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漫長此刻時光,淚千行。萬古悲風荒漠記情傷。


    碑孤立,人獨泣,恨茫茫。一日頭白惆悵盡飛霜。


    ——小詞《相見歡》,但說高福俊葬妻之痛。具體情由,且聽托缽村夫慢慢道來:


    話說當時混戰,三方是一會兒你攻我,一會他攻你,高福俊心中恨怒交加,盯住了高自德,要滅了他。


    那妖修沙大虎呢,一會兒攻擊高福俊,一會兒攻擊徐文虎,一會兒攻擊高自德,他是逮著哪個的便宜就攻擊哪個!


    高福俊心頭火起,拚著挨高自德一招,也要先治死這妖修,再全力對付高自德!


    ——不然的話,由這妖修搗亂,自己不知何時才能拿下高自德,這黑衣女子又究竟是誰,還有救沒救?白家二妹子又人在何方?高福俊想到這些,心頭焦急萬分。


    高福俊也看明白了,徐文虎對付不了妖修沙大虎,但是對付高自德,卻還是能應付一陣子的。


    想到這裏,高福俊一示意,讓徐文虎先擋一下高自德,自是抽身來戰妖修。


    那高自德見有機可乘,便要占高福俊的便宜,不想徐文虎對付妖修沙大虎時雖然不是對手,但應付高自德,卻果如高福俊所料,足可以擋他幾下子的。


    畢竟他兩個境界相當,可謂是半斤對八兩,棋逢對手。不過高自德還是占有優勢的,一來徐文虎剛剛渡劫,就被妖修沙大虎追殺,境界還沒穩固;二來,徐文虎胸前,百衲僧衣包著半截殘軀——這是徐文虎的修道師父,淨空寺了塵的殘軀——每當高自德向徐文虎的胸前攻擊時,徐文虎不是竭力防守,便是閃躲開去。


    高自德跟徐文虎交手才幾招,便發現徐文虎對懷中的殘軀十二分地小心保護。高自德自然是抓住對手這個弱點進攻,徐文虎被逼無奈,竟然連世俗武者所用的寶劍也給抽出來了!


    卻說當時徐文虎一見高自德要占高福俊的便宜,立即補上空位,擋住了高自德的攻擊,高福俊自是拚盡全力來對付妖修沙大虎。


    ——再說高福俊打妖修沙大虎:


    高福俊當年來萬裏沙試練晉階時,曾經打得這妖修沙大虎心驚膽顫,心時陰影是不大不小地還留下著點兒。


    沙大虎作為一介妖修,雖然已是靈道四階,按說它的修為比高福俊還高著一些,但此時一看高福俊身上那股慘烈的殺意,從前的那種怕怕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來了。


    這一來,沙大虎那靈道四階的威風,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嘍!這就合了一句話:一物降一物。沙大虎這妖修,前麵說過,它的境界是靈道四階,比高福俊的修為還要高著一些,然而他還就是怕起高福俊起來了!一時間,連連中招,嗷嗷慘叫!


    說起來,高自德也是該死,那黑衣女子被他一掌擊在頭部,不想卻是並沒死透,緩過一口氣來後,竟是趁高自德一不小心,抱住了他的小腿!


    黑衣人聲息微弱:“高大哥,滅了他!”


    這一聲雖是微弱,於高福俊而言,卻如遭雷擊:是白複麗,是白家二妹子!高自德怎麽會把你叫做李複白了呢?高自德怎麽竟稱說你自稱是我的妻子呢?


    高福俊在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高福俊仰天長嚎:——二妹子!啊——高自德,我跟你拚了!


    高福俊逼開妖修沙大虎,就如瘋虎一般,比沙大虎還要瘋狂還要虎勢,揮掌撲擊過來!


    這模樣,不說高德了,那妖修沙大虎倒是先被驚嚇著了!


    說時遲,那時快,高福俊恰好一掌攻到,高自德不由得往左一閃,這邊恰恰是徐文虎一劍揮出!


    高福俊急叫曰:“留個活口!”


    然而劍過頭飛。


    隻聽得“噗”地一聲,高自德腦袋飛起,血自脖子斷處飛噴而出!高自德此時還隻是靈道初階,魂靈還不能離體逃走,自然是一下子就灰飛煙滅了。


    此時妖修沙大虎,雖是心驚膽顫,卻是賊心不死,竟要趁機來吞掉死屍!


    高福俊正一腔恨怒無處發泄,趁機連發兩掌,都打在妖修沙大虎背上,打得他一個趔趄,撲了個嘴啃泥。然而萬裏沙大沙漠中隻有沙沒有泥,於是沙大虎隻好啃一嘴黃沙嘍!


    徐文虎趁機一劍斬下,沙大虎哀號。然而,沙大虎到底是境界修為高,徐文虎的劍隻是一般兵器,斬下之後,效果不明顯,沙大虎皮粗肉厚,竟要沙遁逃走!


    高福俊怒喝一聲:“哪裏走?”


    這一聲怒喝,隻嚇得沙大虎渾身一哆嗦,竟然迴過頭來說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認輸!”


    高福俊道:“認輸也不能放過你!”


    沙大虎道:“能放過我的!能放過我的!我可以跟你訂血誓,永遠做你的奴仆!你放過我吧!我服了你了!”


    高福俊聽了,心中一動,就向徐文虎說道:“徐兄,你跟他立血誓吧。”


    說罷,高福俊一彎腰抱起黑衣人,淚下沾襟:“二妹子!都怪愚兄被仇恨迷了心竅!當時我若是接受了高自德的要挾,怎麽會讓你喪身此地?”


    卻說這黑衣醜人,正是白家二小姐白複麗。此時她心願未了,死不瞑目,在高福俊的懷裏,氣若遊絲:


    “高大哥,他們傳說你死了,我特別難過;高家覆滅後,我就毀了容,化裝暗查;此前我偷襲過高自德幾次,都沒得手,第一次偷襲時,不小心被他抓住,他問我是誰,我說我叫李複白,是高福俊的妻子——沒想到他居然放過了我——高大哥,你還認我做妻子不?”


    高福俊淚落如雨:“二妹子,愚兄,啊不,為夫我早已認下你了,我的妻啊!”


    “大哥,那你埋葬我時,記住我的名字,叫李複白。”


    高福俊嘶聲道:“妻呀,你不會死的!等你修煉到了靈道八階,你的容貌就會恢複如初的!我要等到你容貌恢複如初!我來救你!你要相信我!”


    高福俊盤坐,掌貼黑衣人命門,隻管轉出自己的靈力,妄圖救活她。


    黑衣女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就如一朵蓮花,正開著,卻一瓣一瓣地凋謝了!


    高福俊哭成了淚人兒。


    當此時,徐文虎一聲喝斥:“哪裏走!”


    高福俊雖是悲痛萬分,不想此時卻是極是神智清明,隻見他抱著黑衣女子的屍體,一躍而起,攔住了妖修沙大虎的去路。


    沙大虎此時心膽已寒,隻想逃跑,卻隻聽得“啪”地一聲,虎臉上挨了一掌!


    沙大虎趕緊跪下,大叫“主人饒命”!


    高福俊的聲音冷冷地在空氣裏飄蕩:“快立血誓,以後你給我的妻子守墓!”


    沙大虎唯唯,於是立過血誓,高福俊放下屍體,雙手刨沙,不一時扒了一個數丈深的沙坑,又抱起屍體跳下坑去,將屍體平平正正地擺放好,摘下自己從小佩帶的玉鎖,放在黑衣女子的身邊,就呆呆地在沙坑底坐了下來。


    徐文虎看著看了半天,終於輕輕叫道:“高公子,你不能總是這樣坐著呀!”


    高福俊垂淚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要陪她多呆一會兒。”


    高福俊的聲音空空洞洞地在空氣裏飄蕩:


    你知道嗎?徐兄,我和她本是自小到大的玩伴兒,長大後,我專心修煉,不曾對她假以辭色,她和她姐姐老是找我的兩個弟弟,我以為,她也是一個俗氣的女子,我如今明白了,她是找機會接近我呢。


    我高家家破人亡,她以為我也死了,於是毀容化裝,要為我高家報仇,還自稱是我的妻子,我高福俊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識身邊人,卻要去追求別的人!


    ……


    徐兄,你把沙坑埋上吧!


    ——徐文虎不聲不響地聽著,心中暗歎:問世間,情為何物?


    當聽到高福俊說“徐兄,你把沙坑埋上吧”時,徐文虎不由得說道:“高公子,節哀順變吧,你不出來,我要怎能忍心把你也埋在沙坑裏呢?!”


    高福俊不語。


    徐文虎道:“兄弟,你出來吧,你這樣,讓愚兄我也要落淚了!你還是出來吧!”


    高福俊猛然發出一聲悲嚎,一躍出坑,雙掌連推,黃沙入坑,掩住了沙坑底那一張自毀容貌的臉。


    徐文虎知道高福俊不發泄就容易憋出毛病來,自是任由他發泄。就見高福俊將沙坑填滿,又堆成一座沙墳,然後神力外放,不片刻,沙墳表麵沙子熔化,再過片刻,成為一個琉璃整體。


    俄而,高福俊又雙掌連抓連拍,神力到處,聚沙成碑,正是一塊琉璃碑。


    高福俊立碑於墳前,又跪下身去,抬手伸指,在碑上刻曰:愛妻李複白之墓,夫高福俊泣立。


    此時紅輪半墜,沙黃如金,西風愁起。高福俊含淚起身,頭白如雪。


    徐文虎看得分明,就在這麽一陣子的時間裏,高福俊的頭發居然都白了!徐文虎情知眼前這人已是哀痛到了極點,過了半晌方才提醒道:“高兄弟,咱們走吧。”


    高福俊聽了,卻是長嘯起來,長嘯未已,便作哭聲。然而他身子卻又行動,竟是在沙墳一帶布下了一個小小的陣法。


    徐文虎看著,料想他布下這陣,為的是不讓那到萬裏沙來試練的人們打擾了他的妻子的安眠。


    徐文虎自是無語。高福俊布陣畢,向妖修沙大虎道:“從今後,你給我呆在陣中,好好看守墳墓,不得有誤!”


    高福俊吩咐過後,一聲不發,隻看向徐文虎,徐文虎道:“高兄弟,我要迴淨空寺去報告我師父的死訊;你要迴臨沙城,我們正好一路。”


    高福俊沉默了半天才說道:“徐兄,臨沙城,我是不會迴去的了。”


    徐文虎道:“嗯,高兄弟,你們家族覆滅之事,我也聽說過了,要報仇,還得從長計議啊。”


    高福俊此時心痛如癡,一時不願提起報仇之事,就說道:“報仇之事,將來或許還得請徐兄幫忙。現在,我想靜靜。尊師大都真人道友和明塵道友他們都在萬坊城北門山沙河泉隱居,你若要去,我便帶你過去。至於了塵大師,他是怎麽死的?莫非是死在我那血誓奴仆沙大虎手中?”


    徐文虎沉重地答道:“是啊。”


    高福俊道:“既是如此,我滅了那個畜牲給了塵大師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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