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淩風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願意為季堇涼說話的人,自是多如牛毛。


    不論是季長河,還是季淩風,亦或者是季堇涼本人,都沒有給人詬病的把柄,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忠國世家,相較於死前還數次頂撞皇帝,甚至有謀反征兆的墨翼,真是好太多。


    終於,有大臣鬥膽進言:一國之母,季堇涼當得。


    這個大臣的進言雖沒有得到連城裔當堂批準,但事後,卻得了厚賞。雖說不是為這件事,但卻無疑是在肯定他的奏請。


    皇帝的心思摸透了,複議聲自是四起――季堇涼封後的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妲。


    日期,尚在擬定中。


    …窀…


    “王妃娘娘,她們都說你失寵了……你難過嗎?”


    秋千架上,小公主連城檸歪著頭撐著下巴,可憐兮兮地幾縷發絲貼著頭皮,顯得格外嬌小玲瓏。


    生長在複雜的環境中,小小的孩童便對‘失寵’這樣的詞理解得過分透徹。


    不過,墨尋從來沒有得過寵,又何來失寵一說?


    對她的問題,置之一笑。


    “父皇不喜歡你了,不過,父皇也不喜歡我。”


    兩隻肥肥地小手,托著小下巴,懵懵懂懂甚至有幾分可憐地看她,“我們真是一對多災多難的母女……”


    墨尋被她糟糕的成語和窘迫地表情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摸她軟軟地發。


    這個小丫頭又何嚐不可憐?


    不過,她更納悶的是,她的娘親是誰?


    季堇涼?不,如果是的話,連城裔沒有不疼他們的道理,而且如果是她,相信粟芷憂不可能願意幫連城裔做這種隱瞞。


    至於這倆孩子的生父……


    以連城裔與季堇涼的那份情誼,墨尋敢斷定:連城楓與連城檸不是連城裔的孩子。


    不過,她不想多管,這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連城裔對她是冷血了點兒,但對連城檸與連城楓還是可以的。況且,小漾兒與連成翩、三公主、景妃等人待他們也都很好。


    “王妃娘娘!”


    連城檸忽然很緊張地扯她的袖子,墨尋順著她的視線,就看到一身素衣,卻依然光彩動人的季堇涼――


    連城檸似乎很怕她的樣子,在墨尋耳旁念叨了句什麽,就匆匆跑掉了。


    這小丫頭,她這麽彪悍,哪裏需要什麽救兵!


    真是太小瞧她了!


    墨尋蹙眉看她跑遠間,季堇涼已經到了她跟前。


    “姐姐。”


    她彎身,向她行了一禮。


    墨尋被她這個稱唿喚得心頭煩悶。


    四下無人,也不想和她做作這些虛假,從晃動的秋千架上猛地跳下來,“若你是聿親王妃,這個禮該我給你行才對。若你還是綠梧,那這個禮……行得未免過於簡單。”


    季堇涼微垂下頭,沒有反駁,那便是承認了。


    墨尋心裏一下疼扯。


    她早該想到的……


    當日在穆王府,紫欒吞毒自殺,她的確有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念出‘紫欒’,那聲音是那樣地悲慟,她當時以為是綠桐,可後來細細迴憶,那不是綠桐的聲音。


    再後來,不止一次。


    季堇涼都在她險些摔倒,或者遇到危險時,及時地出手幫她,提醒她。


    前日,她故意一歪,而她不出所料,再次將她扶穩,一聲“小心”,與當初綠梧為她擋劍時的焦急同般――想要護她穩妥,甚至連性命也可不顧。


    十幾多年,這樣的關切是出於一種本能吧?多年養成的習慣,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改得掉的?


    綠梧,她的綠梧……


    竟然就是季堇涼,連城裔曾言會至死不渝的那個人。


    還記得當初,她在綠梧幾個人麵前也信誓旦旦地說過,一定會拿下連城裔的。


    看著她為他付出,癡迷……


    那個時候,她一定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吧?


    他如鐵的心腸隻裝著她一個,從未對其他的女子動過心。


    她心裏,想必十分感動。


    季堇涼輕輕地聲音,略帶歉意,“我知道,你一定怨恨我這麽多年都在欺騙你。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當初我父親早早過世,我與哥哥確實走散了,流浪在都城街頭的時候,的確是墨夫人救了我。”


    “她是我的恩人,她要我給你做婢女,這十多年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可以說,這麽多年我對你忠心耿耿,盡力維護。除了與阿裔,我並未再做過任何虧欠你的事。”


    “是嗎?”


    墨尋側眸看她,她的眉眼間細看還是有綠梧的影子,卻再難讓她覺得親近。


    “若你並不覺得虧欠我,那便不會特意跑來這裏,跟我說這些。”


    她的話,讓季堇涼的臉色微變。


    “第一次打敗戊奴時的計策;治療瘟疫的那張藥方;還有要我以真容出城迎接連城裔的那封書信?”


    墨尋深深地凝著她,唯恐錯過她臉上絲毫地情緒,“季姑娘,你覺得……這些還少嗎?”


    季堇涼的臉色因她輕輕幾句,變得慘白。


    是,她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承認了這些事。而這些,也全都是綠梧與季堇涼對不住她的地方……


    墨尋輕笑,心中酸澀。


    當初燕蒼用計戰敗戊奴,那計謀與她所想一樣,她便有所懷疑,但還是勸服自己說不定是那姑娘冰雪聰明,恰好和她想到了同樣的方法……


    卻原來,真得是自己身邊的人。


    而藥方……她們數人喬裝打扮,不知疲倦的拚了半月之久才總算得出方子,就為那東西,她與不黑亦都染上了瘟疫,不黑死扛,還險些丟掉了命……


    可她呢?騙得眾人都以為她真得死掉,傷心好久!尤其紫欒,心下悲傷成疾,一味地以為是自己將她害死,瘋瘋癲癲,最終自殺!


    還有那封信……


    當初明明是她親口說,這幅容貌露出來勢必會給她招來禍害,可最終卻還是她要利用墨錦歡的這幅容貌,來讓連城煬自亂陣腳!


    這些種種,她竟還能說出,從不曾對不起她?


    看著她失去血色地容顏,墨尋心頭扯痛。[]


    眼前的這個女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心為她的綠梧了。


    “你既是早就知道了堇涼的身份,為何沒有早早將她拆穿?”


    身後淡然如風地聲音,是季淩風――


    神色清冷,“墨錦歡,從來沒有人逼迫過你。你為皇上所做的一切,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皇上與你想必也是感激的。但這些你之前不提,如今又說出來是什麽意思呢?堇涼除了隱瞞下自己的身世,其他再無對不起你。若硬說有,那便是你沒能從她身邊將皇上奪去罷了!這該是你與皇上之間的事,堇涼不過是個無辜人,你又何苦為難她?”


    季淩風是個口才極佳之人,言辭灼灼,幾句話便點中了墨尋的死穴。


    她一時,竟不能辯――


    他說的沒錯。自己早就猜測到季堇涼是綠梧,是連城裔的人。


    可恨的是這性子,別人倒是拿捏地比她自己還要清楚,便是知道了季堇涼給自己設了陷阱,卻還是心甘情願地跳下,一步不落地助他。


    這大約,就是連城筠曾說的,傻吧?


    季堇涼地臉色還是微微地白,怔怔看她,眸底已漾起些水光。


    墨尋一下就覺得釋然了――


    季淩風說得沒錯。何必呢?


    如今爭論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便是季堇涼真得對不住墨錦歡,又如何?


    歸根究底,墨尋對她最大的心結,就是連城裔吧!


    那個男人從頭至尾都未曾承諾過她什麽,甚至還曾好心警告過她,不準去喜歡,是她自己佯裝高傲地一頭紮進去,不願迴頭――怪誰呢?


    “綠梧是因我而死,那便讓她因我而死吧!”


    墨尋微微仰頭,天邊夕陽正好,“季堇涼,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就這樣。”


    其實,綠梧沒死,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從今往後,季堇涼會是連城裔的皇後,墨尋還是墨尋。


    ……


    迴到夙陽宮後,休書放信。


    在此之前,墨尋雖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但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地幹脆利落。


    當天晚上便隨大軍出了皇宮,當然是喬裝打扮過的。


    這支大軍是去皇陵為連城璧奉安的,子夜吉時,從正安門出,由九皇子連成翩帶隊去往皇陵。


    日期、時辰和路徑都是連城璧生前讓相師算好的,一分都不可錯。


    連城漾出麵花錢買通了管事,隻說是個想出宮的宮女,本來也不是多重要的差事,從皇宮出來得很順利。


    快到皇陵時,忽然有馬匹急急趕來,向連成翩報告――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連成翩的臉色一冷,抬眼開始掃視他的這支隊伍。


    墨尋心裏咯噔一下,就聽他厲聲下令,“一個一個地查,不準遺漏。”


    尼瑪,這連城漾辦事還真不靠譜,還有花錢整不平的事兒,真是服了那女人!


    墨尋低低腹誹著,手伸到腰間,想著大不了就製造混亂,趁機開溜。


    檢查地侍衛卻在她前幾人的瘦弱小個子處,驀地一停。


    那人欲逃,連成翩眼疾手快,已將她用馬鞭套住――


    墨尋愣愣,就看他臉上裝束一揭,竟然是粟羨容!


    連成翩地問話,倒是讓她更震驚,“說,你把檸兒與楓兒藏去了哪裏?”


    連城楓與連城檸?不見了麽?


    午前還好好的,怎麽她到夜裏出來,這大半天的時間,竟然一點點兒風聲都沒透露?


    粟羨容卻是梗著脖子,神情僵硬。


    “雖說皇祖母生前有言要父皇眷顧你,但你敢動檸兒與楓兒,本王現在就可以殺掉你!”連成翩抽劍,對準她的喉嚨,聲音狠冷。


    粟羨容看看他那劍,惶惶撇開眼,“你要殺要剮,隨便。”


    連成翩神色冷掉,“你以為本王當真不敢殺你?”


    媽的,這連成翩一點兒審犯人的經驗都沒有!這麽溫柔,能問出個屁來!


    墨尋急得咬牙,隻看著時間一點點地僵持著,粟羨容似是拿住了連成翩不敢動她――


    “迴王爺,前方十五裏處,有一座望虎山,是這一片有名的淫窩。”


    墨尋的聲音響得突然,將眾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據說那山頭兒容貌極醜,且還有個怪癖,就是但凡漂亮姑娘落到手裏,勢必要自己先品嚐一番,然後再按眾人級別,挨個賞賜,卻不會讓漂亮姑娘死掉,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開始割她的肉,先是耳朵,再是鼻喉,拿來泡酒,直到死掉為止……”


    胡編亂造地太順口了,墨尋險些刹不住車,覺得差不多了,忙又道,“若是這位姑娘還是不肯招,王爺不防讓她去那地方呆一夜。”


    連成翩狐疑地盯著她,沉吟稍瞬,方道,“好主意。”


    然後一揮手,“就按他說得辦!”


    聲音一落,粟羨容立即被拖走――


    她四肢一軟,坐在地上,本就是沒多大膽量的人,自是嚇得不輕。


    連聲道,“我告訴你,是連城煬!他給我喂了毒,逼我把楓兒和檸兒迷暈,然後交給了他在宮中的內應……他們去了哪裏,我真得不知道!如果,如果明天太陽下山前,我不能從他手裏拿到解藥,我就會沒命的……”


    說到最後,已嚶嚶哭了起來。


    連成翩皺眉,“那你們約定在什麽地方,他給你解藥?”


    “在,在鳳安城的天源客棧,明天辰時,他說他會讓人在那等我!”


    粟羨容的聲音一落,連城翩便立即命人將她拖了下去――


    然後冷道,“去通知皇上,讓人明天辰時前務必趕到鳳安城。本王奉安禮畢,會即刻前往。”


    “不對。那地方肯定有陷阱。”


    墨尋脫口而出。


    連成翩狐疑地看過來,“你說什麽?”


    墨尋眼看身份欲暴露,忙地改口道,“屬下隻是覺得,這姑娘招得太痛快!且她剛剛哭得實在很假……”


    一個正常人被喂了毒,不該招得這麽痛快,且連時間地點一口氣說得這麽清楚,甚至被拖下去時,連句求救聲都沒有。


    何況粟羨容膽小又惜命!這樣的反應,實在說不通。


    “就隻是這樣?”


    看著連成翩一點點走近,墨尋一慌,也顧不得多想――


    伸手一丟,亂七八糟就是幾顆糖果彈炸了出去。


    煙霧彌散,侍衛隨行的尖叫聲――


    “刺客!有刺客!”


    墨尋邊逃邊咒――


    靠,刺客有病會跟你們這送靈的一路?老皇帝都死了,她還能再去刺幾刀?要刺殺,也該直接去找連城裔才對嘛!


    “別追了!”


    煙霧消散,連成翩擰眉,看著他消失在荒林中的身影,揚聲喝止了侍衛地動作。


    來前,連城漾與他打過招唿,會幫一個家中父母患了重病的淒苦宮女逃出宮去。


    該是這個人吧?


    ……


    蘭陵宮。


    連城裔從外進來時,季堇涼還未睡,眼眸微紅,將他抱住,便久久未動。


    也不言語,兩人隻這樣相擁,靜默。


    門外忽然響起殷時地稟聲,“爺,穆王妃不見了。”


    連城裔沒有吩咐,他的這些兵衛對這方麵的事又多木訥,一時間還沒有改過口,依然稱唿墨錦歡為穆王妃。


    季堇涼心口微提,就看他驀地起了身,徑直奔出宮殿――


    側耳細聽,殷時地聲音並未刻意壓製,“宮中各門屬下都讓人找過了,並未有可疑的人進出。宮內該搜的也都搜了,沒有發現人一樣。”


    走了?


    連城裔凝著那座與這相距甚遠地宮殿位置――


    “她的那些人呢?”


    “早前不白與綠桐先後出了宮,便再沒迴來。夙陽宮裏的其他婢女也一早就安排下了,有安置給景妃和十公主處的,還有安排在瑾王爺處的。”那不黑因著身份,並未能入過宮,殷時自是不提。


    嗬,倒真妥當!


    連城裔蜷緊拳掌,目色比這深夜還要暗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續弦毒妃,王爺不能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奶昔慕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奶昔慕絲並收藏續弦毒妃,王爺不能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