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綠茶病美人在八零04
綠茶病美人鯊瘋了[快穿] 作者：酥小酒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時玥手裏的兩條紅薯連一點蟲蛀或者被老鼠咬過的痕跡都沒有,堪稱完美，煨好後散發陣陣香氣，從中間掰開,橙黃的內心更是誘.人。</p>
時玥吃下半條紅薯，遠遠聽到劉翠花由遠而近的腳步和叫罵聲,她連忙將紅薯皮扔到土灶下，把沾著黑灰的手指在旁邊草葉子上蹭幾下,完美解決清除偷吃的痕跡。</p>
旁邊的三人一看她這番舉動，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小丫頭的紅薯是從家裏拿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在草地裏，也幸好沒有老鼠叼走。</p>
白躍無奈地看一眼時玥，默默擦手，起身迎上去。</p>
時玥還垂著腦袋,往土灶裏看，確定看不出紅薯皮才抬起頭，露出小花貓似的臉。</p>
“噗……”孫笑笑沒忍住,先笑出來。</p>
時玥還疑惑了一下，“怎麽了？”</p>
眼瞅著劉翠花就要過來，離她最近的岑肆探身過來，一手掐在她下巴上,將她臉蛋固定，另一隻手在她嘴巴四周輕輕擦過,將紅薯皮留下的黑灰蹭掉。</p>
時玥任人宰割一般保持不動。</p>
等他放下手，她瞟一眼過去，當即羞紅臉，她臉上蹭這麽多灰啊……</p>
“老二你做人要有良心啊,分家前說好的，你隻要這兩間屋子，可你怎麽偷偷拿家裏的東西呢？”</p>
劉翠花一邊嚷著，那雙眼睛也一個勁兒張望著，氣憤又著急。</p>
白躍也不攔著她看，但是神情間有幾分不耐，“偷拿的罪名不小，話可不能亂說，家裏什麽情況，有些什麽東西，早上那會兒您就已經列好清單，我和玥玥離開家的時候，您也檢查過幾次，現在可不興憑白來誣陷人的。”</p>
劉翠花一時變啞巴，有苦說不出，她藏在灶房裏紅薯，單獨存放的兩斤臘肉，還有紅糖罐……全都不見了！最讓她心痛的是，她藏在牆縫裏的錢也少了十張大團結！</p>
她知道白躍不是會做那些偷偷摸摸事情的人，他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直接拿，那病秧子更加不可能有膽量……那還能是誰啊？！</p>
她總不能懷疑自己孩子偷拿的吧？</p>
白躍繼續說，“您少了什麽，如果貴重的話，可以發動家裏人一起再找找，要不然，我去給您報警？”</p>
“……也、也沒什麽。”劉翠花跟吞了黃連似的，事情鬧大，丟臉的是她，要是讓白躍知道她手裏還有四百多塊錢，指不定還要來分走。</p>
她瞄一眼土灶的方向，見風口處的時玥捂著嘴咳嗽個不停，好像隨時會倒下似的，她連忙轉手就走，還不忘啐一口。</p>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是未過門的兒媳煽動老大偷拿了那些東西，畢竟在這兒之前，老大就沒少偷偷拿東西補貼那邊……她迴去得好好收拾一下他！</p>
時玥本來是裝咳嗽，後來就變成真的，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p>
孫笑笑給她遞來搪瓷杯。</p>
白躍也連忙走過來，伸手在時玥背後輕拍，“別著急，慢慢喝。”</p>
好一會兒，時玥才好些，她剛放下杯子，迎麵就砸來三個字。</p>
“白時玥。”</p>
時玥下意識坐直身體，看向麵前難得對她冷臉的哥哥。</p>
岑肆也坐在白躍身旁，但是他此時微微垂著眸看著灶口，對時玥求助的視線當做沒看到。</p>
孫笑笑知道白躍要教訓人，也將目光移到別的地方去，保持沉默。</p>
“你還瞞著我什麽事情？”白躍問。</p>
時玥微微抿唇看著他，倔強地沒有說話，眼眸濕濕的，讓人不忍苛責。</p>
白躍也心疼，可是他又不能放任著她胡來不管，所以依舊黑著臉唬人，“快說，都藏哪兒了？”</p>
他知道劉翠花藏了不少好東西，畢竟是一家人，他不欲追究，日後劃清界限便好，可是他沒想到妹妹會跑去拿。</p>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要是被劉翠花抓到，被她那把嘴一宣揚，那妹妹以後便洗不清了。</p>
在白躍嚴肅的審問下，時玥垂眸，一邊掉眼淚，一邊伸手在軍大衣口袋裏掏。</p>
掏出來一網兜拇指大小的土豆，約莫有一斤。</p>
白躍語氣絲毫沒有好轉，“動作快點。”</p>
時玥掀眸看他一眼，又默默在另一個口袋，拿出兩個罐子，紅糖和蜂蜜，是上次白躍迴來時，給她帶的，後來被劉翠花拿走了。</p>
白躍喉嚨微梗，“繼續。”</p>
她身上的軍大衣對她來說很寬大，她在大衣裏頭還摸出一兜花生，幾顆奶糖，糧票，十張大團結，紙張包著的臘肉，三個雞蛋，一個小南瓜……</p>
到最後白躍越發沉默，孫笑笑咬著唇，把莫名的笑意壓下去。</p>
岑肆也幾次側目，眼皮微微抽搐，小丫頭委屈巴巴掉眼淚，手上動作也不情不願的，好像被迫掏出家底的小鬆鼠。</p>
他就沒見過這麽能藏東西的人。</p>
“沒了。”時玥吸著鼻子，抬頭看向白躍，還強調一遍，“真的沒了。</p>
本來嚴肅的氛圍，再也維持不下去，白躍輕咳一聲，嗓音緩和幾分，“藏著這麽多，走路不累？”</p>
時玥紅著眼睛點頭，“很累。”</p>
隨即又嘟囔，“我隻拿了一點，真的……盒子裏還有四百多塊呢……”</p>
白躍看著她越發委屈的臉，實在繃不住了，伸手給她擦眼淚，“想要什麽，哥哥會給你買的，哥哥以後幫你提。”</p>
“……”時玥看看他，再看地上的東西，“那這些呢？”</p>
白躍說，“你辛辛苦苦撿到的，算你的。”</p>
時玥以為他會繼續訓她偷拿東西，沒想到他反而鬆了語氣，於是也露出一個笑容，“好。”</p>
岑肆瞥一眼白躍，覺得他太心軟，但是也沒多說什麽。</p>
畢竟剛才如果換作他來，他也不知道怎麽對付這小丫頭。</p>
明明做了錯事，偏偏眸光清澈。</p>
作為旁人都不忍說重話，更何況是作為哥哥的白躍。</p>
白躍從網兜裏，挑幾個大點的土豆，放到灶裏的炭火旁，其他的一通收拾，拿到屋裏放好。</p>
劉翠花來過一次，什麽也沒討到，可能還會偷偷來。</p>
白躍再出來，便讓時玥靠近灶頭取暖，他將她的大衣脫下，小心整理一下，才重新給她披上。</p>
妹妹是相當小心了，竟然沒有弄髒衣服。</p>
時玥將脖子縮在衣領中，手指也收迴袖子裏，繼續烤火。</p>
實際上那些東西，她都是放在空間裏，哪有什麽累不累的，更別說會弄髒衣服。</p>
她本來沒想過全部拿出來，可是白躍和岑肆兩人好像有火眼金睛似的，她一樣沒掏幹淨，他們都看得出來。</p>
如今她的空間是真的什麽都沒了。</p>
晚上岑肆離開前，猶豫過後，還是往時玥手裏塞了什麽。</p>
屋裏隻有煤油燈，時玥沒看清楚，隻是疑惑地抬頭看他。</p>
岑肆說：“別跟你哥哥說我給的。”</p>
時玥看清是肉票後，又吞了一把口水，但是她還是將票子塞迴去，悶聲道，“騙不住哥哥的。”</p>
岑肆：“……”這倒也是。</p>
“你們在嘀咕什麽？”白躍湊過來。</p>
時玥又是拋出一句，“秘密。”</p>
隨後小跑迴屋。</p>
白躍看岑肆，“秘密？”</p>
岑肆將肉票揣迴去：“……嗯。”</p>
隨後他發現白躍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正常，像是防狼似的。</p>
白躍朝他揮揮手，開始趕客，“不早了，你趕緊走。”</p>
岑肆一邊離開，一邊平靜地說，“你讓我幹活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態度。”</p>
白躍：“現在不是沒活幹嗎？”</p>
岑肆：“……”</p>
岑肆離開後，白躍也送孫笑笑出門，夜裏冷，他沒讓時玥跟著。</p>
走出一段距離後，孫笑笑迴頭看，時玥還倚在門邊，身形小小的，眼巴巴看過來。</p>
一旁的白躍已經朝那邊招手，“玥玥，過來，出去走走。”</p>
“現在又不怕她累著了？”孫笑笑小聲嘀咕。</p>
白躍笑了笑，“屋子剛收拾好，我怕她一個人呆著會害怕。”</p>
時玥很快跑了過來，白躍本來要牽她走，但是被她甩開手，“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走。”</p>
“那你自己看路。”白躍無奈地說。</p>
時玥已經擠入他和孫笑笑中間，“知道啦知道啦。”</p>
一路上孫笑笑不怎麽說話，白躍察覺她的異樣，等到了她家門口，他才拉著她走到一邊，低聲問，“哪裏不舒服？”</p>
孫笑笑搖頭，“沒事，你走吧。”</p>
但語氣還是很生硬的。</p>
在她心裏，此時的確很別扭，誰都不想未來丈夫眼裏將別人看得更重，哪怕那人是小姑子。</p>
“是因為玥玥？”白躍知道自己猜中了。</p>
孫笑笑卻不想再提這個，“你們迴去吧，收拾一天挺累的。”</p>
白躍隻能點頭。</p>
他感覺她心裏忽然多出一個結，跟玥玥相關的結。</p>
可是時玥忽然走上前，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下，她問孫笑笑，“嫂子，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p>
她是在晚飯的時候才改口叫嫂子的。</p>
孫笑笑聽罷，也不看她，直接迴道，“沒有。”</p>
這一世，白時玥什麽都沒做，讓孫笑笑不舒服的，是前世的她。</p>
時玥定定看著她，清淩淩的眼眸好似黑曜石，她的聲音十分篤定，“可你明明就有。”</p>
孫笑笑啞言。</p>
白躍嗅到一絲火藥味，連忙道，“玥玥，別亂說，迴去吧。”</p>
時玥撇嘴，看向白躍，“哥哥，你又是幫嫂子……”</p>
“玥玥……”</p>
孫笑笑卻惱了，一把推開白躍，就對時玥說，“他哪裏是幫我？他那麽關心你，分家也帶上你，你是看不到嗎？你還想要他為你做什麽？世上哪有他這麽好的哥哥？”</p>
時玥被吼得一怔一怔的，眨著眼問，“我哥哥這麽好的話，你為什麽還總跟他生氣啊？”</p>
孫笑笑一噎，又聽到時玥糯糯地說：“我知道了，是我惹嫂子生氣的，你們是因為我吵架……”</p>
時玥遂轉向白躍，紅著眼睛問，“哥哥，是我哪裏做錯了嗎？嫂子是不是不喜歡我呀？”</p>
白躍連忙解釋，“玥玥，沒有這迴事。”</p>
孫笑笑卻被時玥的語氣氣得夠嗆，重生後積壓的情緒一股腦湧上來，她厲聲喝道，“白時玥！你能不能收起你那裝可憐的樣子！你除了會挑撥離間，你會什麽？”</p>
“笑笑！”白躍喝止她，拉住她的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p>
孫笑笑卻用力甩開他，“你就會心疼你妹妹，你心疼她身體不好，你時時、處處縱容她，哪怕你知道她故意說話氣我，你也要我忍讓嗎？”</p>
白躍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此時隻覺得頭大，他問道，“玥玥做什麽了？”</p>
時玥眼睛更紅了，“哥哥，我沒有……”</p>
孫笑笑啞言，剛才時玥那些話，在她聽來就跟前世一樣，陰陽怪氣的，事實上時玥如今的確沒對她做什麽。</p>
她總是會將兩世的白時玥聯係起來，想起前世窩囊受氣的自己。</p>
“對不起。”她朝時玥丟出一句，隨後快速轉身走進院子，她需要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能總是被白時玥牽著走。</p>
“笑笑，你——”</p>
“白躍，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p>
白躍看著孫笑笑的背影，半晌沒動。</p>
時玥瞪他，哼了一聲之後，也轉身就走，那步子忒快。</p>
白躍：“……”</p>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p>
迴去的路上，白躍揪住時玥的肩膀，給她解釋孫笑笑的事。</p>
事實上他也解釋不清楚，他就知道，肯定是誤會，而他夾在中間，兩頭都不是。</p>
“知道了，我沒生氣。”時玥蔫蔫地迴他一句。</p>
“真沒有？”白躍這會揪住她的辮子。</p>
時玥推他一把，“你還是去哄嫂子吧，我真沒事。”</p>
白躍訕笑，“你這話，我聽著怪怪的，我一轉頭，你怕不是又要氣鼓鼓的了？”</p>
時玥被逗笑，“那你就不怕嫂子生氣？”</p>
“我明天一早過去看看，你到時候好好在家呆著，別讓我擔心，知道嗎？”白躍無奈地囑咐。</p>
時玥點頭，主動拉住他的胳膊說，“那就辛苦哥哥啦。”</p>
“改天我帶你好好鍛煉才行，這樣以後可以幫我幹活。”白躍笑著說。</p>
時玥點點頭，“好啊。”</p>
白躍見她乖巧，心情也稍微放鬆一些。</p>
時玥看著他側臉，心裏歎息一聲，這個哥哥真的是勞碌命啊，而她，的確是他的累贅。</p>
孫笑笑重生後，就打著讓白躍丟下她這個累贅的主意。</p>
孫笑笑有上一輩子，但是原主可沒有。</p>
這輩子時玥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孫笑笑的事情，自然沒有想過要委屈自己討好她，更沒想過要洗白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p>
時玥現在麵臨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活下去，才能考慮以後的問題。</p>
——</p>
新收拾出來的房間窗戶朝南，比之前時玥在白家住的房間要明亮和暖和。</p>
時玥自己學著剪幾張窗花，糊在窗口，顯得屋子沒有那麽死氣沉沉。</p>
她也不知道白躍有沒有哄好孫笑笑，反正她好幾天沒見到她人影。</p>
白躍去鎮上購置東西，滿滿當當拖了一板車迴來，米麵油鹽和新的被褥，甚至還有時玥的嶄新的紅棉襖。</p>
劉翠花知道後，還敢跑來要，時玥出來咳嗽幾聲，把人給嚇走了。</p>
劉翠花總是覺得時玥的病會傳染，也覺得晦氣，忌諱得很。</p>
村裏大多還是土坯房，也有人建起了磚瓦房，比如岑肆家裏。</p>
白躍有意在年後翻新房子，但是水泥需要批條，磚窯廠那邊也還沒談，一切都急不得，兩兄妹隻能在土坯房裏暫時住著。</p>
白躍忙前忙活，基本上沒停下來過。</p>
時玥大多數時候幫不上什麽忙，為了不給白躍拖後腿，她倒是學會燒幾個菜。</p>
青豆村地處南方，冬天裏幾乎不會下雪，但是隔三差五就下雨，刺骨的寒意讓人根本不想走出大門，她盡量不讓自己受寒，定時喝藥。</p>
天氣不好的時候，她日常感到胸悶氣短，太陽出來的時候，她才外出散步，當做鍛煉，想著能把免疫力增強一些。</p>
一來二去，青頭村的村民經常能看到一抹瘦弱又養眼的身影到處晃悠，偶爾還跟村裏的小破孩一起用彈弓打鳥。</p>
白烈的喜宴辦得很簡單，時玥沒去。</p>
當然，劉翠花本來也不想讓她去。</p>
下午出了點太陽，不過遠處的天看起來還是很陰沉，白躍拎著兩斤豬肉迴家，沒看到時玥的身影，又屋前屋後找一圈，心下有些著急時，就看到小路上時玥小碎步往迴走的身影。</p>
走近後，時玥將手裏漂亮的彈弓亮出來，“哥哥，看我的彈弓。”</p>
“誰做的？”</p>
“陳樂送的。”</p>
白躍迴想一下，腦海中出現這麽一個人，陳家也算是村裏的大戶人家。</p>
他一邊將彈弓收走，一邊說，“這個不太好，哥哥再給你弄個好的。”</p>
時玥：“可是……”其他小孩嫉妒得眼睛發紅，怎麽可能不好呢？她可是能將石頭打得最遠的！</p>
“走吧，今晚給你做紅燒肉。”</p>
時玥的心思馬上從彈弓轉移開，“好嘞！”</p>
迴去路上，白躍又問，“怎麽認識陳樂的？”</p>
妹妹可別被一個彈弓給騙走了。</p>
“路上遇到的。”時玥更關心的是，“我可以要一個虎皮蛋嗎？”</p>
“兩個也行。”白躍瞥著妹妹的神色，心裏鬆一口氣。</p>
誰想到沒幾天，竟然有媒婆找上門，說是為陳家老三來說親的。</p>
劉翠花也在，笑嗬嗬的就要答應，最後還是白躍冷著臉將人趕出去。</p>
往常村子裏的人都暗地裏瞧不起妹妹，私下說她是小病鬼，想來是這段時間，妹妹在村子裏走動，落在一些人眼裏了。</p>
這個陳家的家境不錯，陳家老三就是玥玥認識的那個陳樂，之前跟白小雪一起讀高中，現在還托關係進了糧管所，看著就大有所為。</p>
不過白躍現在沒有考慮過妹妹的婚事，這兩年最重要的是要把她的身體養好。</p>
這兩天一直下雨，氣溫更低了，時玥半夜咳嗽起來，一直沒有停歇，心口發慌刺痛。</p>
白躍聽到動靜過來，匆忙間將她背起離開家。</p>
兩人住的屋子左右沒有鄰居，走出一段路後，才看到其他村民的屋子，白躍平時跟村裏的人相處還不錯，很快借來一輛騾車。</p>
鄰居大嬸手裏捏著白躍給的兩塊錢，看到車上裹得嚴嚴實實，麵色蒼白的女孩，默默搖頭，何必花這冤枉錢呢……</p>
騾車越來越遠，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大嬸才將院門關上，跟自家夥計嘮叨，“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看著挺嚴重，得去醫院吧……希望別在路上沒了。”</p>
騾車顛簸，速度慢，白躍找到岑肆家。</p>
岑肆父親在肉聯廠上班，剛買了一輛解放牌汽車。</p>
岑肆出來便看到門口的兄妹兩人，目他光一掃，瞬間淩厲起來。</p>
“岑肆，幫幫忙！”白躍喊話的聲音微微顫抖。</p>
“等我。”岑肆轉身拿了車鑰匙出來。</p>
時玥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休克，某一刻她感覺自己從身體裏脫離出來，看著自己被推進手術室。</p>
她意外地淡定，畢竟這樣的場景對她來說，也是經常經曆的事情。</p>
急診手術室外，白躍靠著牆蹲下，精神緊繃著，一雙眼睛猩紅。</p>
岑肆低頭看他，問了一句，“怎麽會忽然這樣？”</p>
“她最近感冒，我也以為跟以前一樣，吃藥就能好，可是她今晚忽然就……”白躍沒有再說下去，像是已經喪失所有力氣。</p>
妹妹最近活潑許多，他甚至產生一種她快要恢複健康的感覺，原來不過是假象而已。</p>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不知道多難受，但也硬生生撐到了現在。</p>
岑肆看向手術室的方向，沒出聲，剛才是他將她從車上抱下來的。</p>
她那身體濕冷濕冷的，沒有意識，唿吸也近乎消失。</p>
他很難將她跟往常笑著喊他肆哥的女孩聯係起來。</p>
現在，也隻能聽天由命。</p>
孫笑笑大半夜就得知了消息，村子很大，但是有車的隻有岑肆家，車子一發動，大家就忍不住出來嘴碎幾句。</p>
於是她就聽說是白家那個病西施不知道得什麽病被送走了，也不清楚她能不能得到及時治療……</p>
她呆呆站在門口，看著左鄰右舍走迴去，孫媽在一旁歎息，“讓你有主見吧，你非要挑白躍，他如今又是被撤職，又是分家的，還帶著那麽一個妹妹，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背後說些什麽……”</p>
孫笑笑沒有給白躍解釋，他不是被撤職的，但是村裏早就這麽傳開了，再解釋又有什麽用呢？他們隻相信自己相信的。</p>
“媽，別說了，我明天去醫院看看。”</p>
“你去了能有什麽用？我就覺得那又得是一筆錢，你別那麽傻啊，什麽都往裏貼錢。”</p>
孫笑笑沒有心思再說，躲迴房間。</p>
一夜輾轉難眠。</p>
第二天孫笑笑趕著最早一班的汽車來到鎮上，手裏拿著鋁製飯盒。</p>
緊趕慢趕，等她來到醫院，已經是大中午。</p>
上一世白時玥這時候也生過一場大病，孫笑笑嫁入白家後，照顧她很久，她才好起來，但是如今她的病情顯然更加來勢洶洶，暴發性心肌炎，又是休克又是心力衰竭，昨晚差點沒搶救過來。</p>
孫笑笑沒記錯的話，她上輩子就是因為多器官衰竭死掉的，在那之前，她也經曆過各種讓人猝不及防的大病小病。</p>
白躍所有的雄心壯誌，都被妹妹的病痛磨滅，所有錢花在她身上不說，最後還為她把受傷的左腿摔斷……</p>
孫笑笑怨恨白時玥，但是這些天以來，她看到的隻是一個如同白紙一般的孩子，白時玥對什麽都好奇，說話直接，對白躍有一些占有欲，不過她對自己沒有惡意。</p>
上一世劉翠花她們在那張白紙上寫上了惡，可如今那白紙上依舊是幹幹淨淨的。</p>
孫笑笑也想嗬護那一方潔淨，想讓她再多看幾眼這個世界，讓白紙上充滿歡樂的色彩。</p>
可是當孫笑笑看著憔悴不堪的白躍，她心裏又遭受了狠狠一擊，她想起白躍為了白家，為了白時玥，而遭受的苦難，她害怕那個結局重現。</p>
——</p>
時玥醒來，發現自己還在醫院裏，她肚子很餓。</p>
大廳裏床位很多，隻用簾子隔開，吵吵嚷嚷的。</p>
好一會兒，才有護士發現她醒來，給她檢查一下吊瓶，又匆忙離開。</p>
死而複生的感覺，讓時玥腦子一直是懵的，她這身體比她想象中還要差很多，怪不得活不過十八歲。</p>
走廊上，白躍抓著手裏厚厚一遝單子，對孫笑笑說，“笑笑，你先迴去吧，我在這裏就好。”</p>
“你一宿沒睡，又忙活一天，休息一下吧。”孫笑笑扯住他的胳膊。</p>
“我沒事。”</p>
“可是你看起來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啊！”孫笑笑語氣重了起來，“你能不能先關心一下你自己？”</p>
“我能有什麽事？笑笑，別鬧了。”白躍神情疲憊。</p>
“我關心你，你當我在鬧，白躍，你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嗎？你要是垮了，誰會幫你照顧你妹妹？我跟你說，我很討厭她，你別奢望我能幫你！”</p>
“孫笑笑。”白躍喊出她名字，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他現在滿腦子就是想讓妹妹好起來，並不想跟她討論這些，“我知道我在做什麽，笑笑，換做她是你的妹妹，你能停下來休息嗎？你能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不做嗎？”</p>
孫笑笑聽完，一下子哭出來，“可是，我也擔心你啊……”</p>
白躍頓時手足無措，“笑笑對不起。”</p>
轉角處，時玥後領被人扯一下，背後又撞上那堵牆。</p>
岑肆繞到她麵前來，低頭看她，“偷聽是不好的習慣。”</p>
“我還偷過東西呢，偷聽算什麽。”時玥悶聲迴道。</p>
“偷東西也不值得自豪，而且，你那不算偷，你哥哥說的，是撿。”岑肆的神情難得溫和。</p>
時玥揚唇笑。</p>
岑肆見她麵色白如紙張，便道，“迴去躺著吧。”</p>
時玥搖頭，好一會兒，她扯著微啞的嗓子說，“大家都說，我活不久了。”</p>
“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岑肆的嗓音盡量保持著以往的沉穩。</p>
時玥老成地歎息，“在醫院裏，哪裏算的上好？”</p>
岑肆沒有接話。</p>
她忽然拉開這個嚴肅的話題，“哥哥說，你很缺老婆。”</p>
她這話有點奇怪，不過他還是一律否認，“我是不著急。”</p>
時玥：“養老婆是養，養我也是養，不如你養我吧？”</p>
“……”岑肆被她的邏輯整得愣住。</p>
她還眨著眼問，“肆哥，我說的有沒有道理？”</p>
岑肆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第一次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麽。</p>
在他愣住的時候，她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腰。</p>
過於親昵的舉動，讓岑肆往後退，背後抵在牆上，但是身前女孩卻也壓過來。</p>
剛好有護士經過，看到這一幕紅著臉低頭走過去。</p>
在這個年代，聽一首情歌都能讓人遐想翩翩，偷偷臉紅，如今兩人的舉動的確太過開放。</p>
岑肆反應過來，便掐著她肩膀往外推，她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輕易就被他推開。</p>
不過她馬上又軟軟抱過來，眼淚還吧嗒吧嗒地掉，一張臉也直接曾在他身前衣物上。</p>
“你養不養？”她帶著哭腔問。</p>
岑肆忽然有點理解小丫頭心裏的想法。</p>
她不想成為哥哥嫂嫂之間的衝突的因素，她也不想再拖累她哥哥。</p>
岑肆雙手懸在空中，半晌才搭在她肩上，他直白地說，“你再哭，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p>
隨著他聲音落下，懷裏的人深唿吸著，似乎沒能緩過來，身子忽然軟倒。</p>
岑肆連忙將她接住，隨即看到匆忙走來的白躍和孫笑笑。</p>
“岑肆，你……”白躍有些怔愣。</p>
岑肆又是有口難辨，隻能道，“先讓醫生看看。”</p>
——</p>
時玥在醫院裏呆了將近一個星期，又坐著岑肆的車迴到村子裏。</p>
當天下午，大家看到她在門口曬太陽時，都紛紛咋舌稱奇，畢竟這幾天在村民們的嘴裏，她已經死過無數迴，各種病都患了一遍，堪稱村裏的傳奇人物。</p>
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鼓足勇氣來到時玥身後，溫柔喊一聲，“玥玥，你現在還好嗎？”</p>
時玥迴頭看，“是你啊，陳樂，你又休息嗎？”</p>
“嗯，我聽說你迴來，所以想來看看你。”陳樂笑著在她身旁蹲下。</p>
他長相斯文白淨，穿著也很時髦，別人穿著灰撲撲的棉襖，他都是穿呢子料的大衣，絲毫看不出是村裏人。</p>
白小雪還喜歡過他來著，但是他看不上村裏的同齡女孩，前段時間倒是對跟在小破孩後麵玩的時玥一見鍾情。</p>
陳樂聽過白時玥不少傳聞，但是見到她的時候，著實被蠱惑到，他也不想管那麽多，即便知道她身體不好，他也還是想把她娶迴家，而且等他再攢一點錢，就能帶她去大城市看病，說不定能讓她好起來呢？</p>
“謝謝你關心。”時玥說。</p>
陳樂看一眼她手裏的草片，伸手拿過來，三兩下編出一隻小鳥，重新遞給她，“送你。”</p>
“你的手真厲害。”時玥象征性地誇獎。</p>
“我之前讓人提親，不過你哥哥拒絕了。”陳樂說著，看向她的臉，又一次被跳躍在她臉上的微光驚.豔到，她完全符合他夢中情.人的條件，是詩經裏讓人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淑女。</p>
“哥哥說什麽就什麽。”</p>
時玥情緒沒有絲毫起伏，談論這個話題，臉蛋都沒紅一下。</p>
陳樂以為她還不懂，於是著急之下問，“玥玥是什麽想法？你想跟我在一起嗎？”</p>
時玥這才將目光放在他臉上，目光清澈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碎光，她還沒說話，陳樂就難以抵擋她的眼神，急忙錯開視線，心髒怦怦亂跳。</p>
“你想跟我處對象？”時玥問得直接，聲量也不小。</p>
此時屋裏的兩人倏地起身。</p>
“陳樂，少跟玥玥說這些有的沒的。”白躍從屋裏走出來，皺眉盯著陳樂。</p>
岑肆也在他身後，此時俊臉上也隻有沉靜和審視。</p>
在兩人目光的逼視下，陳樂仿佛頂著千斤重的壓力，緩緩起身，他尊敬地喊一聲，“躍哥，岑大哥。”</p>
陳樂是讀書人，對當兵的兩人都很是佩服和尊重，更別提白躍是他喜歡的女孩子的哥哥。</p>
他走到兩人麵前，清一下嗓音，忽然變得有些靦腆，他說，“我是認真的，我也知道玥玥年齡還小，但是我們可以先訂婚，我家裏都答應了，我會負責玥玥以後所有治療的費用，一定會讓她好起來的。”</p>
白躍瞥到好奇看來的妹妹，示意陳樂走到一邊。</p>
“這些事，你別再跟玥玥說，她還小，至於以後她身體的問題，也有我負責，你小子以後別再來了。”白躍想都沒想就拒絕。</p>
陳樂是什麽樣的人，白躍還不了解，但是陳家的勢利眼是出了名的，他們怎麽可能容忍得下玥玥呢。</p>
所以不管現在陳樂說什麽，哪怕他是真心的，白躍都不可能讓他和玥玥發展出點什麽來。</p>
“躍哥，我和白小雪還是同學呢，她知道我為人，我真的會對玥玥好的。”陳樂一著急，聲音也大了一點。</p>
時玥從凳子上站起，但是卻被岑肆給擋住視線。</p>
“怎麽認識的？”岑肆出聲後，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立場這麽問。</p>
但是他很快給自己安排合理的身份，他跟岑肆關係不錯，所以她也算是他半個妹妹。</p>
“他陪我聊過天。”時玥老實迴答，又探頭看一眼陳樂的方向，小聲說，“他好像很有錢，身上的衣服也好看。”</p>
“然後呢？”岑肆麵無表情地問。</p>
“我聽到他的話了，他想娶我，還想帶我去治病，是個好人。”</p>
“你現在沒什麽大病。”岑肆強調道，“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養就行。”</p>
兩人說著的時候，白躍也已經將陳樂勸走。</p>
“玥玥，別聽陳樂胡說八道知道嗎？”白躍也過來囑咐一句。</p>
時玥搖頭晃腦，重新坐迴凳子上，“不聽不聽，誰的都不聽。”</p>
白躍在她腦袋上敲一下，“哥哥的話要聽。”</p>
“哥哥，我挺喜歡陳樂的……”時玥將手裏的草編的小鳥亮出來，“多可愛啊。”</p>
白躍微笑著，將小鳥拿過去，“毫無特色。”</p>
岑肆冷冷瞥一眼，“騙女孩子的手段。”</p>
時玥：“……”</p>
時玥繼續曬太陽，白躍和岑肆走到一邊，折幾根草，沒一會兒，時玥手裏多出一條威風凜凜的草龍，和展翅欲飛的鳳凰。</p>
“岑肆，你說我妹妹是不是認真的？”白躍還是有點擔憂。</p>
“小丫頭的話，一時興起罷了。”岑肆黑眸沉沉，隨口應著。</p>
但是腦海裏卻想起那天在醫院裏，她抱著他哭的場景。</p>
她問的問題，他還沒給她答案。</p>
而她似乎也已經忘記。</p>
——</p>
大隊裏已經劃分好田地，讓大家抽簽的那天，白躍帶著時玥過去了。</p>
眾目睽睽之下，時玥抽到兩塊南邊最肥沃的土地，劉翠花已經連續抽到西邊幹旱又收成不好的地，如今正憂心著呢，一見她手氣這麽好，也讓她幫忙抽，結果全是南邊的地。</p>
劉翠花自己都懵住了，這病秧子在醫院裏死裏逃生後，還真的開始轉運？</p>
而時玥已經走迴白躍身後，當起透明人來。</p>
可是她哪裏是能藏得住的。</p>
她今天穿著鮮紅的棉襖，嶄新奪目的顏色卻絲毫沒比她本身的美麗比下去，反而襯得她的臉色好了一些，眨眼間有著媚人的豔色。</p>
怪不得陳樂追著她來跑，這模樣的確很招人疼。</p>
岑肆今天也代表岑家過來，隻是手氣不好，連續抽到山溝旁貧瘠的地。</p>
抽簽還沒結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抹紅色身影上，他也投去目光。</p>
陳樂這時走到時玥身旁，紅著臉跟她搭話，“玥玥，你能不能幫我家抽簽？”</p>
時玥還沒迴應，白躍就冷冷打斷，“不行，這種事情，還是你家裏親自來比較好。”</p>
陳樂被他這麽一看，也後知後覺認為不妥，於是連忙道歉，“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玥玥手氣好。”</p>
“但是別人會誤會。”白躍已經隔開他和時玥距離，說話語氣暗含警告，“還有，我跟你說過，玥玥現在還小，不適合談婚論嫁，希望你能記住。”</p>
現在村裏所有人都知道陳樂想跟玥玥提親的事情，落在別人眼裏，就好像玥玥是陳家預定好的媳婦一樣。</p>
這事放誰身上，都忍不了。</p>
陳樂聽罷，訕訕點頭，又看向時玥，眼神有些不甘。</p>
他不知道白躍為什麽對他敵意那麽大。</p>
明明他可以給玥玥更好的生活，但是白躍卻一直多加阻攔，他這樣的哥哥，怎麽談得上是好哥哥？</p>
“肆哥。”時玥忽然看向陳樂身後。</p>
果然是岑肆靠了過來，而且還吸引著場上大多數女孩子的目光。</p>
村裏外貌條件最出色的三位男子都在這裏，的確很顯眼，更何況還有個出名的病西施在。</p>
岑肆一來就對時玥說，“玥玥，有空？”</p>
時玥點點頭。</p>
岑肆道：“你手氣好，過來幫我抽一下？”</p>
時玥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看向白躍。</p>
白躍愣一下，一時不好開口，他覺得玥玥幫岑肆抽簽是沒有毛病的，但是他自己剛才卻對陳樂說過那麽一番話，真讓玥玥過去抽簽，多少有點打自己臉的意思……</p>
這時陳樂已經開口，“岑大哥，這不太好吧。”</p>
“哪裏不好？”岑肆冷淡地反問。</p>
陳樂說道，“自家的事情，還是別讓外人決定，躍哥也是這麽認為的。”</p>
剛才白躍就是這麽一個意思。</p>
白躍：“……嗯。”</p>
可是時玥左看看又看看，最後也沒管那麽多，直接走到岑肆身旁，“肆哥，我幫你抽。”</p>
陳樂連忙看向白躍，希望他能製止一下。</p>
白躍看著天，什麽都沒看到。</p>
而時玥已經跟著岑肆走開。</p>
陳樂：“……”：，，.</p>
時玥吃下半條紅薯，遠遠聽到劉翠花由遠而近的腳步和叫罵聲,她連忙將紅薯皮扔到土灶下，把沾著黑灰的手指在旁邊草葉子上蹭幾下,完美解決清除偷吃的痕跡。</p>
旁邊的三人一看她這番舉動，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小丫頭的紅薯是從家裏拿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在草地裏，也幸好沒有老鼠叼走。</p>
白躍無奈地看一眼時玥，默默擦手，起身迎上去。</p>
時玥還垂著腦袋,往土灶裏看，確定看不出紅薯皮才抬起頭，露出小花貓似的臉。</p>
“噗……”孫笑笑沒忍住,先笑出來。</p>
時玥還疑惑了一下，“怎麽了？”</p>
眼瞅著劉翠花就要過來，離她最近的岑肆探身過來，一手掐在她下巴上,將她臉蛋固定，另一隻手在她嘴巴四周輕輕擦過,將紅薯皮留下的黑灰蹭掉。</p>
時玥任人宰割一般保持不動。</p>
等他放下手，她瞟一眼過去，當即羞紅臉，她臉上蹭這麽多灰啊……</p>
“老二你做人要有良心啊,分家前說好的，你隻要這兩間屋子，可你怎麽偷偷拿家裏的東西呢？”</p>
劉翠花一邊嚷著，那雙眼睛也一個勁兒張望著，氣憤又著急。</p>
白躍也不攔著她看，但是神情間有幾分不耐，“偷拿的罪名不小，話可不能亂說，家裏什麽情況，有些什麽東西，早上那會兒您就已經列好清單，我和玥玥離開家的時候，您也檢查過幾次，現在可不興憑白來誣陷人的。”</p>
劉翠花一時變啞巴，有苦說不出，她藏在灶房裏紅薯，單獨存放的兩斤臘肉，還有紅糖罐……全都不見了！最讓她心痛的是，她藏在牆縫裏的錢也少了十張大團結！</p>
她知道白躍不是會做那些偷偷摸摸事情的人，他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直接拿，那病秧子更加不可能有膽量……那還能是誰啊？！</p>
她總不能懷疑自己孩子偷拿的吧？</p>
白躍繼續說，“您少了什麽，如果貴重的話，可以發動家裏人一起再找找，要不然，我去給您報警？”</p>
“……也、也沒什麽。”劉翠花跟吞了黃連似的，事情鬧大，丟臉的是她，要是讓白躍知道她手裏還有四百多塊錢，指不定還要來分走。</p>
她瞄一眼土灶的方向，見風口處的時玥捂著嘴咳嗽個不停，好像隨時會倒下似的，她連忙轉手就走，還不忘啐一口。</p>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是未過門的兒媳煽動老大偷拿了那些東西，畢竟在這兒之前，老大就沒少偷偷拿東西補貼那邊……她迴去得好好收拾一下他！</p>
時玥本來是裝咳嗽，後來就變成真的，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p>
孫笑笑給她遞來搪瓷杯。</p>
白躍也連忙走過來，伸手在時玥背後輕拍，“別著急，慢慢喝。”</p>
好一會兒，時玥才好些，她剛放下杯子，迎麵就砸來三個字。</p>
“白時玥。”</p>
時玥下意識坐直身體，看向麵前難得對她冷臉的哥哥。</p>
岑肆也坐在白躍身旁，但是他此時微微垂著眸看著灶口，對時玥求助的視線當做沒看到。</p>
孫笑笑知道白躍要教訓人，也將目光移到別的地方去，保持沉默。</p>
“你還瞞著我什麽事情？”白躍問。</p>
時玥微微抿唇看著他，倔強地沒有說話，眼眸濕濕的，讓人不忍苛責。</p>
白躍也心疼，可是他又不能放任著她胡來不管，所以依舊黑著臉唬人，“快說，都藏哪兒了？”</p>
他知道劉翠花藏了不少好東西，畢竟是一家人，他不欲追究，日後劃清界限便好，可是他沒想到妹妹會跑去拿。</p>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要是被劉翠花抓到，被她那把嘴一宣揚，那妹妹以後便洗不清了。</p>
在白躍嚴肅的審問下，時玥垂眸，一邊掉眼淚，一邊伸手在軍大衣口袋裏掏。</p>
掏出來一網兜拇指大小的土豆，約莫有一斤。</p>
白躍語氣絲毫沒有好轉，“動作快點。”</p>
時玥掀眸看他一眼，又默默在另一個口袋，拿出兩個罐子，紅糖和蜂蜜，是上次白躍迴來時，給她帶的，後來被劉翠花拿走了。</p>
白躍喉嚨微梗，“繼續。”</p>
她身上的軍大衣對她來說很寬大，她在大衣裏頭還摸出一兜花生，幾顆奶糖，糧票，十張大團結，紙張包著的臘肉，三個雞蛋，一個小南瓜……</p>
到最後白躍越發沉默，孫笑笑咬著唇，把莫名的笑意壓下去。</p>
岑肆也幾次側目，眼皮微微抽搐，小丫頭委屈巴巴掉眼淚，手上動作也不情不願的，好像被迫掏出家底的小鬆鼠。</p>
他就沒見過這麽能藏東西的人。</p>
“沒了。”時玥吸著鼻子，抬頭看向白躍，還強調一遍，“真的沒了。</p>
本來嚴肅的氛圍，再也維持不下去，白躍輕咳一聲，嗓音緩和幾分，“藏著這麽多，走路不累？”</p>
時玥紅著眼睛點頭，“很累。”</p>
隨即又嘟囔，“我隻拿了一點，真的……盒子裏還有四百多塊呢……”</p>
白躍看著她越發委屈的臉，實在繃不住了，伸手給她擦眼淚，“想要什麽，哥哥會給你買的，哥哥以後幫你提。”</p>
“……”時玥看看他，再看地上的東西，“那這些呢？”</p>
白躍說，“你辛辛苦苦撿到的，算你的。”</p>
時玥以為他會繼續訓她偷拿東西，沒想到他反而鬆了語氣，於是也露出一個笑容，“好。”</p>
岑肆瞥一眼白躍，覺得他太心軟，但是也沒多說什麽。</p>
畢竟剛才如果換作他來，他也不知道怎麽對付這小丫頭。</p>
明明做了錯事，偏偏眸光清澈。</p>
作為旁人都不忍說重話，更何況是作為哥哥的白躍。</p>
白躍從網兜裏，挑幾個大點的土豆，放到灶裏的炭火旁，其他的一通收拾，拿到屋裏放好。</p>
劉翠花來過一次，什麽也沒討到，可能還會偷偷來。</p>
白躍再出來，便讓時玥靠近灶頭取暖，他將她的大衣脫下，小心整理一下，才重新給她披上。</p>
妹妹是相當小心了，竟然沒有弄髒衣服。</p>
時玥將脖子縮在衣領中，手指也收迴袖子裏，繼續烤火。</p>
實際上那些東西，她都是放在空間裏，哪有什麽累不累的，更別說會弄髒衣服。</p>
她本來沒想過全部拿出來，可是白躍和岑肆兩人好像有火眼金睛似的，她一樣沒掏幹淨，他們都看得出來。</p>
如今她的空間是真的什麽都沒了。</p>
晚上岑肆離開前，猶豫過後，還是往時玥手裏塞了什麽。</p>
屋裏隻有煤油燈，時玥沒看清楚，隻是疑惑地抬頭看他。</p>
岑肆說：“別跟你哥哥說我給的。”</p>
時玥看清是肉票後，又吞了一把口水，但是她還是將票子塞迴去，悶聲道，“騙不住哥哥的。”</p>
岑肆：“……”這倒也是。</p>
“你們在嘀咕什麽？”白躍湊過來。</p>
時玥又是拋出一句，“秘密。”</p>
隨後小跑迴屋。</p>
白躍看岑肆，“秘密？”</p>
岑肆將肉票揣迴去：“……嗯。”</p>
隨後他發現白躍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正常，像是防狼似的。</p>
白躍朝他揮揮手，開始趕客，“不早了，你趕緊走。”</p>
岑肆一邊離開，一邊平靜地說，“你讓我幹活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態度。”</p>
白躍：“現在不是沒活幹嗎？”</p>
岑肆：“……”</p>
岑肆離開後，白躍也送孫笑笑出門，夜裏冷，他沒讓時玥跟著。</p>
走出一段距離後，孫笑笑迴頭看，時玥還倚在門邊，身形小小的，眼巴巴看過來。</p>
一旁的白躍已經朝那邊招手，“玥玥，過來，出去走走。”</p>
“現在又不怕她累著了？”孫笑笑小聲嘀咕。</p>
白躍笑了笑，“屋子剛收拾好，我怕她一個人呆著會害怕。”</p>
時玥很快跑了過來，白躍本來要牽她走，但是被她甩開手，“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走。”</p>
“那你自己看路。”白躍無奈地說。</p>
時玥已經擠入他和孫笑笑中間，“知道啦知道啦。”</p>
一路上孫笑笑不怎麽說話，白躍察覺她的異樣，等到了她家門口，他才拉著她走到一邊，低聲問，“哪裏不舒服？”</p>
孫笑笑搖頭，“沒事，你走吧。”</p>
但語氣還是很生硬的。</p>
在她心裏，此時的確很別扭，誰都不想未來丈夫眼裏將別人看得更重，哪怕那人是小姑子。</p>
“是因為玥玥？”白躍知道自己猜中了。</p>
孫笑笑卻不想再提這個，“你們迴去吧，收拾一天挺累的。”</p>
白躍隻能點頭。</p>
他感覺她心裏忽然多出一個結，跟玥玥相關的結。</p>
可是時玥忽然走上前，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下，她問孫笑笑，“嫂子，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p>
她是在晚飯的時候才改口叫嫂子的。</p>
孫笑笑聽罷，也不看她，直接迴道，“沒有。”</p>
這一世，白時玥什麽都沒做，讓孫笑笑不舒服的，是前世的她。</p>
時玥定定看著她，清淩淩的眼眸好似黑曜石，她的聲音十分篤定，“可你明明就有。”</p>
孫笑笑啞言。</p>
白躍嗅到一絲火藥味，連忙道，“玥玥，別亂說，迴去吧。”</p>
時玥撇嘴，看向白躍，“哥哥，你又是幫嫂子……”</p>
“玥玥……”</p>
孫笑笑卻惱了，一把推開白躍，就對時玥說，“他哪裏是幫我？他那麽關心你，分家也帶上你，你是看不到嗎？你還想要他為你做什麽？世上哪有他這麽好的哥哥？”</p>
時玥被吼得一怔一怔的，眨著眼問，“我哥哥這麽好的話，你為什麽還總跟他生氣啊？”</p>
孫笑笑一噎，又聽到時玥糯糯地說：“我知道了，是我惹嫂子生氣的，你們是因為我吵架……”</p>
時玥遂轉向白躍，紅著眼睛問，“哥哥，是我哪裏做錯了嗎？嫂子是不是不喜歡我呀？”</p>
白躍連忙解釋，“玥玥，沒有這迴事。”</p>
孫笑笑卻被時玥的語氣氣得夠嗆，重生後積壓的情緒一股腦湧上來，她厲聲喝道，“白時玥！你能不能收起你那裝可憐的樣子！你除了會挑撥離間，你會什麽？”</p>
“笑笑！”白躍喝止她，拉住她的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p>
孫笑笑卻用力甩開他，“你就會心疼你妹妹，你心疼她身體不好，你時時、處處縱容她，哪怕你知道她故意說話氣我，你也要我忍讓嗎？”</p>
白躍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此時隻覺得頭大，他問道，“玥玥做什麽了？”</p>
時玥眼睛更紅了，“哥哥，我沒有……”</p>
孫笑笑啞言，剛才時玥那些話，在她聽來就跟前世一樣，陰陽怪氣的，事實上時玥如今的確沒對她做什麽。</p>
她總是會將兩世的白時玥聯係起來，想起前世窩囊受氣的自己。</p>
“對不起。”她朝時玥丟出一句，隨後快速轉身走進院子，她需要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能總是被白時玥牽著走。</p>
“笑笑，你——”</p>
“白躍，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p>
白躍看著孫笑笑的背影，半晌沒動。</p>
時玥瞪他，哼了一聲之後，也轉身就走，那步子忒快。</p>
白躍：“……”</p>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p>
迴去的路上，白躍揪住時玥的肩膀，給她解釋孫笑笑的事。</p>
事實上他也解釋不清楚，他就知道，肯定是誤會，而他夾在中間，兩頭都不是。</p>
“知道了，我沒生氣。”時玥蔫蔫地迴他一句。</p>
“真沒有？”白躍這會揪住她的辮子。</p>
時玥推他一把，“你還是去哄嫂子吧，我真沒事。”</p>
白躍訕笑，“你這話，我聽著怪怪的，我一轉頭，你怕不是又要氣鼓鼓的了？”</p>
時玥被逗笑，“那你就不怕嫂子生氣？”</p>
“我明天一早過去看看，你到時候好好在家呆著，別讓我擔心，知道嗎？”白躍無奈地囑咐。</p>
時玥點頭，主動拉住他的胳膊說，“那就辛苦哥哥啦。”</p>
“改天我帶你好好鍛煉才行，這樣以後可以幫我幹活。”白躍笑著說。</p>
時玥點點頭，“好啊。”</p>
白躍見她乖巧，心情也稍微放鬆一些。</p>
時玥看著他側臉，心裏歎息一聲，這個哥哥真的是勞碌命啊，而她，的確是他的累贅。</p>
孫笑笑重生後，就打著讓白躍丟下她這個累贅的主意。</p>
孫笑笑有上一輩子，但是原主可沒有。</p>
這輩子時玥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孫笑笑的事情，自然沒有想過要委屈自己討好她，更沒想過要洗白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p>
時玥現在麵臨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活下去，才能考慮以後的問題。</p>
——</p>
新收拾出來的房間窗戶朝南，比之前時玥在白家住的房間要明亮和暖和。</p>
時玥自己學著剪幾張窗花，糊在窗口，顯得屋子沒有那麽死氣沉沉。</p>
她也不知道白躍有沒有哄好孫笑笑，反正她好幾天沒見到她人影。</p>
白躍去鎮上購置東西，滿滿當當拖了一板車迴來，米麵油鹽和新的被褥，甚至還有時玥的嶄新的紅棉襖。</p>
劉翠花知道後，還敢跑來要，時玥出來咳嗽幾聲，把人給嚇走了。</p>
劉翠花總是覺得時玥的病會傳染，也覺得晦氣，忌諱得很。</p>
村裏大多還是土坯房，也有人建起了磚瓦房，比如岑肆家裏。</p>
白躍有意在年後翻新房子，但是水泥需要批條，磚窯廠那邊也還沒談，一切都急不得，兩兄妹隻能在土坯房裏暫時住著。</p>
白躍忙前忙活，基本上沒停下來過。</p>
時玥大多數時候幫不上什麽忙，為了不給白躍拖後腿，她倒是學會燒幾個菜。</p>
青豆村地處南方，冬天裏幾乎不會下雪，但是隔三差五就下雨，刺骨的寒意讓人根本不想走出大門，她盡量不讓自己受寒，定時喝藥。</p>
天氣不好的時候，她日常感到胸悶氣短，太陽出來的時候，她才外出散步，當做鍛煉，想著能把免疫力增強一些。</p>
一來二去，青頭村的村民經常能看到一抹瘦弱又養眼的身影到處晃悠，偶爾還跟村裏的小破孩一起用彈弓打鳥。</p>
白烈的喜宴辦得很簡單，時玥沒去。</p>
當然，劉翠花本來也不想讓她去。</p>
下午出了點太陽，不過遠處的天看起來還是很陰沉，白躍拎著兩斤豬肉迴家，沒看到時玥的身影，又屋前屋後找一圈，心下有些著急時，就看到小路上時玥小碎步往迴走的身影。</p>
走近後，時玥將手裏漂亮的彈弓亮出來，“哥哥，看我的彈弓。”</p>
“誰做的？”</p>
“陳樂送的。”</p>
白躍迴想一下，腦海中出現這麽一個人，陳家也算是村裏的大戶人家。</p>
他一邊將彈弓收走，一邊說，“這個不太好，哥哥再給你弄個好的。”</p>
時玥：“可是……”其他小孩嫉妒得眼睛發紅，怎麽可能不好呢？她可是能將石頭打得最遠的！</p>
“走吧，今晚給你做紅燒肉。”</p>
時玥的心思馬上從彈弓轉移開，“好嘞！”</p>
迴去路上，白躍又問，“怎麽認識陳樂的？”</p>
妹妹可別被一個彈弓給騙走了。</p>
“路上遇到的。”時玥更關心的是，“我可以要一個虎皮蛋嗎？”</p>
“兩個也行。”白躍瞥著妹妹的神色，心裏鬆一口氣。</p>
誰想到沒幾天，竟然有媒婆找上門，說是為陳家老三來說親的。</p>
劉翠花也在，笑嗬嗬的就要答應，最後還是白躍冷著臉將人趕出去。</p>
往常村子裏的人都暗地裏瞧不起妹妹，私下說她是小病鬼，想來是這段時間，妹妹在村子裏走動，落在一些人眼裏了。</p>
這個陳家的家境不錯，陳家老三就是玥玥認識的那個陳樂，之前跟白小雪一起讀高中，現在還托關係進了糧管所，看著就大有所為。</p>
不過白躍現在沒有考慮過妹妹的婚事，這兩年最重要的是要把她的身體養好。</p>
這兩天一直下雨，氣溫更低了，時玥半夜咳嗽起來，一直沒有停歇，心口發慌刺痛。</p>
白躍聽到動靜過來，匆忙間將她背起離開家。</p>
兩人住的屋子左右沒有鄰居，走出一段路後，才看到其他村民的屋子，白躍平時跟村裏的人相處還不錯，很快借來一輛騾車。</p>
鄰居大嬸手裏捏著白躍給的兩塊錢，看到車上裹得嚴嚴實實，麵色蒼白的女孩，默默搖頭，何必花這冤枉錢呢……</p>
騾車越來越遠，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大嬸才將院門關上，跟自家夥計嘮叨，“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看著挺嚴重，得去醫院吧……希望別在路上沒了。”</p>
騾車顛簸，速度慢，白躍找到岑肆家。</p>
岑肆父親在肉聯廠上班，剛買了一輛解放牌汽車。</p>
岑肆出來便看到門口的兄妹兩人，目他光一掃，瞬間淩厲起來。</p>
“岑肆，幫幫忙！”白躍喊話的聲音微微顫抖。</p>
“等我。”岑肆轉身拿了車鑰匙出來。</p>
時玥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休克，某一刻她感覺自己從身體裏脫離出來，看著自己被推進手術室。</p>
她意外地淡定，畢竟這樣的場景對她來說，也是經常經曆的事情。</p>
急診手術室外，白躍靠著牆蹲下，精神緊繃著，一雙眼睛猩紅。</p>
岑肆低頭看他，問了一句，“怎麽會忽然這樣？”</p>
“她最近感冒，我也以為跟以前一樣，吃藥就能好，可是她今晚忽然就……”白躍沒有再說下去，像是已經喪失所有力氣。</p>
妹妹最近活潑許多，他甚至產生一種她快要恢複健康的感覺，原來不過是假象而已。</p>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不知道多難受，但也硬生生撐到了現在。</p>
岑肆看向手術室的方向，沒出聲，剛才是他將她從車上抱下來的。</p>
她那身體濕冷濕冷的，沒有意識，唿吸也近乎消失。</p>
他很難將她跟往常笑著喊他肆哥的女孩聯係起來。</p>
現在，也隻能聽天由命。</p>
孫笑笑大半夜就得知了消息，村子很大，但是有車的隻有岑肆家，車子一發動，大家就忍不住出來嘴碎幾句。</p>
於是她就聽說是白家那個病西施不知道得什麽病被送走了，也不清楚她能不能得到及時治療……</p>
她呆呆站在門口，看著左鄰右舍走迴去，孫媽在一旁歎息，“讓你有主見吧，你非要挑白躍，他如今又是被撤職，又是分家的，還帶著那麽一個妹妹，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背後說些什麽……”</p>
孫笑笑沒有給白躍解釋，他不是被撤職的，但是村裏早就這麽傳開了，再解釋又有什麽用呢？他們隻相信自己相信的。</p>
“媽，別說了，我明天去醫院看看。”</p>
“你去了能有什麽用？我就覺得那又得是一筆錢，你別那麽傻啊，什麽都往裏貼錢。”</p>
孫笑笑沒有心思再說，躲迴房間。</p>
一夜輾轉難眠。</p>
第二天孫笑笑趕著最早一班的汽車來到鎮上，手裏拿著鋁製飯盒。</p>
緊趕慢趕，等她來到醫院，已經是大中午。</p>
上一世白時玥這時候也生過一場大病，孫笑笑嫁入白家後，照顧她很久，她才好起來，但是如今她的病情顯然更加來勢洶洶，暴發性心肌炎，又是休克又是心力衰竭，昨晚差點沒搶救過來。</p>
孫笑笑沒記錯的話，她上輩子就是因為多器官衰竭死掉的，在那之前，她也經曆過各種讓人猝不及防的大病小病。</p>
白躍所有的雄心壯誌，都被妹妹的病痛磨滅，所有錢花在她身上不說，最後還為她把受傷的左腿摔斷……</p>
孫笑笑怨恨白時玥，但是這些天以來，她看到的隻是一個如同白紙一般的孩子，白時玥對什麽都好奇，說話直接，對白躍有一些占有欲，不過她對自己沒有惡意。</p>
上一世劉翠花她們在那張白紙上寫上了惡，可如今那白紙上依舊是幹幹淨淨的。</p>
孫笑笑也想嗬護那一方潔淨，想讓她再多看幾眼這個世界，讓白紙上充滿歡樂的色彩。</p>
可是當孫笑笑看著憔悴不堪的白躍，她心裏又遭受了狠狠一擊，她想起白躍為了白家，為了白時玥，而遭受的苦難，她害怕那個結局重現。</p>
——</p>
時玥醒來，發現自己還在醫院裏，她肚子很餓。</p>
大廳裏床位很多，隻用簾子隔開，吵吵嚷嚷的。</p>
好一會兒，才有護士發現她醒來，給她檢查一下吊瓶，又匆忙離開。</p>
死而複生的感覺，讓時玥腦子一直是懵的，她這身體比她想象中還要差很多，怪不得活不過十八歲。</p>
走廊上，白躍抓著手裏厚厚一遝單子，對孫笑笑說，“笑笑，你先迴去吧，我在這裏就好。”</p>
“你一宿沒睡，又忙活一天，休息一下吧。”孫笑笑扯住他的胳膊。</p>
“我沒事。”</p>
“可是你看起來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啊！”孫笑笑語氣重了起來，“你能不能先關心一下你自己？”</p>
“我能有什麽事？笑笑，別鬧了。”白躍神情疲憊。</p>
“我關心你，你當我在鬧，白躍，你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嗎？你要是垮了，誰會幫你照顧你妹妹？我跟你說，我很討厭她，你別奢望我能幫你！”</p>
“孫笑笑。”白躍喊出她名字，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他現在滿腦子就是想讓妹妹好起來，並不想跟她討論這些，“我知道我在做什麽，笑笑，換做她是你的妹妹，你能停下來休息嗎？你能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不做嗎？”</p>
孫笑笑聽完，一下子哭出來，“可是，我也擔心你啊……”</p>
白躍頓時手足無措，“笑笑對不起。”</p>
轉角處，時玥後領被人扯一下，背後又撞上那堵牆。</p>
岑肆繞到她麵前來，低頭看她，“偷聽是不好的習慣。”</p>
“我還偷過東西呢，偷聽算什麽。”時玥悶聲迴道。</p>
“偷東西也不值得自豪，而且，你那不算偷，你哥哥說的，是撿。”岑肆的神情難得溫和。</p>
時玥揚唇笑。</p>
岑肆見她麵色白如紙張，便道，“迴去躺著吧。”</p>
時玥搖頭，好一會兒，她扯著微啞的嗓子說，“大家都說，我活不久了。”</p>
“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岑肆的嗓音盡量保持著以往的沉穩。</p>
時玥老成地歎息，“在醫院裏，哪裏算的上好？”</p>
岑肆沒有接話。</p>
她忽然拉開這個嚴肅的話題，“哥哥說，你很缺老婆。”</p>
她這話有點奇怪，不過他還是一律否認，“我是不著急。”</p>
時玥：“養老婆是養，養我也是養，不如你養我吧？”</p>
“……”岑肆被她的邏輯整得愣住。</p>
她還眨著眼問，“肆哥，我說的有沒有道理？”</p>
岑肆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第一次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麽。</p>
在他愣住的時候，她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腰。</p>
過於親昵的舉動，讓岑肆往後退，背後抵在牆上，但是身前女孩卻也壓過來。</p>
剛好有護士經過，看到這一幕紅著臉低頭走過去。</p>
在這個年代，聽一首情歌都能讓人遐想翩翩，偷偷臉紅，如今兩人的舉動的確太過開放。</p>
岑肆反應過來，便掐著她肩膀往外推，她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輕易就被他推開。</p>
不過她馬上又軟軟抱過來，眼淚還吧嗒吧嗒地掉，一張臉也直接曾在他身前衣物上。</p>
“你養不養？”她帶著哭腔問。</p>
岑肆忽然有點理解小丫頭心裏的想法。</p>
她不想成為哥哥嫂嫂之間的衝突的因素，她也不想再拖累她哥哥。</p>
岑肆雙手懸在空中，半晌才搭在她肩上，他直白地說，“你再哭，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p>
隨著他聲音落下，懷裏的人深唿吸著，似乎沒能緩過來，身子忽然軟倒。</p>
岑肆連忙將她接住，隨即看到匆忙走來的白躍和孫笑笑。</p>
“岑肆，你……”白躍有些怔愣。</p>
岑肆又是有口難辨，隻能道，“先讓醫生看看。”</p>
——</p>
時玥在醫院裏呆了將近一個星期，又坐著岑肆的車迴到村子裏。</p>
當天下午，大家看到她在門口曬太陽時，都紛紛咋舌稱奇，畢竟這幾天在村民們的嘴裏，她已經死過無數迴，各種病都患了一遍，堪稱村裏的傳奇人物。</p>
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鼓足勇氣來到時玥身後，溫柔喊一聲，“玥玥，你現在還好嗎？”</p>
時玥迴頭看，“是你啊，陳樂，你又休息嗎？”</p>
“嗯，我聽說你迴來，所以想來看看你。”陳樂笑著在她身旁蹲下。</p>
他長相斯文白淨，穿著也很時髦，別人穿著灰撲撲的棉襖，他都是穿呢子料的大衣，絲毫看不出是村裏人。</p>
白小雪還喜歡過他來著，但是他看不上村裏的同齡女孩，前段時間倒是對跟在小破孩後麵玩的時玥一見鍾情。</p>
陳樂聽過白時玥不少傳聞，但是見到她的時候，著實被蠱惑到，他也不想管那麽多，即便知道她身體不好，他也還是想把她娶迴家，而且等他再攢一點錢，就能帶她去大城市看病，說不定能讓她好起來呢？</p>
“謝謝你關心。”時玥說。</p>
陳樂看一眼她手裏的草片，伸手拿過來，三兩下編出一隻小鳥，重新遞給她，“送你。”</p>
“你的手真厲害。”時玥象征性地誇獎。</p>
“我之前讓人提親，不過你哥哥拒絕了。”陳樂說著，看向她的臉，又一次被跳躍在她臉上的微光驚.豔到，她完全符合他夢中情.人的條件，是詩經裏讓人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淑女。</p>
“哥哥說什麽就什麽。”</p>
時玥情緒沒有絲毫起伏，談論這個話題，臉蛋都沒紅一下。</p>
陳樂以為她還不懂，於是著急之下問，“玥玥是什麽想法？你想跟我在一起嗎？”</p>
時玥這才將目光放在他臉上，目光清澈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碎光，她還沒說話，陳樂就難以抵擋她的眼神，急忙錯開視線，心髒怦怦亂跳。</p>
“你想跟我處對象？”時玥問得直接，聲量也不小。</p>
此時屋裏的兩人倏地起身。</p>
“陳樂，少跟玥玥說這些有的沒的。”白躍從屋裏走出來，皺眉盯著陳樂。</p>
岑肆也在他身後，此時俊臉上也隻有沉靜和審視。</p>
在兩人目光的逼視下，陳樂仿佛頂著千斤重的壓力，緩緩起身，他尊敬地喊一聲，“躍哥，岑大哥。”</p>
陳樂是讀書人，對當兵的兩人都很是佩服和尊重，更別提白躍是他喜歡的女孩子的哥哥。</p>
他走到兩人麵前，清一下嗓音，忽然變得有些靦腆，他說，“我是認真的，我也知道玥玥年齡還小，但是我們可以先訂婚，我家裏都答應了，我會負責玥玥以後所有治療的費用，一定會讓她好起來的。”</p>
白躍瞥到好奇看來的妹妹，示意陳樂走到一邊。</p>
“這些事，你別再跟玥玥說，她還小，至於以後她身體的問題，也有我負責，你小子以後別再來了。”白躍想都沒想就拒絕。</p>
陳樂是什麽樣的人，白躍還不了解，但是陳家的勢利眼是出了名的，他們怎麽可能容忍得下玥玥呢。</p>
所以不管現在陳樂說什麽，哪怕他是真心的，白躍都不可能讓他和玥玥發展出點什麽來。</p>
“躍哥，我和白小雪還是同學呢，她知道我為人，我真的會對玥玥好的。”陳樂一著急，聲音也大了一點。</p>
時玥從凳子上站起，但是卻被岑肆給擋住視線。</p>
“怎麽認識的？”岑肆出聲後，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立場這麽問。</p>
但是他很快給自己安排合理的身份，他跟岑肆關係不錯，所以她也算是他半個妹妹。</p>
“他陪我聊過天。”時玥老實迴答，又探頭看一眼陳樂的方向，小聲說，“他好像很有錢，身上的衣服也好看。”</p>
“然後呢？”岑肆麵無表情地問。</p>
“我聽到他的話了，他想娶我，還想帶我去治病，是個好人。”</p>
“你現在沒什麽大病。”岑肆強調道，“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養就行。”</p>
兩人說著的時候，白躍也已經將陳樂勸走。</p>
“玥玥，別聽陳樂胡說八道知道嗎？”白躍也過來囑咐一句。</p>
時玥搖頭晃腦，重新坐迴凳子上，“不聽不聽，誰的都不聽。”</p>
白躍在她腦袋上敲一下，“哥哥的話要聽。”</p>
“哥哥，我挺喜歡陳樂的……”時玥將手裏的草編的小鳥亮出來，“多可愛啊。”</p>
白躍微笑著，將小鳥拿過去，“毫無特色。”</p>
岑肆冷冷瞥一眼，“騙女孩子的手段。”</p>
時玥：“……”</p>
時玥繼續曬太陽，白躍和岑肆走到一邊，折幾根草，沒一會兒，時玥手裏多出一條威風凜凜的草龍，和展翅欲飛的鳳凰。</p>
“岑肆，你說我妹妹是不是認真的？”白躍還是有點擔憂。</p>
“小丫頭的話，一時興起罷了。”岑肆黑眸沉沉，隨口應著。</p>
但是腦海裏卻想起那天在醫院裏，她抱著他哭的場景。</p>
她問的問題，他還沒給她答案。</p>
而她似乎也已經忘記。</p>
——</p>
大隊裏已經劃分好田地，讓大家抽簽的那天，白躍帶著時玥過去了。</p>
眾目睽睽之下，時玥抽到兩塊南邊最肥沃的土地，劉翠花已經連續抽到西邊幹旱又收成不好的地，如今正憂心著呢，一見她手氣這麽好，也讓她幫忙抽，結果全是南邊的地。</p>
劉翠花自己都懵住了，這病秧子在醫院裏死裏逃生後，還真的開始轉運？</p>
而時玥已經走迴白躍身後，當起透明人來。</p>
可是她哪裏是能藏得住的。</p>
她今天穿著鮮紅的棉襖，嶄新奪目的顏色卻絲毫沒比她本身的美麗比下去，反而襯得她的臉色好了一些，眨眼間有著媚人的豔色。</p>
怪不得陳樂追著她來跑，這模樣的確很招人疼。</p>
岑肆今天也代表岑家過來，隻是手氣不好，連續抽到山溝旁貧瘠的地。</p>
抽簽還沒結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抹紅色身影上，他也投去目光。</p>
陳樂這時走到時玥身旁，紅著臉跟她搭話，“玥玥，你能不能幫我家抽簽？”</p>
時玥還沒迴應，白躍就冷冷打斷，“不行，這種事情，還是你家裏親自來比較好。”</p>
陳樂被他這麽一看，也後知後覺認為不妥，於是連忙道歉，“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玥玥手氣好。”</p>
“但是別人會誤會。”白躍已經隔開他和時玥距離，說話語氣暗含警告，“還有，我跟你說過，玥玥現在還小，不適合談婚論嫁，希望你能記住。”</p>
現在村裏所有人都知道陳樂想跟玥玥提親的事情，落在別人眼裏，就好像玥玥是陳家預定好的媳婦一樣。</p>
這事放誰身上，都忍不了。</p>
陳樂聽罷，訕訕點頭，又看向時玥，眼神有些不甘。</p>
他不知道白躍為什麽對他敵意那麽大。</p>
明明他可以給玥玥更好的生活，但是白躍卻一直多加阻攔，他這樣的哥哥，怎麽談得上是好哥哥？</p>
“肆哥。”時玥忽然看向陳樂身後。</p>
果然是岑肆靠了過來，而且還吸引著場上大多數女孩子的目光。</p>
村裏外貌條件最出色的三位男子都在這裏，的確很顯眼，更何況還有個出名的病西施在。</p>
岑肆一來就對時玥說，“玥玥，有空？”</p>
時玥點點頭。</p>
岑肆道：“你手氣好，過來幫我抽一下？”</p>
時玥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看向白躍。</p>
白躍愣一下，一時不好開口，他覺得玥玥幫岑肆抽簽是沒有毛病的，但是他自己剛才卻對陳樂說過那麽一番話，真讓玥玥過去抽簽，多少有點打自己臉的意思……</p>
這時陳樂已經開口，“岑大哥，這不太好吧。”</p>
“哪裏不好？”岑肆冷淡地反問。</p>
陳樂說道，“自家的事情，還是別讓外人決定，躍哥也是這麽認為的。”</p>
剛才白躍就是這麽一個意思。</p>
白躍：“……嗯。”</p>
可是時玥左看看又看看，最後也沒管那麽多，直接走到岑肆身旁，“肆哥，我幫你抽。”</p>
陳樂連忙看向白躍，希望他能製止一下。</p>
白躍看著天，什麽都沒看到。</p>
而時玥已經跟著岑肆走開。</p>
陳樂：“……”：，，.</p>