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東啟門,過玉帶橋,沿玉帶河向北而行,不久來到一處清幽之地。


    隨著車夫一聲清喝,馬車緩緩停下。


    馮柯看著蘇時,微笑道:“家師就在前麵茅舍等候公子。”


    蘇時道:“你不去?”


    馮柯歎道:“我也想時刻聆聽家師教誨,隻不過家師另有安排。”


    蘇時見狀也不再堅持,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隻好有緣再見。”


    說完他跳下了馬車,看見右前方一道籬笆圍著三間茅舍,三間茅舍成品字形,一條小徑從蘇時腳下蜿蜒前伸,盡頭便在茅舍的竹門前。


    小徑由碎石鋪成,但極為平整,蘇時走在上麵,倒也未感覺到有腳底按摩的功效。


    蘇時施施然走到竹門前,隻見竹門大開,便毫不猶豫走了進去。


    相邀之人是誰,蘇時已心知肚明,隻不過讓蘇時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麽要選在此時此刻。


    但現在蘇時希望主人是一個很好客的人,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肚子在不停的叫喚。


    而這時偏偏從左邊的茅屋傳來一陣飯香。


    蘇時沒有猶豫,走到茅屋前,準備推門進去。


    然而正當他準備推門時,門已經從裏麵打開,一個頭發花白,一身灰色長袍,腳穿千層布鞋的老人出現在蘇時麵前。


    而蘇時一看見老人,不由得一陣發呆。


    因為這位老者他見過,鏡湖詩會那天,他曾出現在陳曉瀾的攤販前。


    老人淡淡說道:“蘇公子遠道而來,想必還沒有用過早餐,寒舍隻有粗茶淡飯,還望公子不要介意。”


    木桌上擺放著三碟小菜,兩碗白粥,兩雙筷子。


    蘇時喜不自勝,忙說道:“多謝老先生。”


    兩人對麵而坐,蘇時拿起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突然間又停了下來,看著老人,問道:“敢問老先生貴姓大名?”


    “老朽裴泫。”


    蘇時還想發問,裴泫道:“食不言、寢不語。”


    兩人在沉默中用完餐,裴泫起身正要收拾桌子,蘇時急忙說道:“這些粗活還是我來做吧。”


    裴泫也不相爭,隻是說道:“收拾好了之後,到對麵的房間裏找我。”


    蘇時笑道:“我收拾東西很快的,不會讓老先生久等。”


    裴泫點了點頭,背負雙方,慢慢朝對麵走去。


    蘇時從水缸裏舀了幾瓢水,將碗碟筷子洗得幹幹淨淨,輕輕放入櫃子中。


    做完這一切後,他並沒有急著朝對麵走去,而是站在窗戶前,靜靜的看著窗外春色。


    不知過了多久,蘇時才收迴目光,走向對麵的茅屋。


    一走進房間,蘇時又一愣,然後神情古怪的看著屋裏。


    這個房間很大,就算裏麵坐二三十人都不會顯得擁擠,但房間裏又很空,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


    裴泫就坐在椅子上,看見蘇時進來,指了指對麵的空位,說道:“請坐。”


    蘇時走到他對麵坐了下來,說道:“多謝。”


    木桌上一把茶壺,兩個茶杯。


    裴泫端起茶杯,一邊品茗一邊問道:“杜子期死得痛不痛苦?”


    蘇時搖了搖頭,默默說道:“對一個已有死誌的人來說,死是一種解脫,而不是痛苦。”


    裴泫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放下茶杯,說道:“其實他們不必如此。”


    蘇時沉吟道:“有些人為了維護他人,不惜身死,這樣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並不算少。”


    “杜子期算是我學生,他六歲時曾隨我學字,不過我也隻教了他半年。”


    蘇時道:“那你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先生。”


    裴泫道:“我們再見時,他正好入密衛當差。”


    蘇時突然問道:“是你們再見時,他正好入密衛當差?還是他入密衛當差,你們才正好再相見?”


    裴泫也不隱瞞,說道:“算是後者吧。”


    蘇時忍不住歎道:“看來那半年時間你對他一定付出很多心血。”


    裴泫搖了搖頭,說道:“我對他並無任何特殊,我對我的學生都是一視同仁。”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唯一與其他學生不一樣的是,我特別關注他。”


    蘇時好奇的問道:“為什麽?”


    “因為杜子期與其他人不同。”


    “有什麽不同。”


    “他為人很正直。”說到這裏,裴泫忍不住歎道:“雖然過去了十二年,但我再見到他時,他依然沒有改變。”


    蘇時皺眉道:“正直難道不是一種很美好的品德?”


    “正直的確是一種很美好的品德,隻不過也會給這個人帶來很多困擾,尤其是對於杜子期來說。”


    “當我再見杜子期,發現他眼裏依然容下一粒沙子的時候,我曾勸過他離開密衛。”


    說到這裏,裴泫淡淡問道:“你知不知道密衛是做什麽的?”


    蘇時想了想,緩緩說道:“顧名思義,大概能猜到。”


    裴泫繼續說道:“不過杜子期並沒有聽我的話,因為他覺得他做的事上能幫陛下掃除奸佞以振朝綱,下則清除害群之馬以安黎民。”


    蘇時苦笑道:“那時他不過才十八歲而已,正是覺得天下之事無有不可為的時候。”


    裴泫深深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兩年之後我再見他時,他已經完全變了。不但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而且每到深夜就買醉。”


    蘇時沉吟道:“皇家秘衛理應隻對陛下負責,應當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力,難道他們辦事也會受到掣肘?”


    “陛下?”裴泫突然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隻不過一閃而過,蘇時又陷入沉思之中,倒也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不過他的口氣還是讓蘇時聽出了一絲端倪,忍不住疑惑看著他:“陛下怎麽樣?”


    此時裴泫神色已恢複了正常,淡淡說道:“朝堂上鬥爭雖然最終不免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但未到那地步之前,所有勢力都會小心翼翼的維護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就連陛下本人也不例外。”


    蘇時歎道:“所以密衛緝拿一些蝦兵蟹將還可以,但一旦觸及到各個勢力的根本利益,就連陛下也得考慮能不能接受朝局動蕩的後果。”


    裴泫輕輕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所以太正直的人根本不能當密衛,否則他會和杜子期一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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