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在“達木寺”大殿之內,突然發覺失去童石紅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於“觀音”像的晃動,使他明白殿中來了外人。


    他躲到“觀音”像之後,不一會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羅漢像後,探出半個人頭來。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當時抖手打去,同時喝道:“我看你出不出來!”


    飛蝗石帶起淩厲的破空之聲,流星一般,向那半個人頭打去!


    那人頭向後一縮,幾枚飛蝗石頓時落了空,打在牆壁上,發出一片聲響,震下了陣陣塵埃。


    就在飛蝗石出手之後,古浪已經閃電般的由觀音像後閃了出來,身子一晃,撲向那尊羅漢像。


    但是當古浪才到了羅漢像旁邊,耳旁似聽一陣風聲,再轉到羅漢像後麵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見了。


    古浪好不驚異,忖道:“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氣憤,但是敵暗我明,卻是無可奈何。


    環顧這間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別無藏身之處,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處藏身!”


    想到這裏,立時順手把那尊羅漢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著,又把其餘的十幾個羅漢像,完全放平下來。


    奇怪的是,仍沒有一個人影,既看不見那暗中隱匿之人,也見不到童石紅。


    現在,隻剩下了如來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後麵?”


    於是,身形一晃,又撲到了如來佛像旁邊,正要探身向後望去,突然一聲極大地推門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吃了一驚,急忙轉頭望去,隻見一個傴僂的背影,雙手托著童石紅,由殿門口飛快地撲了出去,一閃而逝。


    古浪不禁驚怒交加,大喝一聲:“匹夫!哪裏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陣狂風似地撲了過去,當他逼近殿門時,那人早已越出廟牆。


    古浪怒火燒天,“砰”地一腳把殿門踢開,身子一閃來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腳下點了一點,身如怪鳥一般,就上了牆頭,細雨之下,向前望去。


    風雨交加,草木唿嘯,“哈拉湖”水被細雨打出了千環萬線,那人早已去得毫無影蹤。


    古浪氣得頓足而歎,自語道:“罷了!我古浪自詡為少年奇人,想不到來到‘哈拉湖’後,竟是連番受挫!”


    他才說到這裏,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身後,說道:“不要緊,師父為你出氣!”


    古浪迴頭一望,見是哈門陀,正要詢問,哈門陀已經接著說道:“他跑不了的,迴頭我擒迴來由你發落!”


    說罷,身子一晃,一陣風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連說一句也沒來得及,連忙追了下去!


    哈門陀的身法快速已極,古浪拚命地追,卻是趕他不上。


    哈門陀迴過頭來,低聲叱道:“你別跟著我,以免打草驚蛇!”


    古浪雖在擔心童石紅的安危,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停下腳步,忖道:“有哈門陀出手,總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哈門陀幾個閃身,已經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時,已經失去了他的影蹤。


    過了一會,遠方似乎傳來幾聲輕微地喝叱之聲,古浪很想趕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門陀脾氣古怪,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山下的喝叱之聲,已經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結果,突聽樹梢一陣輕響,緊接著一條龐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驚,雙掌一錯,便自閃開!


    可是那條人影,有如一陣怪風似的,緊迫著古浪的身形撲了過來。


    古浪大喝一聲,丹田之氣猛提,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蓮子吐心”,帶著一股極大的勁力,向來人前胸猛擊過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隻蒼鷹般,已飄到了他的身後。


    古浪一慌,左旁已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兒莫驚!是我!”


    古浪聞言不禁驚喜交集,已見一個瘦弱的老人轉到了麵前,正是阿難子。


    阿難子麵容嚴肅,向山下望了一眼,對古浪說道:“隨我來!”


    說罷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連忙跟了進去。


    阿難子一陣急走,來到叢林深處,停下腳步,迴身說道:“古浪,我還有些事囑咐你!”


    古浪能夠再次見到阿難子,高興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師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帶走的?”


    阿難子不迴答他的話,說道:“明日開始,便是群雄畢集,奪取‘春秋筆’的時候,我還有些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


    古浪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連忙說道:“師父有事請吩咐!”


    阿難子卻又突然沉吟起來,目光望著遠方,似在沉思,古浪頗為奇怪,說道:“師父,你有什麽心事?”


    阿難子的目光迴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說道:“我在想,我交給你的擔子太重了!”


    阿難子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古浪更感驚異,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說些什麽好。


    阿難子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筆’托付給你,給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難,或許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說道:“師父,能夠得到‘春秋筆’,是曠世的仙緣,我不怕什麽危難!”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話雖如此,可是你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寧了!”


    古浪昂然說道:“師父放心!隻要是維護正義,我古浪是不懼任何艱險,不怕任何犧牲的!”


    古浪語氣堅定,態度誠懇,阿難子很高興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有這等誌向就好,我現在抽出時間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趕來了。”


    古浪還沒來得及開口,阿難子已經接著說道:“這一次來的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厲害的人物,你的處境至為危險,在他們這些老家夥麵前,可是一點破綻也不能露出,否則我交給你的任務,就很難完成了。”


    他說到這裏,引頸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說道:“哈門陀快迴來了,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現在我交給你一件信物,萬不可遺失!”


    他說著,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個紅色透明的圓珠子,用三指夾著,揚了起來,說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見一個異人,若是沒有這個信物還是不成的。”


    古浪舉目望去,隻見那粒珠子通體透明,紅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著一朵金色的梅花,美麗無儔。


    阿難子又接著說道:“這類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傳到外麵的,隻有這一粒,以後你去見那人的時候,若是沒有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煩!”


    他說著把珠子遞了過來,古浪謹慎地接過,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麽地方呢?”


    阿難子微笑搖頭,說道:“這人的詳細情形,我都已寫在信上,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他說到這裏,又引頸向山下看去,接著說道:“哈門陀上來了,我也該走了!”


    古浪正要多問他兩句,但是阿難子已經像一陣風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處了望,已是杳如黃鶴,不禁深深感歎,自語道:“真是奇人如風啊!”


    他正在感歎,身後傳來腳步之聲,迴身一看,哈門陀滿麵怒容地走了上來。


    古浪迎上前問道:“怎麽樣了?”


    哈門陀麵罩寒霜,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問,隨我迴廟去!”


    看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沒有把童石紅追迴,童石紅準是被阿難子帶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為她擔心了。


    但是他卻想不透,如果是阿難子把童石紅帶走,為什麽不向自己說明呢?


    古浪才想到這裏,哈門陀已經迴頭叱道:“還不走?在這裏發什麽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悅,嘴上答應了一聲,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虧了!”


    哈門陀怒氣衝衝地向上疾走,雖然未見他縱躍,但是行動如飛,古浪連忙緊緊追了上去。


    不一會的工夫,就迴到了廟中,古浪知他不悅,所以也不提剛才的事。


    哈門陀突然轉身麵對他,沉聲說道:“明天就要開始了,你可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門陀又接著道:“以後要是那個姓童的女孩再來,你少答理她,知道了麽?”


    古浪忍著怒氣,點了點頭,哈門陀又道:“可惜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傳你武藝,現在時不我予,沒有什麽補救的辦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離我寸步,知道了麽?”


    古浪到現在為止,還弄不太清哈門陀的用意,但是因為有阿難子的囑咐,仍然連聲地答應下來。


    哈門陀又道:“若是沒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絕不可輕舉妄動!”


    古浪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一夜,古浪處在極度的緊張和興奮之中。


    明天一早,將有一群江湖上極厲害的老人,到“達木寺”來爭奪“春秋筆”——而這隻筆現在正在他的懷裏。


    哈門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煩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諾諾,隻知道他囑咐自己不可妄動,一切要聽命於他。


    翌晨,蒙蒙細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邊竟掛上了一輪旭日,金紅色的陽光,照耀著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廟宇,景色煥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來,趕到前麵禪房,卻找不到哈門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見,好像已經離去。


    古浪心中頗為詫異,走到廟門口,望著新洗無塵的石階,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


    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曠神恰。


    這一刹那,古浪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忖道:“這些江湖上的人,為什麽不享清福,而要互相爭殺呢?”


    古浪想著,不禁探手入懷,摸著那隻春秋筆,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為了這‘春秋筆’,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這裏,突聽身後一聲沉深的咳嗽之聲。


    古浪嚇了一大跳,急忙跳開一步,下意識地、用手緊緊地握著懷中的“春秋筆”。


    迴頭一看,原來是哈門陀,古浪受了一場虛驚,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擾。


    哈門陀一雙凹目閃閃發亮,說道:“你為何如此緊張?”


    古浪噓了一口氣,笑道:“我當是來了暗襲的人呢!”


    哈門陀點了點頭,說道:“嗯,能夠提高警覺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麽厲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驚,極力地鎮定著,說道:“我……我隻是想取出金錢鏢防範一二……”


    哈門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備著,他仿佛感覺到,哈門陀已經漸漸地疑心自己了。


    哈門陀走進廟門之後,說道:“他們就快來了,如果有人問你,不可說我在此!”


    古浪答應一聲,哈門陀又道:“這一次聚會並無主人,來的人也都很怪異,如果他們不來找你,可以不必理會,我隨時在你身旁,必要的時候自會出現!”


    說完之後,施施然地向廟後走去,古浪雖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問也問不出結果,所以也不再追問。


    霎時間哈門陀已經去得無影無蹤,偌大的一座古廟,隻剩下了古浪一個人。


    他極力地平抑著自己緊張的情緒,等待著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臨。


    旭日高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點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麽人物要來,更惦念著阿難子的安危和日後自己的重任。


    對於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種如夢的感覺。


    古浪正在癡想之際,突見山下一團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來。


    他心不禁一驚,忖道:“果然有人來了!”


    一念未畢,那人已上來了十餘丈,由於相隔尚遠,古浪看不清他的麵貌,但卻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驚,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這一瞬間,那人又上來了十數丈,肥大的衣衫,隨風飄搖,活似一隻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麵貌了,隻見他身子瘦小,頭部奇大,雙目深深地凹了進去,發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著一件葛黃色的道袍,或許是頭發過於稀少,所以光禿禿的,像是個和尚。


    古浪心中一動,立時想起了那十幾具石人中,有這麽一個人物,名叫婁弓,他所擅長的功夫是“萬手琵琶”。


    就在古浪驚異不定的當兒,婁弓已經爬上了山坡,站在廟門外。


    他用手摸著滿是皺紋,卻無胡須的下巴,抬起一雙老鷹般的眼睛,望著“達木寺”


    三個大字的橫匾。


    古浪心中暗想:“這人長得真可怕!”


    一念方畢,那人頻頻地點著頭,用濃厚的兩湖口音,自語道:“還是老樣子……”


    說著,慢吞吞地走進了廟門。


    他上了山坡之後,與古浪相距不過數尺,進廟之時,又從古浪身旁經過,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古浪一般,連目光都沒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這個人真怪!”


    他在門口張望了一陣,不見有別人來到,便也轉身走進廟來。


    隻見婁弓坐在正殿門口的石階上,雙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曬著太陽,好似非常舒適。


    古浪走進來,他仍然是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好像是一隻懶貓。


    古浪記著哈門陀的囑咐,雖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談,卻在他身旁不遠之處坐了下來。


    古浪坐下之後,側麵望著婁弓,見他雙目半睜半閉,兩條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動也不動。


    偌大一座古廟,冷冷靜靜,婁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發。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麽怪人都有,像婁弓這樣視人若無的,也實在太少有了!”


    他好幾次忍不住想說幾句話,可是想到哈門陀隨時在暗中監視,隻得忍下來。


    他們二人就這麽靜靜地坐著,足有半盞茶的時間,婁弓別說說話,就是連坐著的姿態也沒有改變一下。


    古浪實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廟門口去走走,突聽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連忙抬頭望去,並未見人,但是腳步之聲由遠而近,分明是又有人來了。


    婁弓仍然倚靠著柱子,一動也不動,像個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時又有人來了,我看你是否還是如此!”


    才想到這裏,一個人已然到了廟門口,他也像婁弓一樣,抬著頭,望著廟門上的橫匾,輕聲地自語道:“達木寺!又來了……”


    古浪細細打量他,不禁又是一驚!


    這新來的老人發須均白,長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袍子,足下是一雙黑布麵的薄底鞋。


    他的臉龐,就像他的身材一樣,消瘦露骨,半禿的眉毛,緊緊地壓著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人正是十七個石人中的第一個——莫雲彤!


    連續地來了這樣兩個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緊張起來,少時將會發生什麽事,他也不敢想象。


    莫雲彤在廟門口稍事逗留,便也進得廟來。


    他早已望見了婁弓和古浪,走到婁弓身旁時,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發走向了一旁。


    婁弓也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們二人雖是打過了招唿,但是沒有說一句話。


    莫雲彤打過招唿之後,便倒背著手,在前院之中緩步蹀踱,打量著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見他們二人如此怪異,忖道:“難道他們都是啞巴不成?”


    才想到這裏,婁弓突然開口道:“怎麽人才來了這幾個?”


    由於他說話時並未看著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誰說話,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這時莫雲彤接口道:“急什麽?路上都碰見了,還怕他們不來?”


    他們二人隔著老遠說話,彼此誰也不看誰一眼,真是怪極了!


    說過這一句之後,二人又沉默下來。


    古浪幹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發,靜靜望著他們。


    婁弓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個懶腰,說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聽莫雲彤接口道:“怎麽,可是你又算過卦了?”


    婁弓微微一笑,說道:“剛才無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敗呢!”


    莫雲彤迴過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還是少來的好,誰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婁弓冷笑一聲道:“你不信就等著瞧吧!”


    莫雲彤又道:“既然你說事情必敗,你何必還呆在這兒?不如迴家算了!”


    婁弓麵現不悅,但並未迴他的話,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說道:“孩子,你過來!”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婁弓與古浪站在一起,卻幾乎矮了一個頭。


    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古浪,說道:“你是幹什麽的?”


    古浪答道:“不幹什麽!”


    古浪的話,似乎使婁弓生了氣,他由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哼!不幹什麽?那你跑到廟裏作什麽來了?”


    古浪很是不悅,說道:“我住在廟裏,你們來做什麽?”


    婁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幾眼,說道:“你在廟裏住了多久了?”


    古浪說道:“好幾個月了!”


    婁弓還未說話,莫雲彤突然走了過來,說道:“道爺!你與這毛孩子扯什麽?他若是多事,也不過是白送死!”


    婁弓翻了一下眼睛說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敗在小孩子的手裏!”


    他的話又引起了莫雲彤的一陣大笑,古浪卻暗暗驚心。


    古浪心中暗驚,因為婁弓的話,已經顯示出,他對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雲彤仰天大笑,態度輕狂已極,古浪心中憤怒萬分,恨不得給他一掌。


    莫雲彤的狂笑,顯然也激怒了婁弓,但是他並未發作,一雙精光四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莫雲彤的臉上。


    莫雲彤正笑得高興,門口走進了一人,莫雲彤的笑聲突然停止,與婁弓二人同時迴頭向來人望去。


    古浪好不詫異,迴身望時,進來的人卻是琴先生的傳人石明鬆。


    石明鬆的精神很是沮喪,無精打采地,向婁弓及莫雲彤拱了拱手,說道:“兩位師伯,你們早來了?”


    婁弓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才到不久,令師呢?”


    石明鬆冷冷說道:“不知道!”


    說過之後,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說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適,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鬆這時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說道:“不必了。我們就在此處談談吧!”


    古浪仿佛感覺到,石明鬆有著滿腹心事,他那一雙劍眉,始終微微地皺著,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大了許多。


    婁弓和莫雲彤,對石明鬆都顯得很親切,古浪心中想道:“這必然是因為琴先生的關係。”


    這時婁弓和莫雲彤,已經推開了正殿之門,入內觀賞佛像去了,天井之中,隻剩下古浪和石明鬆二人。


    石明鬆低聲地問道:“古兄,那天傳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難子?”


    古浪心中一驚,想到阿難子不久就要現身,知道瞞他也瞞不過,便道:“我不知他是什麽人,隻是在廟中遇見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麽人呢?”


    石明鬆俊目一閃,說道:“我想他不是阿難子就是門陀和尚!他怎麽會傳你武功的呢?”


    古浪謹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後院練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現,他告訴我,春秋筆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當然不肯相信他的話,他就說,我看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不應為了貪圖春秋筆而送了性命,我現在傳你一點功夫,你趕快離開此地吧!”


    古浪說到這裏,石明鬆忍不住問道:“就是我碰見的那一次麽?”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就是那一次,由於你中途出現,攪散了局,到現在我還沒有再見過他!”


    古浪編造了這一套假話,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難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鬆,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鬆靜靜地聽完,點了點頭,說道:“啊,原來是這麽迴事!我還當他傳你春秋筆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驚,笑了笑說道:“莫說他不可能是春秋筆的主人,就算是的,又豈肯這麽輕易地傳授給我?”


    停了一下,石明鬆又問道:“上次我問過你,你沒明白表示,你為何到‘達木寺’來?”


    古浪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為何來?”


    石明鬆一笑說道:“如此說,我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可是我卻不然……我與阿難子有血海深仇,此來是報仇的……”


    說到這裏,殿門咿啞一聲敞開,莫雲彤走出殿來了,古浪乘機停了下來。


    石明鬆將信將疑,啊了一聲,怔怔地望著古浪。


    恰好這時,莫雲彤走過來,古浪便借著望他,把頭扭了過去,莫雲彤走近,目光閃閃地望了古浪幾眼,對石明鬆說道:“明鬆,這人是誰?”


    古浪冷冷說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雲彤把古浪的名字,輕聲地重複了兩遍,撇著嘴說道:“古浪……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悅,頭一扭走了開去。


    莫雲彤又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道:“年紀輕輕,已是這樣驕傲,將來還得了!”


    古浪實在忍不住了,正要迴口頂撞,突然想到哈門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負氣走出了廟門。


    莫雲彤便與石明鬆聊起天來,婁弓進殿之後,一直未見出殿,敢情這個人竟在殿裏參起佛來了。


    古浪在嶺頭之上,向下了望,便見一個醜陋的老婆婆,與一個極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來。


    這二人熟得很,正是況紅居與童石紅。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昨天童石紅突然失蹤,究竟是不是阿難子所為呢?”


    不一會的工夫,她們祖孫二人,已經上了山坡,童石紅一見古浪,本要走過來,卻被況紅居一把拉住,說道:“別理他!”


    說過之後,拉住童石紅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過,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憤怒,忖道:“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這時山下又來了兩個人,一路好像賽跑一樣,跑得比飛還快。


    不過是一刹那的工夫,兩人已跑上了山頂,一齊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後。


    其中一人操著濃厚的河南腔,說道:“奶奶的,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語說道:“你還不是一樣!”


    古浪打量這二人,見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個圓球般,滿臉的肉擠在一起,神情非常怪異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穀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膚黑得如同鍋底,穿著一件兩截式的夏裝,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過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懷沙!


    這兩個人的同時出現,好像是一陣怪風似的,使人有一種異常的感覺。


    現在,十七個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齊了。


    他們二人說了這幾句話後,目光一齊轉到古浪的身上。


    穀小良說道:“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鬆的麽?”


    石懷沙搖了搖頭說道:“石明鬆我曾見過一次,不是他!”


    穀小良眨了眨眼睛,對古浪說道:“那麽你來這裏幹啥?”


    這些老人說話都非常難聽,古浪氣得不得了,沒好聲地說道:“我是來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說,倒把兩個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對望一眼。


    穀小良提高了聲音道:“你說啥?到這兒來出家?”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是來出家的!”


    石懷沙睜大了一雙眼睛,說道:“這麽說,這廟裏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著呢!快進去看吧!”


    穀小良及石懷沙顯得更為驚異,二人對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廟宇,這才匆匆地進入廟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這兩個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這麽輕易便被我蒙騙了!”


    他又在廟門口張望一陣,始終不見阿難子出現,心中很是失望,正要迴身入廟,卻見穀小良及石懷沙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


    古浪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是他卻了無怯意,站在那裏等著他們。


    穀小良及石懷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麵前,古浪含笑問道:“二位前輩有什麽事?”


    穀小良瞪目說道:“什麽事?你的頭!”


    古浪故意裝傻,用手摸著自己的頭,說道:“我的頭怎麽樣?”


    穀小良氣為之結,怒喝道:“放屁!你說廟裏有和尚,哪裏來的和尚?”


    古浪道:“怎麽沒有?還有些女和尚!”


    穀小良一怔,說道:“怎麽,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說著,用目光征求石懷沙的意見,石懷沙搖了搖頭,說道:“難為你這麽大歲數,竟栽在孩子手裏!”


    穀小良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氣得麵如土色,身子一晃,一隻肥胖的短手,已經抓住古浪的衣領,厲聲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覺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頭頸生痛,但是他決不驚慌,雙目炯炯地望著穀小良。


    這時石懷沙搖了搖手,說道:“老穀!你還是這脾氣,對一個小孩子,值得如此嗎?”


    穀小良好似氣憤已極,唿嚕唿嚕地說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戲弄我,可能這小子不知道我是……”


    話未說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穀小良,我怎麽不知道?”


    穀小良一驚,鬆開了手,冷笑了兩聲說道:“小子!如此看來你是有心人了?”


    正說到這裏,突聽廟內一陣紛亂。


    穀小良、石懷沙與古浪三人,同時轉身,向後望去。


    天井之內,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來,正殿的門口,站著一個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個老人,不禁驚喜交集。


    那老人一襲薄衣,隨風飄動,正是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尋找的阿難子。


    穀小良及石懷沙這時也顧不得再與古浪鬥氣,匆匆地趕進了廟中。


    古浪也跟了進去,隻見阿難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張預先備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團團地把他圍住,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阿難子的目光,飄過他們每一個人,然後微笑著說道:“能夠再見各位,我真是高興得很,隻是昔年老友缺了幾位,很是遺憾。”


    他說話之際,目光始終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滿腹心事,極欲與阿難子一談,卻是無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阿難子的再三囑咐,心中一驚,連忙平靜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難子說完之後,眾人有一段極短暫的沉默,莫雲彤接著說道:“隻要你還健在,我們就夠高興的了。”


    阿難子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既與各位好友約好了,自是不能叫你們失望的。”


    他說到這裏,目光向四下遊巡一匝,然後接著說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幾位老朋友,卻多了幾位年輕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觸到他那一雙充滿了慈愛的眼光,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由於阿難子的話,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對三個年輕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穀小良,當他的目光與古浪接觸時,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開了他的目光,發覺石明鬆也一直在注意著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難子的推測果然不錯,石明鬆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麽在他眼中。”


    他想到這裏,立時偏過頭,也將一雙俊目緊緊地盯在石明鬆的臉上。


    這麽一來,石明鬆的目光才算移開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現在總算有法子了,下次隻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紅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為,她的一雙秀目,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阿難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兩隻手攤了一下,笑著說道:“近年來身體不好,時常感到腿軟,恕我坐著與各位談話……這荒山古廟,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節,就請隨地而坐吧!”


    他說完之後,穀小良第一個坐了下來,說道:“對!站著怪累的,大家坐下來聊聊,總不能見麵就拚命呀!”


    他人本來就矮,坐下之後隻剩了一團,看來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穀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坐下,他氣得低聲地罵了一句:“奶奶的!”


    這時阿難子又說話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話才說完,莫雲彤已經接口道:“恐怕不對,除了琴先生之外,還有一個本地的和尚!”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驚異,阿難子也麵露詫異之色,說道:“怎麽,出家人也參與此事?”


    穀小良坐下之後,被眾人擋住視線,一些也看不見,他又匆匆地站了起來,找了一個空隙,叫道:“老莫!你說是誰?”


    莫雲彤笑了笑,說道:“青海我很少來,阿難子師父大概知道,此處可有個和尚叫門陀的?”


    他提出了門陀和尚之後,眾人都紛紛猜疑,因為他們行走江湖數十年,就沒有聽說過“門陀和尚”其人。


    阿難子卻是一言不發,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麽表情,隻是靜坐椅子上,聽著眾人的討論。


    那一群老人交換了一會意見,彼此都沒有聽說過此人,這才把注意力又轉迴到阿難子的身上。


    阿難子笑著說道:“不錯,我倒認識門陀和尚,但他仍是個不會武功之人,不足為慮。但不知莫師父怎會提起此人?”


    莫雲彤陰陰地笑了笑,說道:“我前此不久在廟中遇見過。”


    阿難子接口道:“哦?門陀師父何時來過此地?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婁弓,此時發話道:“少談這些不相幹的事,春秋筆到底怎麽樣了?”


    他聲若洪鍾,與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於他提到了春秋筆,立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來。


    眾人突然沉默下來,空氣顯得很靜,但卻隱伏了危機。


    十數道目光,一齊射向阿難子的身上,靜待他的迴答。


    阿難子麵上仍帶著那絲和善的微笑,用著平靜的聲音說道:“婁師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時?按時間算來,明天早上才到呢!”


    婁弓聳了一下狹小的肩膀,說道:“既然人都來了,何必還要等?”


    阿難子笑道:“我倒無所謂,不過琴先生未來,我們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婁弓的眼睛,向石明鬆一瞥之後,嘴唇蠕動了一下,似想說話,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後,這些老人臉上的表情都怪異得很,古浪看在眼內,忖道:“難道琴先生真是厲害無比麽?”


    阿難子又道:“我個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結束,不過為了公平起見,還是等琴先生到來好些,今夜大家久別重逢,恰好借此機會話舊一番,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況紅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接口道:“我不反對!”


    阿難子笑道:“況老師既不反對,我想別位也是一樣了,我們由現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請莫提春秋筆之事!”


    穀小良聽了這話,首先感到不滿,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開口,所以他也隻好忍了下來。


    於是,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開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況紅居與童石紅在一旁閑聊,婁弓靠在柱子上打盹,穀小良則拿出了幹糧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這個機會,與阿難子談談,可是莫雲彤及石懷沙正在與阿難子聊天,自己無法插進去。


    童石紅雖然在與況紅居談話,但是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隻有石明鬆,他獨自跑到了廟門口,坐在石階之上,雙手抱著膝,遙望“哈拉湖”


    發怔。


    古浪獨自站了一會,覺得很是無聊,便走出了廟門,來到石明鬆身旁。


    石明鬆好似想出了神,古浪來到他身邊,他仍然沒有發覺。


    古浪輕輕地咳嗽一聲,說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麽?”


    石明鬆這才抬起頭來,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隻是些自身的事,與他人無關。”


    說完之後,又垂下了頭。


    古浪仿佛感覺到,石明鬆心底蘊有極大的憂傷,不禁生出一種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鬆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這時太陽已經高升,萬裏晴空,湖中碧波如鏡,如被偶爾刮來的秋風,吹出了千萬紋線,越發顯得引人。


    他們二人並坐了半晌,石明鬆既是一言不發,古浪也想不出什麽話說。


    那幾個老人的談話聲,不時地傳了出來,古浪也被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著自己十幾年悲愴的歲月,心頭戚戚。


    他正想得入神之際,石明鬆突然開口道:“那天傳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難子!”


    古浪驀地驚覺過來,連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沒有想到!”


    石明鬆露出一絲淺笑,說道:“這類奇人,別人想謀一麵都難如登天,他怎麽會自動傳你武藝呢?”


    古浪心中一驚,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鬆的眼中,已經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鬆說過之後,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古浪,靜待古浪的迴答。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他要我不要參與這件事吧。”


    石明鬆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太勉強,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麽話說。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問他幾句,省得他一直問我。”


    古浪想到這裏,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見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麽?”


    石明鬆冷冷說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問我?”


    古浪一怔,續道:“恕我多問一句,你與琴先生到底是父子,還是師徒呢?”


    他的話才說完,石明鬆突然站了起來,他麵上有一層冷霜,用異常的聲調說道:


    “此事不勞費心!”


    他說過之後,返身走入了“達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氣惱不已,他本來想與石明鬆多親近一些,但是對方好似一塊冰似的,與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來此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既然無緣,還是少來往的好。”


    才想到這裏,突聽廟內一陣大吵,一個粗暴的聲音叫道:“老莫!你當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驚,連忙趕了進去,隻見穀小良暴跳如雷,繼續罵道:“奶奶的!我老頭子眼睛裏可是揉不進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麽又是他?”


    想著,匆匆趕到了近前。


    隻見在穀小良及莫雲彤二人的腳下,有白粉畫的一隻棋盤,已經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來穀小良及莫雲彤二人,是為了下棋而爭吵起來的,古浪不禁覺得好笑。


    這時穀小良暴跳如雷,莫雲彤臉上掛著一絲鄙夷的笑容,雙手抱著肩,一言不發。


    穀小良叫道:“奶奶的!沒種就不要來,來輸了竟這麽沒出息,當我三歲孩子麽?”


    這時石懷沙跑了過來,問道:“老穀,啥子事情?”


    穀小良用手指著地上的棋盤,把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對手,竟發了脾氣,把棋盤踩成這個樣子,你看!”


    說著又用手連連指著地上殘破不全的棋盤,頭上的青筋跳個不住。


    古浪差點失聲笑出來,忖道:“這麽點屁事也值得如此亂叫?”


    再看莫雲彤,仍然老樣子,斜著眼望著穀小良,冷冷在說道:“輸了怎麽樣?難道還犯死罪不成?”


    穀小良又跳了起來,大叫道:“這是什麽話?你們聽!這是什麽話?”


    他這一次叫的聲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發痛,不禁大皺眉頭。


    莫雲彤有些不耐煩了,提高了些聲音道:“你發什麽瘋?”


    穀小良更不得了,張口又要大叫,卻被石懷沙攔住,對莫雲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對,就讓他罵兩句算了。”


    莫雲彤翻了翻眼睛,說道:“讓他罵兩句?誰這麽賤骨頭?要罵你讓他罵好了!”


    這句話一出,石懷沙也被他激怒了,睜眼道:“老莫,這話怎麽說,到底是誰輸了棋?”


    莫雲彤冷冷地說道:“我輸了,怎麽樣?輸棋又不是從我開始,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莫雲彤的話可謂是真正的不講理,石懷沙也罵道:“媽的!我好心好意……”


    才說了兩句,莫雲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誰不知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臭氣滿江湖!”


    石懷沙及穀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動手,婁弓突然大叫道:“吵什麽?你們來此是為了吵架麽?”


    這句話提醒了他們,莫雲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說道:“媽的,懶得跟你們嚕蘇!”


    說罷快步而去,神態、語氣,莫說穀小良及石懷沙,就連古浪看著也生氣。


    穀小良及石懷沙二人狠狠地罵了幾句,這才停了下來。


    在他們爭吵之時,阿難子始終是含笑旁觀,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見慣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爭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懷沙、穀小良、莫雲彤三人都在生悶氣,均不言語。


    況紅居仍然和童石紅聊天,好似他們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婁弓靠在柱子上,看著遠天發呆,石明鬆還是老樣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麽好,他忖道:“阿難子為什麽不利用這時間,與我多談談呢?”


    他又想到了哈門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麵,在暗中注意我麽?”


    古浪想著,緩緩地走近阿難子身旁,隻聽他對婁弓說道:“婁老師今年多大了?”


    婁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難子笑了笑,說道:“我比婁老師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們盡談這些閑話!”


    才想到這裏,突見阿難子對自己道:“小朋友請過來談談!”


    古浪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師父有何指示?”


    阿難子笑著問道:“你也是為春秋筆而來麽?”


    古浪一怔,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是為春秋筆而來!”


    古浪的話,使所有的人都驚奇起來,他們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難子表情也顯得很驚詫,古浪不知他是裝作還是真個驚詫。


    阿難子用沉靜的聲音問道:“那麽你來此為何?”


    古浪用牙齒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是來複仇的!”


    這句話又驚動了所有的人,阿難子接道:“莫非找我複仇?”


    很多人都等著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說道:“我的仇人就在你們這一群人之中!”


    說完,轉身走開。


    他說的當然是謊言,但是他故意這麽說,為的是要這群老人減少對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開之後,不再看他們一眼,顯得有些怪異。


    這一群老人,又低聲地交談起來。


    古浪正冷眼旁觀,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轉過了身,見是石明鬆,心中一動,故作勉強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見教?”


    石明鬆深沉地說道:“阿難子真是你的仇人麽?”


    古浪麵色一變,拉著他的手,走向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石兄!請別聲張,方才你問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訴他人!”


    因為方才古浪造了謠,告訴石明鬆自己是來複仇的,所以現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鬆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不過我卻有些懷疑,怕你不是來複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石明鬆搖了搖頭,說道:“既是複仇,為何要張揚開來?”


    古浪麵色一沉,說道:“石兄,你我不過數麵之緣,原不必告訴你這麽多,既然告訴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說罷之後又轉身走開,但才走出了一兩步,便又被石明鬆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悅,說道:“石兄還有什麽事?”


    石明鬆一雙俊目含有隱語,低聲道:“古兄隨我來,我們商量件事。”


    說完拉著古浪向山下急馳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覺到自己的謊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興。


    石明鬆拉著古浪一陣急奔,來到了半山,尋了一僻靜處,說道:“古兄,我們在此談談。”


    古浪故作驚詫道;“怎麽迴事?”


    石明鬆遲疑了一陣,突然道:“古兄!我幫你複仇,你也幫我一事如何?”


    古浪問道:“什麽事?”


    石明鬆沉聲道:“殺死琴先生!”


    石明鬆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著他。


    石明鬆臉上有一種莫大的痛苦,他雙目望著遠天,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驚,現在你有什麽疑問盡管問,我一定迴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陣,問道:“琴先生與你到底是何關係?”


    石明鬆轉過臉來,雙目注定在古浪臉上,說道:“我們名為師徒,其實是……”


    他說到這裏,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齒,咬著嘴唇,不再發言。


    古浪追問道:“實在是什麽關係?”


    石明鬆搖了搖頭,說道:“不必談了,總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還不止害了我,還害了……”


    或許是他情緒過於激動,以至語無倫次,說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與琴先生之間,必定有著極微妙的關係。


    石明鬆停口之後,不再說話,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對手,我何嚐不是一樣,怎麽能夠幫助你呢?”


    石明鬆沉吟了一下,由懷中摸出一個小竹管子,說道:“他周身均有奇功,隻有雙鼻乃是弱處,這管中乃是苗疆飛針,一發五支,奇毒無比,隻有趁他疏忽之時,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麵色一變說道:“啊!五羊飛針!”


    石明鬆說道:“古兄見多識廣,不錯,這就是五羊飛針,也是惟一能夠在他體內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如此說來,除了五羊飛針以外,任何劇毒在琴先生體內都不起作用麽?”


    石明鬆點了點頭,說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藥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懼,是否還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驚詫,忖道:“如此看來,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測了。”


    石明鬆又接著說道:“我想請你幫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時,把這五羊毒針吹出。”


    古浪搖手道:“你與他日日相處,下手的機會正多,為何要我代勞?”


    石明鬆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我實在有難言之隱,隻請你幫這個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舍命而為!”


    古浪搖頭道:“石兄此言差矣,我們江湖中人,講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該當麵講明,再說此類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萬無取用之理!”


    古浪說得正氣浩然,石明鬆不禁愕然相顧,良久才說道:“古兄,你……你實在不能……”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無論如何我是萬難從命,請石兄原諒。”


    石明鬆見古浪拒意堅決,無可奈何,隻得把那管毒針收了起來,長歎了一口氣。


    古浪見他如此,不禁說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鬆又歎一口氣,說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強求,請便吧!”


    古浪幫不上這個忙,自己也覺歉然,望了他一陣,也就轉身走開。


    當古浪將要走到路口之時,石明鬆又道:“古兄!方才的話,請不要對任何人講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絕不是多舌之人!”


    說完之後,走出了這片林子,跨上石階,才走了幾步,突見右側林中,一人正向他招著手。


    古浪見是哈門陀,不知他又有什麽事,心中雖不高興,但也隻好走了過去。


    哈門陀一麵招手,一麵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遠才把他追上,說道:“什麽事呀?


    這麽神秘……”


    話未說完,哈門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間探來,古浪大驚,閃身讓開,說道:


    “你作什麽?”


    哈門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針!”


    古浪又是一驚,想不到方才的談話,全被他聽見了,便道:“我未拿什麽五羊毒針。”


    哈門陀笑道:“那麽你見我探手,為何如此緊張,急急閃躲?”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願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難子把‘春秋筆’交給了我?”


    想到這裏,古浪不禁大為緊張,但是表麵卻不敢露出。


    哈門陀陰沉地笑了笑,說道:“啊!你還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過此事,說道:“你找我還有別的事沒有?”


    哈門陀說道:“當然有事,否則我找你做什麽?”


    古浪才要說話,哈門陀突又閃電般撲過來,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驚失色,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袋囊,耳旁已聽哈門陀低聲道:“不要說話,有人來了!”


    他說著放開了手,古浪這才知道怎麽一迴事,心中稍安。


    不一會的工夫,便聽見一陣談話之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隻聽得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我看莫雲彤那家夥必然有鬼,千萬不要上他的當!”


    這是石懷沙的聲音,原來他們來此密談。


    接著是穀小良的聲音說道:“我看還不止莫雲彤一人,婁弓和況紅居也都古古怪怪,對我們冷淡得很。”


    石懷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幹脆一不作二不休……”


    說到這裏,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盡了耳力,也聽不清一個字。


    過了好半天,二人的談話才告一段落,穀小良籲了一口氣說道:“奶奶的,這就叫‘無毒不丈夫’!”


    石懷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們快迴去吧!時間長了他們又要疑心。”


    說著,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隱約看見他們的影子,如飛向寺中奔去。


    哈門陀冷笑了兩聲,說道:“他們自相殘殺,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古浪還是有些不解,說道:“到底怎麽迴事,難道他們講好了‘春秋筆’歸他們二人不成?”


    哈門陀說道:“不必問這麽多了,你現在快迴去,晚上我自會來找你,到時再詳細交待你。”


    古浪還要問,哈門陀道:“快走!快走!”


    說完之後,他自己像一陣風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飛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見了哈門陀的蹤跡。


    這時已過午甚久,古浪覺得腹中饑餓,這才想起還未用飯,忖道:“我先吃飽了飯再說!”


    他飛快地奔上嶺頂,正院之中已沒有一個人,想是都到禪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迴到自己的房內,發現自己的東西,好像被人動過了,心想:“什麽人會來查我?”


    好在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身上,當時取出了幹糧,就著隔夜涼水吃了起來。


    他吃完之後,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著這件事,明天一早,將不知會如何演變。


    他很想去找阿難子,但是又怕引起別人疑心,忖道:“我想他總會再交代我幾句……”


    才想到這裏,突然一陣敲門之聲響起,顯得很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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