一下。


    古浪大吃一驚,身子撞到崖壁上,他拚命地提著氣,隨即又覺身子一震,已然落實地麵,一陣昏眩,便失去知覺。


    當古浪被凜烈的寒風吹醒時,已是三更時分,昏昏沉沉之中,似聞不遠有低沉的馬咻之聲。


    古浪睜開雙眼,略一轉動,隻覺渾身酸痛不已,忖道:“莫非我還活著麽?”


    左臂傷口忽然一陣刺痛,他用右手摸了一下,傷口的血已經凍結了。


    這時他已完全明白了,自己已經落了地,除了撞傷之外,確實未死。


    他右手撐地,奮力地坐了起來,腰背一陣酸痛,耳旁又聽到了馬咻之聲。


    古浪大為驚奇,忖道:“難道我的馬也沒有摔死?”


    他雖忍著酸痛,站起身子,走了好幾步,果見一尺以外,黑忽忽的一片,是一個馬的影子。


    古浪驚喜萬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撲了過去。


    真是奇跡!那匹馬不但未死,並且沒有絲毫傷痕,好端端地站在那裏。古浪大喜之下,緊緊地摟著馬頸子,連唿:“好黑兒!好黑兒……”


    那匹駿馬也不住的廝磨古浪的前胸,顯得非常親熱。


    古浪高興了一陣,突然想道:“這數百丈的懸崖,我有一身功夫,尚且不免受震昏厥,它一個畜生,怎會安然無恙?”


    想到這裏,大感奇怪,但是怎麽也想不出個道理來,這時他突然又想到了丁訝。


    他忖道:“我半空受傷,把他丟開,隻怕他已……”


    想著,立時取出了火折子,燃起一節樹枝,四下尋找。


    這是一片約有五丈見方的穀底,四下尋找一遍,卻未發現丁訝。


    古浪突然明白過來,忖道:“啊呀!我真傻!原來他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我和馬都是他救的!”


    “可是現在他到哪裏去了呢?他一定是上崖找石明鬆算賬去了!”


    想起了石明鬆,古浪不禁怒火衝天,暗罵:“好險惡的小子!等我上崖之後,一定要取你性命!”


    古浪尋了些較為幹燥的斷枝,費了好半天事,才燃起一堆火。


    他慢慢地活動四肢,身上的痛苦稍減。


    他想:“深更半夜,無法可想,我還是等天亮後再設法出險吧!”


    他選了一處較幹之地坐了下來,由於雨後不久,地上很是潮濕,但奇怪的是,昨天下了那麽大的雨,穀中竟無積水。


    古浪心中暗想:“此處必有溝渠,不然積水無處流走,等到天亮我再詳細看看!”


    他坐在地上,靜心地調息,因為方才從崖頂一路落下來,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半晌之後,古浪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睜開眼睛,突聞一聲悠長的呻吟之聲,由頭頂傳來。


    古浪不禁大吃一驚,霍然站起了身子,緊接著又聽到一聲呻吟。


    黑夜之中,這聲音,聽來令人毛發豎立,極為恐怖和淒慘。


    古浪借著火光,抬頭向上看去,隻見兩丈多高處一棵大樹上,附滿了百年老藤,一個白發老人,正掛在其間,不停地蠕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丁訝!


    古浪大驚,忖道:“啊!原來我們並不是他救的!他自己也是靠了這些葛藤才活了命。”


    古浪想著,提高聲音說道:“喂!丁老,你聽見我說話麽?”


    深穀傳音,良久不歇,可是丁訝沒有一些迴應,隻是不住地呻吟。


    古浪又大叫了一遍,丁訝這才用低啞、微弱而顫抖的聲音說道:“唔……是誰呀?”


    古浪見他說了話,立時大喜,又叫道:“我是古浪!你千萬不要動,我來救你!”


    丁訝好似清醒了些,說道:“你……你快來呀!我的腰好……好痛!”


    古浪叫道:“我就來了,千萬別動!”


    古浪說完,抓住一根垂藤,踏著滑膩的山石,慢慢向上爬。


    他心中忖道:“我還以為我們是他救的,原來他是被藤子救了……這老頭的命倒是不小。”


    思忖之間,已經爬到了丁訝身旁,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提了下來。


    丁訝落地之後,三魂已去了兩魂,整個身子軟得扶不起來。


    他含含糊糊說了幾句話,隨即昏了過去。


    古浪又費了半天事,才把他救醒過來。


    丁訝睜開昏花老眼,在火光之下望見了古浪,說道:“古兄弟,我們……可是在陰曹地府?”


    古浪聞言好笑,說道:“丁老,我們並沒有死!”


    丁訝把眼睛睜得好大,說道:“什麽,咱們沒有死?”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沒有死!你看我們不是活得好好的麽?”


    丁訝雙目四下亂轉,好半晌才說道:“好可惡的石明鬆!”


    古浪也搖頭歎息不已,說道:“真沒想到,石明鬆竟會對我下此毒手!”


    丁訝哼了一聲,接口道:“哼!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他對我們不存好意。”


    古浪連連歎息不語,心中很是沉痛。


    丁訝接著又說道:“我早就告訴你,這小子靠不住,你不聽我的話,現在怎麽樣?”


    古浪隻有恨自己大意,說道:“我真是想不透……”


    丁訝又道:“你與他到底有什麽宿怨?”


    古浪搖頭道:“我與他並無深交,隻不過偶爾結伴同行,他為何就要下此毒手呢?”


    丁訝突然道:“莫非你身上有什麽無價珍寶麽?”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我自幼孤苦,哪來無價之寶?身上雖然有些銀兩,也決不致使人眼紅!”


    丁訝搖頭道:“這可就奇怪了!莫非你知道什麽特別秘密不成?”


    古浪又是一驚,連忙搖頭道:“我什麽也不知道!”


    丁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說道:“這就太怪了,那這小子除非有殺人的癮!不然他下此毒手作甚?”


    古浪不答,心中驚忖道:“看情形,這老家夥似乎也是為了‘春秋筆’,莫非已發覺‘春秋筆’在我身上?”


    雖然古浪並不怕他知道,但是卻怕他把這消息走漏出去。


    丁訝望著天空說道:“我的天!這麽高可怎麽上去呀!”


    古浪說道:“且等天亮後,看清了地勢再說!”


    丁訝又叫道:“要是不能上去,那可怎麽辦呢?”


    古浪情緒本已很壞了,被他一再胡吵,更覺頭痛,急忙說道:“唉呀,你放心!我一定有辦法,現在你好好坐一會,不然病發了又是麻煩!”


    丁訝用手摸了一下地麵,說道:“我的天!地上這麽濕,怎麽能坐人?我還是騎在馬上吧!”


    古浪無奈,隻好把他扶上馬背,說道:“你要是掉下來我可不管!”


    丁訝說道:“我掉不下來,我會抱著馬頸子,你看!”


    他說著彎下腰,一把抱住了馬頸子。


    古浪為之啼笑皆非,望了他一陣,說道:“我看你真是有些返老還童了!”


    說完就地坐下,天亮之前既然毫無辦法,古浪隻好定下了心,閉目養神。


    由於身子困乏,雖然寒風凜凜,不久也就睡了過去。


    兩個更次之後,天光已然大亮,但穀中仍然很昏暗。


    古浪悠悠醒來,見丁訝雙手抱著馬頸,睡得甚是香甜,心中暗暗好笑,忖道:“這老家夥病得這麽重,偏要在外麵亂跑,真是怪事!”


    他想著站起了身子,抬頭打量穀底的形勢。


    穀底麵積大約有五丈見方,靠左方有一條深溝,所以穀中有水都流了出去,無法積留下來。


    古浪抬頭望時,隻見穀壁高有數百丈,除了三丈以內,有樹木葛藤外,再上去均是鬆土,並且不時地掉落下來。


    古浪心中忖道:“看這情形,上麵還不好落腳,要想上去,真還要費一番事呢!”


    正在尋思之際,丁訝已經醒了過來,喊道:“古浪!你扶我下馬呀!”


    古浪迴頭望了他一眼,說道:“唉呀!你的事真多!”


    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走過去,把丁訝由馬背扶下。


    怪的是經過了這一場大變之後,丁訝的精神反而好了許多,他伸了一個懶腰,說道:


    “唔,這一覺睡得可不錯!”


    古浪又望了他一眼,說道:“看你毫不擔心,像是遊山玩水一般。”


    丁訝接口道:“急又有什麽用呢?”古浪說道:“我正在想法子脫困,你好好坐著,不要又給我添麻煩!”


    丁訝真聽話,立時走往一旁,說道:“好吧,我看你能想出什麽法子。”


    古浪抬頭又細看了一陣,由於不知土質的黏性究竟如何,心中想道:“我且試上一試再說。”


    他想到這裏,迴來對丁訝道:“我要試試土性黏度,你站遠一些。”


    說罷提了提氣,雙足一點,身如巧燕一般,向上拔起了五丈多高,右足一伸,便向穀壁點去,一點之下,碰落了大片泥土,身子立時飄落下來,宛如一頭巨鳥一般,驚得丁訝發出一聲大叫!


    古浪的身子雖然由半空墜落下來,但是他早已有了準備,看好了落腳之處。


    由五丈多高落下來,對於練武的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一迴事,但是萬料不到,丁訝竟拖著有病的身子,跑上去救援古浪。古浪離地不到七尺時,突見丁訝雙臂大張,來接自己,不禁大吃一驚,叫道:“丁老!快讓開!”


    但是已來不及了,眼看著二人就要相撞,古浪隻得猛提一口氣,可是雙腿卻已經被丁訝緊緊地抱住,叫道:“不要怕!有我!”


    被他這麽一抱,古浪的氣也提不住了,“砰”的一聲,把丁訝壓在下麵,一同摔倒在地上。


    這一交摔得可不輕,古浪隻覺得肩骨奇痛,頭也有些昏,渾身都是泥水。


    但是他迅速地爬了起來,見丁訝躺在一邊,雙手抱著胸,不住地叫著:“唉!唉!”


    古浪氣得半死,無可奈何地把他扶了起來,尚幸他並未受傷,古浪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也就清醒過來,大叫一聲:“嚇煞我也!”


    古浪雖然滿肚子怒火,卻也隻得強忍著,低聲地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丁訝用手輕輕地揉著太陽穴,說道:“我還好,就是有點頭昏,你呢?”


    古浪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來,強自抑製著,說道:“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丁訝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說道:“好險哪!如果不是我救你,恐怕你非摔死不可!”


    古浪氣道:“如果不是你多事,連這一交也不會摔!”


    丁訝氣道:“什麽?我為了救你,摔了這麽一大跤,差點沒有摔死,你還說這種話?”


    古浪知道與他扯也扯不清,便道:“好了,我要把這四壁的土性勘查一下,如果我再落下來,你可千萬不要管我,絕不會出事的!”


    丁訝奇怪地說道:“真這樣嗎?那你的武功可不小呀!”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這算不得什麽,江湖上很多人都可以。”


    丁訝不禁咋舌不已,搓著手說道:“啊!真有這種事?一個人從這麽高掉下來,還會無事?”


    他連連地搖著頭,顯得非常的驚訝,一麵還自言自語著。


    古浪沿著四壁,抬頭觀望,見四劈均是濕土,不時地向下掉,並且毫無落腳之處。


    他心中很是詫異,忖道:“怪事!怎麽這四周穀壁上全是泥土,連一塊石頭也沒有?”


    這時他看準了一處,再次提氣飛身而上,足尖剛一點上壁麵,便有大片泥土鬆下。


    古浪著腳不住,隻好翻身落地,泥土仍然落個不住,古浪連忙閃開。


    丁訝見古浪真能平安落地,不禁驚得雙目大睜,說道:“啊!真是了不起!”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真是料想不到石明鬆竟是這等小人,等我脫險之後,一定要找他算賬!”


    他四下都觀察過了,惟一的出路就是攀壁而上,但是土質太鬆,不但無法落腳,就連插刀打樁也辦不到。


    丁訝看出他的心意,也惶惶地說道:“古浪,我們有沒有法子可想呀?”


    古浪心緒很壞,說道:“不要急!我慢慢地想法子。”


    如果隻是古浪一個人,倒還簡單些,如今多了一個病弱的老人,並且還有一匹馬,問題可就麻煩了。


    古浪想到這裏,心中也很發愁,但是他深信一定可以找到解決的方法。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但是古浪等處身之處,不但昏暗,並且濕氣很重,寒涼透體,令人很是不適。


    古浪倒還可以忍受,丁訝卻有些受不了,用手撫著胸,不時地幹嘔。


    他那匹駿馬,也感到不耐,不時地踏動著蹄子,發出低嘯之聲。


    古浪見情心中一驚,忖道:“時間一長,這一人一馬恐怕吃不消,我得先給他們服些丹藥……”


    於是他由懷中取出丹藥,給丁訝與自己那匹馬分別服下,然後把瓶子放進革囊中。


    他的手伸進革囊,忽然渾身一震,麵上也變了色!原來他放在革囊中的那粒紅珠,竟不翼而飛了!


    古浪記得清清楚楚,那粒紅珠並未與“春秋筆”放在一處,自己昨夜換濕衣時還在,必是睡覺之時落在床上了,但是他早上親自疊的被子,並沒有發現什麽,那麽很明顯的,是被石明鬆拿走了。


    古浪一陣陣的心跳,好不愁急,因為那粒紅珠,他要交給桑九娘作為證物,如果失落了,必然增加很多困難。他不覺急出了一身汗,麵色也變了許多,這情形看在丁訝的眼中,感到很是奇怪,問道:“怎麽,你也不舒服麽?”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麽……可惡的石明鬆,我如果不找他算賬誓不為人!”


    丁訝笑道:“那是你交的好朋友呀!”


    古浪滿臉怒氣,霍然站了起來,說道:“什麽好朋友!我與他隻是萍水相逢,豈料他竟是人麵獸心的東西!”


    丁訝啊了一聲道:“我看你們同行同宿,以為你們是知心的好朋友,不料隻是萍水相逢……唉!這年頭交朋友可得小心,遇上奸險陰毒之人,表麵忠義,叫你吃了暗虧都沒法說呢!”


    古浪心亂如麻,顧不得答理丁訝,一心隻想著脫險之後,去尋石明鬆。


    他正在煩急不耐之時,忽聽有人在極高處喊道:“古浪!古浪!”


    古浪連忙抬起了頭,一望之下,不禁怒火衝天,原來正是石明鬆站在崖口。


    這時石明鬆也望見了古浪,他立時笑道:“啊!謝天謝地!果然你沒有死!”


    古浪破口罵道:“好個無恥的小人!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卻不料如此奸險陰詐!”


    石明鬆若無其事,笑道:“你冤枉我了,我並無害你之心!”


    古浪怒道:“你無害我之心,為何在黑夜之中,把我推下百丈深穀?”


    石明鬆叫道:“我知道下麵有大片葛藤,你落下之後一定摔不死,加上你有一身功夫,更是絕無問題……”


    他說到這裏,發現丁訝和那匹駿馬也都安然無恙,似乎非常驚奇,接口道:“想不到他們一人一畜,竟也安然無恙。古浪,你的功夫可真不小呀!”


    古浪怒道:“你陷害我或許是有所謀求,可是丁老先生年過古稀,與你無冤無仇,你竟也對他施此毒手,不怕作孽麽?”


    石明鬆說道:“我討厭他!他這麽大年紀,一身重病,難道活得還不夠麽?”


    話才說完,丁訝已破口大罵道:“放你媽的屁!你爺爺是長生不老!你看,你可傷了我一根頭發?”


    石明鬆的雙目瞪了起來,怒道:“老狗!我已經算是仁慈了,不然我早一掌把你擊斃了!”


    丁訝冷笑一聲,說道:“他媽的!現在由得你象瘋狗一樣,老子上來之後,不如法炮製才怪!”


    也許是過於激動的關係,丁訝說完這幾句話,已是全身發抖,不住地喘息。


    古浪看他那個樣子真是可怕,連忙勸慰道:“丁老,你不必生氣,我上去之後,絕不會與他善罷的!”


    丁訝這才忍住氣,不再說話。


    石明鬆又叫道:“等你怒氣消了之後,我再來與你談!”


    說罷就要離去,古浪叫道:“你等一下!”


    石明鬆又伏下了身子,笑道:“怎麽,你要現在談麽?”


    古浪強忍著怒火,說道:“你到底意欲何求?”


    石明鬆一笑,說道:“我也與‘達木寺’那一群老者一樣,有著相同的看法,你一定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冷笑道:“哼!果然為了春秋筆!”


    石明鬆接著說道:“我並沒有什麽別的奢求,隻要你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我,我立時設法救你出險,並且找到‘春秋筆’之後隻用一次,馬上還給你。”


    古浪長笑一聲,說道:“哈!你打的如意算盤,莫說我不知春秋筆的下落,即便知道又豈會被你三言兩語騙去?”


    明鬆冷笑道:“不用與我來這一套,此處乃是絕地,四下土質極鬆,無從攀登,我想你總不會甘心葬身穀底吧!”


    古浪氣得渾身發抖,咬牙道;“無恥小人!你想以此為要挾,可是弄錯了!”


    石明鬆發出了一陣狂笑,說道:“好!有誌氣,不過時間久了,你可能會改變主意,我少時再來看你!”


    說完自崖頂消失不見,古浪氣得往空揮掌,卻是無可奈何。


    這時丁訝偎近了他,說道:“他要知道什麽呀?”


    古浪怒唿唿地說道:“江湖上有一支筆,名叫‘春秋筆’。他以為我知道下落,要我告訴他。”


    丁訝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一支筆有啥了不起,也值得拚命嗎?你幹脆告訴他不就得了?”


    古浪氣得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個屁!”


    丁訝說道:“那麽你是決心不告訴他了?”


    古浪咬牙道:“當然不告訴他!我有幾個理由:


    第一、我根本不知道這支筆的下落。


    第二、即使我知道,他以這種手段對付我,我縱死也不會告訴他!


    第三、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我告訴了他,他也不會救我上去。”


    丁訝奇怪地說道:“為什麽?”


    古浪說道:“道理很明顯,假使我知道‘春秋筆’的下落,為了脫困,很可以隨便說個地方騙他一騙,他如果救我上去,豈不是中了計嗎?”


    丁訝也覺有理,說道:“既然這樣,他如此逼你還有什麽用?”


    古浪笑道:“你真傻!他等我告訴他之後,一定不會馬上救我上去,隻給我留下食物飲水,然後獨自去尋找,如果找不著,就再迴來逼問,一直到他找到為止,如果找到了,也決不會救我,一則怕我向他動手,再則怕我走漏消息!”


    丁訝低頭想了半天,拍著大腿道:“對!還是你聰明!”


    古浪又緊接著說道:“可惜他這番心血都白用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春秋筆’在哪裏!”


    正說至此,突聽崖頂傳來了一陣大笑,聲震長空,二人嚇了一跳,一齊抬頭望去。


    隻見崖頂上伏著一個白發老人,正是“達木寺”中所見的莫雲彤。


    他笑著說道:“好孩子!你聰明得很,不曾上當……哈……”


    莫雲彤的突然出現,使古浪不禁大吃一驚,說道:“啊!莫老,你也在此?”


    他心中驚惶異常,忖道:“如此看來,這一群老人都認定我是‘春秋筆’下一代的筆主了!”


    莫雲彤笑聲停歇,說道:“不錯,我剛剛趕到,看見石明鬆對你那個樣子,心中很是生氣。”


    盡管他說的好聽,但古浪已經知道他的來意,故意說道:“莫老,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莫雲彤微微一笑,舉起右手,手中拿了一盤長繩。


    他笑著說道:“看見沒有?我是特來救你出險的!”


    古浪心中明白,他絕不會如此好心,但是表麵上卻故意作出高興的樣子說道:“謝謝莫老,你快把繩子放下來!”


    莫雲彤的手又縮了迴去,說道:“且慢!你身旁那個老頭子是誰?”


    古浪答道:“是我在半途救的一個病人,也被石明鬆給推下了深穀。”


    莫雲彤雙目閃了閃,說道:“他由這麽高掉下去,不但未死,連一點傷也沒有,是何道理?”


    古浪用手指著那一叢葛藤道:“他落下時被那一叢葛藤掛住,所以沒有受傷。”


    莫雲彤思索了一下,說道:“那倒巧得很……”


    停了一下,又道:“雖然剛才你說不知道春秋筆的下落,可是我還是要問問你!”


    古浪氣道:“又是這一套!我不知道如何迴答你?”


    莫雲彤笑道:“沒關係!你告訴我一個假地方也行!”


    古浪瞪目道:“這話什麽意思?”


    莫雲彤一笑,說道:“你不是說不知道‘春秋筆’的下落麽?那麽你可以隨便說出一個地方,就算春秋筆在那裏,我就救你上來。”


    古浪心中一動,已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卻說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莫雲彤笑道:“除了我和石明鬆外,還有不少人環視在側,等一下我暗示你的時候,你就隨便說一個地方,越遠越好!”


    古浪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借我的話把他們騙開,可是你可知道,我這樣做豈不是等於為自己日後找來無窮的麻煩麽?”


    莫雲彤笑道:“不要緊,有我保護你。”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謝謝你!聽你的口氣,好像也認為‘春秋筆’的下落我知道似的,事實上我是一無所知,就是把他們騙開,你也毫無所得,你這豈不是白用心機,而我反而無故得罪了他們,莫老師,恕我無法從命!”


    莫雲彤聞言麵色一變,咬牙道:“好硬嘴的小子!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說罷之後,一閃而逝。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好一群笨蛋!以為這樣就可以使我就範!你們卻不知道‘春秋筆’早就在我身上了……”


    他想到這裏,丁訝又向他說道:“真怪!這麽多人搶一支筆,你們江湖上的事真說不出理,就算筆再好,也用不著拚命呀!我就有不少好筆,去年還給了張舉人一支好筆,好幾百年前的呢!”


    古浪皺眉道:“唉呀!你知道個什麽呀!”


    話未落,石明鬆又在上麵發話道:“怎麽樣,你想過了沒有?”


    古浪冷笑道:“不用想!小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石明鬆冷笑道:“那就莫怪我無情了!”


    說罷取出一個大草團,點上火,燃成一個巨大的火球,丟了下來。


    古浪不禁為之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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