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桐一怔,詫異地凝著他。


    不白用針在她耳後的命穴處輕輕紮了一下,綠桐麵上一陣痛苦,立即嘔吐出來,卻因沒吃什麽東西,嘔出得都是些水。


    “好了,應該沒問題了。不過你這兩天要多注意休息,不要有劇烈行動。”


    “我是吃壞了什麽東西?”綠桐顯然還是沒弄明白這是怎麽迴事兒。


    不白看一眼墨尋,輕輕點頭。


    神色卻並沒有比方才放鬆多少,圍著房間小步地踱了一陣,又安靜地坐在椅上,細細地思索,不再說話蠊。


    墨尋沉默了一瞬,淺聲道,“綠桐,你先去休息……我與不白有話要說。”


    綠桐心中疑惑雖然未解,卻還是依言離開。


    “墨姑娘,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兒?綠桐的孩子……”


    不白眉心微蹙,其實心中也猜出了個七八,“還有您,您的這個孩子是皇上的,對嗎?”


    在這之前,他雖然並沒有給女人接生或者流產的經驗,但那流掉的胎兒若依傳言是卓天的孩子,且隻有兩個月的話,個頭不免大了些,不過這個卻也不能作為評判的絕對依據,因為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孩子發育的快慢也是有差異的。


    墨尋闔動眼簾,微微點頭。


    “我就說嘛!師父出手,還從來沒有錯過……”


    不白喃喃,輕聲歎了口氣,看她麵露不解,又忙解釋道,“師父早前為了你受孕的事煞費苦心,已將你的身體調理得甚好。而且,她也算過,你與皇上那一次恰在你的好日子裏,能受孕的幾率很大……後來,戊奴那邊卻傳出來你懷了卓天的孩子,師父一直很疑惑,以為是她自己醫術不精,還想著找您能夠有機會去跟她解釋。卻左右等不到你的消息,我們在宮裏的人也接二連三,或明或暗地被除掉了。師父才意識到,您可能遇到了大麻煩……恰好宮裏前幾日,皇上自外急招坊間名醫,我便喬裝打扮混了進來……”


    看著她蒼白地無一絲血色的臉,不白眼神微黯,盡是愧疚與苛責,“可我,終究還是來晚了……”


    今日晚時皇後動了胎氣的消息傳入太醫院,這是繼上次在觀月台連城楓不幸喪命之後,皇帝的第一個孩子,而皇後忌諱孩子未滿三個月不能張揚,所以她懷孕的消息一直被隱瞞,太醫院裏也沒有絲毫的消息傳出,此次消息來得及,且聽說皇後的身體本就不佳,皇上情急之下宣召了所有太醫和外間名醫。


    他也去看過皇後,人並無事。


    迴到太醫院,卻聽駐留的藥童嘀咕了句,夙陽宮這邊來請太醫,沒有見到人,便走了。他尋了借口遁職,急急趕了來。


    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墨尋搖頭,”不白,今日你已經救了我的命了。這一報,我還不知道該怎麽還。又怎麽可能去怪你?要怪,也隻能怪我這個娘親沒有保護好他……”


    心底的抽痛又上來,墨尋閉上眼,幹澀地眼皮再次隱隱脹痛。


    “墨姑娘,這怎麽能怪你?”不白聲音微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謀害你的孩子。”


    墨尋驀地睜開眼,緊緊盯著他,“你確定嗎?”


    不白輕輕搖了下頭,垂了垂眼簾,“您的身下是有傷口不錯,但您的脈息更紊亂,而且和綠桐的甚像。若我猜測不錯,是這宮殿裏被人投了一種隻針對您腹中胎兒的毒,此毒無色無味,吸入鼻息也不易被人察覺,且……要有人與您發生親密關係,才能起到作用……這種毒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該是高手所製……這毒如今在這宮殿裏該也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證據。若不是綠桐恰好也有身孕,我也不會發現。”


    墨尋聽得眉心隱跳,心口微悸。


    “墨姑娘,聽說皇後身邊就有一位製毒的高手,會不會……”不白的聲音頓了下去。


    墨尋喉間哽痛,微微搖了下頭,“誰知道呢?”


    害死她孩子的人,是季堇涼嗎?


    或者,是連城裔?


    他要不要動她,別人又怎麽會知道?


    他當時……就是想要她的這個孩子死的……


    墨尋隻要一想到連城裔當時伏在她身上時地凜冽,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泛起冷意……


    “墨姑娘,雖然我們這批人有可能會被遣散或者另作處理,但我會想到辦法另外留下的……”


    不白看她好像很累,便道,“我如今化名溫珩,你若有任何事情,可以去太醫院找我。進宮前,師父對我千叮萬囑務必照顧好墨姑娘的身體,不白定當竭盡全力……”


    “不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流產的事情。”墨尋咬唇,驀地道。


    不白微愣,“可是你的身體如今太虛弱,騙不了……”


    墨尋驀地睜開眼,看著他,“所以,才要拜托你幫我……”


    她晶亮懇求的眼神,看得不白心口一驚。


    ……


    又是一夜雪落,第二日便是個大晴天。<


    “姐姐的眼睛好了,氣色看上去也比以前好了。妹妹今日要你一起來賞雪,沒有打擾到你的清淨。”季堇涼一身繁瑣的長袖梅紅裙裾曳地,微笑地看著她。


    “多謝皇後掛心。”墨尋朝她斂眉福身。


    迫使自己將視線從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移開――那天初見,她的心思沒有往那裏想,竟沒有看出來。


    今日被季堇涼邀請來一起賞雪的,全部是新入宮的嬪妃們,不管位份高低,人人有份。而墨尋在被邀之列,尷尬的身份尤為凸顯――


    身為一個敵國俘虜,能夠享受到這種待遇,這些女人看她的眼光自然不夠友好,聰明些的還懂得遮掩,而性子耿得,便是赤luo裸地嫌棄她的出現。


    墨尋如今的身子由藥提著,也實在提不起精神四處去逛,便窩在梅亭裏,隻是周遭的冷意自脊背鑽入,即使靠著火爐依然渾身冰涼。


    “快看,皇上在那邊!”


    一眾妃嬪不知是誰先一聲嬉笑,接著人群便不由自主地向圍湖那邊聚攏。


    墨尋抬眼,距離有些遠,滿目的灰黑色中,想要辨別出一個人的人影有些困難,索性便淡淡地收迴了目光。


    梅亭旁邊的臥雪梅已經開了,錯落的視線凝著近處地梅花,想象著它的顏色。


    隨著那些妃嬪們的遠離,四下的喧雜一下散去,隻有她與季堇涼兩個人靜靜坐著的梅亭裏,身後是各自的貼身婢女,安靜地詭異。


    “那毒解了之後,你現在的身子還懼冷麽?”


    季堇涼低柔關懷的聲音,讓墨尋下意識地想到了曾經的綠梧。


    墨尋呆了一會兒,搖頭。


    那毒解了之後,她的確不懼冷了,卻還是不抗寒。不過跟以前相比,已是強太多了。


    “其實……”


    季堇涼的手伸向暖爐,手掌看上去與以往相比已柔潤了不少,“在你走後的這些天,我一直以為你不會迴來了……若不是前天夜裏,阿裔喝得有些多,才告訴我當初把你嫁去戊奴,是想要你去拿兵符。恐怕,我會對你一直誤會下去……”


    季堇涼看她始終怔怔看著那閃爍的爐火,不作言語,又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人……用你自己的身體去換一樣東西,是很殘忍……但我想不明白,墨錦歡,既然你都拿到兵符了,為什麽不把她交給阿裔?難道……你真得愛上了那個戊奴的王?你別忘了,你是燕蒼的子女!”


    什麽叫用身體去換一樣東西,什麽叫既然拿到了……


    她溫聲地質問,墨錦歡忽然覺得煩躁,冷冷看了她一瞬,想要質問她的衝動又忽然散去。


    算了,她又不是她的誰,何必?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她起身欲離開,季堇涼忽然道,“墨錦歡,我可以去求阿裔。隻要你交出兵符,我要他放你和你的孩子一條生路,還你自由。”


    墨尋迴眸,看她,勾唇微笑,“多謝皇後娘娘好意!不過可惜,我身上確實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墨錦歡,我是在幫你!”


    季堇涼的聲音因焦急而懊惱,“你若拿不出兵符,我保證阿裔會殺了你!即使不殺掉你,你的孩子也必須死!”


    墨尋的臉色微微一變,靜靜地看著她。


    “阿裔對於背叛了他的人,從來都不曾手下留情過。實話告訴你吧……”


    季堇涼微微咬唇,撇開與她對視的眼睛,“那日本宮讓榮叔傳話,其實並沒有動胎氣……本宮隻是在幫你。若不然,你現在腹中的孩子早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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