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雲山深處的山林之間,有一處鮮為人知的地方,那裏聳立著一座荒廢已久的樓台,上麵布滿灰塵的牌匾上依稀還能看清三個字——“日月閣”。


    穆梓莘獨自抱膝坐於樓台之上,看著夕陽餘暉,晚風輕輕拂過她的發梢,仿佛是在安慰這個寂寞的失意之人。


    她的眼睛已經哭得有些紅腫,眼裏滿是疲倦,她曾經那麽憎恨伍千伊,憎恨梓雲山,也憎恨身邊那些拋棄她的人——是他們害得她過了十年慘絕人寰的鬼日子!可如今這般場麵反倒像是她虧欠了伍千伊一樣!她過去從未想要當什麽教主,也不知自己是何時服下的烙紋丹,竟如此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穆梓莘瞬間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在別人眼裏,她就像是一把刀,緊急時可拿來殺敵,敵退後則丟到一邊,用夠了還可以拿來賣錢……


    不覺間,一件鬥篷披到了她的身上,她猛然迴頭,卻發現男子已經坐到了她的身旁。


    “為什麽哭?”他問,眼睛卻沒有看她,而是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夕陽。


    “不用你管!”穆梓莘說著把鬥篷扯下來,甩到了他的身上,“拿走!我不需要你可憐!”


    男子卻沒有說話,望著遠處的落日餘暉,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正陷入了沉思,俊朗的臉龐卻是毫無血色,深邃的眼眸裏還透著一抹憂傷。


    穆梓莘見他這副委屈模樣,心中莫名躥起一股怒火,積攢了整整十年的怨氣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她“噌”地一聲騰地而起,瞪著男子厲聲喝道:“韓淩霄!你在這兒裝什麽深沉!你以為你剛剛是在幫我?既然你這麽好心,十年前怎麽不出手?還有!什麽武行榜第一!什麽破教主之位!我告訴你,我穆梓莘根本不稀罕!”


    罵完之後,她見對方竟無半點兒反應,越發怒不可遏,渾身就跟爆竹點了火一樣,劈裏啪啦又是一頓怒罵:“怎麽著?當了煜王很了不起啊!要不我幫你跟長老閣申請一下,再給你個教主當當?你不是很厲害嗎!有本事拿出十年前打她的那股勁兒來,咱倆再打一場啊!”


    “你是因為她才這麽恨我嗎?”他轉身看著穆梓莘,表情顯得十分痛苦。


    穆梓莘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心中暗自苦笑,沒想到事到如今他竟還是裝糊塗!曾經,她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與他一同征戰沙場,在他身後默默支持著他,為了救他心愛的女人而觸犯教規,可未曾想到他竟是個絕情之人!不僅傷害了那個女人,拋棄了他們一同打下的江山,還拋棄了自己!她被流放至北疆十年,而他韓淩霄這十年間就當她不存在一樣,別說去看她一眼,就連封道歉的信也不寫!


    “廢話!若不是因為她我能落到如此下場?你是不是也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從北疆活著迴來?現在看我對你有用了,又裝模作樣幫我一把,你的演技道還真是不錯!”


    “我隻是把本來就該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他依舊平靜的說,“至於你說的那個人,十年前是她咎由自取。”


    “韓淩霄!你得氣死我!”


    “教主大人!”淩木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他們身後,手裏還揣著金絲鳳袍。


    “你走開!我沒心情宣什麽破誓!”穆梓莘朝他就是一聲獅吼。


    “大人,典禮已經結束了,因為您擅自離場,所以已由少主大人代為宣誓。現在天色已晚,外麵天氣寒涼,還請您先跟屬下迴去,有什麽不滿的地方咱們迴殿再講。”淩木臉上帶著慈父般的笑容,卻又隱隱透出了幾分尷尬和歉意,他努力像哄小孩一般溫柔地說出這番話。


    穆梓莘感到眼睛一陣酸脹,她猛地抽了一下鼻子,袖子飛快地掃了一下眼睛。


    “你們都是好人!就我心胸狹小!就我不講道理!全都是我的錯!我活該被流放十年!”


    說著淚水又一次傾瀉而出,她再也忍不住,轉過身一手擋在了眼上。突然,她感到自己被一件厚厚的衣服從頭到腳裹住,又被人橫身抱了起來。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韓淩霄,但他卻絲毫不給她掙紮的機會。


    “有什麽委屈,迴去再說!”他沒有看她,聲音清冷而又容不得半分商量,和剛剛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穆梓莘身上僅穿一件單薄的紅裙,而她又一直赤裸著雙足,早已凍得周身麻木,雙腳紅腫,蜷縮在溫暖的金絲玉袍中隻覺得渾身癱軟無力,她見自己這副德行也打不過他,心中不禁暗恨自己竟然如此不爭氣,現在連最後的尊嚴都沒有了!雖然十分不甘,但奈何一天的折騰使得她筋疲力竭,意識也漸漸模糊……


    仿佛剛過了幾秒鍾,穆梓莘猛然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躺在了床上,身上的紅裙也早已換成了睡裙,她慌忙坐起身來,卻一眼瞅見了床旁正襟危坐的顏卿。


    “您可算醒了。”顏卿見她沒事,肅穆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容。


    穆梓莘不可思議地看著窗外,她明明記得自己也就閉目了幾秒,再睜眼時竟然已經躺在了床上!還黑天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堅定地認為一定是韓淩霄給她下了什麽迷魂鬼藥!


    “煜王殿下把您抱迴來的,屬下見淩木大長老也跟在旁邊便沒再過多追究,”顏卿說,“煜王現在還在門外,他說要等您醒後再見一麵方肯離去。”


    “什麽!他還有臉見我!”睡了一覺之後,穆梓莘感覺自己元氣大增,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不覺又是怒從心生,她縱身從床上一躍而下,厲聲喝道:“顏卿,命人把殿門關上!把長槍給我拿來!我今日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金鸞斬龍!”


    “大人……”顏卿見她被怒氣衝昏了頭,欲上前阻攔,卻仍是晚了一步。穆梓莘一腳踹開大門,下一秒卻徹底愣在了門口。


    韓淩霄見她突然穿著睡裙,披頭散發氣勢洶洶地衝了出來也不由為之一驚,但同時愣住的還有淩木、清風、塵可凡和周圍一眾熟悉的麵孔。


    穆梓莘就跟走錯了房間一般,“啪”的一聲關上了門,頓時覺得雙腿一軟,癱倒在地。她倚靠在房門上以手掩麵,欲哭無淚。


    “大人……要不您先坐下休息一會兒?”顏卿見狀關切地推來了椅子,穆梓莘用複雜的眼光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著擺了擺手。她感覺自己每次碰到韓淩霄都好像著了魔一般,身心不受控製,大腦也失去了運轉功能,而且每次碰到他都會發生倒黴的事!


    她用冷水使勁兒洗了把臉,然後梳好頭發,換上一件得體的衣服,深唿吸幾次後才再次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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